我挠着头在寝室里乱走,无意中瞄到室友桌上的书。是汪曾祺的《人间草木》。
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我是个写作困难户。爸为了提高我贫乏的文学水平,买了一摞作文书放在我右手旁的书柜里。这一步很有效果,很快我就不再为写作文苦恼了。遇到老师布置作文题目,翻开作文书随手抄一篇上去,简直美滋滋。
这样无忧无虑过了约莫几个月后,我爸发现了。他撕毁了我的作文本,操起给我买的金箍棒把我打得屁滚尿流。
然后他就领着抹眼泪的我踅进家附近一座图书馆,给我办了一张借书证。
在婆娑的泪眼中,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门后面是绚烂的金光,晃的我睁不开眼睛,而打开它的人是一手拎着棍子的我爸。
这之后,我几乎所有的童年记忆就再也没离开书,还有这座图书馆。
多年以后,当我重新回到那个图书馆的时候,我很诧异:印象里那座图书馆很大很老,楼梯很宽很长,好像怎么也走不完。但是在我长大后,那座图书馆变得又小又破,楼梯又矮又窄,我两三步就走完了。也许童年的视角总会让很多东西变形,在孩子的眼里,世间万物辽阔旷远,而我渺小。
多年以后,同学们常常对我的童年抱以震惊的眼神:什么,你没玩过陀螺?什么,你没看过《黑猫警长》?你这个没有童年的书呆子!但我拥有的童年你们也不曾有过。
多年以后,这座图书馆早已荒废,房屋衰败,人去路空,取而代之的是在更繁华的地段建起的更大更新的图书馆,只是我再没去过。
那时我醉心阅读,无法自拔。年纪轻轻的我在儿童文学方面早已有相当的造诣。无论是脍炙人口的小虎队,还是家喻户晓的大宇系列我都颇有研究。还有皮皮鲁、大灰狼罗克,这也在我的治学范围之内。
如你所见,曾经我也是个专家,因此我对此类作品格外了解。
有段时间有种乱序读物特别畅销,每一小章都会经历重大的变故。我们根据页脚的选项做出不同选择,每一个选择都导向一个全新的章节,而能不能逃出生天,全看你的选择如何。这种既考验思维,又需要运气的历险着实让我着迷了好久,但后来似乎已经见不到了。
还有一个外国科幻系列,讲的是一群少年遇到外星人,能够随心所欲变成各种动物来对抗外星人的故事。每本书的封面都画着主角之一变成动物的过程,逼真的彩页细节让我感到恶心却又迷恋。但那个图书馆里只有前六本,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们怎么样了?这些情节紧紧扼住我的心,让我至今念念不忘。只是,我再也想不起那套书的名字。
年龄稍长些(其实还是小学),我开始沉迷动物小说。乱七八糟读了好多感人的动物故事,市面上有的,我都读了个遍。但现在除了沈石溪其他都记不得了。
读完动物小说,我才开始读正儿八经的名家散文。那个时候喜欢三毛、贾平凹和林清玄。三毛的书不必说,哪个孩子会不喜欢呢。贾平凹的很多书也都读了个囫囵。唯有林清玄,我觉得读多了没甚意思,尤其是日后他醉心佛教,写出来的书更是不堪卒读。
那个时候我读国内的作品还是以散文为主,但国外的小说已经读了着实不少了。国外有名的必读经典、鸿篇巨制都是那个时候一气儿读下来的。囫囵吞枣般读了不少悲、喜剧,捕风捉影得留下了一点印象在头脑里,但我最喜欢的还是米切尔阿姨的《飘》。读了很多年,一直读到今天。如果我这辈子只能读一本书的话,我大概还是会选它。
还是在小学的时候,我最喜欢读三国演义。从小学三年级一直读到初中,读了几十遍,对每个人物都能如数家珍,闭着眼睛就能看到那些鲜活的人物的生平在眼前流淌。但后来渐渐长大了,嫌说自己喜欢读三国演义丢人,也就慢慢不看了。
除了三国演义,红楼梦也看了。但那时小学还没毕业,不喜欢。
后来读了一些旧书,全是竖排本的,一粒一粒缀着繁体字,也是被我硬读了下去。
后来又读了些史书。
记忆里最深刻的事情是小学快毕业,我在医院里等着做眼睛手术的前一晚,还抱着《资治通鉴》躺在病床上看。明明看不懂,明明大多数还是看着译文,但就是想看点什么,不然睡觉都睡不踏实。
现在想想自己的小学时代真是不可思议。从幼稚的儿童读物,到波澜壮阔的文学巨著,一切的转变都在不到短短的六年里发生了。
那我的初高中读了什么呢。好像没读什么。无非就是在小学读的那些书的基础上零敲碎打地多读了几本差不多的书,多认识了几个同类型的作者。
没了。
哦,还读了一堆的畅销书。
人越长大,书读得越来越少。
上大学后我读的上一本书是什么呢,是上个学期借的一本废名全集。为了完成期末论文。
比读书少更可怕的是,我已经不知道还看什么了。读书变得太功利,太斤斤计较,太患得患失。来到书店里我变得茫然若失,不知道该看什么书。经典的太经典,畅销的太畅销。
读书的习惯渐渐离我远了。
今天,我想读一本书。不是《公共关系基本理论》,也不是《思想道德修养和法律基础》。
我挠着头在寝室里乱走,无意中瞄到室友桌上的书。是汪曾祺的《人间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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