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78年，世界上第一个试管婴儿路易丝在英国诞生，7年后，中国第一个试管婴儿面世。
怀疑与认可声各执一半。
彼时不孕不育人口已经居高不下，几十年后，更是到达4000万之多，占人口比例15%左右。
也就是说，每7个人就有1个人不孕不育。
催生之下，这项技术在地下野蛮生长，铸就了一大灰色产业——代孕。
所谓代孕，就是出租子宫，代孕者以谈好的价格替客人生下孩子。
在人们的认知观念里，但凡将生育与金钱交易挂钩，都会引来无数的争议。
一个在国外代孕机构工作了几年的朋友告诉我，来做代孕的中国客人络绎不绝，占很大比例，这几年来她也见证了许多中国家庭的悲欢离合。
传宗接代与道德伦理碰撞之下，人性一览无遗。
于是，有了许多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
2
“女儿不是不好，但一定要有儿子”
38岁的阿华（以下名字全为匿名）来找代孕的时候几乎全家出动，为的就是找个好代孕，生个男丁。
阿华其实有生育能力，在此之前已经生过三个孩子，不过都是女儿。
在生下第三个女儿的时候，婆家已经失望透顶，不再指望着她能生个儿子。
她婆婆说：女儿不是不好，但总得嫁出去，所以一定要有儿子。
于是，公公托人找了家代孕机构。
进门的时候一家人看上去五味杂陈，全程阿华都安安静静坐在一旁，时不时点点头，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公公婆婆也没怎么搭理她，完全看不出是一家人的样子。
选好代孕的人选后，阿华的老公和公公走了出来，各点了支烟。
公公深吸了一口，吐出烟后又叹了口气：唉，希望这次能抱上孙子吧，你老婆真的很不争气，白白花了这么多钱。
阿华老公也叹了一声，没再说话。
十几个月后，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
一家人在医院乐坏了，阿华则是长舒了一口气。
花了近100万，传宗接代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3
“吃再多药，你都得生一个”
和老公结婚第五个年头，阿芳吃了两年的药。
先前怀过孕，但意外流了产，导致子宫受损。
医生说能再次怀上的几率很小，但他会尽力治疗，随后阿芳成了家里的药罐子。
结婚很久却没怀上孩子，久了村里难免有流言蜚语，每当过年亲戚朋友问起这事的时候，她老公的脸色都会很难看，半天才挤出一句：还不想生。
之后几天都是黑着脸，阿芳早已成为习惯，只是心中还是会很难受。
他家是一脉单传，无论是她老公还是老一辈的人，都不希望在她这里断了香火。
所以吃再多药，她都得生一个。
两年来，药往死里吃，吃到吐还得接着吃，心疼的只有阿芳的妈妈。
反反复复的吃药并没有让阿芳有所好转，等不及的老公找了朋友帮忙，东拼西凑了些钱找了代孕。
去代孕机构的那天，阿芳有所庆幸，也有所失落。
庆幸自己不用再吃药了，失落是因为孩子比自己的身体还重要。
之后回家的时候她老公按月份大小买了几个假肚子，然后告诉所有亲戚：阿芳怀孕了。
阿芳不用吃药了，但要开始假装孕吐了。
代孕成功后，抱着孩子回家时，阿芳老公脸上尽是喜悦，他终于可以抬头做人了。
4
“不能怀孕，我们只能分手”
阿冰和男友交往了七年，彼此都见过父母，两家人都挺满意的，结婚的日子也提上了行程。
婚前的体检却让人始料未及：阿冰天生子宫发育不全，很大几率不能怀孕。
当时男友还很乐观，说要患难与共，一起共渡难关，阿冰很感动。
他们没想到的是，男方的父母这两座大山无法撼动。
眼看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问题依旧没有得到解决，长辈那边始终不肯让步：不能生孩子，这媳妇不能要。
父母不断施压之下，男友妥协了，和阿冰提出了分手。
分手的这段日子两人并不好过，没多久男友还是找回了阿冰复合。
只要能生孩子，他们就能结婚。
在朋友介绍下，他们找到了代孕，来机构那天两人带着口罩，介绍了一番后他们询问了价格。
之后又窃窃私语了一番，大概也都能猜到，他们还承担不起。
代孕的事情无疾而终，两人失落离开，再也没来过。
后面的事情不得而知，兴许结了婚，兴许分了手，但无论结果如何，阿冰注定会在心里留下疙瘩。
5
同性恋的儿子，怒火中烧的父母
阿林夫妇只生了一个儿子，20岁生日那天，儿子鼓起勇气向他们宣布出柜。
在他们固有的传统观念里，这是不可接受的。
阿林当即掀翻了蛋糕，夫妻两人怒不可遏。
之后发动了不少人对儿子进行一番思想教育，还给他找了几个心理医生，没有人能改变儿子的意志。
即使以断绝关系要挟，儿子依旧不愿妥协。
夫妻两人苦恼了大半年，寻思着再生一个，但结了扎，年龄也不允许，于是托人找了代孕。
不远千里，但求一子，彼时他们的怒火已经退去，多的是无奈。
签订协议后，阿林的老婆忍不住掉泪，不断自责，怪自己没有教育好儿子。
阿林搂着老婆，不断骂着儿子不孝。
大环境下，同性恋的孩子往往都要披上不孝的外衣，不管做了什么，人们总会觉得遗憾。
男女结合，生儿育女，几千年的固有思维即使在今天也难以打破，同性恋还没被这个时代所认可。
由此牵涉出的各种人性斗争多不胜数。
6
“车祸去世的孩子，我们很想他”
老陈今年五十好几了，有一个儿子，快到了结婚的年纪，按着正常的剧本走，他可能快抱上孙子了。
但生活总喜欢开玩笑。
几年前一场车祸，白发人送黑发人，获赔了不少钱。
夫妻俩每天以泪洗脸，他们面对的不止是思念之痛，还有亲戚朋友们对这笔钱的觊觎。
烂赌的大侄子隔三差五上门讨好，每次都会以各种理由借钱，数目一次比一次大，借了几次后老陈不敢再借了。
另外一个侄子准备结婚拿不出彩礼钱，上门找老陈又要了一些。
朋友给儿子建新房，找他也借了不少。
一来二去，所有人把老陈当成了提款机，丝毫不顾及他正处于丧子之痛中。
当他拒绝，便成了众矢之的，话有多难听就说得多难听。
思子心切，老陈和老婆想着再生一个，也算给这笔钱一个着落。
多方打听之下，终于找到了代孕，没什么特别要求，就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填补对儿子的思念，打消其他人对这笔钱的念头。
两个年过半百的人，那天听见孩子哭声的时候，掩面痛哭，有喜悦，多的是思念。
最庆幸的是他们终于不用再受那些恶心的人骚扰了。
7
“女人这辈子一定要有个孩子”
阿燕年轻的时候遇到过一个渣男，怀了几次孕都相继打掉。
最后一次去医院打胎的时候，医生告诉她：打掉这个，你再也不能生了。
渣男给足了承诺，阿燕打掉了，不久他消失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活在抑郁中。
后来她遇上了很爱她的男人，双方的父母都喜欢，便结了婚。
婚后阿燕说自己怕痛，不敢生孩子，一开始老公很不能理解，每天都会进行思想教育，但都没用。
她老公也曾试探性地问过父母，得到的答案意料之中：女人啊，这辈子一定要生个孩子，人生才算完整。
夹在中间的老公并不好受。
在阿燕的软磨硬泡下，出于爱意，老公还是妥协了，提出了代孕，并配合着她与父母演了一出戏。
孩子终于出生，一家人都很开心，最为开心的莫过于她的老公，只是阿燕还心存顾虑，心结很难解开。
她很爱自己老公，只怕这个秘密有天和盘托出，眼前幸福便戛然而止。
于是，她选择继续欺骗下去。
8
以上所有，发生在每一条代孕的流水线上。
在这里，充斥着欲望、欺骗、冷漠、悲伤、愤怒、爱情、亲情、离别等等，共同构成了一个小小的社会缩影。
多年前鲁迅先生在书里写道：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在每一家代孕机构里，人来人往，有喜有悲，尽管喜悲不通，但根源都是因为孩子。
而正是这不相通的喜悲，犹如尘世一道刺眼的光，照出了人生百态。
余华在《第七天》里说道：与现实的荒诞相比，小说的荒诞真是小巫见大巫。
每一个荒诞的故事，都足以见证不同的人性。
主流的思想中，女人不生孩子，是人间失格。
于是便有了种种的悲欢离合。
有人说，代孕把女人当作生育工具，是最大的不尊重。
也有人说，代孕给人带去便利，让很多无法生育的夫妻成为了父母。
对不孕者而言，代孕是福音还是丧钟，谁也说不清。
我们所知道的是：这世上除了太阳不能直视外，还有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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