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一个“肮脏”交易引发的逃生故事
一个“肮脏”交易引发的逃生故事。
01
川东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从带上女人的那一刻他就清楚，这是个沉重的包袱，足以把他拖垮在暴风雪之中。
持续了两天的暴雪，在玉带峰那片被称为将军台的巨大缓坡上，蓄积了大量的浮雪。老猫把所有人赶出了帐篷，他指着将军台的方向绝望地说：“看样子玉带峰的第一场雪崩，真的要来了！”
02
玉带峰是典型的半爿型山体，北侧一边还算平缓，在山腰的位置有条裂缝沿山势而下，形成了个巨大的山谷。山谷里终年积雪，是个天然的高山雪道，常有些高山滑雪爱好者成群结队驱车来到这里，体验野滑的刺激。
山峰南坡一侧则相对陡直一些，山石林立，气势磅礴，是国内一些极限运动团体的登山乐园。
登山队前天抵达时，林区刚刚发布了大雪预警。据称一股浅低涡云系正在抵达藏北地区，受这股低压冷空气影响，藏北大部分地区将有中到大雪，风力也将达到六到七级大风。
收到消息后老猫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商量登山是不是改期。大伙都沉默着不出声，这是一次筹划了很久的纪念活动，所有人把这一天，看得很神圣。
最后举手表决的结果是维持原计划不变，只是登山路线由原来的南坡上南坡下，改成先从平缓一些的北坡开始攀爬。如果一切顺利，完全赶得及在权叔的祭日登顶向他致敬。然后登山队在山顶营地等待雪停，沿着既定路线由南坡下山。
这样既完成了悼念活动，又能最大限度地确保安全。
03
第一天登山很顺利，大家兴致也都不错。这个连普通滑雪者都可以轻松攀爬的雪谷，在这群专业登山队员眼里，更是毫无压力。
一路上不时有三三两两的野滑爱好者，扛着雪板仓促向山下折返，人们对这一群装备精良，顶着风雪攀爬的登山队员，纷纷投以或钦佩或诧异的目光。
风力在傍晚时分陡然转强，气候条件迅速变得十分恶劣。老猫拿出风表测了一下，瞬时风力竟然达到了十级。
大片的雪花逐渐凝结成冰粒，挟着狂风密集打在雪镜上哗哗作响，可视范围几乎降到了零。虽然距峰顶只剩下不到一公里垂直距离，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众人无奈只好原地扎营，钻进帐篷躲避风雪。
“妈个X的！这就是他们报的中到大雪蓝色预警？都下得冒烟了还只是中到大雪？还他妈蓝色！老子登山十五年还没见过比这更大的暴雪！不对！这应该叫雪暴！”
老猫咕哝着，咒骂着，不断拍打手中的无线电，可里面除了倒牙的沙沙声，没有一丝回应。
04
好容易挨到第三天早上，天气略有放晴，视距也开阔了一些，但风速却未见减小。众人蜷缩在帐篷里惴惴不安，老猫也变得更加焦躁，不时探出头去观察外面的情况，口中不停地嘟囔着。
“千万不要雪崩……千万不能雪崩……”
挨着老猫坐的是去年刚加入的黄彬，他见老猫不停地掀开帐帘让冷风灌进来，便在一旁劝慰道：“头儿你也别太担心了，我查过资料，这玉带峰自有记录以来，还从来没发生过雪崩……”
“你懂个屁！”
老猫不耐烦地打断黄彬的话。
“从来没发生过，那是因为从没有过这么大的雪量！”
说着他干脆直接掀开帐帘，指着山顶的方向说：“从这里看将军台，积雪层厚度应该已经超过了六米，一旦雪厚超过临界点，崩塌随时可能发生！若是真的引发雪崩，这里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可这么大的暴风雪里冒然下山，岂不是更危险？。”
“管不了那么多了！总比聚在这里被连窝端了强，趁着还有机会，各自逃命吧！能活一个是一个！”
老猫仿佛猛然下定了决心，一下站了起来。
黄彬本来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竟然这么严重，等老猫把话说完，他似乎呆了一下，然后一把拎起背包，疯了一样撞开老猫冲了出去。
其他人也迅速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准备离开，老猫和川东分别去通知另两个帐篷的人准备逃生，而灾难，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05
将军台上的积雪层终于不堪重负，沿着斜面开始整体下滑。断裂掉落的雪块引发连锁反应，整个山坡如同一块在慢速镜头下摔碎的巨大玻璃镜，先是被挤出无数条褶皱，几秒钟后褶皱迅速展开，把这满坡的积雪撕成大大小小，鱼鳞一样的碎块。
伴随着隆隆的响声，山体开始发生共振，满山的雪块因为山体的震动如沸水一般，翻腾着，激荡着，化为齑粉，蔓延开来。如同一场巨大的沙暴，铺天盖地，遮云蔽日，瞬间吞没了整面山坡。
众人淹没在飓风卷起的雪雾里，跌跌撞撞，向着山下逃离。而此刻就在众人的身后的山顶，一场真正的雪崩开始了。
山体震动导致将军台的积雪层整体剥离，一个硕大无比的雪壳，如同羽翼一般腾空而起，滑翔着重重砸在山坡上，发出让人心脏骤停的沉闷声响。
一瞬间仿若天神暴怒，上百万吨的积雪堆砌成数十米高的雪墙，海啸一般倾泻在整面山坡上，雪墙所过之处，树木根折，山岩断裂，大自然用它摧枯拉朽的神奇之手，抹平了整个北坡山谷。
06
川东知道自己还能活着，跟这一身昂贵的美制装备没什么关系，跟自己还算丰富的登山经验没什么关系，甚至跟自己在雪崩开始那一瞬所做出的机敏反应也关系不大！自己之所以还没死，仅仅是因为运气好。
跟他有着同样好运气的还有个女人。
女人翻滚着经过川东藏身的石缝。也许是老天眷顾，女人在危急之际竟然死死抱住了川东的一条腿，才避免了被奔雪卷走的命运。不过却也因此，险些害川东一起送命。
震耳欲聋的啸叫声渐渐安静，雪崩也终于平息下来。女人沉默着爬进石缝，挨在川东身边坐下。她的一条小腿应该是摔断了，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向膝盖里侧，疼得额头见了汗。
人在经历生死之后，往往会有种异乎寻常的冷静，甚至是冷漠。片刻前才死里逃生的两个人，虽然紧挨着跻身在这狭窄的石缝里，竟似乎提不起一丝交谈的兴趣。
07
过了许久，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川东暗暗检视了一遍自己，还好只是几处轻微挫伤，并没有动及筋骨。不知是逃命时刮到了岩石，还是因为之前女人死命地拉拽，川东的裤脚裂开一条口子。他仔细地把裂口掖好塞进登山靴里，再用鞋带牢牢绑住，防止冰雪趁隙而入冻伤了腿。
女人静静地看着他忙碌，一言不发。
护目镜也不知何时摔丢了，冷风如同利刃，裹着冰粒从脸上扫过，疼得让人窒息。川东把脸深埋在雪帽的绒毛里，深吸了一口气，准备离开。
女人终于忍不住，在身后轻喊，语气中带着怯怯的乞求。
“可以……带上我吗？”
川东没有回头。
四千一百米死亡线，刚刚发生的雪崩，还有持续的飓风和暴雪。稍有登山经验的人都知道，在这种极端条件下施救，只能是害了自己。如果施救对象再是个断腿的女人，那简直是自绝生路。
“求你！别把我扔下，我不想死在这里！”
女人再一次开口，声音里已经有了哭泣的颤音。
川东叹息一声，转身从背包里取出些食物，分出一半来递给女人，看上去却没有改变主意。
他一直低着头，刻意不去看女人的眼睛。
08
六年前他第一次穿上登山鞋，权叔曾很郑重地送给他一段话。
“攀登雪山，就是和死神游戏，跟死亡赛跑！极端环境下危机无处不在，因此一旦你准备好了做这个游戏，你所能给队友最好的帮助就是，保全自己，不拖累别人！”
因为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中，施救的代价极为昂贵！
在川东的记忆中，不是没有发生过一队人被一个伤员拖累而导致全军覆没的事件。
权叔的最后一次登顶，也是在这玉带峰，那一次大伙被困在山顶将近一周，在确定搜救队已经失败折返后，摔断了腰椎的他悄悄地把自己留在了这里，再也没有被找到。
女人见川东毫无反应，突然猛地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用力按在自己胸前。川东条件反射地想要抽回，女人的力气很大，神情也很执拗，川东甚至能感觉到因为呼吸急促，女人胸前快速起伏所带来的柔软感觉。
“带我活着出去！它们……就是你的，随便你怎么样都行！”
09
川东包里有随身的救护用具，在对伤腿进行固定处理后又打了一支止痛针，女人坚持要拖着断腿自己走路，看起来还是个倔强的女人。
川东选了最艰难的一条路，继续向上翻越雪顶，然后从陡峭的南坡下山。女人虽然不理解，却也没有争辩，她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最好的选择就是保持沉默。
高空冷风被山体阻挡，沿着山坡顺势而下形成强大的风压，几乎把人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女人的倔强也只坚持了一小会，随着风势不断增强，她的伤腿在齐膝深的雪地里，已经完全无法挪动。
失去支撑的女人重重坐倒在地，川东上去搀扶时，手无意中托举在她的臀部。女人霎时满脸冰寒，虽然没有反抗，语气中却带了不屑。
“不要得寸进尺……我们还没有走出去！我们的约定你也还没有完成！”
10
川东把女人用登山带缚在自己后背，空出两手扶着地面向山顶攀爬。 背包的重量又加上女人的重量，压得他几乎贴伏在地面上。浑身肌肉也紧绷着，顶着风雪一步一步向前挪。
川东咬着牙给自己鼓劲：“坚持！再坚持一下！”可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从带上女人的那一刻他就清楚，这女人是个沉重的包袱，足以把他拖垮在暴风雪之中。在这种极为严酷的高山环境下，两人能够活着离开的几率很小。
前方就是将军台，过了这个光滑平坦的天然石台，后面才是真正意义的山顶。
不过川东是真的支持不住了，连续近四个小时的负重攀爬，早已让他的体力严重透支。因而刚刚踏上将军台的瞬间，他就像一只迅速泄气的皮球，以极快的速度瘫软在地，再也提不起一根手指。
可女人此时半边身子还悬空在平台之外，女人吓得大叫：“喂！喂！你别停下！起来再继续走……这里很危险！”
川东用尽最后的力气，也只是再向前匍行了半米，不过总算把女人带到了平台上。
女人解开绑带栽倒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川东张大了嘴巴，很努力地想要呼吸，却只能一丝一丝地轻喘着，像一只刚刚离开水面的金鱼。
11
将军台面积很大，有一点坡度，几乎相当于一个倾斜着的小型足球场。女人用解下的绑带拢住川东双肩，用力拉着他挪向山顶。川东几次示意她停下来，女人冷冷地回答：“你以为我是在救你？我们做了交易！如果来一阵疾风把你吹下去，你死了不要紧，谁来带我下山？”
山顶有一个天然的风化石洞，登山爱好者们通常把这里作为过夜的营地。女人拉着川东来到石洞时天色还早，不过照川东目前的状态，两人只能选择在这里过夜，先把体力恢复了再说。
川东倚靠在洞壁上，浑身的肌肉因长时间过度绷紧而僵直着，虽然还是不能移动，但总算喘匀了呼吸。洞里有其他登山爱好者好心留下的煤油炉和两张毡毯，女人从背包里翻出餐盒，去外面盛了些雪在炉子上烧开喂给川东喝。川东道谢时女人依然是不假辞色，转身出去再次盛雪。
川东看女人拖着一条腿，蹒跚着一步一挪地向外走，心中一动，张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停住了，缓慢地转身，嘴带讥笑地看着川东，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前。
“你要的是它们，何必要问我的名字？”
12
这一夜川东睡得很挣扎，手臂和双腿都因为过度充血而变得麻胀难忍。半夜醒来时发现，女人把两条毯子都盖在他的身上，自己则钻进唯一的睡袋里，在稍远的地方睡得瑟瑟发抖。
川东晃了晃油炉，里面还剩下半罐煤油，便顺手点燃了放在女人身边，又给她盖上一条毯子。双手刚刚恢复知觉，川东的动作有些笨拙，盖毯子时无意中碰到女人的肩膀。女人没醒，只是翻过身继续睡着，川东发现女人的睫毛很长，映着煤油炉的火光，在脸上拉出两排细细的剪影。
天亮时女人又烧了些水，两人就着热水吃了点食物。川东让女人把油炉和毡毯整理好放回原来的位置，也许以后还有人会用得到。自己则在洞外点燃了几根备好的香烟，依次插在雪地上。香烟在冷风里快速闪了几闪就熄灭了，川东没再去点燃，回身从背包的底下掏出一小瓶酒，拧开盖子倒在香烟上，又弯腰拜了几拜才转身回来。
13
下山的路也许不会像昨天那样耗费体力，但却危险得多。
“一会下山的时候，我不能再把你绑在身上背着，这样太过危险。所以只能靠你自己一点点地向山下滑行，我会在你身上绑条绳子，另一端牵在我手里，好控制你的下滑速度。”
川东一边仔细地检查登山装备一边随口说着，女人马上反问了一句。
“当我是狗吗？”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过了片刻，女人低下头，语气淡然地问道。
“为什么不从北坡下山，而一定要登上山顶从南面下去？是为了纪念某个人吗？”
“不是……悼念死人不会比活人更重要。不走北坡是因为那里掉底了。”
“掉底？”
“嗯！其实就是雪崩时积雪倾泻的速度过快，会在雪下形成导流层，相当于很多巨大的空腔，或者是气泡。而且现在整个北坡山谷都已经被松软的浮雪填满，变成了个巨大的致命陷阱，如果从那里下山必死无疑。”
14
“我不下去！一定会死的！”
川东逼着女人探出身子，看了眼下山的路线，然后女人便崩溃般地瘫软在地上起不来了。
女人不停地哭泣，不停地发着抖，川东却并不上前劝慰，这是他想要的结果。
如果迟早要面对这些恐惧，他更希望女人在出发之前面对，他需要她借助哭泣把心底的恐惧发泄出来，总比在攀爬的途中崩溃要好。
一旦真正进入生死一线的陡壁，哪怕是一个极微小的变故都将是致命的。
15
女人慢慢由哭泣变成了啜泣，然后是长久的抽噎。
川东上前默默扶起女人，用登山绳在她腰上缠紧，又打了个死结。女人突然发疯了一样挣脱，退开几步远，盯着川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反悔了！我们的交易结束！你对我不再负有责任，也别再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走吧！我要留下！”
“留下一定会死！”
川东索性坐到了悬崖边冷冷地说。
“山下的人绝想不到这么大的雪崩后会有人幸存，因此别指望搜救队。他们最快也要一周以后，等浮雪稍微落实了才能上来，他们的目的只是找回尸体而已。而在这种温度环境下你挨不了那么久！”
女人仿佛瞬间被抽掉了筋骨，靠在山岩上双手捂住了脸。
“还有我要提醒你！这附近山体复杂，高空风旋现象严重，是直升机飞行禁区，因此即使我独自下山联系到人，也救不了你！”
“我说过你别管我了，我宁可死也要留在这里！”女人再一次哭泣起来。
“交易结束！你可以走了！”
“这恐怕你说了不算！”
川东态度突然变得冷硬，让女人有一瞬的错愕。
“我这么辛苦才把你背到山顶，所以你没权利决定交易结束，要我说了才算！”
女人脸色骤变，刚要起身逃开，川东猛地一拉她腰间的绳子。
雪地很滑，女人站立不稳，踉跄着倒向川东，被川东一把抱住。两人被冲击的惯性抛下山崖，直直地向下坠落。
16
“你看……最可怕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女人睁开眼睛，川东就在眼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相距不到半米，被一根登山索连在一起吊在山崖边，而登山索的另一端穿过上方十几米处的一个岩钉，绷得笔直。
方才一瞬间的惊恐被愤怒取代，女人突然身子前倾，一口重重咬在川东的肩膀上。
17
悬崖下面是一段缓坡，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女人可以躺在雪上，由川东牵着绳子慢慢往下滑，虽然速度缓慢，却没前一段那么惊险。
女人稍恢复了一些，倚在一块山石旁等川东爬下来。经过这么久的折腾，女人的伤腿又开始剧痛，早上时川东给她打了一支止痛针，到这会儿药劲有点过去，一阵阵钻心的痛感让女人几乎晕厥。
川东顺登山索滑下来，一边固定岩钉回头看见女人脸色苍白。
“怎么了？”
“疼得厉害，再给我支药吧！”
川东解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方盒打开看了说：“还剩一支了，现在还不能用。”
女人因为剧痛本就烦躁，当下伸手去抢盒子，被川东侧身躲开。
“我说了，现在不可以！”
“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我疼得要死了！”
“再忍一忍，我们得在这儿休息几个小时恢复体力，再往前就到了虎嘴崖，那里才是最危险的地方。我需要你在虎嘴崖一定保持清醒，所以，最后一支药一定要在过虎嘴崖之前注射！”
“可是……我怕支持不到那了……我要死了……我回不去了……”
女人突然嘤嘤地哭了起来，川东一下把她抱在怀里，使劲把头压在自己胸前。
“没事……放心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能把你活着带出去！”
女人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只能在川东的怀中使劲地点着头。
18
虎嘴崖其实是一面倒悬的巨大岩壁，如雨檐一般覆在玉带峰的南坡半腰。它和下面的一个冰川裂缝上下呼应，组成了个弯钩的形状，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张大的虎口，虎嘴崖也因此得名。
因为岩壁陡峭而且角度刁钻，这里曾经作为十多年前一次国际攀岩比赛的场地。结果比赛途中出了事故，在那以后各国的登山协会都将这里列为禁区，禁止在这进行任何形式的攀岩活动。
也因为如此，登山爱好者在规划登山线路时，都会刻意避开这里，选择周围相对平缓的地方作为登山路径。
不过因为连日的暴雪，其他线路都已经被积雪覆盖，缓坡的地方还好，可以依着山势向下滑行。稍微陡直的山体一旦被积雪覆盖遮蔽，就变成了危机重重的陷阱，任何雪团的下面都可能藏着一块风化石，如果遇上连自救都机会都没有。
于是这个因为岩壁倒悬而裸露出山体的虎嘴崖，反而成了二人逃生的唯一出路。
19
打上止痛针后女人稍稍恢复了些精神，川东把她身上的登山索又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然后指着前方十多米处的一块岩壁凸起说：“我们的第一站在那里，要靠你自己荡过去！我会先到那边接住你，所以别害怕，只要使劲地往前冲就行，清楚了吗？”
女人点了点头说道：“都到了这里，也就没什么害怕的了，不过出发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到那再问吧！”
川东说着转过身用力一跃，整个人在登山索的作用下，划了一个弧线悠向那块凸起的岩壁，他的绳索略短一些，人还没碰到岩石惯性已经用竭，在返回之前他挥出登山锤钩住岩壁，借机用力攀上了岩石。
“行了！过来吧！”
川东向着女人招手，指点她向自己的方向跳过来。这一次女人倒是很听话，跟着川东的手势几乎是没有犹豫，张开双臂就跳了出来。也许就像女人说的，已经都走到这里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其实还有个更深的原因川东没有说。川东所以坚持着让女人一定到虎嘴崖才注射止痛针，是因为止痛针还有一个作用，它在麻醉疼痛的同时，还有麻痹神经的效果，因此女人才显得要比平时胆大一些，其实也有止痛针在起作用。
女人跳得很顺利，几乎相当于直接投进了川东的怀里。站定之后女人兴奋地大喊大叫，生平第一次进行这么刺激的运动，居然有惊无险，让她高兴的几乎手舞足蹈起来。
“别高兴得太早！下一段更困难！”
川东适时地给她泼冷水，女人毫不在意。
“切！有什么了不起？反正有你在，你说了不会让我死的，交易没完成，你也舍不得我死吧？对了，你说到了这里就回答我的问题！”
“嗯！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什么都可以问？”
“什么都行！”
川东的爽快让女人反而有一点局促，其实她本来是想问川东，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荒唐的交易？为什么拼了命也要完成它？说实话这个自己一时冲动许诺的交易着实让她感觉到厌恶，对自己厌恶，也对川东厌恶。尤其看到川东这么积极地拼着命也要完成的态度，更让她打心里鄙视他。女人还真不敢想，如果川东真的带自己活着走出这里，自己该怎么办？难道真的依照约定去完成这个在她看来甚至有些肮脏的交易？
可不知为什么，这些话到了嘴边时竟变了样子。
“我其实就是想问你，如果刚才你没接到我……或者我根本就没跳到位，该怎么办？是不是只能看着我死了？”
“不会！我一定能救你！”
川东淡淡地说。
20
胜利在望的剧情发展下去，也可能是乐极生悲。
川东最后一跃时发生了意外。经过了连续几次的悠荡，川东带的登山绳已经基本用尽，还好只剩下了不到十米的距离就离开了倒悬的岩壁，前面就是一片平坦的雪坡了。
川东尽量给女人留出足够的绳索，而自己身上的绳索就足足差了近两米。他的计划是荡到尽头时松开绳索，借着惯性冲到岩壁的尽头，那里一样有一块凸起的石头，自己只需要像第一次那样用登山锤勾住石头，就可以借力把自己甩到石壁尽头的台子上。
台子要比石头低一些，川东认真估算过，这个计划完全可行。
可当登山锤刚刚搭上石头的瞬间，石头突然粉碎成了无数个小块，扑簌簌地向下落去。
风化石！
失去支撑的川东扑了个空，幸好还来得及抓住尚未飘走的绳索。另一侧的女人吓得大叫，眼睁睁看着他被绳子带回，挂在了岩壁上。
两人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绝境，川东吊着的位置离女人和另一侧的台子都有五米以上的距离，两边都无从着力。而他又恰恰横在女人荡向台子的必经路线上，即便女人有能力自己荡向石台，途中也一定会和川东的绳索纠缠一起。更何况如果不是自己在对面接着，女人独立荡到石台上的可能性基本没有。
女人的眼泪流了下来。
“这一次我们是真的走到了绝路是吗？”
没等川东回答，女人又接着说：“虽然有一点可惜，不过没关系！已经很好了，我们走出了这么远！即使现在死了，也没什么遗憾的。”
川东笑道：“哪那么容易就死？我说了一定带你活着出去，我们的交易还没完成。”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有办法脱困，但是需要你的勇气！我需要你帮我一下。”
“好！你说怎么做？”
听说还有办法脱困，女人的眼中再一次焕发出神采。
“你看到头上的那根岩钉吗？我们的绳索是系在一起的，都靠那一根岩钉支撑，但你每次荡不到位也是受了它的限制。”
“嗯！”
女人点点头表示理解，川东又接着说。
“所以一会我顺绳索爬到岩钉的位置，一来可以为你让开路线，二来在你荡过去后，我找个合适的机会拔掉岩钉，没了它的牵制，你完全可以借着惯性落到对面的台子上，这样我俩就都得救了。不过这么做有一点危险，我就怕你不敢。”
“我敢！”
女人使劲地点头。
“反正结果也不会更坏了是吗？”
“是！最坏的结果就是我们什么都不做！”
21
女人倒在石台上哭泣，落地时的冲力让她的腿骨又错开了位置，剧烈的疼痛让她的肌肉紧缩，同时紧缩的还有她的心。
川东没有告诉她，其实还有更坏结果的。
更坏的结果就是川东在拔出岩钉的同时，也剪断了自己的绳索。
以女人的体力绝对承受不了川东的下坠力量，两人连在一起的结果，只能是川东坠落的时候把已经落在石台上的女人一起拉下来，给自己陪葬。
这是一道选择题，要么女人活，要么两个人都死。
“我说过一定会带你活着出去，我们的交易还没完成。”
女人咬着牙重新勒紧腿上的固定支架，后面的路已经好走，现在她需要一个人走了，而且要走得很快。
她需要最快的速度走出雪山，前面不远有个小镇，镇上有电话，电话的那一边有救援队。
只是个冰川的裂缝而已，他没那么容易死。
他必须活着，因为自己还有个问题要问他，而这个问题，他只有活着才能回答。
“你真的这么在意这个交易？哪怕舍弃性命也要完成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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