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是我小学和初中时候的英语老师，至于为什么跨越了小学和初中两个时间段，是因为并不是学校里的正规军，是课外补习班的英语老师。当时我十多岁，老孙已经从单位退休了，大概五六十的样子，而我在背地里总是叫他孙老头。
老孙是个有个性的人，自信、高调、不扭捏，用现在的话是有点爱吹牛又懂营销自己，他又有点胖，大腹便便的样子倒是和他的个性十分般配。我已经记不起来是怎么找到他的，又跑到他家上课，但老孙招生的确有几大法宝。
法宝之一就是展示学生技能。比如，会说很大的数字，像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听起来很厉害，写下来很长很能唬人，小朋友们排排站，老孙开始点兵点将了，你来一个九万，我来一个九十万，一路上来，能到十亿百亿这种数量级，家长们都觉得好，开始鼓掌了。我当时也觉得厉害，我数学不太好，数小数点都要数好久，人家天文数字都脱口而出了，真棒！后来我就发现了，英文里面“千”呀，“百万”呀，“十亿”呀，都有对应的英文单词，其实也不是特别难。
法宝之二就是告诉我们他是英文专家。老孙常常自豪地说，他的名字被收录在了中国专家大词典里。谁会每天随身带词典呢，所以开始只是听听而已。后来一次，在老孙家里上课，他兴致勃勃地翻出了这本词典，要给我们展示，词典比当时常用的新华字典还大一些，密密麻麻都是字，我当时很诧异，专家这么多吗？他很快就翻到自己那页，指甲尖指着几个小字，“我在这儿呢。”很快他又收起词典，收到里面的房间去了。
后来我就去他家上课了。老孙的课堂就支在他家的客厅里，双人课桌两两放一起，一共排了四排的样子。老孙没有讲台，他就坐在第一排，一人占俩座，面前摊一本教材，就能滔滔不绝。我就坐他旁边的那桌，毫不夸张地说，讲到兴头儿上，吐沫星子都溅到我的英语书上，我赶紧用袖子擦擦干净。
因为在家里上课的缘故，学生又比较少，来早了就会聊聊家常。老孙的太太有时在厨房里切点苹果，端出来分给大家。老孙也像家长一样很爱操心小孩子的事情。我同桌是个比我小好几岁的小女孩，胖嘟嘟的，脸颊就像饱满的苹果，每次因为快迟到了而一路跑到老孙家的五楼，整个人气喘吁吁，脸更是红通通的，像充了气一般，老孙常常苦口婆心地叫她少吃点零食，尤其麦当劳肯德基这类的，用他的话说，“有激素的，不好。”
小孩子对于课外补习班多少都有些抗拒，我当时也一样，但还是坚持了下来。从小到大，英语确实是我最喜欢也最拿得出手的学科，我猜和老孙也有点关系。老孙的英文手写非常漂亮，所以功课之一就是练习书写，当时我真的抄过很多语法书，一方面是练字，一方面也算是学语法；老孙读课文的时候非常讲究声情并茂，记得很清楚的是一次读《泰坦尼克号》，我要读Rose那个角色，可我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老孙一遍遍地示范给我听，哪怕尖着嗓子像个女人一样。
现在想来，我很佩服老孙。他大概是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生人，英语讲得很不错，个人又懂音乐，会弹琴。就这硬件水平，我猜就很少有人能做到。
我很久没回故乡了，就更别提看到老孙了。上次去看他还是刚上大学那会儿，去他家的时候正好遇到他给小朋友上课，果不其然，又被他用成了活广告，“这是我以前的学生，现在是xx大学的高材生……”，我站在最前面，略带尴尬地面对着一群小朋友，心想，“这真的很老孙。”
最近不知道怎么地突然想到他，掰着手指算算，他应该已经是七八十岁的老爷爷了吧，应该早就不开补习班了吧，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还记不记得我了。可不管怎么样，希望他健健康康，一直都是那个高调逗趣的老孙。
©️人可望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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