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记忆

作者: 樵夫博士 | 来源:发表于2019-02-01 17:50 被阅读1次

            春节就要来了,欢喜的鞭炮早早在窗外呐喊成一片。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催促着远归的游子,激荡着团聚的初心,五湖四海的华人,演绎着各种肤色的人种难以理解的春运。此刻,波涌我心海的不仅有商家别出心裁的年货促销,还有对过往的回忆。小时候过春节的场景,一幕幕飘拂眼前。

            春节是什么?春节是爸爸买回来的半斤肉,是妈妈手把手做得一件新衣裳,是自己点燃的那一笼旺火,是噼噼啪啪金花四溅的炮和鞭,是簇拥着在祖宗的祭坛前的虔诚叩拜,是长辈们恩典的一点压岁钱。春节是幸福,春节是期盼,春节是浓烈的民俗,春节是一代一代的地久天长。

            打开记忆的闸门,童年时代的一簇簇影像便一一掠过。家人们张罗春节的那些场境首先映入眼帘。

            家乡位于太行山南麓山巅,比起山下的中原地区,高千余米。而我生于斯长于斯的村庄恰恰又居于上党地区的山脊上,有道是高处不胜寒。每到冬天,为了御寒,我的小伙伴们都被家长包裹得圆鼓鼓的,酷像胖乎乎的狗熊仔。即使这样,寒风吹来,我们也要抓住机会龟缩到取暖做饭兼二为一的灶台上,贪图多摄取更多的温暖。

            打我记事时,进入冬季,我们一家六口就集中到一间不足10平米的土胚房子里,除了宽宽的土炕,就是灶台,锅碗瓢盆和擀面杖、案板统统聚集在灶台旁边的水缸上,几乎没有多少闲余的空间。

            灶火是用砖块砌成,是一个烧煤泥的矩形炉子。火口选购那种炉口直径极小极小的圆口铸铁,既追求炉火散发出最大热量,又力争节约煤泥。但每一家往往都把灶台垒砌的又宽又大,以便于让小孩登上火台围炉烤火,摄取温暖。

            跟那些一家兄弟姐妹七八个的人家相比,我们兄妹四人是一户简约的家庭。所以,在御寒保暖的事宜上,我的童年还是蛮有贵族味道的。

            放学后,我们兄妹四人可以同时挤到我家的火台上,只是年龄小的弟妹可以离炉火的中心区域稍微近一点,能获得更多温暖。

            大抵是出于照顾弟弟妹妹的原因吧,兄妹四个中,我的脚冻疮后遗症最严重。 往往刚进入冬季,脚趾就早早肿胀起来,有时还会流出水来。父母多方努力,觅到一个偏方。由于农村找不到茄子枝杆,他们千方百计从城里的菜场找来一些茄杆,烧水泡茄杆洗脚,试图根治冻疮。由于冬天寒冷,摄取的热量不够,很多人手脚都被冻得流脓。冬天馈赠给我们的这项专利,至今还不时显现出来。

            童年时我有几位好邻居、好发小。福东、老兵、黑蛋他们在家都是幺子,他的姐姐哥哥们大事小事都会依着他,让着他。而我由于我是家里的长子,早早就被父母征召为家里的一位准劳力。

            拥有哥哥姐姐的庇护,即使在春节的时候,也可以两手清闲,这种感觉对同龄的我尤其觉得忿忿不平。大忙腊月,可不是童谣里那样悠闲。

            小孩小孩你别馋

            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粥才喝完

            哩哩啦啦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粘

            忙忙碌碌过花年

            腊月二十三,民俗要为“皂君老爷”上天庭言好事饯行。二十三之后,一家一户就为过年忙活起来。

            扫积灰是腊月二十三到除夕期间的第一项任务。

            选择一个暖阳高照的日子,把家里的大小物件通通搬挪移开,清扫房间上上下下的各种浮尘和积灰。用一根长木棍绑上鸡毛掸子,把屋顶和墙壁拐角处伸手不可及的尘灰清扫掉。再用笤帚清扫地上的垃圾。把全家土炕上的谷草杆,苇席,毡垫,被子,褥子等等一概搬出户外晒晒太阳。翻晒床铺,拆洗被褥。打浆糊,糊窗户。这些活儿,在劳动力多的家庭分工合作,似乎不算困难,但像我们只有父母和自己一位准劳力的家庭,常常累的筋疲力竭,还要享受训斥、打骂的犒赏。

            同样在放寒假以后,福东、老兵、黑蛋他们有哥哥姐姐好几个,家里的活计基本与他们无关。作为同龄伙伴,看看他们能够游手好闲,而我总不可以。腊月二十三以后,他们相约出去玩耍,而我则要负担家务。同样的童年,不一样的际遇,一肚子委屈在进入年关以后,陡然增多。

            占碾子,碾玉米,蒸团子、蒸白玉米面馍馍,是腊月二十三以后的又一桩必修课。毫无疑问,这又是自己心里的另一个堵。邻里街坊几十户共用一盘碾子,家家户户都集中在腊月二十三前后,开始碾玉米面,准备蒸团子、蒸白玉米面馍(家乡人称作点心)。这时候,碾子成了香饽饽。既要排队占碾子,最最头痛还要推碾子。围着那座令人憎恨的碾子,不停地转圈,从拂晓开始,往往推到天黑,用尽力气推,推那座稍不用力就要停了下来“添堵该死”的碾子。逆反的心,往往关不上嘴的闸门,一边推碾子,一边嘟嘟喃喃地发牢骚,逮父母心情好,他们能理解孩子肚里的小九九,大人不计小人过,递来一两句解嘲的话,爽朗一笑,便过去了。遇到他们不开心时,劈里啪啦挨一通骂,有时还拳脚相加。骂了,打了,你还得老老实实地推碾子。一听推碾子,条件反射,马上晕头转向。经过数度地反抗、征服,再反抗、再征服,以后每年的腊月我,自然而然成为父母碾玉面不可分割的韵脚。

    拉烧土,和煤泥。

    打浆糊,糊门窗。

    箩香灰,装香炉。

    买鞭炮,贴年画。

    扫院子,挑满瓮(一只硕大水缸)。

    垒年火,贴对联。

    穿新衣,包水饺。

            循着以上的流程,一一办理完毕。曙光初显,一肚子的愁苦乌云开始解结。期盼了一年的春节映入眼帘。

            穿着新衣服,揣上牵肠挂肚的小炮和火鞭,烧好年火吃饺子,叩头作揖便能挣压岁钱。

            春节是四季的憧憬,春节是夜里梦里的念想。每位伙伴都敞开丰富的想象,去盘算更多自己可控的鞭炮,去罗织更多的压岁钱,去构造别出心裁、更旺的年火,去亲戚家大快朵颐吃一顿。看着人家吃着猪肉卤子扯面条,让人垂涎欲滴。

            农村的男孩子,春节前都以透支自己的劳动做交易,等候父母打赏一件新衣裳,攒些蝇头小利,花9分钱买一挂100响的鞭,拆分100个小炮,装在口袋里,心里无限敞亮。除夕一夜着急难眠,巴不得父母五更烧了第一柱香,立马就可以开始给长辈磕头拜年,挣属于自己的压岁钱。为了长辈们一家家五分钱的压岁钱,每位小哥们的膝盖都磕得通红肿胀,即便如此,也还要把所有认识的长辈磕遍。以膝盖之劳获取更多的进账。磕头拜年一直无疑是我们最大的自愿。等叩头的事办毕,小伙伴们便聚集起来,炫耀收获,烧年火,放炮放鞭。

            烧年火也称烧旺火。

            每年除夕的上午,把四块土堦搬来。摆放在由砖块垒制的炉腔上,用铁丝把堦捆绑结实。年火就做好了。沿年火的内腔从下往上依次填充好软柴、硬柴,再把从公家单位(如供销社)捡拾到烧过的废炭,还有秋天晒干得煤泥。逐次烧火点着软柴、硬柴、废炭块和煤泥,汹汹的火焰映照着忙忙碌碌一年过年的家人,映照着一张张稚嫩的脸。大家都力图把年火修筑的精致结实,最后比谁家的年火能够存续的时间长。由于我们村有百年采煤历史,有一年小伙伴玩烧年火比赛,从除夕开始点着旺火,有人曾经一度燃烧到元宵节之后。此项谈资,至今很难被破了纪录。

            春节,祖宗流传的禁忌很多。除夕睡觉前,要把扫帚、簸萁、剪刀这些物件隐匿起来,等到起五更烧完香,各路神仙回府上以前一概不准露面。烧五更香前不能倒便盆,不能上厕所,不许说脏话,不能叫彼此的姓名。正月初五以前不能掏煤灰。除夕夜睡觉要放躺炮(睡觉炮),起五更要放起炮(起床炮)。烧香后要先给天地老爷磕头拜年,其次要给祖宗磕头拜年,以后才逐次给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同宗同族的长辈,左邻右室的长辈磕头拜年。记得曾迷惘地问爸爸妈妈,为什么有这些禁忌,他们也会陷入一副懵懂的惆怅。现如今,方法依旧,面对下一代的询问,我们照猫画虎,用跳跃的技巧,规避无法自圆其缘由的困窘。更多是打开故事的闸门,讲讲春节捡小炮,走亲戚,砸麻糖,荡秋千,踢毽子,推筒箍的经历。

            从正月初二开始,会接受父母派遣,提一只竹篮,装上16或19个白玉米馍馍走亲戚。为联络情感,历时一个正月,礼尚往来。玉米馍你家换我家,我家换他家。最后的馍馍都混得满身绿毛。谁管他绿毛黑毛?串亲戚的小孩神采飞扬。既多吃了几顿一年少见的面条,还多领一些压岁钱。后来光境变好了,富裕的亲戚还打赏几颗“老公鸡”。美哉,美哉。眉飞色舞,逢人便讲。你知道老公鸡何物也?是如今不值一提的落花生,却被炫耀称奇。物以稀为贵,因为当时在家乡很少见到,成为首屈一指的奢侈品,出于形状的缘故,被称为老公鸡。再以后,有的亲戚家开始有了大米,我们的口福逐次递进。真如芝麻开花,节节高。

            家父曾在村上教书,人称秀才。每年年关,就早早备好毛笔、墨汁,为乡亲们撰写对联。父亲写得对联,不光字体隽秀优美,他还联系一年来村上、邻里街坊以及各家的情况,编撰对联内容,如“尊老爱幼家和美,关心集体民风纯;勤俭持家夫妇随,耕读传承耀祖宗;顺应节令种好庄稼,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等等,很受乡亲们喜欢。对个别家庭在一年中不尽人意的做法,他在新春对联中有善意劝诫。邻居小夫妻斗架和父母闹别扭,他写道:“孝感天地家业旺,和气生财多赚钱”。生产队牲口圈里的毛驴、骡子瘦弱不壮,传说饲养员有贪污之嫌。他编写了一副对联:“想集体槽头兴旺,勿谋私驴肥骡壮”。这些对联的传播,潜移默化,对农村的稳定和发展起到弘扬劝戒的效果。由于我每年帮父亲调墨裁纸,渐渐也会给邻里乡亲写写对联。一年又一年,一幅幅大红的对联,培养了众多编对联的“秀才”,也诞生一位又一位笔走龙蛇的“书法家”。至今,在春节期间,还结伙一些喜欢对联文化的哥们,四处走走,围着一家家的对联,赏读,分享。

         

            烟酒是春节消费最多的商品,也是男士五脏庙内库存最多的佳品。亲友相聚,朋友相逢,邻里街坊都要烟酒滋润。计划经济时期,烟酒须凭证供应。因为自己在城里上班,每到年关,会接受亲朋好友委托,竭尽所能给乡亲们搞些烟酒的购货券。与家人、邻里、朋友欢度新春。

            细数春节的民俗,最最耐人寻味的是父母的悄悄改变的容颜,他们渐趋憔悴的背影,他们盼归的愿望。春节团聚时,父亲母亲的一席话、一张笑容、一个眼神,都撼动子女们脆弱的心膛,改变着子女一年的生活走向。

            以往过春节,缺的是年货,不缺年味。现在春节,不缺的是年货,缺少的是浓烈的年味。

            沈尹默先生写到:年年有除夕,年年不相同;不但时不同,乐也不同。记得七岁八岁时,过年之乐,乐不可当,乐味美满,恰似饴糖。十五岁后,比较以前,多过一年,乐减一分;难道不乐?不如从前天真烂漫。今过除夕,取些糖果,分给儿女:“我将以前所有的欢喜,今日都付与你”。

            回味着春节,感受着过年,忽然诗兴“勃发”,写了一曲“过年” 。

    商海车流雪花,

    沐浴购物归家。

    鞭炮声声阵阵,

    团聚笑声喧哗。

    春联饺子年画,

    旺火晚会电话。

    法天敬神祭祖,

    门头灯笼高挂。

         

      樵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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