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宇
他坐在公交车上,望着窗外后退的行人和建筑,心中装满忐忑。两个月前,他还是一个和舍友用通宵打游戏来庆祝大学毕业的少年。现在,即将到来的是他在这座陌生城市的第八次面试。
这辆电动大巴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像用打火机在燎电线的塑胶外壳。马路上车流熙熙攘攘,让这个庞然大物不得不笨拙地摇摆其间。他感觉到心里的忐忑已全部转移到胃部,随着胃的痉挛,这忐忑又化成了一片晕眩流过他的大脑,要从他的口鼻喷涌而出。
他在下一站下车,挨到旁边石头上。刚下完一场小雨,地面微湿,天还阴着。他把头埋在膝盖里,瞪着眼睛疯狂吸允从地板砖缝隙里冒出的泥土芬芳。忐忑消散,迷茫取而代之。
前面七次失败,已经彻底夺走了这个少年的一切骄傲。四次明确地拒绝和三次漫长的杳无音信,让他彻底迷失了自己,他开始自我否定,却并没有放弃。
太阳扒开云层,射出半道光芒。一阵凉风袭来,雨滴包裹着阳光又淅淅沥沥地落下来。他感觉好些了,站起来走上下一辆公交车。
第八次面试出人意料地成功。他赶到时,早已有另外五个面试者在门口等待。这是一次集体面试,穿着一次性拖鞋的面试官只问了几个冠冕堂皇的问题。又是白跑一趟,他坐在回出租房的公交车上正这样想着时,接到了录用他的电话。
是穿拖鞋的面试官亲自打来的,他是老板。选择他是因为面试结尾的问题只有他一个人真正关心。老板最后的问题是,你们还有什么要问我吗?
他只是问了他想知道的:具体工作内容,各种待遇。答案其实并不令他满意。要不要接受这个录用,他在公交车上想了一路,还没感觉到颠簸,他就到家了。
若这是他第一次面试,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因为工作的内容和他所学的专业扯不上半点关系。但是这个少年已经受够了失败,他妥协了。第二天他就去上班了。
上班第一天,他发现这份工作他做不来。不是他做不到,是他忍受不了一整天重复地做同样的事情,而这件事任何一个经常逃课去网吧打游戏的初中生都能做得很优秀。
上班第二天,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做得是一个不需要动任何脑子的体力活。他以为妥协只需放下骄傲,却发现他失去了他相信的一切。这个发现让他眼前一阵发黑,他离开电脑屏幕,想去外面寻找曾让它平静过的泥土芬芳。
今天没有下雨,阳光赤裸裸地透过树叶的缝隙铺洒在干燥的地上。鸟儿叽叽喳喳,让他更加无所适从,他仓皇地逃向了公交站。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一分钟也不能再呆下去。
他跟老板撒了个谎,说他家里有急事,不能在这上班了。这天晚上,他做了个决定:离开这里,去另一个城市。那里对他这样的年轻人更加包容。
他把这个决定告诉了和他一起租房的室友。他本以为室友会挽留,也准备好了理由。没想到室友只是平静地表示支持。室友说,你刚才兴奋的样子,让我知道任何挽留都不可能有效果,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祝你顺利。
这晚他睡得很香,早上起得很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阳光最和煦的时候,他踏上了出发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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