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冰
……恍惚中,我看见黑色的大柜子前,漂浮 着四双小灰鞋……
一切怪事全是由我的眼睛引起的。
那天下午放学后,我在街上的眼镜店门口听 眼镜店老板讲故事。他是个脸色红润的中年胖 子,除去卖眼镜,肚子里还有很多趣事。这回, 他讲的是关于一个“神秘的眼镜”的故事。
胖老板说:“这事是真的,我们祖上一直开 眼镜店,曾经遇到过一副很怪异的眼镜。戴上这 副眼镜看人能看出人的寿命长短。我的祖父戴着 这副眼镜,打量着店外来来往往的过路行人,大 家都和平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有一天,他坐在店门口打量过往行人。一 个充满朝气的年轻人哼着歌儿走过来了。我祖父
无意中从眼镜里看,眼镜里那年轻人的样子变得 十分衰老,像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头。我祖父显得 特别悲哀,因为他知道这个年轻人马上就要死了。”
眼镜店老板正讲得绘声绘色,突然停住了 口,注意地看着我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这会儿,我也觉得我的眼睛有些别扭。眼皮 涩涩的,看东西模模糊糊的,什么都像裹着一团 雾,甚至走了形,比如,眼镜店老板在我眼里突 然变得很瘦很老,老得都弯腰弓背了。
我哼哼唧唧地说:“我看不清东西。都把您 看成了老头了。”
胖老板的脸一下子变了,变得煞白煞白。他 惊恐地看着我叫:“你的眼睛怎么蓝了?是那副 眼镜。那副眼镜就是蓝的。” ^
我急忙跑到玻璃橱窗前^啊,我的眼睛像 是有些蓝,可又不太像,我实在有点儿拿不准。
我想让胖老板再看看。可他却像掉了魂一 样,脸色灰灰的,愣呆呆地自语:“那眼镜也是 蓝的,那眼镜也是蓝的。”然后撇下我,一声不 响进到店里去了。
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眼镜店老板死了。
没想到,第二天他真的死了,听说是夜里心 脏病突然发作死的。
我把这事和别人讲了,并让他们看看我眼睛 是不是蓝的。他们都说一点儿不蓝,又都到眼镜 店想看看有什么新发现。回来都说,胖老板真死 了。
我爸爸知道了,骂我说:“你到处讲这事, 你傻不傻啊?瞧着吧,这回大家都知道你眼睛会 变蓝了,弄不好会给你起个外号,叫你猫眼儿。”
我爸爸说得不错,我是有点儿傻了。没几 天,这一条大街都在传说,我做梦特灵,梦见谁 死谁死。还说那怪眼镜在我这儿,因为变成隐形 眼镜了,所以看不出来。传来传去,都快把我说 成是鬼了。
这下可惨了,因为我胆子也不算大,我也怕 鬼。
并且我也不希望我的梦真灵验,因为我又做 了第二个梦。这个梦我是绝不能和别人说的,我 要保密一辈子。当然我也可以稍微透露一点儿。 我梦见我们班同学唐英了。她是我们班最漂亮的 一个女孩,学习特棒,并且很活跃,决不是那种 书呆子型的。大家都很愿意和她接近。我觉得她
对我印象不错,我们是同桌,来往是最多的。可 是我在梦里梦见,她叫我滚。
她对我说:“你滚吧。”
我一着急,还没来得及问她为什么叫我滚, 便急醒了。
这样的梦我当然不能告诉她,也不能问她。 更不能承认我的梦是灵验的。
然而,很快我又惹来了麻烦,还是因为眼 睛。
这天下午,我们正在上自习课,坐在我旁边 的唐英轻轻地捅了我一下,向着旁边一努嘴,小声说:“快看。”
我顺着她的眼光向窗外看去,我们的教室是 在二层楼,可以清楚地看见学校围墙外面的那幢 旧房子。旧房子的窗子整日蒙着厚厚的黑绒窗 帘。在我的印象里,两年多了从来没拉开过。我们一直觉得很神秘,不知道那房子里有什么。
可现在突然拉开了。虽然只是一点儿细缝 儿,可从细缝儿我们能看见里面。
我看见里面像是个挺大的书房。有宽大的写 字台、书柜、枝形吊灯和厚厚的地毯。总之,里 面的一切都很现代化。只是屋子中间有一个大柜 子很是刺眼。从外表看,这柜子很脏很旧,黑红 黑红的颜色,并且又大又笨,很像乡下人装杂物 用的。我真不明白,一个漂亮的房间里,为什么 会摆着这样的旧东西。
“你看见了吗?”唐英小声问。
我问:“你是说那旧柜子?”
唐英说:“不,是柜子上的眼睛。挺吓人的。”
“眼睛?柜子上有吓人的眼睛?在哪儿?” 唐英小声说:“现在,我也看不见。可我昨 天傍晚的时候看见了。”
我正想问个仔细,唐英却埋头写作业了,她 发现周围有同学看我们。
唐英是好学生。
放学后,我坐在位子上不急于走。我等唐英 再来跟我讲柜子的事。可她一会儿和那个同学谈 出板报,一会儿和这个女生谈去游泳的事。就是
不理我,好像把我忘了。教室里的人都快走光 了,她还没有要和我说话的意思。我没趣儿地背 起书包离开位子,都快出教室了。
唐英突然叫住我:“猫眼儿。你留下来,帮 我出板报,行吗?”
我的后背一阵发烫,头也不回地说:“没问 题。”你们想想,班里那么多男生,她偏偏叫我, 而且直接叫我外号,一般来说,关系很熟的人才 这么叫的。何况她对我印象一直不错,说我长得 像郭富城。
在教室里就我们两个人,把板报画完了我才 知道,唐英叫我留下来的真实目的是看那柜子上 的眼睛。
天已经完全黑了,窗外,黑蒙蒙的一片,整 个楼道里,除了我和唐英孤零零的两个,已经再 没有一个人。
唐英说:“昨天,我回家晚了,也是这个时 候,我无意中向窗外一看,啊呀,吓死我了,我 看见那房子的窗帘裂开了一道缝。里面没开灯, 黑黑的。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说着,她突然吃 惊地张大了嘴,显出一脸惊恐的表情,弄得我也 不由自主地跟着紧张起来。我问:“你怎么了?”
她不说话,只是指指我背后。
“我背后有什么? ”我顫抖着,不敢回头。
“眼,一只眼睛。”唐英声音颤颤地说。
啊,我背后有眼睛?我顿时吓得浑身发毛。 我觉得周围的光线更暗了,我哆嗦地问:“它在 哪儿?”
“就在你背后的窗子上。”
我脖子僵僵地转过身去。
啊,果然有一只可怕的眼睛嵌在漆黑的玻璃 上。
说它可怕,因为它实在不像是人的眼睛:一 圈蓝蓝的眼毛在黑暗中隐隐闪着亮光,中间的眼 珠却是灰绿色。
它就浮在黑黑的窗框上,一眨不眨地瞪着我 们,阴险邪恶的目光中带着嘲弄,带着冷笑。
我吓得一动不敢动。唐英也吓得紧紧地抓住
我的手,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灰眼睛终于离开了 窗子,消失在黑暗中了。
“你看出它的身体是什么样了吗? ”唐英颤抖
地问。
我说:“我没看见它的身体,只看见它的眼
睛。
唐英说:“你的眼睛不是有特异功能吗?”
我哼哼唧唧地说:“可,可那也不一定能看 见鬼。”
唐英停了一会儿又说:“这鬼是住在那房子 里的。”
我问:“你怎么知道?”
“我在房子里的柜子上也看过这只眼睛。” 我朝窗外望去,在朦胧的月光下,那大房子 就像一只蹲伏在学校围墙外面的巨大怪兽。
“啊,里面有灯光。”唐英紧张地叫。
果然,黑黢黢的房子里好像有灯光,可这灯 光也真有点儿怪,它不是亮亮的,而是暗暗的, 就像一团鬼火。隔着黑色的绒窗帘,在房子里面 荧荧地闪烁着。若不是在黑暗中,根本看不出来。
我和唐英一齐拥到窗口,睁大眼睛向那房子里望。
我们看见了那个沉重的大柜子,在柜子上有 一点亮晶晶的、暗蓝色的东西。
“眼睛,就是我们刚才看见的那只眼睛。”唐 英抓着我的手,她的手凉凉的,有些颤抖。
我刚要鼓起勇气安慰她:“不要怕,有我 在。”可话还没说出口,却听见唐英用更惊恐的 声音说:“手,那乂还有一只手!”她的手指着大 房子的窗子。
我也看见了,在大房子的窗子里,好像有一 张写字台。在写字台后面的一张转椅上,软搭搭 地垂着一只手臂,没有,,没有身体,只是一只 白白的手臂。
“你看,那是人手吗?”唐英的声音几乎小得 在喉咙里。
“也许,那只是一只长手套。”我壮着胆子 说。
“我在街上看过卖女人戴的长手套。”唐英也
说。
然而,那手臂似乎动了一下,我怀疑自己跟 花了,使劲睁大眼睛。
那白手臂真在动。它孤零零地浮在转椅上,
轻轻地摇着,似乎在舒展自己的筋骨,又像一个 鬼魂一样,慢吞吞地向四周打量。
我张大了嘴,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白色的手臂动得更厉害了,向前伸着,向着 写字台一下一下抓着,又好像在向我们招手。
我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听说鬼会迷人,要是 看的时间长了,说不定,我们会被它迷住,招过 去。
我小声说:“我们走吧,别看了。”
唐英也说:“对,赶快走吧。”
我们匆匆出了教室。楼道里静悄悄的,没有 一点儿声音,到处都是黑黢黢的。清冷的月光从 窗外照射进来,把斑斑驳驳的树影撤在楼道的水 泥地上,更增加了凄凉、神秘的气氛。
我好像听到了一种声音,窸窸窣窣地响起来 了,若有若无,像是人的脚步声,又像枯树叶不
断落到地面的声音。
“好像有声音?”我对唐英说。
“是在我们后面。”唐英也小声说。
那声音果然是在我们后面,越来越近,“踏 啦踏啦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特别清晰。
我们吓得停住脚步,一动不敢动,我觉得, 我的呼吸都要停止了。我麻木地等着,不知下面 会发生什么事情。
蓦然,一只手从背后伸出,重重地搭在我的
肩上。
我想起了那只飘浮着的白白的手。
我吓得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不由 自主地一甩胳膊,转过身去,大声叫:“谁?” 我看见了一个黑黑的、胖胖的影子,他的脸 模模糊糊的。
这人我怎么眼熟啊?
“是你?”他的声音又涩又冷。
“你是,你是?”
“我什么也不是。”他遮住了自己的脸。
我睁大眼睛,探头向前看,大吃一惊:“啊? 是他?”
他仍旧用两手捂着脸。声音涩涩的、冷冷的:“该死的,可恶……眼镜……”
我简直吓得魂飞魄散。
啊,是眼镜店老板。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 么又出现在这里了?
“该死的。你把我的一”眼镜店老板恨恨 地咒骂着,他的身体前倾,躬着腰,向着我,伸 出手来。
啊,他要抓我的眼睛。他一定认为,是我用 眼睛把他看死的。
我害怕极了,恐怖地大叫一声:“妈呀!”转 身就跑。
我拼命跑着,不知怎么下的楼梯,怎么出的 校门。一直跑到大街的路灯下,才放慢了脚步。
我喘息着,抹着头上的冷汗,慢吞吞地往家 走。我突然想起了唐英。
刚才我只顾害怕,吓得拼命跑,把唐英给落 下了。她好像在我后面还喊了一声。真是糟透 了,我怎么能只顾自己,把好朋友给忘了呢?我 真是卑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不知会怎么轻视 我呢。
不行,我得回去,再害怕,我也得看看唐英 怎么样了。
我转身往学校走。
校园里黑黑的,楼道里黑黑的,我转了一
圈,也没见一个人影,唐英不知到哪儿去了。
第二天,我早早到了学校,在自己的位子上 坐了半天,也不见唐英的影子。我心里好着急。 不知道唐英怎么样了,她吓坏了没有。她知道那 是鬼吗?
唐英来了,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搭讪地问:“昨天晚上,你怎么样?”
'唐英只轻蔑地看我一眼,说:“我不和胆小 鬼说话。”便转过脸去。
整个一上午,她没和我说过一句话,连把书 递给梁小丽都要下位子,绕过我送过去。
“你怎么啦?干嘛不让他递过来?”梁小丽 问。
唐英看也不看我地低声说:“我不和胆小鬼打交道。”
下课时,梁小丽和几个女生问是怎么回事。
我听见唐英和她们嘀嘀咕咕地讲着。她们一 起嘲笑地望着我,接着又笑着嘀嘀咕咕。我隐隐 约约地听见她们说:我差点让一个活人吓死,是 胆小鬼,而唐英还和那人讲了半天话呢……
我生气极了,真想告诉她们:我遇到的才不 是活人呢,是刚死的鬼。
唐英以前没见过眼镜店老板就是了,她要是 知道和她说过话的是个死人,她非被吓个半死不 可。
男生们也开始嘲笑我了,嘲笑最厉害的是张 焕。这家伙特赖,长着一脸青春痘,专门爱给长 得好看的女生写条子。他看唐英平时和我关系不 错,早就嫉妒上了。这回他可来劲儿了,在操场 上故意跟在我后面,拍着屁股叫:“我是一个胆 小鬼。”
我终于忍不住和他打了起来。这一架打得好 凶,我和他的脸都肿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时,看见唐英夹在人群中, 慌慌地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同情的光。
我心里愤愤地说:“等着吧,我要给你们证 明谁是胆小鬼。”
下午放学后,我一个人在教学楼旁边踢球。 唐英从我旁边走过,她装作没看见我。
我也不理她,继续玩自己的球。
天已接近黄昏,操场上就我一个人了,是时 候了。^
我故意将球一抛,抛过了校墙,球飞到旁边 的院子里了。
我退后几步,向前猛跑,然后双手扒住墙 壁,向上一蹿,翻过了围墙。
我落到了另一边院子里。
院里很静,没有一个人。
我停下来向四面看,我就在那旧房子旁边, 可以更清楚地观察它了,我发现,这个房子很 大,它和其他的房子连在一起,但样子却很不一样,是那种老式的大屋顶房子,灰色的砖墙显得 十分厚重,上面布满了青苔,屋顶也被浓浓的爬 山虎叶子覆盖着。屋子周围的杂草也长得很高, 很是荒凉。
好像这个房子很久没有住人了。
可它为什么里面还有枝形吊灯、大写字台, 还铺着漂亮的地毯呢?
而且,还有那神秘的大柜子?柜子上的眼 睛?转椅上的一只手臂?
我弯着腰,蹑手蹑脚地走近那蒙着黑绒布的 窗子。这窗子从楼上看,不显得很高。现在在下 面看,则高过我的头顶了。
我从旁边的草丛里找来一块破木板,斜支在 砖墙上,这样踩在上面,我的头正好够到窗子 上。
我看到了,写字台、枝形吊灯、漂亮的地 毯,还有那黑红黑红的、十分剌眼的大柜子。
我还看到了一些十分新奇的东西。这是我们 从教室窗子里绝对看不到的。因为它们太小了。
我看着横一幅竖一幅地貼着许多标语,上面 写着我感到很陌生的话。什么“千万不要忘记阶 级斗争!”什么“彻底砸烂封资修! ”什么“横扫
一切牛鬼蛇神!……”这些标语都很新,像是才
贴过不久。
奇怪,谁貼这些东西干什么呢?
我正感到好奇,无意中又发现了新的东西。 我看见摊着的一张报纸,上面登的大題目也是: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在报纸旁边,放着一本红塑料皮的、厚厚的 小本子,封皮写着烫金的字。再旁边,是个小盒 子,里面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像章。最大的有小盘
子那么大。
啊,我知道了,是毛主席像章。我在文物市 场的小摊上看过,一个小小的毛主席像章就卖十 来元钱。说是文化大革命中的东西,已经二十多 年了,应该说算是文物了。
可这里竟有那么多,我看得真有点儿眼馋, 都快忘了自己是干什么来的了。
一阵古怪的响声吓得我一哆嗦,几乎从木板 上跌落下来。
我听见有人在低声地唱。
房子的门窗都紧闭着,又没有一个人,这唱 歌的声音是哪儿来的呢?难道是鬼?一想到鬼,我就不由得想起眼镜店老板,我的心就有点儿哆嗦。我侧耳细听,那声音好像还不是一个人的,是一群人在唱。
唱的好像是什么:“拿起笔来作刀枪,举起 刀枪打黑帮……”唱完了,还一齐喊:“打打打! 砸砸砸! 砸个稀巴烂,完蛋就完蛋”
歌唱—遍又一遍,我终于听出来了,这不是人 真的在唱,是在放录音机。
而且唱一会儿,停下来。再呆一会儿又唱。 唱这样的歌子挺古怪的,我觉得挺像我们男 生一齐起哄捣乱时唱的。
我在寻找放录音的人。我想他总会出现的。
一个小时过去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星 星在头顶上闪着光,我旁边荒草的影子细长细长 的,在夜风中索索地抖着,我感到十分孤独。
不知怎么回事,越是在这种时候,我越想起 眼镜店老板和他搭在我肩上的那只手。
我的心又哆嗦起来。
可是,我鼓励自己一定要坚持住。我一定要 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向唐英和班里同学证明,我 决不是胆小鬼。
房子里的音乐声终于彻底停了下来。
长时间的安静。
我只听见风吹荒草的声音和自己的呼吸。
我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屋中那黑红黑红的 大柜子,希望能发生点儿什么,又害怕真的会出 现什么可怕的东西。
然而,似乎什么也没有出现。
看得我眼睛都酸了,我决定不再看了。
可就在这时候,我恍惚看见在大柜子前门的 地面上出现了一双小鞋,又一双小鞋……一连串 出现了四双小鞋。
四双小鞋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大柜子前面,全 是灰色的,是小孩子穿的。我怀疑自己看花了 眼,使劲揉揉眼皮。
我的眼睛涩涩的,像蒙上了一层雾。
可再一看,四双小灰鞋仍整整齐齐地摆在柜 子前。只是它们也都像笼罩在一片雾气中。
怎么回事?
难道我的眼睛又有别人所说的特异功能了? 可惜,面前没有镜子,我不知道自己的眼睛 是不是像猫眼睛一样变得亮晶晶的,带点儿蓝颜
色了。
我伸长脖子,正想再看个仔细。
突然,一只手从背后狠狠地扒住我的肩膀, 一下子把我从木板上拉了下来。
啊呀,吓死我了。
我身旁站着一个宽肩膀、戴眼镜的男人。他 紧紧地抓住我的衣服,气势汹汹地问:“你干什 么?小偷,想偸东西吧?”
我顿时慌张起来,语不成句地说:“我,我 是来找足球的。我的足球从墙那边踢过来了。” “找足球向屋子里偷看什么?”他的眼光像两 把刀子,从薄镜片后面犀利地盯着我。
“我,我看见那柜子前面有,有四双小灰 鞋
“什么?你说什么?”他瞪大眼睹,异常吃惊 &胃着我,愣愣地张大了嘴,显然我的话使他很 受震动。
“走。”他说着,把我的肩膀抓得更紧,像抓 坏人一样死死地拉着我,把我带到石子甬道上。
我们经过大房子门口时,我看见大房子的门 上挂着一把很大的锁。
他似乎原来准备把我带到别处去的。往前走 了两步,又转了回来,把我重新带到大房子门
口。
他说:“反正里面的情况你也全看到了,没 什么可保密的。”他开了门上的锁。
进了屋子,他松开了我的衣服,冷冷地说: “坐下。,,
他又皱着眉头问:“再说一遍,你看见了什么?”
我刚想说:“我看见了……”一瞥眼,糟了, 柜子前面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什么鞋子。
我慌了,结结巴巴地说:“怎么没有了?刚 才我真的看见四双小灰鞋,就摆在那儿。”
他没有说话,只是眯缝着眼睛,一动不动地使劲看着我。
我被看得心里直发毛。
我慌乱不安地说:“我不是小偷。我没偸东西。
他说:“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那个把眼镜 店老板看死的小孩,对吧?”
我说:“不是我把他看死的。是他告诉 我……,,
他打断我的话说:“对对,不是你看死眼镜 店老板。是你的眼睛有特异功能,能事先就看出
他要死。”
我不安地说:“我的眼睛也没什么特异功能, 就是眼一花就瞎看。”
“不,你有特异功能。”他皱着眉头说,“因 为这柜子前面的确摆过四双小鞋。不过,那是在 十几年前了。”
“啊? ”我听了吃惊地张大了嘴。
他又说:“并且也不是在这个地方。而是在 乡下的一个小村子里。”
他皱着眉头在房子里踱来踱去,似乎陷入了 一种回忆之中。
他喃喃自语:“那么多年前的景象都能看到,这可真不错。”
说着,他突然改变了态度,变怒为笑地对我 说:“很髙兴认识你。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王, 是搞文物和历史研究的。你就叫我王伯伯好了。”
我也高兴起来了,至少现在我不会再被他当 作小倫了。
我说:“也很高兴认识您。我叫李一鸣,是 十二中的学生,就在您的隔壁上中学。”
“这么说,咱们是没见过面的老邻居了。”
我说:“我们从楼上教室,可以看见您这房 子的窗子。可一直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老蒙着黑 窗帘。”
“你们一定觉得很神秘吧? ”王伯伯问。
“是觉得挺神秘的。前两天,我隐隐约约地 看见一些怪事情。”
我发现王伯伯的眼皮蓦地跳了一下,他注意 地问:“你看见了什么?”
“就看见这大柜子上有一只眼睛和转椅上有 一只胳膊。”我讲了前两天发生的事情,可是没 提唐英,也没讲遇见眼镜店老板的事。因为这两 件事我很觉得丢人。
王伯伯听我讲完了,似乎松了一口气,他故
作神秘地笑说:“你一定是碰见鬼了。这事你和 别人讲过吗?”
我含糊地说:“没讲。”
王伯伯一本正经地嘱咐我:“那就对任何人 都不要讲。包括你现在在我这屋子里看到的一 切。也许你会觉得很特别,作为朋友,我会慢慢 地一点儿一点儿和你解释。但只限于你知道,决 不能和任何人讲。因为我们搞研究的不愿意受一 点儿干扰。要是大家都到这儿看新鲜,一看墙上 这标语,会以为我是疯子呢。”
“好,我不和别人讲。”我看得出来,王伯伯 也觉得,他这屋子里的布置很荒唐很可笑。
“好,那今天我先告诉你第一个秘密。”王伯 伯说着,把我领到了那黑红黑红的大柜子前。
王伯伯问我:“用你的眼睛看看,它是什么?”
我打量着,我第一次距离大柜子这么近,并 且是在灯光下。
我发现这大柜子不光发红,更是黑亮黑亮 的。你从不同的角度看,它会发出不同的光亮。
而且,不用手摸,你就能感觉出它一定很重 很重。
我问:“它一定很沉吧?”
王伯伯说:“至少有一千多斤。”
“啊,这么沉?是装什么用的?”我吃惊地 说。
“对啊,我就想让你看看,它原来是装什么 的。你的眼睛不是有时候有特异功能吗?”
说实话,我的眼睛是不是有特异功能,我自 己也糊里糊涂。可是我不愿意让王伯伯失望,于 是我睁大眼睛使劲再看。
可怎么看,它还是黑红黑红的大柜子。
我不好意思地说:“它还是个柜子。”
“要是把它放躺倒了呢? ”王伯伯望着我问。 我歪着脑袋看,仍然感觉不出,大柜子要是 躺着,和竖起来会有什么区别。
我只好瞎猜了,胡乱说道:“它,像个棺 材。”说完了,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哪儿有那么大的棺材呢?
不料,王伯伯却不露声色地说:“你说得对 极了,它真是作棺材用的。只不过后来被人拆 了,改成了这么一个笨重的柜子。居然叫你看出 来了。看来你的眼睛还真有点儿特异功能。”
我吃惊得差点儿跳起来。
~我不由得张口结舌地问:“那,大的棺^ 材是给什么人用的呢?”
王伯伯说:“是给皇帝用的。”
他用手指敲敲柜子。柜子发出“咚咚”的厚 重、透亮的声响。
王伯伯说:“你听听,多好的木质,这是金 丝楠木。其实这是一件珍贵的文物,但是是被毁 坏了的、改头换面的文物。这种事情,只有在文 化大革命那疯狂的年代,才有人能干得出来。” 下面,王伯伯就和我讲了关于这大柜子的事 情,还讲到了四双小灰鞋子。
我万没想到,四双小灰鞋子竟让人感到那么 神秘、凄凉、恐怖。
九
下面,我就把所听的事情讲出来。
那全是很久以前发生的。
先是一个深埋葬在地下的皇帝陵墓被发现
了。巨大的地下宫殿里有无数陪葬的珍宝,还有 三口巨大的棺材,里面装着死去的皇帝和他两位 皇后。他们虽然已经完全腐烂了,可三具金丝楠 木的棺材还十分完好。
被挖掘出来的金银珍宝放到地面修好的博物 馆里。
三具大棺材也放在地下宫殿里,供人参观。
文化大革命爆发了,人们都变得异常疯狂。 他们要彻底砸烂一切封资修的东西。
三具大棺材被拖了出来,拆开,从山坡滚下 去,丢弃到山沟里。
很快,有一个农民把这些黑红黑红的厚木板 用车子拉回家,打成了一口大柜子。
要是没有后面的事情发生,一切都平平常 常,人们一点儿也不会觉得恐怖。
那是一天下午,那个农民从田里回来,发现 自己的四个孩子全不见了。他到处找,始终不见 他们的踪影。
直到最后,他才看见,在他的屋子里,黑红 黑红的大柜子前面,由大到小,整整齐齐地摆放 着四双小鞋子。
那是他的孩子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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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农民顿时感觉到不妙。
他慌乱地扑向柜子。
柜子是从外面被一个铁插销锁住的。
他哆嗦地把柜子上的插销推上去,打开柜
子。
四个孩子都坐在里面,已经死了。
厚重的柜子严丝合缝,没有一点儿空隙。 由于长时间缺失氧气,他们是被憋死的。 这个农民伤心得疯了。他老是向别人说: “我要是不在柜子外面安插销就好了。他们到里 面藏猫猫,被那老皇帝留在里面了。那个鬼皇帝 故意让插销落下来,让我孩子出不去。因为我用 他的棺材做柜子,他生气了。”
“后来,这个柜子被人视作不祥之物,没人 敢要。我用了很便宜的价钱把它买来了,又辗转 运到了这里。”
王伯伯讲完了这个故事,他又沉思地望着大 柜子久久不说话。
在淡淡的灯光下,大柜子闪着麟黑黝黑的 光,显得更加令人不可捉摸,更加神秘。
我问:“您信这个事吗?”
王伯伯望着我说:“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
而是它真真切切确实发生过。”
我胆怯地问:“那世界上真的有鬼?”
王伯伯皱着眉头说:“怎么说呢?也许你相 信它就有,不相信,它就没有。就说这个柜子, 或者说棺材吧。自从我把它放到这楮大房子里, 好像是出了一些怪事,比如,你看见过的柜子上 的眼睛、转椅上垂下的手臂,这些我也看见过。” 我吃惊地问:“你也看见过?”
王伯伯肯定地点点头,脸上显出异样的表 情,低声地说:“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坐在转椅 上看书,看着看着,觉得有点儿困,我的眼皮涩 涩的,正想闭上眼晴休息一会儿。突然,我感到 一只手,掐住了我的脖子,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拼命挣扎,可那只手还死死地掐着我。我奋力 一挣,从椅子上摔下来,那只手才消失了。”
王伯伯的话说得我毛骨悚然。
我慌张地问:“会不会桌您的幻觉?”
“开始我也以为是幻觉,可是第二天早上照 镜子,发现我的脖子上有个紫色的手印。从此, 晚上我再也不到这屋子里来了。”
屋外仿佛起风了,门“吱扭”一声被吹开 了,两片枯叶被吹了进来,旋转着,轻悠悠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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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毯上。灯光似乎也忽闪了一下,变暗了。这 情景更使人感到恐怖。
我看王伯伯也有点儿紧张。
他颤着声低低地对我说:“后来我把房间布 置成这样,像还在文化大革命中一样,似乎就能 镇住那鬼。”
我问:“人们不都说文化大革命坏吗?”
王伯伯点点头说:“是啊,可是鬼还怕恶人
呢,
王伯伯拉着我的手说:“走吧,我们快走吧
我和他一同出了屋子。他用一把大锁把门锁 上了。
王伯伯对我说:“今天我和你讲的这些事情, 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说,要不然人家会以为我真的 迷信。一个搞历史研究的还迷信,会让人笑话 的。”说着,他咧嘴矣了起来。
我忙说:“我知道。我一定保密。”
王伯伯说:“这就好。以后你也不要到这房 子里来了。你要找我,到前面的房子,我就住在 那儿。”
这个寂静的小院里就住着王伯伯和一个老保姆。
老保姆一声不响地打开了院门,王伯伯把我 送了出来,临别时,还向我招招手,开玩笑似地 说:“欢迎你再来,可千万别再去那房子。要是 不听我的话,被鬼抓去,我可不管,反正,我是 不去了。”
我急急忙忙地往家走,要是回家太晚了,我 妈妈又该惦记了。她总是不往好处想,不是认为 我是被老师留下,就是又打架了,而且多半是被 打伤了。
我爸爸可不这么认为。他说:“打就打。他 挨了打,被打疼了,就得到教训了。他打了别 人,别人让他赔医药费,用他的零花钱去赔,他 也得到教训了。”总之,他主张用实践教育我。
进了家门。
爸爸问我:“饿了吧?”
我说:“饿极了。”
爸爸说:“饿极了也先别吃,找你妈妈去。 她看你老不回来,担心你,去找你了。”
于是我转身就下了楼。我在街上走,一边走 一边东张西望。
街上遛弯儿的人很多,一些年轻人还一边遛 一边吃,吃烤羊肉串,吃炸麻雀。
旁边小吃摊的一个个锅子里冒着热气,飘出 一股股香味,勾得我直咽口水。
不行,我得赶快找到我妈。
我急急忙忙拐进小胡同,超近路朝学校的方 向走去。
我沿着灰色的砖墙走,听见前头说话的声 音,好像是唐英。
昏暗的路灯下,有三个人影。
一个是唐英。另外两个却是“烂眼儿”和一 个不认识的孩子。
烂眼儿是我们学校老初三的学生,去年毕业 后没考上高中。他老爱在校门口拦住小学生要钱。
我听见唐英生气地大声说:“你们要干什么?”
烂眼儿嬉皮笑脸:“别害怕。跟你交个朋友 爾。
啊,烂眼儿又在欺负人了。
我不知从哪儿来的那么大一股勇气,猛地冲 上去,大喝一声:“不许你们欺负人。”
烂眼儿和他的同伴吓了一跳,转身想跑。可 一看是我,顿时来了劲儿。
烂眼儿放肆地骂着脏话:“谁的裤子破了, 把你露出来了。”
另一个家伙上来揪住我的衣服。
他们竟敢当着女同学的面这么侮辱我,我要 再示弱,更要被人瞧不起了。
于是我们打了起来。
虽然我的头、脸和胸不断地挨拳头,可是我 不管不頋,发疯似地猛打。
一边打一边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喊的是什么。
两个比我高半头的家伙竟然怕了。
烂眼儿说:“这家伙疯了。”
另一个狼狈地说:“撤。”
他们跑了,跑出老远还回头说:“小子,你 等着。”
“好,我等着。”我大有英雄凯旋之感。
“李一鸣,你的嘴流血了。”唐英掏出手帕递 给我。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嘴巴肿了,眼眶也鼓了 个大包,火辣辣地疼。
奇怪,刚才我可一点儿没觉得疼。
“我看看你的眼睛。”唐英把我拉到路灯下。
我这才发现我的右眼快肿成了一条细缝。
我忙问:“我眼睛坏了吗?”
唐英仔细地看了半天,说:“没有,就是肿 了。谢谢你帮助了我。”
我故意轻松地说:“这是应该的。”
我心里却真有点儿后怕,要是我眼睛被他们 打瞎,我不就成独眼龙了?以后可不能打架了。 要真是再有需要见义勇为的事,最好还是智取。
“谢谢你。”唐英又说,“我知道你不是胆小 鬼。我原来就不认为你是。”
我听了好高兴。
我想要是告诉她:那天晚上,我跑是因为我 知道我们碰见的眼镜店老板已经死了,唐英就更 不会认为我胆小了。
不过,我还是从今天晚上在王伯伯那里看到
的谈起。
我得意地说:“你猜,今天我去嘛儿了?”
唐英说:“你去那大房子里了。”
我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
唐英说:“我从教室的窗子看到的。”
啊,原来我趴在窗子上时,唐英正在后面的 楼上教室里。
我不免有些泄气,问:“可是你知道屋子里 还有什么东西吗?”
唐英不回答,反而很神气地问我:“你猜我 又看到什么了?”
我拿不准地猜:“又是那只眼睛。”
唐英得意地说:“我不仅看见,而且知道它 是什么东西了,可惜没有捉到。”
“什么?你想捉那只鬼眼睛?”我吃惊地问。
唐英神秘地眨眨眼儿,卖着关子说:“你听 我慢慢讲。我在楼上教室里看见你和那个人出了 大房子,我也正想走,突然,看见已经熄了灯的 大房子窗户有一点儿闪亮,和上次咱们看到的一 样”
“又是那只怪眼睛?”
“对。它离开了大房子的窗子,又慢慢往高
处飘了。我想,这回我非要弄明白,它到底是什 么。要不然我又得几天睡不着觉。所以,它飘到 咱们教室的窗子里时,我一动不动地等着。结 果,它落在一张课桌上,离我才有一尺远。”
我紧张地问:“它还看着你?”
唐英调皮地挤挤眼儿说:“我也看着它。哈, 我总算看清楚了,你猜是什么?”
“是什么?”
“根本不是什么怪眼睛。只不过是一只蝴蝶。 一只闪着磷光的蝴蝶。”
我问:“还有发光的蝴蝶?”
“就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它身上的一圈圈 亮闪闪的花纹很像一只眼睛。我想捉住它。用手 一扑,它跑了。”
原来是一只蝴蝶啊,我松了一口气。马上想 到,明天应该告诉王伯伯,因为他也以为是一只 怪眼呢。
可是这蝴蟝为什么会闪亮呢?为什么只从大 房子里飞出来呢?明天最好建议王伯伯在大房子 里仔细找找,说不定,屋子哪个角落有个蝴蝶窝 呢。
唐英问我:“我的讲完了。快讲讲你的发现。
我想,我还是先别讲那眼镜店老板的事了, 否则唐英今天晚上又该睡不着了。
于是,我说:“那大房子里的布置特奇怪。” 突然,我背后有人生气地说:“奇怪什么? 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吃饭?”
是我妈妈,为了找我,她已经转了一大圈 了。
第二天上午,上课时,我无意向窗外一瞥, 看见校墙另一边的小院里,两个泥瓦工人正用砖 头从外面把那扇窗户封上,那黑窗帘已经不见 了。
从正砌到一半的窗口望进去:屋子里,墙上 的那些古怪标语都消失了。
我心里有点儿别扭。因为我早上刚绘声绘色 地和唐英讲过那屋子里的奇怪布置,现在全没有了。唐英又会以为我瞎说了。
而且,王伯伯又派人把窗子封住,似乎隐含 着对我的不放心。
课间操时间。我们校长在广播也讲了,在我 们学校隔壁的院子里住的是一位很有名气的历史 学家,已经出了许多专著,在社会上很有影响。
啊,原来王伯伯还是位名人呢。
校长又说,最近,我们有些同学老把球什么 的踢到人家院子里,或是趴墙头乱看,影响了人 家的工作。人家都提出意见来了。
校长警告我们,以后绝不可以再这样做。
这是警告我的?
也许除了我,还有别人把球踢过去。
因为王伯伯对我还是蛮好的,他还说欢迎我 去做客呢。
傍晚,我来到王伯伯住的小院前,我想告诉 他蝴蝶的事。
小院的门紧锁着,我按了电铃。
开门的是那个精瘦的老婆婆。
她一见我,立刻说:“啊,你来了。王先生 这几天不在。他让我告诉你,五天以后再来。”
我问:“王伯伯去哪儿了?”
老婆婆说:“他去参加一个什么学术交流会 议,还要在会上发表论文。”
我有点儿失望,正要退出来,突然想起一件 事。
我说:“我还得进去。”
老婆婆警惕地问:“干什么?”
我说:“昨天,我把足球丢在后院了。”
老婆婆一脸怀疑地望着我:“什么足球?”
我说:“就是踢的那种球,就在后院的草地 里。我知道在哪儿。”说着,我往院子走。
“等一等。”老婆婆叫住我。
她慢吞吞地转过身去,把门锁上,然后说: “走,我跟你去。”
老婆婆紧紧地跟在我后面,使劲盯着我,就 像监视小偷。
到了后院,老婆婆又到了我前面,故意挡住 我的视线,指着院子角落里的草丛说:“早上, 我看见那儿好像有个球。”
但我趁着捡球的机会,还是偷偷瞥了一眼大
虽然门上窗子遮着厚厚的黑窗帘,我还是从 缝隙中看见了,屋内墙壁又貼上了那些文化大革
命中的标语。
我拿着球,出了院子。
老婆婆嘱咐我:“王先生叫你五天以后来。 他叫你这五天一定什么也别和其他人说。”
看着我走出好远,老婆婆放心地关上了门。 只好再等五天了。一切只有等见到王伯伯再说了。
就在这时候,一只蝴蝶从院子里飞了出来, 落在墙头的绿草上。
虽然天不是很黑,可是已能看出,蝴蝶的羽 翼上,闪着一种淡蓝色的光彩。羽翼上那一圈圈 的纹路很像一只眼睛。’
啊,是那像眼睛的蝴蝶,昨天,唐英想抓而 没抓住的那种蝴蟝。
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愿望,我应该抓住 它。
那蝴蝶是从王伯伯的院子里飞出来的。
我应该去抓一只。
我终于耐不住,又悄悄遛进了校园。
我在校墙里面走着,看看四下没人,一下子 翻过墙头,跳到了另一边。
那大旧房子又在我面前了,我看见窗户上砌的灰砖把里面堵得严严实实的。
我正想绕到另一边,突然听见“沙沙”的脚 步声。幸亏院子里的荒草长得很高,我急忙藏到 旁边的草丛里。
“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看到了一双小脚。
是看门的老婆婆,她就站在我前面三米远的地方。
大约是我跳墙落地的声音惊动了她。
老太婆满脸狐疑地东张西望。她又往前走了 两步。
我屏住呼吸,连气也不敢喘。
老太婆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转身又往前院 走了。
后院里静悄悄的,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四下打量,大房子的左边有一棵老槐树。 我爬上了老槐树,骑在一个树杈上。
这个位置可真不错,既有浓密的树叶挡着 我,不被别人发现。我又居高临下,正好可以看 见大房子里的情景。
在房门口的屋檐上,有一盏小电灯,似乎有 多少年没有擦拭了,圆圆的灯罩上蒙满了灰尘,
几乎透不出多少光来,只是在台阶前一尺远的地 方,投下一圈暗暗的光影。
灯旁边,一张蜘蛛网从房檐垂下来。
一只被缠在蛛网上的小蛾子奋力挣扎着。
我把目光投向了屋子。
我又看见了那“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标 语、那黑红黑红的大柜子。
啊,它原来是棺材,是一个老皇帝的棺材。 这个念头不知怎么又冒上了我的脑子。
自从王伯伯讲过之后,我越看越觉得它像棺 材,越看越觉得它阴森森的。
大柜子一动不动,在屋角闪着鋤黑黝黑的 光。
由于朝我们学校的窗子已经砌上了灰砖,由 于其他的窗子都蒙着厚窗帘,里面的光十分昏暗。
一抹暗淡的天光,从上面露出的一小点儿玻 璃射进去,照在柜子上,照在那“横扫一切牛鬼 蛇神”的标语上。
那黑红色的柜子更显得神秘莫测。
那打上红叉的“牛鬼蛇神”四个字更显得面 目浄狞。
风吹着细碎的槐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我感觉身上有点儿凉。我只穿着一件蓝格的 短袖背心。
我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脖子。
突然,我的眼前出现一个细长的东西。它来 回晃着,几乎撞到了我的眼皮上。
这东西吓了我一跳。我急忙用手一拨,原来是一只“吊死鬼”。
“真该死。”我低声咒骂着,正想看看我身上 其他地方有没有落上这种虫子。
猛然,我感到有些异样。我本能地向旧房子 里望。
柜子上的最后一抹天光也已经消失了。
屋子里一片漆黑。
黑暗中却出现了一个亮点儿,一个暗蓝色的 亮点。
它很暗很暗,只是那样一点儿微弱的光,不 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我睁大眼睛使劲地盯着。
那亮光是在柜子中间出现的,好像是从一个 小盒子里透出来的。
一个像小皮鞋盒一样的盒子,从漆黑的柜子 里浮出来了,悬在半空中,像幽灵一样地晃来晃去。
从盒子四周的缝隙里,露出暗蓝色的光。
咦?盒子周围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手!一只悬空的手在托着盒子。
这是我上次看见的浮在转椅上的那只手吗? 啊,就是那只手,它细长细长的,颜色灰白 灰白的。
我连大气都不敢喘,紧张地看着。
哦,盒盖被打开了。
被封在里面的亮光全透了出来。
虽然还是暗蓝暗蓝的,可比刚才亮了许多。 妈呀,我突然看见盒子上面还悬着一张脸。 一张像用黑黑的暗线勾勒出来的、形状模 糊、怪异的脸。
盒子里发出的暗蓝的光,反而使那悬浮的脸更加狰狞。
脸的一半被长长的乱发遮掩着。
另一边也只隐隐显出额头、彝子、嘴边的轮 廓。它的额头微微鼓起,鼻子似乎尖尖的。
嘴却是模糊一团,好像很大很大。整个脸向下垂着,在看着盒子里那些发亮的 东西。
一个暗蓝色的亮点儿从盒子里出来,浮在盒子边上了。
那是一只蝴蝶,它动着薄薄的翅膀。
翅膀上一圈一圈蓝色的花纹正像人的一只眼 睛。
啊,这就是那会发光的、像眼睛一样的蝴 蝶。
这蝴蝶是那鬼从盒子里放出来的。
难道这蝴蝶是鬼蝶?
这么想着,我不由得心里一哆嗦。
立在盒子边沿的蝴蝶轻轻扇动着翅膀飞起来了。
它正飞向面对我的这扇窗子。
我感到一阵恐惧。
原来我还想捉住它呢,现在则盼着离它越远 越好。
正在向我飞来的蝴蝶被玻璃挡住了。它撞到 玻璃上,在玻璃的另一边用力扇动着翅膀。
我松了一口气,它过不来了。
然而,它仿佛非要过来。
那张被长长乱发遮住的脸和那发光的盒子也 慢慢地移向玻璃窗这边来了。
漆黑的窗帘挡着,看不见它怎么飙。反正它 是朝我这个方向来了。
天呀,我怎么办?
我应该很快地滑下树逃跑。
树干距离窗子还有一段距离,我要跑可能完 全来得及。
可我却吓得像傻了一样,动也不敢动。
或者,我可以大喊,也许喊声能吓跑鬼。
奇怪,我却一声也喊不出来。
我就呆呆的,像木头人一样地愣着。
听着那玻璃窗“吱扭”一声慢慢打开了。
我又看见了那张飄浮的脸,披散着乱蓬蓬 的、一尺多长的头发的脸。
我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伏在树上,一动不敢动。
听说鬼的眼猜都是直勾勾的,看东西只会向 前0、
我在它上方。它不能看见我吧?
可谁知道这话是不是真的呢?
“唉……”我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总不能老闭着眼睛啊,豁出去了。
一咬牙,我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一张顔色惨白的、满是皱纹的脸,像个悬空 的人头被镶在对面的窗子上。
“唉……”它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一只手臂从旁边伸了出来,手里拿着那个小 盒子。
它没有看见我。因为它还只微微低着头,专 注地盯着盒子。
一只、两只……暗蓝色的蝴蝶从盒子里飞出
予在空中的篆螓
来,落到盒子的边沿上。
从高处,我看见盒子里有许多小蝴蝶,有的 还很小很小,翅膀还没有长全,像是刚从茧子里 钻出来不久。 一“
“飞吧,飞起来吧。”那人头发出了十分苍老 的声音。
那只手的指尖上落着一只蝴蝶。指尖轻轻地 举起来了。
指尖细长细长的,轻轻地往上一送。
蝴蝶终于飞起来了。
它翩翩起舞,又像十分留恋地绕着细长的手 指转了两个圈子,才慢慢地升向空中。
“飞吧,飞吧。我无法见到阳光。可你们应该见到。”
—只蝴蝶飞起来了,又一只蝴蝶飞起来了。 “飞吧,飞吧,你们自由了。”
那人头的目光追随着渐渐升起的蝴蝶,慢慢 地仰起脸来。
糟糕,他也会向上看。
幸而,他的脸只是微微仰起,还只能看到我 脚下的树干。
而那暗蓝色的蝴蝶就像沾]^鬼气的小幽灵一样,偏偏向老槐树上飞。一只、两只……它们都 落到我附近的树叶上,像一盏盏幽暗的、萤火虫 似的小灯。
虽然,那都只是鬼火一样的光。甚至可以说 算不上什么光亮。
可我还是紧张得要命。
我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身子。
这也许只是极轻微的声响,可在我听来,却 是大极了。因为它也听到了。
它倏地仰起脸来。它的眼睹正对着我。弯弯的月亮挂在暗蓝的天上,把一团团的光 晕撒下来。
今天晚上的月光怎么这样白?把地面照得白 亮亮的。就连房顶上的屋瓦、蒙着黑布的窗子也都白 白的。
过于白亮反而更使人害怕。因为镶嵌在窗子上的那张脸也是白的。
在黑黑的树影和屋影的衬托下,那脸更显出 瘆人的惨白。
还有那乱蓬蓬的白发一盖住半边脸的白发。
只有眼睛是黑的,而且那目光古怪极了。
是狰狞?是惊愕?是凄凉?是疑惑?
它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也傻乎乎地望着他,不知怎么办才好。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它终于说话了,苍老的 声音低低的:“啊,是个孩子。你喜欢吗?”
我哆嗦着问:“喜欢什么?”
“喜欢这蝴蝶吗? ”它举起了手中的小盒子。 盒子里面的蝴蝶闪着暗蓝色的光。
“我,我不喜欢。”
“为什么?”
我慌忙地说:“我,我也不知道。”
“啊,你不喜欢?”它似乎很惋惜,喃喃地 说,“我喜欢,它们可以陪伴我度过漫长漫长的 黑夜。”
我壮着胆问:“你,你是鬼吗?”
“鬼!”它迟疑了一下,立刻十分肯定地说, “不错,我是鬼。不过,你不用害怕,我不是那 种吃人的鬼。”
见我不说话,它又说:“你看,我在放蝴蝶。它们在黑暗中待的时间太长了。”说着,它举起 了手中的盒子,那里面还残存着几个暗蓝色的小 蝴蝶,大约都是飞不起来的。
啊,它说的黑暗指的是什么地方呢?难道 是?这么想着,顿时觉得它的话鬼气森森。 我不由得毛骨悚然。
“你怎么还不说话? ”白发脸看着我说,“你 再不说话我可要生气了。”它晃动了一下长长的 白发,把另一只眼睛也露了出来。
它白色的脸瘦瘦的,满是皱纹。
我怕它发怒,只好硬着头皮说:“你,你是 几百年前死去的皇帝吧?”
“皇帝?”它瞪着我,“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你是从那大柜子里出来的。”
它听了似乎十分恼怒:“你看见我从柜子里 出来的?你已经在树上待了很长时间了?你全看 到了? ”它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顿时慌乱之极,忙改口说:“我也没看清 楚,没准儿是我眼花了!”
可这显然骗不了它。
它冷冷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死去的皇帝
呢?”
我结巴着:“因,因为那&子是用皇帝的
棺材做的。”
“这你也知道?”
“是王伯伯告诉我的,就是这房子的主人。”
我告诉它。
它的脸上显出惊异的表情:“他会告诉你? 他绝不会的。”
它又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重重地说:
“你在撒谎。”
我马上说:“我没撒谎。那天我向屋子里看 时,模模糊糊看见大柜子前面摆放着四双小灰 鞋。王伯伯就告诉我,大柜子曾是皇帝的棺材, 在里面还关死了四个小孩……”
话一出口,我立刻害怕起来。啊,它会不会 把我也关到里面去?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它的脸上露出凄凉的 表情,它低下头去。愣了一会儿又仰起脸来,看 着我说,“可那和我没一点儿关系。”
我忙讨好地说:“你一定是不害人的鬼,我 看你的样子就挺和善的。你没伤害过一个人,对
口巴?”
它的表情突然迟疑起来,它用凄凉的声音讲:“也不能那么说。我也……可是那是在迫不 得已的情况……唉,很难说得清楚……”它的声 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含糊。
可我听出来了,它好像是伤过人。大概鬼都 不能撒谎,所以它不得不说。
天上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躲在云彩里去了。 房屋、树木、地面都变得昏黑了。院子里的 荒草发出簌簌的声响。
一切都是暗暗的。
只有屋檐上蒙满灰尘的小灯,透着鬼火一样 暗淡的光。
几只光亮已变得极其暗淡的蝴蝶,在草丛和 树叶间飞着。
这情景使人更加不安。
我骑在树干上,手脚已经冰凉。几次扭头向 着前院的方向望,希望那看门的老太婆来。
我听见“沙沙”的脚步响。好像有人向后院 来了。
可那声音只响到半截,又渐渐消失了。 那警惕性极高的老太婆只在前院转,这会儿
连个面也不露。
也许她早就知道后院闹鬼,天黑后根本不到后面来。
那白发脸也在注意地听着,似乎对那声音很不耐烦。
它仰脸望着我说:“你下来,到屋里来谈好吗?”
啊,它想让我到屋里去?
不行,我得想办法溜。
我装作很慌张的样子说:“糟糕,我得赶快 回去。我今天的数学、外语作业都没做呢。”
它从窗子后面仰起脸来,奇怪地望着我: “你们还留作业?”
它问得真奇怪。当学生哪能不留作业啊?
啊,我想起来了,它是鬼,当然不了解我们 学校的情况。
我告诉它:“上学,老师就要留作业,还留 得很多。”
它吃惊地问:“老师还敢留作业?不怕你们 学生批斗他?打他?”
问得真是莫名其妙,我想大概鬼待的阴间对 老师们都不太客气。因为它们都是鬼吧。
窗子里的鬼还在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这 是怎么回事呢?怎么连外语都学起来了?不是说
悬疑惊险小说系列
‘我是中国人,不学外国文吗’?不是说‘突出无 产阶级政治就是最大的教育质量吗’?”
好像我讲的话使它迷住了。它自语着,似乎 在屋子里转起圈子来了。
真奇怪,都说“鬼打墙”,会迷得人在原地 转圈子。
它怎么倒自己转起圈子来了呢?
别傻想了,我应该趁它转圈子时,赶快溜走。
我飞快地滑下树。
“等一等。”那鬼焦急地叫。
我头也不回,撤腿就跑。
“你不要和别人讲。我绝不伤害你。”它的声 音追着我。
等我跳过了墙头,背后还隐隐约约親来它的 声音一“你明天一定来,我有事问你。”
不知为什么,听起来那鬼的声音并不恐怖, 相反的还带着几分凄凉和乞求。
第二天,整整一天,我上课都极不安心。脑 子里老转着那鬼的事。看着黑板,眼睛直发愣, 弄得接连两次受老师的批评。
“你怎么了?老心不在焉的,又碰见鬼了 吧?”唐英开玩笑地问。
我真想把昨天的事告诉她。可想了想,我又 忍住了。
因为那鬼再三嘱咐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今天,我还去不去呢?
还有,它到底是不是鬼啊?
它好像对我并无恶意,并保证了不伤害我。 我就这么一直犹犹豫豫。傍晚,我还是去了。
我先是到教室看看。唐英要是在,我就约她 一起去。她可以躲在老槐树下面的草丛里,听我 和那死皇帝对话,也可以为我壮壮胆子。
唐英不在,教室里空空的没有一个人。 我想起了眼镜店老板,便不敢再多留,急急 忙忙下了楼。
我匆匆忙忙地翻过墙头,跳进那小院子里, 爬上老槐树,刚在我昨天待的地方坐稳,对面旧 房子一扇蒙着黑窗帘的窗子便轻轻地开了。 一只暗蓝色的小蝴蝶从窗子里飞了出来。
窗子后面又露出了那张鬼脸。
今天的天色比昨天要亮一些,好像那鬼脸也 不像昨天那么可怕。
我问:“每次你出来都有鬼蝴蝶跟着你?”
“不,”它阴郁地笑了一下,眨动着满脸的皱纹。
虽然乱蓬蓬的白发还是一尺多长,脸还是惨 白得像纸一样。
虽然和常人绝对不一样,表情却不是那么浄 狞凶恶,相反却带着一种惆怅。
“啊,你来了,你是个很讲信用的孩子。”它 望着我,眼里露出一丝善意的目光。
“我当然很讲信用。”我壮着胆子说。
我觉得,既然这鬼不是那么凶,我的胆子其 实可以再大一点儿。甭等着它老问我,我也应该问问它。
我问它:“喂,你每天夜里都放蝴蝶吗?”
鬼古怪地笑笑说:“我哪儿那么多蝴蝶啊? 就那一小盒子,都快放没了,放没了就没有了, 就再也看不见了。”鬼叹息一声,似乎显得十分 遗憾。
我问:“你喜欢蝴蝶?”
它答应一声:“哦,我喜欢。它们可以给我 做伴。我闷了,可以对它们讲话。可以和它们 玩。,,
我奇怪地问:“那你为什么还把它们一个不 留地都放走呢?”
“我不能让它们老待在黑暗中啊。”它叹息着 说,“这些小生灵应该是自由的,我不能老让它 们陪我在黑暗中。”
啊,说得不错。
我不由得同情地问:“在里面够憋得慌的吧?”
它似乎没听明白,眯缝着细细的眼睛问: “在哪儿?”
我向屋里的大柜子一努嘴儿:“就是那儿。”
它回过头去。
大柜子在昏暗的角落里,闪着神秘的光。
“啊,你说的是这个。”它苦笑着说,“对对, 是很憋得慌。”它又摇摇头说,“我忘记你看见我 从这大柜子里出来了。”
说完了,它又盯着我,重重地说:“记住, 一定要保密,不然我在这棺材里都会待不住了。”
我好奇地问:“你一定在里面待了很长时间 了吧?”
它含含糊糊地说:“其实也,也没多少时 间
我说:“你甭骗我,至少也得几百年了吧?”
“几百年?”它瞪着眼睛望着我。
我说:“你是死去的皇帝啊,皇帝离现在怎 么也得三百年吧?”
它咧嘴笑了: “对,至少得几百年了。我都 忘了,这是皇帝的棺材。”
从前院传来了“嚓啦嚓啦”的脚步声。
它忙把窗子掩上。
老太婆慢吞吞地到后院来了。
她东张西望地巡视了一番。又站在旧房子的 台阶上,側着耳朵,满脸狐疑地听了一会儿。
没有一点儿声音。
我吓得屏住气,一动不动。我就在她斜上方 的树干上。
她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见我。
可她只侧过脸,看墙外面的教学楼。
墙外我们学校教学楼的窗子也都紧闭着。 老太婆放心地走了。
周围的光线渐渐地模糊起来。
天完全黑了。我该回家了。
那扇窗子一打开,它一露出脸来。我便问: “你不是有事问我吗?”
它望着我说:“可以把你们的课本拿给我看看吗?”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要课本?这个鬼 皇帝还想学我们中学课本?
我结结巴巴地问:“你要什么?”
它十分肯定地说:“课本,我想看看你们的 政治、历史、外语课本。”
我正在发愣,又听见它说:“你再给我找最 近的报纸。”
啊?这个鬼居然还关心起政治来了?
我望着它发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它又说:“最好,是带社论或是评论员文章
的报纸。”
我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答应它。
“帮帮忙好吗?我只是借来看看。这对我十 分重要。看完后马上还给你。”它用恳求的语气。 “行。”我痛快地答应了。
它显得很髙兴。它说:“也许看过报纸以后, 我会告诉你很多关于我的事情。”
“你过去当皇帝的事情?”
它愣了一下,摇摇头说:“不,是另外一些 事情。”
我突然出人意料地问它:“我可以白天给你 送来吗?老是在晚上,我有点儿害怕。”
他迟疑着说:“你最好还是在晚上,因为你 知道,一般来说,鬼还都是怕阳光的。”
我问它:“七点钟怎么样?七点钟天也快黑
了。
它略带狡猾地说:“七点半吧。七点是我吃 饭的时间。鬼也是要吃饭的。”
“我明天晚上七点半准时来。”我说着,从树 上溜下来。
那扇窗子也轻轻地合上了。
就在我落到围墙外边时,我听到围墙里面有一种异样的声响。
是那屋子里的鬼发出来的?是那看门的老太 婆又到后院来了?
顾不了那么许多了,我得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第二天下午一放学,我叫住唐英。
我说:“我有好多神秘的事要告诉你。” 唐英神秘地说:“我也有些要告诉你呢。” 我说:“七点钟,在我们家胡同口的电话亭 前集合。千万不要迟到。千万。”
唐英问:“为什么?”
我故意耸人听闻地说:“现在不能暴露,七 点半,我让你看一件惊人的事情。”
我早想好了 :把事情全告诉唐英,我给那鬼 送课本和报纸时,叫唐英从教学楼的窗子里看 着。我尽董叫那鬼出来拿书。实在不行,也要让 它从窗子里伸出手来接。
我绝不进到屋子里去。
虽然那鬼从表面上看起来不是很凶,但谁知
道我卑到屋子里以后,它会不会把我拉进棺材似 的大‘子里呢?
回到家中,我匆匆忙忙地吃饭,吃得太快, 都险些被噎住了。
吃完了,我又翻抽屉找去年的课本。
我当然不能把现在用的课本给那鬼,给了它 我学什么呢?我只能给旧的。
可我把抽屉翻了个底朝天,只找到一本政治 课本。
妈妈怀疑地看着我:“找什么呢?这两天, 你怎么跟掉了魂儿似的,老心不在焉?”
我说:“找去年的课本,我们老师让我们先
复习一下。”
妈妈马上说:“那可得找到,缺什么?”
我说:“外语和历史课本。”
于是爸爸、妈妈翻箱倒柜地一起帮我找。总 算从书架后面的缝隙里找到了。 ’
爸爸把书递给我说:“尤其是外语绝不能落下,语言就得常复习。你一定得好好学。”
我装作很认真地点点头,心里却说:“哪儿 是我想学啊?是那鬼学。”
爸爸拍着我的脑袋说:“这态度才对。”
我说:“我还找几份报纸,要带社论的、或 是什么评论员文章的最好。”
爸爸马上颇理解地说:“写作文用,对吧?” 我使劲点点头。
爸爸得意地说:“我一猜就是这么回事。我 上高中写议论文就是抄社论。”他感慨地说,“过 了十多年了,还是这老一套教育方法。”
就这样,我一下子得到一大摞报纸,都是我 爸爸平时留做剪报用的。当然,他也不知道这是 给鬼的。
七点钟整。我和唐英准时在电话亭前集合。 我绘声绘色地向唐英描述了这两天晚上和那 鬼对话的情景。
唐英不声不响地听着,听完了才说:“怪不 得我看你老一动不动地待在那树上。我还一直奇 怪你怎么老在树上发愣呢。”
我忙说:“我哪儿是发愣,我是在和鬼说话 呢。你在咱们教室的窗子里看,当然看不出来。”
唐英睁大眼睛,突然很神秘地说:“嘿,我 发现,除去我们,还有另外的人也在向那房子里 偷看。”
我吃惊地问:“谁?”唐英说:“我也没看清楚。我只看见隔壁的 教室有过一个黑影子一闪。那家伙好神秘,我觉 得有点儿像咱们那天晚上在楼道里碰见的那个人
我心里一哆嗦:唐英说的是那眼镜店老板? 唐英见我不吭声,她又说:“啊,我忘了吿 诉你了。咱们那天晚上碰见的人根本不是学校新 来的校工。”
我吃惊地问:“他自称是校工。原来看大门 的柳师傅走了?”
“对啊。他说是刚来两天,来关教学楼的门 来了。还好心地嘱咐我,以后早点儿回家,以免 碰到坏人出事。”
“你怎么知道他是假的呢?”
“今天我碰见柳师傅了。他说他根本没退休, 咱们学校也没新来校工。”
唐英皱着眉头,不明白地自语:“这个人是 谁呢?他为什么要骗我呢?”
我心里说:“他是鬼,是那死去的眼镜店老 板啊。”
我正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告诉她。
突然,我旁边响起了丁零零的电话声,是公 用电话发出来的。
我们向四周望了望,没有一个人。
头顶上昏黄的路灯把我们两个人的影子投在 地面上。
部影子细长细长的。
再有,就是圆圆的、像半个大蛋壳似的公用 电话亭的影子。
“丁零零。”电话铃仍在响着。
我转过身去,抓起电话筒问:“喂,你找
谁?”
“找你啊。”电话里的声音说。
“找我?”
“对,找你。”
我奇怪地问:“你是谁?”
“昨天晚上咱们刚见过面。你在树上,我在 房子里。”
我吃了一惊:“你是?”
“对,对。我就是那个^”电话里的声音
怪里怪气的,似乎有些变音。
唐英在旁边小声问:“是谁?”
我一边向她打着手势,一边忍不住捂住话筒 压低声音说:“是那个棺材里钻出来的死皇帝。”
“啊?是它!”唐英吃惊地瞪大靦睛,说话的 声音挺大。
糟了,它一定听见了。它不让我把这事告诉 任何人的。
我拿着话筒,不知道那鬼会怎么责怪義。它 一定很生气,说不定会发怒。
话筒里却传来不慌不忙的声音:“你什么时 候还到那棵树上和我谈话呢?”
我奇怪地问:“咱们不是约好了今天晚上七 点半吗?”
话筒那边马上说:“对对,我忘了。对不起, 我们鬼的记性总是很差的。头一天说过的事情, 第二天准忘记。我还和你说过什么来着?”
“你让我给你找我们的政治、历史和外语课 本,还有报纸。”
“啊,啊,我好像是那么说了。”话筒里含糊 地答应着。
我告诉说:“我都找好了,七点半准时给你
送去。”
“等一等。”电话里静了一会儿,突然说, “我改变主意了。你今天不要送了。”
我问:“怎么又变了?你不是特别急切地想 要这些东西吗?”
“我现在不想要了,”电话里不耐烦地说, “你不要再来了。”
“为什么?”我奇怪地问。
“这你还不明白,因为我是鬼。见的次数多 了,你会阴气太重,沾染鬼气的。”
我愣住了。
“你今天晚上千万不要再去。不然会遇到极 大危险的。”电话里声音突然变得尖细起来,“嘶 嘶”地厉声警告我,“要是再去,小心恶鬼缠身 啊。,,
我慌张问:“你不是说你是善良的鬼,保证 不伤害我吗?”
“可是我今天可要变恶了。”那鬼冷笑着说, “什么是真正的恶鬼,你大概还没见过吧?你要 是想找死,尽管来。”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恶毒,几乎是咬牙切 齿。
那鬼把话筒“啪”的一下子放下了。
我握着话筒,半天说不出话来。
唐英问:“它说什么?”
“它,它不叫我去了。它说,小心恶鬼缠 身
唐英问:“那我们还去吗?”
“你说呢?”
我和唐英互相看着,谁也拿不定主意。
过了一会儿,唐英才皱着眉头说:“这鬼真 够厉害的,哪儿像你说的那么和善啊?”
我说:“可,可昨天和前天,它还一点儿不 这样。前天他约我,等等^”
我突然想起来。
我怀疑地说:“有点儿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刚才电话里说,鬼记不清第二天的事情。 可前两次我见它,它都记得清。而且,我觉得电 话里的声音也和先前的不一样。”
“那它们是两个人。后一个是人冒充鬼的?” “很可能。”
“那是谁呢?”
我吸溜着彝子说:“它虽然用的是假嗓子,
可这声音我听起来倒是挺熟的。像是,像是
“像谁呢? ”唐英盯着我问。
我使劲歪着脑袋冥思苦想。
糟糕,越是着急,越想不出来。
我说:“记不起来了。”
唐英皱着眉头自语:“甭管是谁,他为什么 要冒充打电话呢?而且是不让我们去?”
我们俩几乎是同时说出:“会不会是他想替 我们去呢?”
很可能。
甭管是不是这样。我们应该去看看。
何况我们是两个人,怕什么!
我看了看表,已经七点三十五了。
我说:“快走。都晚了。”
我们俩飞快地向着学校的方向跑去。
在校墙里面,我们又看到了围墙另一边的高 大旧房子,在月光下黑黢黢的。
房子旁边的老槐树像一团黑色的烟雾。
我对唐英说:“我翻墙头过去了^”
唐英说:“等一等,我先到楼上教室的窗子 去看,看看那院子里有什么动静,
我说:“要是没什么情况,我可以过去,你 就向我招招手。”
唐英答应一声,飞快地消失在黑暗中。 她虽然是女生,但动作灵活得很。
我仰着脸,楼上的窗子轻轻地开了,我看见 了唐英苗条的影子。
我等着她向我发出信号。
唐英却不声不响地向着院子里看。看了半天
还不言语。
我有些着急了,正想问她怎么回事。唐英却
缩回头去,把窗子关上了。
围墙另一边的院子却传来了老太婆生气的咒 骂声:“谁那么缺德,乱扔砖头,把玻璃都砸破 了。要是砸着人怎么办?”
啊,原来那看门的老太婆在后院里。
随着一阵“沙沙”的声响,老太婆螂嘟嚷嚷 的声音渐远了。
过了一会儿,楼上的窗子又轻轻打开了。
唐英探出头来,悄悄地向我招招手。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她的意思,然后踩着早 已支在墙根的破椅子,翻过了围墙。
我爬上了老槐树,面对着旧房子。旧房子黾 静静的、黑黑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我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模模糊糊的。
今天怎么这样黑啊?
连月亮都仿佛没有往日亮了。
我恍然发现,是屋檐上的那盏小灯灭了。
那蒙满灰尘的小灯,亮的时候不觉得它怎 样。现在灭了,才发现,没有了它,整个小后院 竟漆黑一团。
,我趴在树干上,眼睛望着对面的房子。
蒙着黑窗帘的窗子,就在离我两米远的地方。
我静静地等着。
每次我一骑到树上,那小窗子总会无声无息 地打开。
一只蝴蝶会轻轻地飞出来。
然后,那个鬼就会从窗帘后面探出脸来。
然而,没有。
既没有蝴蝶出来,也没有鬼脸。
也许,它生气了,因为我比约定时间晚到了 半个多小时。
“喂!我来了。”我向着房子小声喊。
没有声音。
“我给你带来书和报纸了。”
还是没有声音。
可我断定那鬼一定还在房子里。
因为,那大柜子还在,那是它住的地方。它 不可能搬走。
它可能故意不出来。
于是,我灌下树,做出假装要走的样子, 说:“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可要走了。”
我想它一定会出来的。从前两次,我已经看 出来,它是那么渴望和我交谈。
我都退到墙根了,房子里面还是没有一点儿 动静。
我有些犹豫了,不知是索性真的走,还是再 回去等它。
要是就这么白白地走,我还真有点儿不甘心。
一阵小风吹得老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 响。
我身边的荒草也跟着微微地摆动。
就在这时候,我偶然又回了一下头。
我看见房子里的黑窗帘在轻悠悠地动。 是不是^眼睛花了?
那窗帘明明是在玻璃里面,有玻璃挡着,它 怎么会动呢?
难道是玻璃坏了?
那老太婆说过有人砸玻璃。
我又向窗子走了几步,这回我看清楚了,果 然是一块玻璃坏了。
驀地,我的脚碰到了一个东西。
我低下头,我的脚下有微弱的暗蓝色的闪 亮。
我蹲下身去。看见了一个敞开口的小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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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还有一只翅膀残缺的小蝴蝶,发着暗蓝色的光。
这不是那鬼用来装蝴蝶的小盒子吗?
我几次看见它是那么爱护这些小蝴蝶,怎么 随随便便丢在这儿了呢?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我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我最好到屋子
里去看看。
我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吸引住了。
我敢去吗?
要是这盒子是它故意设下的圈套,引我进屋
怎么办?
前两次,那鬼都竭力让我进到屋里,我都坚 决不进。
要是真迸到屋里会怎么样呢?
漆黑的屋子里就我一个人,没有灯,没有同伴
要有,也只有一个披着一尺长白发的鬼。 也许,把我引进屋,只是第一步。它还会想 方设法地把我引到柜子里。
很可能,因为那大柜子才是它的住处。
可是,要是真进到里面,也许我就出不来 了。
那柜子里曾经憋死过四个小男孩,留下四双 小灰鞋子摆放在柜子跟前。
算了吧,我别胡乱逞能了。
我转身向围墙走去。
我的手已经扒住了墙头。
就这么回去?真不甘心。
这晚上的时间都算白耽误了,唐英也白白跟 着我瞎跑了一趟。
上次,唐英已经讥笑过一次我胆小了,这一
次……
这么想着,我突然冒出了一股勇气。
我怕什么呢?世界难道真的会有鬼?再说我 都见过那鬼两次了,它也没把我怎么样。
索性,我就闯进去,看看它能把我怎么样? 何况,我后面还有唐英做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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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商量好了:我一有什么危险,她立刻大 声叫喊。
我转过身,一步一步向窗子走去。
快到窗子边了,我清楚地看见那玻填确实破
了一个大洞。
风吹得黑窗帘轻悠悠地摆动。
我想,只要把手从玻璃上的破洞伸进去,就 可以把窗子打开。
我已经走到了窗前。
我正要伸出手去。
突然,黑窗帘“唰”的一下子拉开了。
我看见漆黑的窗口出现一张流着血的脸^ 这是一张我从没见过的、狰狞的、令人恐怖 的脸。
一张扭曲的、变了形的绿色面孔。
没有鼻子,没有眼蹐,只有一团团污浊的血 块似的东西。
在嘴的位置上,伸出一条半尺长的舌头。 那舌头也是血红血红的。
“嘶,蟖它向我吹着气。
我毛骨悚然,我想跑,我想叫。
可我就像被那股鬼气吸住了。
我动也动不了,喊也喊不出来。
我的血液就像停止了流动。全身都冰冷冰冷 的。
那鬼“嘶嘶”地吹着气,吹得舌头都飙飘悠 悠。
突然,它“呜”的猛叫一声,一只黑手碁地 向我抓来。
我本能地向后一跳,不由自主地大喊起来: “有鬼,抓鬼啊。”
我大臧着,转身向后跑。
在拐向前院的过道上,我险些迎面撞上一个人。
―是老太婆。她满脸狐疑地瞪着我:“什么鬼?”
我说:“我在后院的屋子里看见了一个满脸 是血的鬼。”
“你等等。我去拿电筒。”老太婆转身回到屋 子里。
“嘭嘭嘭! ”门外有人用力敲门。
我去开门。
:是唐英。她气喘吁吁的,一看见我就说:
“你怎么了?”
我说:“看见鬼了。样子好凶,和前两天看
见的一点儿不一样。”
唐英说:“我在教室里,看见你向房子里走, 走到跟前突然大叫起来。我就赶快跑来了。” 这时候,老太婆回来了,除去电筒,她还拿 了两根棍子。一边走一边唠唠叨叨:“今天是怎 么了?净出怪事。先是房子的灯泡坏了,玻璃被 打碎了,现在又闹什么鬼?”
我们走到后院。
院子里黑黑的,淸冷的月光撒在满院的荒草 上,显得十分凄凉。
唐英问:“那么多荒草,为什么不除掉呢?” 老太婆说:“这院子的主人王先生不让。他 说喜欢这样。”
唐英问:“我听说他还是个有名的历史学家,老太婆大声说:“对,还写了好多书,就是 脾气有点儿怪。唉,有学问的人脾气都怪。不 过,他可不怕鬼,我也不怕。”
我发现,这会儿老太婆的话特别多。也许大声说话可以壮胆。我也不像刚才那么 紧张了。
老太婆问:“鬼在哪儿呢?”
我说:“在那窗子里。”
老太婆犹豫着:“你看花眼了吧?”
唐英说:“我去看看。”她拿着电筒往窗边走。
我忙叫:“小心,那鬼伸出手来抓你。”说 着,我抢先跑到她前面,从她手中拿过电筒。 我警惕地靠近窗子,用电筒对着窗子一照。 玻璃破了,黑色的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摇摆。 我猛地用棍子把窗帘一拨一
窗帘往旁边摆着,“吱扭,”窗子也随着敞开了。
老太婆惊异地叫:“咦?窗子怎么开了? 一 个小时以前,我刚刚给关上。”
“会不会进去人了?”
我们一齐警惕起来。
我说:“我们进去看看。”
唐英大声说:“要是真有坏人,我们就给他 一棍子。”
老太婆打开了大房子的门。她小声告诉我: “电灯开关就在门旁边。”
我站在门口,侧着身子,小心地伸进手去摸开关。
电灯一下子亮了。
刚才一直在黑暗中,电灯猛然一亮,晃得我 睁不开眼睛。
过了一会儿,我才渐渐地习惯了。
大房子的一切都展现在我们眼前。
转椅、写字台、书柜、墙上那些古怪的标 语,还有那古怪的大柜子。
我们仔细搜遍了屋里的每一个角落。
连个人影也没有。
我和唐英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停在了大柜子上。
在灯光的映照下,陈旧的大柜子似乎显得更 加神秘。
它的黑红黑红的颜色好像变紫了。
离它这么近,可以看清楚柜面上的木材的花 纹,一圈一圈,毫无规则地旋转着,就像稀奇古 怪的文字。
柜子的两面大门紧闭着。上面交叉地貼着两 个封条。
不,不是封条,而是两条标语。
一条写着的是:“红色恐怖万岁。”
另一条是:“横扫一切牛鬼蛇禅。”
和墙上贴的标语一模一样。
“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老太婆不满地唠 叨着,似乎真见到鬼,她才满意。
唐英小声说:“会不会躲在柜子里?”
我说:“打开柜子看看。”
老太婆马上鼓着眼珠说:“不行,王先生再 三嘱咐过,这个柜子不能打开。”
我说:“要是那个坏人躲在柜子里呢?”
老太婆说:“不可能。这封条是王先生走前 刚贴上的,还封得好好的,怎么会进去人呢?” 唐英把脸凑到柜子跟前看。她的鼻子几乎都 贴到了柜面上。
我问:“你看什么呢?”
唐英神秘地向我摆摆手。
老太婆狐疑地问:~你们干什么呢?”
唐英说:“没干什么,我们走吧。”
她悄悄地拉着我离开柜子,到了屋门口。 老太婆也跟过来。
唐英几乎用耳语般的声音说:“我刚才看到 了,那柜子上的封条有一半是浮搁在上面的。”
老太婆惊异地问:“浮搁在上面?不可能,
我用好多浆糊,貼得紧紧的呢。”
我说:“看样子,是有人进去了。我们打开 柜子看看。”
老太婆迟疑着:“可打幵了王先生会生气 的
我马上说:“要是真有坏人躲在里面,再把 里面的东西拿走,王伯伯更得生气。”
老太婆皱着眉头说:“这倒是。听说王先生 家里有些古董,特值钱,没准儿就放在这柜子里 呢0”
我说:“那就更要看了。否則古董丢了,您 更负不起责任了。”
老太婆说:“那就看完了马上锁上,也别告诉王先生。”
我们重新回到了大柜子前。
我的心“砰砰”地激跳起来。
马上就要打开这神秘的大柜子了。也许所有 的秘密都会揭开了。我想起披着一尺长白发的死 皇帝,我亲眼看见他从柜子里出来的,手中托着 一个盛着暗蓝色鬼蝶的小盒子。
还有那面目狰狞、吐着一尺长舌头的恶鬼……
也许,它们就躲在后面。
我小声提醒:“小心,留神柜子里有东西。” 唐英警惕地举起了棍子。
老太婆似乎也很紧张,她颤抖着手,哆嗦地
拉开柜门。
―柜子里居然是空的。
除去三面暗黑色的柜壁,什么也没有。
我带着满脑子的疑惑回到家里。
瞎紧张了半天,居然什么也没找到。那大柜子里面空空的。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今天晚上我碰到的又都是幻觉?
半夜里。我睡得正香,被“丁零零”的电话铃吵醒了。
我听见爸爸穿着拖鞋急急忙忙往客厅里跑,
一边说:“可别是我妈病了。”
他抓起话筒听了一会儿,然后放心地叫:
“小鸣,找你的。”
我光着脚下了地,从我的小屋直奔客厅,顺 便看了看挂在门上的钟,正好夜里两点。
这么晚了,谁会给我来电话呢?
“喂!你是谁呀?”我拿起话筒问。
“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
我犹犹豫豫地说:“听不大出来。”
“我就是几个小时以前刚给你打过电话的
人。
我结巴着:“你,你是?”
“我是那个鬼!”电话里的声音冷冷地笑着, 然后讥讽地说,“我不让你去,你不听,差点把 小命丢了吧?”
“你这回面孔怎么变得这样凶?”
“鬼嘛,都有几张不同的脸。”
停了一会儿,我问:“后来,你躲到哪儿去 了?我们找遍了整个房间也没见到。”
电话里的声音喀嘻地笑着:“我就待在我原 来一直待的地方。”
我说:“你没有!”
它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我说:“我打开那屋子里的大柜子看了,里 面空空的。”
鬼随着我说:“对呀,那柜子是空的。你怎 么认为我一定是在那里面呢?我和这大柜子有什 么关系?”
我惊异地问:“有一次我看见你从黑色的大 柜子里出来的呀!”
它立刻盯着我问:“你看准了?”
我说:“当然看准了。我亲眼看见先从柜子 里飞出一只小蝴蝶,然后,你披着一尺长的白发 从里面慢慢地出来。”
电话里面厉声问:“你真的看准了?”
我肯定地说:“当然看准了。”
“好极了。”电话里的声音突然变了。我这才 猛然发现,刚才它是故意捏着嗓子,作出一种怪 调。
我恼怒地问:“你到底是谁?”
“我嘛,嘻嘻,你知道。”那鬼笑着,突然冷 冷地说,“就是被你那怪眼睛看死的。”
他!死去的眼镜店老板。
我像触电似的一下子惊呆了。
对方把话筒“喀”的一下子撂下了。
我还摄着冰凉的话筒发愣。
爸爸不放心地问:“谁呀?深更半夜地给你 打电话,又这么阴阳怪气的?”
我含混地说:“一个熟人。”
我心里惊惶不安:它为什么死死盯问我看见 的柜子里的情景?难道它也在追踪那死皇帝的下 落?
很可能。我和唐英看见它也在旧房子附近出没。
它两次在电话里都在想方设法套问死皇帝的行踪。
这样一想,我更慌乱起来。心里甚至有点儿 担心那死皇帝了。
虽然它们两个似乎都是鬼魂。
可我觉得那披着一尺长白发的死皇帝,看起 来总好像比眼镜店老板面善。
眼镜店老板好像要加害于它。
第二天中午,我放学回家,刚出校门,便看见了王伯伯。
他向我招招手,叫我过去,说有事情跟我讲。
王伯伯说:“昨天,你们一离开院子,我家 看门的老人就给我打了电话。我就连夜赶回来了。”
王伯伯把我带到了他家的小院。一进到后院 的旧房子,我就发现里面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窗子上的黑窗帘全被摘掉了。
温暖的阳光照射进去,屋子里亮亮堂堂。
墙壁上那些古怪的标语全被撕掉了。
只有黑红色的大柜子还在原处。但屋子里已 没有了那种神秘、恐怖的气氛。
王伯伯说:“你看,这屋子变了吧?”
我说:“比以前可亮多了。”
王伯伯叹了一口气说:“唉,现在用不着再 遮那些黑窗帘了。”
我问:“为什么?”
王伯伯说:“因为住在这屋子里的人已经走 了
我吃惊地问:“谁?”
王伯伯前几天跟我说过,这屋子是从来不住人的。
王伯伯叹息地说:“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死皇帝。”
“死皇帝! ”我很惊奇王伯伯的直截了当。 王伯伯望着屋角黑红的大柜子说:“这柜子 倒真是皇帝的棺材改成的。不过,你看见的那个 披着一尺多长白发的人可不是什么鬼,也不是什 么死皇帝。他是我的一个叔叔,在文化大革命中 受了刺激,得了神经病,怕见人。一犯病就要打 人。所以我从来不让他见人。”
“原来是这样。他是您的叔叔啊。”我恍然明 白。
王伯伯苦笑了笑:“这屋子原来布置得很古 怪,蒙上黑窗帘,贴上文革时期的标语,都是因 为他。我怕你们学校的学生知道这儿有个疯子,
会都来看,所以也没和你说实话。没想到,后来 出了那么多乱子。”
我向房间四周望着。
王伯伯似乎猜透了我的心思,他拉开了大柜子的门。
里面是空的。
王伯伯说:“昨天夜里,在你们来之前,他 跑到外面去了。今天早上我已把他送到精神病院
去了
啊,原来是个疯子作怪。我不由轻松起来。 可是我突然想起了夜里的电话,和那个死去 的眼镜店老板。
我和王伯伯讲了。
王伯伯似乎也很吃惊。他皱着眉头说:“这 可说不清。按说,根本不可能有鬼。也许是坏人 捣乱。可能你的眼睛好像是有些特异功能,也许 你真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说着,他打着 哈欠说,“唉,已经一天一夜没睡觉了。”
我从王伯伯家里出来。不知怎么回事,我心 里踏实不下来。脑子里老浮现出那个长着一尺长 白发老人样子。那满脸皱纹的脸,那闪亮的、充 满忧郁的眼睛,还有那暗蓝色的蝴蝶。
我还没来得及问王伯伯,那会发光的蓝色小蝴蝶是怎么回事。
我还没有把我的课本和报纸交给那老人。 一想到课本和报纸,我的心颤抖了一下。
我曾答应把我的课本和报纸交给他。
可是我没有送去。
他会怪我吗?
我对自己说,他是疯子,我对一个疯子不必 讲什么信用。因为,他根本不懂。
可是不成。整整一天,那老人的脸总是在我 眼前晃。
我把这事情告诉了唐英。
唐英说:“你既然答应了别人,就应该守信用”
我说:“可是他是疯子呀?”
唐英说:“别忘了,疯子也是人,也有人格。 何况,疯子也不是老疯啊,他在和你说这话时, 没准儿正好是清醒的呢。”
啊,唐英说得有道理。的确,我内心一直觉 得那老人和我说话时是很清醒的。
我不应该欺骗他。
我应该给他送去,即使他在精神病院。
吊在空中的篆時
正好是礼拜六下午,学校没课。
我跑了好几家新华书店,用我自己的零用钱 买了一套新课本。
我准备到精神病院,给那老人送去。
也许你们都认为我很蠢。可是我爸爸很支 持。
他把自己的一本剪报都拿出来了,说:“就 应该这样,男子汉嘛。要么就别说,说了就应该去做。”
本市只有一个精神病院,是在很远的郊区, 我换了两次汽车,又坐上长途车,下车后,走了 约半个小时,才找到那个地方。
了解的情况使我乂惊奇又失望。
医院住院处的人告诉我,最近三天,他们没 收过一个病人。
我问:“会不会夜里急诊进来的,没有登
记。
医院十分肯定地回答:“所有入院的病人一 律都会登记的。”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王伯伯把他叔叔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或是他根本没有什么疯叔叔,他是在说瞎话 骗我?
我急切地想赶回去。
王伯伯说的要是真话,他叔叔是被送到了另 外的地方,我就再到那个地方去,一定要把书和 报纸交给他。
他说的要是假的一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回到城里时,暮色已经降临,马路上、房屋 间親浮着灰色的雾气,一切都朦朦胧胧的。
我路过学校,沿着外面的校墙走着。
我又看见了王伯伯的小院,那院中陈旧的大房子。
我犹豫着,是不是现在就去找王伯伯。 我走着,无意中向着旧房子望了一眼。
啊,高高的房顶上影影绰绰好像有个东西在 晃动。
我怀疑自己的眼花了,使劲揉揉再细看。 房顶上还真有个东西,好像是个脑袋。
我急忙把身子贴在墙壁上,一动不动。
那脑袋又动了一下。渐渐地,露出了身体。 一个黑黑的影子正慢慢地从房脊的另一边爬 起来。
月亮正好被一块云彩遮住。黑影子也隐没在 大房子和老槐树的阴影中。他好像一下子消失了。
我眼睛一眨不眨,死死地盯着屋顶。那里虽 然漆黑一团,但我终于发现他了。
一团黑糊糊的影子在屋瓦上一点儿一点儿挪 动。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光线极暗,无法看清他的脸。
他向着靠近我这边的房檐挪来了,轮廊也渐 渐地变得清晰了。
他已经到了房檐边上,躬起身来,开始用手 扒住房檐,身体向下,然后轻轻地落了下去。
这么晚了,从房上下来,一定不是好人,也 许是个贼吧?
我赶紧捡起旁边地上的一块木板,斜支在墙 根上,小心翼翼地用手扒住墙头,露出半边脸,向墙里面看。
咦?院里又没有了那个人的踪影。
我等了一会儿,忍不住了,正想翻过去看 看。
突然,我听到“沙沙”的声音,极其细微, 你不仔细听,是绝对注意不到的。
我屏住呼吸,仔细寻找。
啊,那个影子正像只大壁虎一样,貼在旧房 子侧面的墙壁上。
他的身体正朝着我这面。
这时候月亮从云彩里露了出来,清亮的月光 从天空中擞下来,把地面照得亮亮的。
顿时,地面的一切都变得轮廓分明。
贴着影子的这面墙壁正好显露在月光中。
我看见那个人了。
啊,是已经死去的眼镜店老板。
幸好他正歪着脖子,全神贯注地向房前的院 子里看。
他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到这儿来了?
自从他死后,已经在我面前出现过两次,已 经给我打过两次神秘的电话。
难道这真是他的鬼魂?
我把脸一动不动地贴在墙头上,只露出一双 眼睛。
我想好了,只要他发现我,我就大喊。
我已经遇见好几次鬼了。好像它们也没什么 可怕的。
眼镜店老板鬼鬼祟祟地向院子里张望了一会 儿,他悄悄地溜到房前。
他哈着腰贴着门缝向屋里张望。
然后,溜到第三扇窗子前,用一个刀片似的 东西轻轻一拨。
窗子开了。他像一只猴子似的,跳进了屋
子。
他到屋子里去干什么?是去偷东西?
王伯伯,还有那看门的老太婆为什么不到后 院来看看呢?
我应该马上告诉他们。.
可是,要是那屋里的人跑了怎么办?
他要是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话,谁也不 会相信我的话了。
这很可能。前几次,他都是这么神秘地消失 的。
我正拿不定主意。
院中房前那株老槐树的枝叶“沙沙”地轻微 晃动。
我看见树叶中有个影子。
啊,原来还有个人躲在树上。
那个人轻轻地从树上滑下来了。
是王伯伯。原来他一直躲在树上呢。
显然,刚才的一切他全看到了。
王伯伯也哈着腰,无声无息地走到房前,从 门缝向里望。
望了一会儿,他又慢慢地退了回来,直起腰 来,大声咳嗽一下,故意脚步重重地向着房门走
去,走到门前,又故意大声问:“咦?这窗子怎 么开了?”
王伯伯用钥匙去开门锁。
好像这门锁特别不好开,只听见锁头响了半天。
王伯伯好像是有意地留时间给屋里的人做准备。
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门锁终于开了。王伯伯先把手伸进门,打开了灯。
屋里顿时亮了起来。连院子里的地面也照得 亮亮的。
看来,王伯伯早已精心做了准备。那屋里的 人肯定跑不掉了。
要是王伯伯一个人对付不了那坏人怎么办? 我应该去帮助他。而且我应该看看眼镜店老 板到底是人是鬼。
我毫不犹豫地跳过了墙。
屋里说不定已经搏斗起来了。我得赶快去。 我跑到门口,正要冲进去,屋里突然响起了 音乐声,是一支很好听的流行歌曲。
这是怎么回事?
我愣住了。
隔着玻璃,我看见王伯伯正悠闲地坐在桌边 的转椅上,翘着二郎腿,眯缝着眼睛听着录音机 放出的音乐,一边听还一边用手打着拍节。
我万分惊愕地走进屋里。屋里的灯光亮亮 的,晃得我有些睁不开眼睛。:
“是你?”王伯伯惊奇地看着我,“找我有事
吗?”
我结结巴巴地说:“王伯伯,刚才进来的坏 家伙在哪儿?”
王伯伯皱着眉头问:“什么坏家伙?”
我说:“就是刚才在您之前,偷偷进来的那个?”
“你说什么? ”王伯伯满脸惊愕地盯着我,好 像没听清楚我说的话。
录音机发出的声音太吵,吵得我耳朵都嗡嗡 的。
我不得不大声喊:“您不是两分钟之前刚进 来吗?”
“你说错了。我已经在这里坐了好长时间,已经快一个小时了。”
我有些气恼地问:“可我刚才看到的是怎么 回事呢?我看见那个死去的眼镜店老板从房上下 来。他进了屋子后您又从树上下来……”我把事 情经过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录音机又在放第二支歌曲,是合唱。声音更大,吵得人心烦意乱。
王伯伯听着,充满怀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 我。
听我讲完后,他使劲摇晃着脑袋,冷冷地 说:“你讲的一切根本没发生过。那恐怕全是你 的幻觉。”
“可是我真的看见一”
王伯伯不客气地打断我的话,严厉地说: “不要说了,那肯定是你的幻觉。你想想,我这 么大人怎么会爬到树上去呢?还有那眼镜店老板 已经死了,你硬说见到他了。谁会相信你这鬼 话?”
我被问慊了,愣愣地呆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轰隆轰隆”的音乐震得我脑袋发麻。
“好了,好了。不要乱想了。”王伯伯拍着我 的肩膀说,“你应该回去好好休息。这些日子, 你老是神啊鬼的,讲多了,别人会认为你是神经 病呢。回去千万不要再说了。”说着,他轻轻地 推着我往屋外走。
我的脑子乱成一团,难道我刚才看到的真的 全是幻觉吗?
我的眼睹真的出了毛病?
我已经到了屋门口,我的脚刚要迈出门坎 时,我又想起了那神秘的大柜子,忍不住回头朝 屋角看了一眼。
我的眼前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屋子里的灯光 昏黄昏黄的,仿佛浮着一片雾气,黑红色的大柜 子也像浮在雾气中。
怎么回事?
我又看见了四双小灰鞋排成一排,整整齐齐 地码放在柜子前面。
我惊叫道:“我又看见那四双小灰鞋了。”
“在哪儿?”王伯伯也吃惊地问,顺着我的眼 光望去。
“就在那儿! ”我指着柜子的方向,“四双小灰鞋,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怎看不见? ”王伯伯恼怒地问。
“我指给你看。”我说着,转身向屋角的大柜 子走去。
奇怪?越接近大柜子,我的目光变得越淸晰 起来。蒙在眼前的雾气消失了。
大柜子前面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什么鞋子。
“哪儿? ”王伯伯盯着我问。
我吞吞吐吐地说:“这会儿看不见了。刚才 还有。”
“捣乱!你快走吧。”王伯伯不客气地拉起我 的胳膊往外走。
我被推着走着,又忍不住回头瞀了一眼。
啊,四双小灰鞋又摆在那儿了。
我惊叫:“啊,它们还在那儿。连鞋带我都 看清楚了。为什么它们老出现呢?会不会这是一 种暗示,刚才溜进来的那个家伙,躲在柜子里面 呢?”
“根本不可能。你胡说什么!”王伯伯突然变 得凶狠起来。
他把我拉出房间,一直拉到院子里,才缓和 了口气,说:“那柜子我刚刚打开过,里面什么
也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快回家吧。”
我不声不响地往外走,从后院到前院,出了 院门。
王伯伯一直跟在我后面,看我走了很远,他 又叫住我,赶过来,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说:“我 今天的心思很乱。有些事明天再和你细讲。你回 去跟谁都不要乱说,好吗?”
我含糊地说:“好。”
“好,男子汉说话算话,咱们击掌为誓。”说 着,他伸出手来。
我不情愿地伸出了手。
他和我击了一下掌,又亲热地向我说:“看 来你还真有点儿特异功能呢。其中的奥妙,我明 天一定和你讲。记住,明天。”
王伯伯转身走了。
我应该相信他吗?
这个王伯伯今晚的举动实在古怪。他硬说我 看到的一切全是幻觉,这可能吗?
不,这绝不可能。他一定是在撤谎。
刹那间,我恍然觉得这个王伯伯十分可疑。 而且疑点很多。
他刚才的许多举动不仅神神秘秘的,而且简
直是有些诡秘。
有个怪人偷偸进了他的房子,他为什么硬说 没有?
他明明是躲在老槐树上的,可为什么说一直
待在屋子里?
还有在屋里为什么把录音机的声音开得特别 大?
为什么我一提到大柜子,他突然变得那么暴 躁7
越想我越觉得这个王伯伯可疑。
我还老老实实地等到明天才知道答案吗? 也许,到了明天,一切痕迹又都会消逝得无 影无踪。
我转过身,又向原路走去。
我马上回去,也许还会发现新的线索。至少 我要看看那神秘的大柜子里有什么。
我又来到了王伯伯的小院。我都想好了,要 是王伯伯问起来,我就说,托他把报纸和书转给 他叔叔。
院子的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
我走进过道,看见旁边的房子里亮着灯,老 太婆的影子在玻璃窗上晃着。
我悄悄地从房前溜过去,直奔后院。
后院一片漆黑,连大房子的灯也黑了。屋子 里也没有了音乐声。
王伯伯到哪儿去了呢?他会不会还在屋里?
我轻轻地敲了敲门,没有回音。
屋里没有人。
可门上没挂着锁。轻轻地一推,“吱扭”一 声开了。
我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抓紧时间, 趁机赶快进去,看看大柜子里到底有什么。
我迈步进了屋子。心想还是打开灯好,因为 这样可以表明我没做什么亏心事,而且打开灯还 可以看清大柜子里的情况。
我伸手摸门旁边的墙壁。摸到了电灯开关。
“喀哒”一声,灯却没有亮。
我心里一沉,事情好像有些古怪。可已经到 了这地步,也顾不得多想了。
我索性壮着胆子,直向屋中的大柜子走去。
淸冷的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照得柜子前面 的地面一片灰白,反而使黑色的柜子蒙上了一层 更加神秘的色彩。
我小心地伸手去摸柜面,是那么光滑而冰 冷。
奇怪的是这样大的柜子竟然没有拉手,是用 一个镑迹斑斑的铁插销来代替的。
这铁插销又大又宽,而且安置的方法也很特 别。
它不是左右插销,而是上下插销。
似乎,只要两扇沉重的柜门关上,大铁插销 立刻就会滑下来,把柜子锁上。
我想,那四个在里面憋死的男孩,大概就是 这样被关在里面的吧。
可为什么王伯伯一直还不把这大铁插销换掉 呢?
难道是为了锁住里面的鬼魂?
我屏住气,用手摸着冰冷的插销,轻轻往上一推。
两扇冰冷的大柜门立刻无声无息地滑开了。 我很惊异,那么厚重的木板竞然没有发出一 点儿声音。
打开的柜门正挡住了窗外射进来的月光,在 地面上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我的眼前顿时黑暗起来。大柜里也漆黑一 团。
我睁大眼睛向里面看,里面影影绰绰的,好 像有东西。
是什么呢?
我小心地探头向里看。
啊,好像是一个一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突然后面有人猛推 了我一下。
我站立不稳,一下子撞进柜子里。
两扇柜门“呼”的一下子关上了。
我听见柜门外大铁插销“喀哒”的撞击声。
吊在空中的眼琦
我顿时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没有一点儿声音,没有一点儿光亮。伸手不 见五指。
我拼命地用手,用身体去撞门。
沉重的柜门纹丝不动。甚至没有一点儿回 声0
“开门!快开门!”我拼命地叫喊。
除去我自己的声音,再没有别的动静。
我满头大汗地喘息着。
突然,我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声音,好像是从 柜外面传来的。
我心里顿时有了一线获救的希望。
我把脸使劲貼着冰冷的柜壁,側耳细听。 是音乐,一阵微弱的音乐声透过厚重的柜壁 传了进来。
外面有人在放音乐。好像故意在用音乐压住
我的叫喊。
这曲子我怎么这样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啊,就在这屋子里。王伯伯先前放的就是和 这个一模一样的曲子。
我突然明白了,是王伯伯。
原来他是个坏蛋。我被他锁在柜子里了。
我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可是我还是 感到很闷热,热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用手四处胡乱摸着。
到处都是冰冷、坚硬的柜壁。
没有一丝亮光。没有一丝声音。
我只听见我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就像
有一只大手在用力挤压我的胸部,想要把它挤 碎。
我会怎么样呢?
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四双小灰鞋,浮现出 四个面目模糊的男孩子的影子。
那四个男孩就是被关在这个柜里憋死的。 难道我也会成为第五个?
这么想着,我一下子瘫软地靠在柜壁上。
咦?我的身后怎么软绵绵的?像是有什么东
我伸手向后一摸。摸到了一只软软的、冰凉 的手。我的背后好像有个人!我吓得一下子往旁边一闪,躲到柜子的一 边。那人竟像个沉重的口袋一样向我压来,靠在 了我的肩膀上。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貼住了我的下巴。我用手一摸,好像是一个人的脑袋。再继续摸。摸到了一张脸,一张冰冷的脸。 啊,是个死人!我简直恐怖到了极点。我奋力一推,死人晃晃悠悠地倒在了我的脚下。这里面怎么会有个死人呢?哦,我明白了,是那个眼镜店老板。他在我之前,先被关在柜子里了。王伯伯放音乐就是为了掩盖住他的叫喊。 现在,他已经被关在这里面憋死了。下一个该轮到我了。我一下一下喘息着,手脚变得麻木起来。我 的大脑似乎已经停止了思维,一点儿也不知道害怕了。
我的眼睛也渐渐地变得涩涩的,我晃晃悠悠 地歪坐下来,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睡着了…… 恍惚间,我的眼前好像晃过一点儿亮光。 这是梦吧?
在这密闭的、不透一点儿缝隙的大棺材里, 只有令人室息的黑暗。哪儿会来的亮光呢?
然而,那微弱的亮光在我脚下一闪一闪,是 亮亮的蓝色,像一个小小的萤火虫。不,比萤火虫还要小。
这难道是真的?我使劲睁大眼睛,俯下身去。我终于发现了,柜子角的木板中,有一道几 乎觉察不出来的细缝。
一线微弱的亮光正从细缝里透了过来。我把身子压得更低,脸离那细缝更近。 我好像感到了一股极弱的、清凉的气流。
我顿时兴奋起来,趴在地上,用手使劲抓木 板。然而,那细缝太小,木板太坚硬,我的手指 都抓破了,一点儿用也没有。
我还拼命抓着,抓得柜板“沙啦沙啦”响。
我就像一个快要被淹死的人死死抓住了一根 稻草,明明知道无济于事,但仍存有幻想。
驀地,我的手指碰到了一个鼓鼓的小东西。 原来我在乱抓时,无意之中,手指伸到柜子 角。小鼓包正隐藏在那儿。
它是个小木钮,才有墨水瓶盖大小,顔色和 柜板一模一样,根本发现不了。
这个小木钮是干什么用的呢?
我试着用手往下按,按不动。
我又往上拉小木钮,也拉不动。
唉,也许它根本没什么用。我最后试着用手 旋转小木钮。
竟然旋转动了。
奇迹出现了,随着旋转,柜底厚重的木板向 旁边滑开,露出一块一尺长的方洞。
清凉的气流扑面涌来,我大口地吸着。感觉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就是新鲜空气了。
我看见了洞口下,好像有石砌的台阶通往地 下。光线仍旧很黑很黑,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但那亮亮的小光点依然还在。
最上面的台阶上,一只暗蓝色的小蝴蝶正微 微抖动着薄薄的翅膀。细微的光亮一闪一闪。
它轻轻地飞起来了,落到了我的手掌上。
就是这只小蝴蝶救了我的命。
一只多么可爱的小蝴蝶啊。
蓝色的小蝴蝶,在我手心上,就像一盏荧荧 的小灯,映着四面黑黑的棺材似的柜壁,映着靠 在柜壁上的那个死人的脸。
一张惨白的、面目狰狞恐怖的脸。
我不敢再看,急急忙忙举着小蝴蝶,沿着洞 口,下到柜子底下。
下面是漆黑的阶梯,一阶一阶向下,给人的 感觉更加神秘,更加恐怖。
可是我只能往前走,因为已经没有后路了。
我摸索着,下了一格又一格,下面会有什么 呢?
我的手触到了一扇门,一扇虚掩着的门。
轻轻一推,门开了。
我听到一个声音:“请把灯打开,开关就在 门旁边。”
我伸手摸到了开关。
灯亮了。我被晃得睁不开眼睛。过了一会 儿,才渐渐地习惯了。
我发现我来到了一个古怪的房间。一个四壁 装满书的地下室。其中许多还是线装书。
屋顶上吊着一盏昏黄的灯。灯下是一张桌 子,上面也摞着两摞厚厚的书。书中间露出一盏 古色古香的小台灯,灯罩已经被摔裂了。
桌子的左侧是床,右侧是一把转椅。
一个人,一个满头一尺长白发的人,正一动 不动地坐在转椅上望着我。
是他,是死皇帝。
“是你? ”死皇帝也颇为惊异地望着我。
我愣愣地望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上次答应过,给我送书和报纸来,为什 么一直没来? ”死皇帝望着我问。
我说:“我来过,可是没见到你,因为另一 个人,不,是鬼,抢到我前面了。现在,我带来 了。”这时,我才想起,我一直背着书包呢。
“请你过来帮帮忙。”他向我点头示意。
我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因为他披头散发的样子实在是像个鬼。
“你还不相信我么?”他脸上显出难过的表 情。
我走过去,才发现他的双手被绳索绑在转椅上了。
我帮他解绳索,绳索绑得很结实,一圈又一 圈,解起来十分费力。
“小心脚下,别踩着那盒子。”死皇帝苦笑着 对我说。
我低下头,看见转椅下面有个小盒子歪在地 面上,一只暗蓝色的小蝴蝶正从盒子里爬出来。
死皇帝揉着被绳子勒痛的手,说:“我听见 上面柜子里好像有声响,我想一定是有人被关在 柜子里了。可是我被捆着,无法上去告诉这下面 的秘密,我就用脚踢倒了小盒子。里面的小蝴蝶 飞了出去。这小生灵还真通人性,飞上去了。” 我说:“我就是看见蝴蝶发出的一点儿亮光 才找到洞口的。”
死皇帝说:“快把你带来的报纸给我看。” 我打开书包,拿出一卷报纸递给他。不明白
他为什么着急看这些东西。
悬:疑抹汝小说系列
死皇帝坐到桌边,从桌上拿起一副眼镜戴 上。他打开了小台灯,翻着一张张报纸。
“啊,变化真大。”他的手哆嗦着,声音颤抖 地叫,“我在这儿待了近十年,没想到上面会发 生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吃惊地问:“你在这儿待了十年?”
“嗯,待了十年。”他喃喃地重复着我的话, 眼睛始终没离开报纸。
我怀疑地问:“你不是死皇帝?”
他抬起头来,反而用眼睛盯着我问:“你带 来的这些报纸全是真的?”
我说:“当然,报纸还有假的?”
他小心地问:“那中央文革都还在吗?”他说 了一个我很陌生的词。
我不明白地问:“什么中央文革?”
“就是文化革命小组,领导文化大革命的。” 我恍然大悟:“哦,你说的是‘四人帮’吧? 早完蛋了。”
“哈哈哈哈……”他突然狂笑起来,大叫道,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
这个披散着白发的老头突然叫着,手舞足蹈 起来。
“你怎么了?”我有点儿吃惊。他可别疯了。 他终于安静下来,说:“要知道是这样,我 早出去了。他一直在隐瞒真相欺骗我。”
“谁?”
“王竹亭。”
他说的王竹亭大概就是那个王伯伯吧?
我想起了上面屋子里貼的那些文化大革命时 期的标语,放的那些文革时期的歌曲,大概都是 为了欺骗这个老头的吧。
可我还有许多疑团。这个老头到底是什么 人?他为什么要躲藏在地下?他和王竹亭是什么 关系?还有那死去的眼镜店老板是怎么回事? 然而这会儿都顾不得问这些了。
我泄气地说:“现在想出也出不去了。我们 俩都被关在下面了。”
“我们想办法。”这个小老头倒满有信心。
“可他要是永远不打开大柜子呢?”
“他会打开的。他以为你被憋死在大柜子里 了。肯定要把你拖出去处理掉的。”
一我说:“不止我一个,上面柜子里还有一个 呢。倒是真被憋死了。”
我坐在漆黑的大柜子里,靠着柜壁,垂着脑 袋,一动不动,做出一副垂死的样子。我的旁边 靠着一具值冷的尸体,是眼镜店老板。
隐隐约约听到铁插销的响声,两扇柜门慢慢 地开了。
在昏暗的光线中,我看见了一张脸,一张淌 着冷汗的脸。
是王竹亭的胖脸。
屋里没有开灯,好像还拉着黑窗帘。
那张胖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足足有半分 钟。
我屏住呼吸,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竭力
作出僵硬的表情。
他终于伸出手来,拉住眼镜店老板的嚴,拖 了出去。
黑暗中,我模糊地看见地面上有个大箱子。
他好像要把尸体装进箱子里去。
他转过身去,后背正好对着柜子。
时机来了,我飞快地蹿起来,冲出柜子。在 他还没来得及转过头时,我手中的椅子腿,已重 重地砸在了他的头上^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一切都平安无事了。
我所碰到的种种疑团终于解开了。
大柜子倒真的是用皇帝的棺材改成的。不 过,那披着一尺长白发的老头儿可不是死皇帝的 鬼魂。他是一位有名气的历史学教授。
在文化大革命中,他作为反动学术杈威被红 卫兵斗得死去活来。其中打人最凶狠的,是曾经 当过他学生的王竹亭和后来的眼镜店老板许铮。
有一天,许铮一个人在屋子里打他时,突然 嘴流鲜血死去了。其实老教授并不知道许铮是在 装死。他们只不过是在穷极无聊时,搞恶作剧吓唬他。
教授吓坏了。在那种年代,别人都会毫不犹 豫地认定他是凶手的,惟一的活路便是躲起来。
于是,他逃到了偏远的山区,同一个护林的老人住在一起。
七年之后,王竹亭竟鬼使神差般地找到了 他,一方面告诉说,到处都在追捕他。另一方 面,竟一反常态地提出要保护他。
于是下面的事情就发生了,教授躲在大柜子 下面的房间里,完全与世隔绝。他静下心来,潜 心研究,写了一部又一部学术著作。在长时间难 熬的寂寞中,他把培育出的蝴蝶染上荧粉,让这 些小生灵像小灯笼一样在空中飞。
教授对王竹亭很感激,他一点儿也不知道, 他的那些著作早被沽名钓誉的王竹亭蒯窃,以自 己的名义发表了。
但另一个红卫兵许铮混得并不好,只是委屈 地当了一家眼镜店老板。他看见王竹亭成为社会 名流,很是怀疑,认为不学无术的王竹亭是根本 写不出这些著作的。尤其怀疑王竹亭侵吞了教授 过去保留的一些珍贵文物,便开始监视王竹亭。
果然,他发现了王竹亭后院房子的许多可疑现象,并错误地认定,这房子里一定藏有珍贵文 物。
但狡猾的王竹亭发现了许铮,他威胁要向公 安局检举许铮的罪行。因为他掌握许铮在文革中 害死三条人命的罪行。
许铮万般无奈,又第二次耍了个诈死的花 招,装作心脏病发作死了,实际上暗中更加紧了 对大房子的追踪。
恰在此时,躲在地下室的教授渐渐地发现, 王竹亭好像对他隐嫌了外面世界的变化。
教授冒着危险和我接触,要看课本和报纸都
是为了了解外面的情况,而我偏偏又把他当成了鬼……
王竹亭被绳之以法了。
著名的历史学教授重见天日,过上了正常人 的生活。
一切又都平平常常了。
然而,大家对我的眼睛却又很议论了一阵 子。
因为,我不止一次看见大柜子前出现了四双 小灰鞋。虽说这只是一种幻觉,可以前真的有四 个孩子被憋死在这大柜子里。
他们都觉得我的眼睛很神秘。
我疑疑惑惑地说:“也许是瞎蒙的,比如, 那个眼镜店老板还说我眼睛看见他突然衰老,他 就死了。他不是装死吗?”
唐英却说:“可是他后来却真的死了,只不 过死的时间稍晚了一点儿。这不正说明你看得很 准吗?”
咦?唐英讲的好像也有点儿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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