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捡了我的手

作者: bigtrace | 来源:发表于2017-04-11 10:37 被阅读1086次

    葛冰

    第一章 一只系铜链的小白鸟

    我是初中一年级学生,名字叫张小生。

    这个名字有点儿俗吧?那还改了好几次呢,原来的名字更俗,叫张二生。

    叫张二生是有原因的。因为在我出生的时候,脐带绕在脖子上,差点儿就断气了。抢救过来以后,我等于有了第二次生命,爸爸就给我取名“二生”。

    是他忘了,京剧里也有一种角色叫“小生”,这倒没关系,顶多别人以为我们家有人爱唱京剧。问题是,我们班同学从“小生”的角色,又联想到了“花旦”。

    这样,我又多了一个“张花旦”的外号。

    我挺喜欢踢足球的,我们班的男生也都喜欢。每天下午放学,我们都不回家,先到操场去踢球。

    今天我的兴致挺大,因为我的数学考试在班里是第三名,虽然只是一次小测验,但对我来说,也是史无前例了,我要多玩一会儿,庆祝庆祝。

    太阳落到院墙后面了,已是黄昏,别人都散去了,只有我还在球门旁边练习用脚背颠球。

    今天真是有点儿邪门了,我不光考试成绩好,用脚颠球也特别出色,我能连续不停地颠三十多次,差一点儿超过我们班的体育委员郑刚,他可是区足球队的呢。

    直到踢得我腿都快抬不起来了,才恋恋不舍地走到球门旁边,拿起衣服和书包,准备到楼旁边的水池那里洗洗。刚才踢得太热,我的脸上和身上全是汗水。

    在水池旁边,我把水龙头开得大大的,痛快地洗着。

    突然,我听到一阵清脆的鸟叫声!

    你不要以为我大惊小怪,因为这鸟叫声不是从树上,而是从我的书包里传来的!

    难道有小鸟飞进了我的书包?

    啊,很有可能。因为我的书包里经常放吃的东西,比如巧克力豆啊口香糖什么的,弄得书本都带着一股香味儿。这回大概是一只馋嘴的麻雀钻进去了。

    我用湿淋淋的手小心地抓起书包,悄悄地解开带子。一只白晃晃的东西一闪,吓了我一跳,手一松,它从我的指间滑过,落到旁边的水池台上。

    啊!一只小白鸟!

    这是一只我从来没见过的小白鸟,在离我半尺远的地方“唧唧喳喳”叫着。

    这只小白鸟特小,一只火柴盒就能装得下。而且我肯定,这不是小雏鸟,刚生出来的小雏鸟我见过,浑身毛茸茸的,没有一根完整的毛,嘴巴特嫩,眼睛都睁不开。

    这只小白鸟可不是那样,它浑身的羽毛雪白雪白的,红色的嘴巴,青灰色的脚爪,一只脚上还拖着一条细细的黄铜锁链。

    小白鸟叫了两声,旁若无人地低下头,喝水池里的水。

    这可是个好机会,我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小白鸟好像没看见我,仍旧低着头。我蹿上去,用手一扑,明明是抓住它了,可我的手里却空空的。

    “啾啾———”它在我旁边叫。

    我使劲一扑,小白鸟灵巧地跳开了,在不远的水池边歪头看着我。

    我使劲一跳,小白鸟又从水池边飞开了,空中有一条亮亮的黄线,是它腿上的那条链子。

    好奇怪,细细的黄链子竟有三尺多长!是因为天色太暗,使我产生了错觉的缘故,还是小铜链子真是那么长呢?

    小铜链子就在我前面不远的树枝上垂下来,像细线一样地晃动着。我跑上前,想抓住那条小铜链子,小铜链子又往前飘了。大约是脚上铜链子太重了,小白鸟飞出几米远,又落到地面上。我满怀希望地追上去。

    就这样,小白鸟时飞时落,好像故意在逗引我,不知不觉地绕到了教学楼的后面。

    楼后面很乱,堆着许多炉渣,还有一个废锅炉房,过去用来给教学楼取暖用的。由于黑烟太多,污染环境,早已废弃不用,学校在另一边已修建了新的烧液化气的锅炉房。

    旧锅炉房长期闲置不用,落满了灰尘,窗子和门都掉了。小白鸟飞进了旧锅炉房的破门,这回好了,我可以来个瓮中捉鳖、笼中抓鸟。

    我跟着钻进了锅炉房。

    锅炉房里黑黢黢的,散发着一股潮湿的气味。巨大的锅炉黑糊糊的,锈迹斑斑,辨不清原来是什么颜色。

    屋顶上墙壁上也到处都是黑灰,弥漫着一股灰土的气味。

    我从外面刚进来,眼睛很不习惯里面的黑暗,但是我还是把锅炉房的门给关上了。只是破窗子还像怪兽的嘴巴一样张着大口,没办法把它堵上。

    我摸着黑儿一步一步往前摸索,眼睛渐渐地习惯了黑暗,光线好像稍微亮了一些。我睁大眼睛寻找着小鸟,忽然,听到一种声音,好像有人在轻轻地叹息。

    怎么?这里面还有人?

    我吓了一跳,屏住呼吸不敢动,竖起耳朵仔细听,叹息声又没有了。

    也许是我的错觉?或者是小鸟的叫声?

    我感觉脚下有个东西在动,又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似乎小白鸟就在我旁边,我踩住了它脚上的细铜链。在黑暗中,小白鸟费劲地跳跃着,它的样子一点儿也不美了,倒像是一只灰色的老鼠。

    是我的错觉吧?我不敢下手去抓,因为我真的弄不清,它是小白鸟呢,还是一只灰老鼠。

    “唉———”我又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非常清晰,就在我的耳边!

    我吓得心脏几乎都停止了跳动,因为我隐约地看见,地上跳跃的不是小白鸟,确实是一只老鼠,灰老鼠!更加可怕的是,灰老鼠后面还有一双脚,一双贴着锅炉站立着的脚!

    刹那间,我想转身逃跑,你想想,在黑黢黢的破房子里,你突然发现一双脚,会是什么感觉?

    “啊———”我吓得叫了起来。

    “你叫喊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问,是个女人的声音。

    我这才发现,一个黑色的影子就在锅炉边上,不声不响地望着我。

    原来她就站在我旁边,我居然一点儿没发现。我傻乎乎地望着那团黑影,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啦?”黑影子又问。

    我终于能看清楚了,一个穿棕黄色衣服的女人正站在锅炉旁边,她衣服的颜色和锅炉的颜色很相近,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小鸟,这里有一只小鸟……”我结结巴巴地说。

    “小鸟在这儿。”女人低声说。一个白色的小东西在她怀里跳跃,就是那只小白鸟。

    小白鸟从她的胳膊上跳到她的肩膀上,一动不动,羽毛也不像我先前看到的那样亮丽,而是暗暗的灰黄色。

    我很惊愕:一个神秘的女人,地上一只老鼠,肩膀上一只白鸟。

    “啊,你是找小鸟的?”穿棕色衣服的女人面对着我说,“我也在找东西,可是这儿的光线太暗,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啊,她也在找东西,我松了一口气。

    她找什么呢?也许是钱包项链什么的,这女人穿得很讲究,一身棕黄色的丝绒衣服。

    “我已经找了好久了。”她伤心地说,“可一直没找着,你是小孩儿,眼睛尖,能帮我找找吗?”

    她那么伤心,丢的东西一定很重要。“没问题,您丢失了什么?我帮您找。”我热心地说,心想,这女人可有点儿怪,怎么和老鼠小鸟在一块儿?

    “你能找到?”棕衣女人抬头看看我,她的目光怪怪的,在黑暗中很亮,好像燃烧着绿色的火。

    她的眼光很使我不安,里面好像隐藏着什么东西。

    其实我的眼睛并不好,可我还是说:“我视力好,一定能找到。”

    “太好了。”黑暗中,棕衣女人笑了,露出了白白的牙齿。

    “您丢了什么?”

    “两只手。”棕衣女人含含糊糊地说。

    手?手怎么会丢呢?我心里一惊!

    她说的一定是手套吧?可能后面的字我没有听见。

    我试探地问:“您丢的是什么样的手套?”

    “不是手套,是手,两只手。”棕衣女人目光炯炯。

    我的脊背上好像滑过了一块冰,一阵冰冷。

    我慌乱不安地问:“您在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我从来不开玩笑。”她冷冷地说,

    “我真的丢了两只手,被放在玻璃瓶里,用药水泡着,可是突然不见了。”

    真的是手!还是玻璃瓶里泡着的手!

    我感到毛骨悚然,骤然想起这些日子在校园里流传的一件可怕的事情:傍晚时分,或者是在阴雨天里,有个女人幽灵似的在校园里游荡,用凄凉的声音叫:“谁捡了我的手?”

    这件事情最初是从看门的刘大爷嘴里传出的。他在晚上去教室,检查窗子关了没有。看见一个穿棕黄色衣服的女人影子,在一楼的门厅里徘徊,甚至能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十分悲哀、凄凉的表情。

    刘大爷走过去看,那女人又消失了。他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可当他转过身去,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低低的声音:“谁捡了我的手?”他被吓坏了。

    刘大爷绘声绘色地和别人讲。后来校长把他叫到办公室,刘大爷出来后,便闭住嘴巴,再也不提这件事了。

    现在我碰见的,就是那个寻找手的女人?

    “实在找不到,就是能买也行。”棕衣女人一边低头在地上找,一边自言自语。她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我问:“你知道哪儿有卖手的吗?”

    我吓得几乎晕过去:她就是那个寻找手的女人!

    我真是害怕极了,想赶快离开这儿,可她正好站在锅炉房门口。外面已经完全黑了,月亮出来了,女人的影子映在地面,细长细长的,她的头发披散开来,遮住了半边脸。

    她望了我一眼:“你怎么不找了?”说着又叹了一口气,“按说也不难找,那手挺细的。”她慢慢地向我靠过来,一股冷气,像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她的身体一定很凉很凉。

    我紧张得浑身颤抖。

    棕衣女人站到了我面前,看不见她的眼睛,因为她的眼睛被长发遮住了,惨白惨白的脸上,两片红嘴唇显得特别鲜艳,红得好像要滴出血来。

    我像傻瓜似的站着,一动也不敢动。

    “啊,你的手真白。”棕衣女人握住了我的手。她戴着一副连臂手套,细长细长的。

    “这手真白。”她又说,“和我丢的那只手一模一样,怪不得你说你肯定能找到,原来它在你这里。”

    棕衣女人撩了一下头发,我看见她的眼睛了,眼里射出一种阴冷的光。她把我的手捏得更紧了,捏得骨节都发疼。她望着我,一字一顿地说:“这是我的手,现在我要把它拿回来!”

    棕衣女人伸出另一只手,细长的手掌,做出刀子的样子比画着,好像要向我的手臂切下来。我使劲挣扎,她的力气极大,像铁箍一样箍着我的手。

    我浑身颤抖着叫:“这是我的手,怎么会是你的?你的手还长在你的胳膊上!”

    我本来是胡乱叫喊的,棕衣女人却突然愣住了,皱着眉头,似乎很费劲地思索:“怎么?我的手没有丢?”

    我赶快说:“当然没丢,它们还在你的两只胳膊上。”

    棕衣女人松开了我的手,她在看自己的两只连臂手套,眼睛里显出疑惑,喃喃自语:“它们真的在我的胳膊上?啊,原来没有丢,我只是忘记把它拿下来了。”

    她把自己的两只手放到眼前,仔细地看着:“这回我一定要把它们放好,放在最结实的玻璃瓶里,这样谁也拿不走了。”

    她在那里呆呆地傻看着,我趁机从她身旁溜过,一出了锅炉房的门,便头也不回地猛跑起来。

    第二章 墙上有两个白眼珠

    回到家里时,显然我脸上的表情还很惊恐,爸爸妈妈忙问是怎么回事。

    我把在学校锅炉房里面碰见那个女人的事讲了,他们很震惊。

    爸爸说:“这人一定是精神病,是疯子。世上根本没什么鬼,你用不着这么害怕。”

    妈妈马上反驳爸爸的话:“你以为精神病就不可怕?

    精神病打人不犯法,万一那疯女人真的有刀子,伤了咱们孩子的手怎么办?这事咱们还得赶快去找学校。”

    当天晚上,他们便带着我去找班主任王老师了。从王老师那里得知,在我之前,只有传达室的刘大爷见过这个怪女人,别人只是听说,一追问消息来源,都说是从刘大爷那儿传出来的,再追问刘大爷,他也讲得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是不是真有。学校正在作进一步调查,估计就是真有这么个女人,可能也是精神病人。

    王老师嘱咐我要小心,放学后不要到处乱跑,最好直接回家。

    不过,我认为那怪女人不像是精神病,因为这里面有很多奇怪的地方。她的那只小白鸟是哪儿来的?它怎么会把我引到黑黢黢的锅炉房里?老鼠怎么愿意跟她在一块儿?

    第二天,我拉着几个男同学一起到锅炉房里,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棕衣女人,只是在锅炉房门口的垃圾堆里,发现了一只死老鼠和一只死麻雀的尸体。

    刘刚提着死麻雀的尾巴,几乎举到我鼻子边上,嘲笑地问:“这就是你说的那只神秘的小白鸟吧?”我气得真想给他一拳。

    晚上,吃过晚饭以后,我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复习功课。

    本来我的小房间布置得还是很不错的,墙上贴着蜘蛛侠的卡通画,后来叫妈妈给拿掉了。她说这样的环境太乱,没有一点儿学习气氛,不如设个学习专栏,把我历次的考试成绩列成表格贴在上面。妈妈说这样可以刺激我好好学习,她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效果特好。

    我坚决反对,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么土的东西,最后达成妥协,留下白的墙壁,什么都不贴。

    我为什么啰唆了半天我房间的白墙壁呢?因为墙壁上出现了怪事情!

    我在桌子旁边做作业,开的是台灯,桌子中间的光线很亮,周围的光线却很暗很柔和。

    也许是我的心理作用,精神很不集中,脑子里老是晃着棕衣女人、灰老鼠和那只小白鸟的影子。我害怕地想,她会不会突然出现在我的背后?

    作业写到一半,我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看,什么也没有。

    写着写着,后面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再回过头去,还是什么也没有。

    不过,我身后的白墙壁上好像有两小团灰色的东西,像是两片树叶子。

    是窗外的月光把树枝的影子映在上面吧?不对,那个地方月光根本照不到。再说月光就是真能照到的话,也不是孤零零的两片叶子,而应该是一大片。

    或许是我眼看花了?

    我站起身来,揉揉眼睛,走近前去看。

    白色的墙壁上,真的有两片小小的影子,就像树叶一样,平行地摆在上面。

    不,不是树叶,像是人的眼睛!

    我心里一惊,瞪大眼睛仔细看,确实是人“眼睛”的形状!

    奇怪的是,眼睛的两颗眼珠,就像是有人只用黑铅笔描了个轮廓,里面还是白的墙壁。

    是谁在墙上画的两颗白眼珠呢?

    我伸出手想把其中的一颗抹掉,我的手背上出现了那颗眼珠的轮廓,显然是什么东西的影子投在墙壁上了。

    也许是台灯的光把什么东西映在墙上的吧?

    我试着挪了挪台灯,台灯的影子晃动着,墙上的两颗眼珠却一动不动。

    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我感到索然无味,算了,管它是什么呢!我还有那么多作业没做呢,别那么神经过敏了。

    我又伏在桌边做作业,这回我很踏实,一口气把数学题全做完了,伸了个懒腰,回头瞥了一眼墙壁,我怔住了!

    昏暗的墙壁上,那两颗眼珠还在,下面还出现了嘴和鼻子,周围好像还有一圈儿细细的灰线。

    一张脸!一张脸的轮廓在白墙壁上显现出来!

    我吓呆了,张大了嘴,愣愣地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首先想到了那个可怕的女人,会不会是她的脸?

    这使我感到一阵恐惧。

    我赶紧跑到门旁边,打开了屋子里的大灯,房间里一下子亮堂起来。我再看墙壁,那张脸的影子还在,颜色变得浅多了,隐隐约约还能看出是一张脸的轮廓,就好像原来有人在旧墙壁上画了一张人脸,后来又涂了一层白漆,但涂得很不彻底,里面的颜色又透了出来。

    我壮着胆子仔细看,那不是棕衣女人的脸!

    棕衣女人留着长头发,脸形也是长脸,墙壁上的却是圆乎乎的男孩子脸,看那样子,超不过五六岁。

    小孩儿的脸,我怕什么呀?我大声叫喊:“你们快来看呀!”

    大概我的声音很紧张,爸爸妈妈一起跑进来了,异口同声地问:“怎么啦?”

    “墙上好像有一张人脸!”

    “哪儿?”

    奇怪,刚才还有呢,怎么现在突然没了?我指着白墙壁说:“就在这个地方,刚才还有呢。”

    爸爸妈妈轮流地望着墙壁,“什么也没有哇?”

    我打开台灯,关了屋顶的灯,屋里的光线暗了下来。我们三个一齐朝墙壁上看,还是什么也没有。

    妈妈担心地问:“你看见的是什么样的脸?”

    “小孩儿的脸。”

    他们都松了一口气,爸爸说:“一定是你眼花了,疑神疑鬼的。”

    他们和我想的一样,小孩儿的脸用不着怕,只要不是那可怕女人的脸就行。

    爸爸开玩笑似的说:“你一定是被那个精神病女人吓怕了,草木皆兵,要不要去你妈妈房间里睡,咱俩换换?”

    我摇摇头:“不用不用,我哪儿那么胆小啊!”

    “你有事叫我们。”妈妈嘱咐我。

    等他们出去以后,我再看墙壁,怪了,那张脸又出现了!

    就好像故意在捉迷藏,其他的人一进来,它就隐藏进墙壁里,等别人一走,它又慢慢透出来了。

    我不像刚才那么害怕了,索性把椅子拖过去,坐在椅子上,对着墙壁,仔细地打量它。 说实在话,要是认真看的话,这张脸一点儿也不可怕,脸蛋胖乎乎的,还有点儿傻乎乎的样子,挺可爱的。

    我耐心地等着,看它会不会变得更清楚,或者还会出现什么新的花样。

    没有,它始终是原来那副模样,模模糊糊的,不是很清楚。

    又看了一会儿,我终于腻了,开始干别的事情。就这样,一直到我睡觉,墙上的脸也没什么变化。

    也许是晚上太紧张的缘故,这一夜我睡得很香,连个梦也没做。

    早上醒来,我睁开眼睛,先看对面的墙壁。夏天的太阳升得很早,一抹曙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墙壁上雪白雪白的,那张脸消失了。

    连着几天,傍晚的时候,房间里的光线稍微一变暗,那张孩子脸便出现在墙壁上。我已经习惯了,慢慢感觉,那张脸还是有变化的,就像是一张画,开始只是出现大概的轮廓,现在五官的细部也渐渐地清晰起来,比如鼻子、眉毛,还有嘴角。

    奇怪的是,两颗眼珠里面始终是白的,没有黑眼珠,就是两个白眼珠。我希望它的眼睛也能慢慢地显露出来。

    不知道哪个名人曾经说过:眼睛是心灵的窗子,通过眼睛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要是能看到这张脸的眼睛,就能猜出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是在用什么样的表情看着我。可惜,那两颗眼珠始终是白的。

    第三章 墙上的脸像我

    接近盛夏了,屋子里的空气有点儿闷,晚上复习功课时,得打开窗子。

    透过纱窗,可以看见外面颜色变得越来越深的树木,到天完全黑时,它们就会变成墨色。

    我看见树枝上垂下一条细线。是树上的“吊死鬼”吧?吊死鬼其实是树枝上的虫子。它们从树上吐丝,身体慢慢地垂下来。今年天旱,园林局又没来打药,树上的虫子多,一条条银线垂下来,在半空中飘动。

    我在窗前看着,觉得有一条丝线很特别,不是银色的,是黄色的,而且比别的丝线粗了许多,是光线反射的原因吗?

    我打开纱窗,探出头去。我的眼睛不由得一亮:铜链子!一条极细的铜丝链从树上垂下来,黄亮亮的,闪着光泽。

    顺着细丝链子往上看,啊!我看见了小白鸟,就是我在学校水池边上看见的那只小白鸟,浑身洁白,在墨绿的树丛中特别显眼,小巧的身体比一只知了大不了多少,腿上坠着细长的链子。

    这小白鸟怎么到这儿来了?它不是在棕衣女人的肩膀上吗?

    小白鸟拖着长长的链子向窗口飞来了,我迟疑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马上关上窗子。还来不及细想,细小的影子已经飞进来了。

    我愣愣地看着小白鸟绕着屋顶飞来飞去,细细的铜丝链在我眼前晃着。我几次伸手想抓住小黄链子———棕衣女人虽然很可怕,但这小白鸟真是可爱。

    小白鸟飞到墙边了,停在半空中不动,它的翅膀扇动着,发出蜜蜂一样“嗡嗡”的声音。那样子,很像是我在电视中看过的小蜂鸟,但蜂鸟的嘴是长长的,它的嘴一点儿不长,弯弯的,像是鹦鹉的嘴。

    我悄悄地往前移动了两步,细铜链子垂在我眼前,一伸手就可以抓住。我没有抓,因为我看到了一种非常古怪的现象:小白鸟停在墙上那张脸的前面,它伸出嘴来,啄那张脸的眼睛。

    小白鸟在啄那两只白眼睛:这边啄几下,又飞过去,那边啄几下。

    我惊呆了,它为什么要啄墙上脸的眼睛?

    “小生,该吃饭了。”妈妈在外屋叫。

    小白鸟好像受了惊,“嗡”的一声,转身飞出了窗子,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它已经消失在外面的暮色中。

    “你怎么开窗子?好像有苍蝇进来了。”妈妈也听到了嗡嗡的声音。她打开灯,四下找着,我瞥了一眼墙壁,那张脸消失了,小白鸟啄过的地方,好像有两个黑色的小点儿。

    吃过饭我回到屋里,那张脸又出现在墙壁上!

    它总是在晚上,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时出现。

    我注意地观察它的眼睛,两只眼睛中间各有一个极小的黑点儿,其余的地方都是白白的。

    要是妈妈晚些叫我吃饭就好了,我可以等小白鸟把那两颗黑眼珠全啄出来,就可以更清楚地看这张脸是什么样的了。

    不过现在我也想了一个好办法,那张脸不是老躲着别人吗?我有对付它的高招。

    我从书包里拿出了彩笔,就是那种笔道很粗的、画画儿用的笔,开始描那张墙上的脸,一点儿一点儿地描。我画画儿的水平虽不高,但照葫芦画瓢应该没问题。

    我很担心,这张脸会突然又消失。

    没有,一直到我全部画完,它还隐隐约约地从墙上透出来。直到我喊爸爸妈妈,它才又慢慢地隐进了墙壁里。

    但我画的痕迹还在,清清楚楚地印在墙壁上,就是眼珠白白的太难看。

    我想了想,又用彩笔按照自己的想象,在白眼珠上添画上两颗黑眼珠,这样就好看多了。

    我把爸爸妈妈叫来,指着墙壁上的画儿说:“你们看,就是这张脸。”

    爸爸妈妈对着墙壁,看了一会儿,爸爸突然说:“很像!”

    妈妈也说:“是很像!”

    我不明白地问:“像什么?”

    “像你啊!”他们俩几乎一起说。

    我连忙拿来镜子照自己,再看看墙上的脸。

    啊!真的像我自己,除去眼睛不像,哪儿都像!

    我傻眼了,怪不得我刚才看着那样眼熟呢!

    我想起了小白鸟啄墙上眼睛的情景,心里一阵惊恐:“它为什么要啄我的眼睛呢?”

    第四章 乒乓球台边坐着个女孩儿

    这天放学,我走得很晚。

    因为我两次考试成绩都不错,老师在班会上表扬了我,我的积极性骤然高涨起来。

    我在教室里做完作业,又写了黑板报。我们教室后面“时事栏”由班干部轮流抄写,主要写一周来的国内国际发生的大事。现在老师也让我加入进来,看来我很有希望当班干部。

    我背起书包准备回家,才发现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我关了灯,走出教室,一个人在昏暗的走廊里走着。窗外射进来的月光,把我的影子投在楼道地面上,是一个长长的影子。

    走廊尽头是楼梯口,那地方朦朦胧胧,仿佛飘浮着一层灰色的雾。隐约看见,一片树叶从敞开的窗子外面被风吹了进来,在雾中飘飘悠悠。

    不知怎么回事,我突然想起那个神秘的棕衣女人。

    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对自己说:“根本没有鬼,那都是瞎编吓唬人的。”

    我走着走着,老觉得背后有个东西跟着我,甚至向我的脖子后面吹气。

    我壮着胆子回过头去,背后什么也没有,只有黑暗的、长长的走廊。

    我轻轻舒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我的脚碰到了一个东西,发出了“当啷”一声响。好像是个玻璃瓶子,里面还装着水,被我踢倒了。

    是谁这么讨厌,把瓶子放在这儿?我蹲下身去,把瓶子拿了起来。

    这是一个广口瓶,就是我们在实验室里见过的那种盛标本的瓶子。瓶子的盖子盖得紧紧的,里面好像还泡着一个东西。

    我把它拿起来,里面的东西也随着水晃动。

    是什么东西呢?我把瓶子举到眼前看,黑糊糊的看不清楚。我走到窗边,借着外面射进来的月光看,我的心一下子紧缩起来———

    瓶子里泡着一只棕色的、毫无血色的人手!

    那张开的手在我眼前晃着,让人毛骨悚然!

    我的背后响起一个低低的声音:“那是我的东西。”

    是个女人的声音,一个十分凄凉的女人的声音。

    啊!是那个女人,我在锅炉房碰见的那个神秘女人!

    我吓得几乎停止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你怎么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呢?”女人的声音又在我背后响着。

    我感到脖子背后有丝丝的凉风,凉飕飕的,吹在我的脖颈上。

    这可不是心理作用,是真的有人在我脖子后面吹气。我身上的汗毛都仿佛竖起来了,吓得手一松,扭头就跑。“啪”的一声,是玻璃瓶子掉在地上砸碎的声音,我听见背后有人哭泣着说:“你把我的东西摔了,那是我好不容易才找来的。”

    我头也不敢回,拼命地往楼下跑,我都不知道自己怎样下的楼梯。我不敢停住脚步,拔腿猛跑。

    我们的教室楼在校园的最后面,校园很大,前面是高中教学楼和办公楼,还有操场和花园。我刚跑出二十米,就听见旁边有个声音叫:“喂,帮帮忙!”

    我看见旁边的水泥乒乓球台上坐着一个人,好像是个女同学。我害怕得只顾跑,从她身边擦过。

    那女同学又说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好像她是在说“我的脚扭了”。

    一直跑到前面楼拐弯儿的地方,我才猛然想起,我应该帮帮她。我停住了脚步,脑袋上湿漉漉的,是冷汗。

    我胆怯地回过头去,躲在楼后面向前看。

    那儿真有个女孩儿,靠着乒乓球台。外面的月光很亮,照得球台和附近的地面都是一片白色,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女孩儿正从球台旁边一瘸一拐地离开。可是她的脚跛得很厉害,才走了一步,就疼得“哎呀”一声,坐到了地上。

    要是再有个人就好了,我们可以一块儿去帮助她,可整个操场空荡荡的,就我一个人。

    “你……你是谁?”我结结巴巴地大声喊。

    “我是五班的李婷婷。”女孩儿大声地回答。

    啊,是李婷婷,那个最漂亮的女孩儿。她不认识我,我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儿,和其他同学没有什么两样,可大家都认识李婷婷,一提起她,就会说:“啊,就是那个跳小天鹅的。”

    她是上学期从芭蕾舞学校转来的,别看只有十三岁,据说已经学了七年的芭蕾舞了。听说她转到我们学校里来,是她的妈妈不想让她学跳芭蕾舞。

    现在她怎么会在这儿?

    我正在惊愕地想着,就听见李婷婷问:“你是三班的吧?”

    她已经认出我是三班的,我不能不过去了。虽然,我一见她就有点儿心跳,当然不是害怕的心跳,而是……总之,我希望自己在她面前最好帅一点儿,给她留下个深刻印象。

    “喂,你快来帮帮我!”李婷婷又向我喊。

    可是楼那边黑黑的门厅里,还有个可怕的棕衣女人!

    我向教学楼里看,她也转过脸去看教学楼。难道她也知道那可怕的传说,也见到过那个神秘的棕衣女人?

    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一面警惕地盯着教学楼的方向。

    “我的脚扭了。”李婷婷坐在乒乓球台旁边的地面上,用手摸自己的脚。

    “怎么扭的?”我心慌意乱地问。

    “跑得太慌,一下子把脚腕子扭了。”李婷婷说着,

    又转过脸,盯着教学楼的方向,“因为,因为……”她突然显出害怕的神色。

    “你也看见了?”我含糊地问。

    “穿棕衣的女人?”她反问我。

    不等我回答,她又说:“我从教室里出来,她就在后面追着我,问看见她丢失的玻璃瓶子没有。我跑到楼门口,脚扭伤了,勉勉强强跑到这里,就再也跑不动了。”

    “你等着,我去找个女生来扶你。”我望着坐在地上的李婷婷,犹犹豫豫地说。

    “你别走。”李婷婷回头望着门口说,“我害怕!”

    说实话,我也很害怕。可是在女生面前,尤其是在一个漂亮的女孩儿面前,怎么能显出自己的胆怯呢?那太缺乏男子汉气魄了。更何况,我可不愿意给她留下坏印象。

    怎么办呢?我去背着她走?

    她一点儿也不沉,我肯定能背得动,背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儿,一定是很惬意的。

    这个念头一从脑子里冒出来,我立刻脸红了。我望望坐在地上的李婷婷,很羞愧自己有这样的想法。

    坐在地上的李婷婷还是像平常我看见的那样,穿着一条粉色的短裙子,白色的短袖衫,一双小巧玲珑的、带子很细的皮凉鞋。用我们班的刘刚的话说:“她是属于暴露一族。”

    “别找人了,你可以扶着我走啊。”李婷婷说。

    既然她主动说了,我当然不再犹豫了,我马上走上前去,拉着她的手说:“没问题。”

    李婷婷的手软软的,摸着很舒服。我用手拉她的手臂,尽量不去碰她的身体。可是,一只手用力,俩人又隔开一段距离,拉起来显然很费力。

    李婷婷身体摇晃着,想站起来,又歪向一边。我正不知所措,李婷婷似乎显得很大方,伸出一只手,扒住我的肩头说:“你靠近一点儿,咱们俩一齐使劲儿。”

    她扒住我的肩膀,脸离我的脸很近,我感觉到了她的呼吸,她身上发出的一股淡淡的香气。

    我向后一使劲儿,李婷婷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问:“你走得了吗?”

    “让我扶着你的肩膀走着试试,也许用一只脚可以跳着走。”她说着,一只脚悬空,另一只脚竖起来,脚尖儿着地。

    我忍不住随口“哇”了一声,她学过芭蕾舞,跳过七年哪,我觉得她的样子很美。

    “咱们赶快离开这儿吧。”李婷婷望着我说。

    我痛快答应:“行!”

    李婷婷扶着我的肩膀,用单脚跳,刚离开乒乓球台,她突然惊恐地大叫:“啊!她来了!”

    我顺着她目光的方向望去,从敞开的教学大楼的楼门可以看见,棕衣女人站在门厅的大镜子前面,门厅里黑黢黢的,大镜子前面那一块却发亮,镜子的反光,把棕衣女人的影子映得长长的,就像飘浮在雾里面

    “你把我瓶子里的东西弄坏了,那是我好不容易才找来的!”从大厅里面传出幽幽的、凄凉的叫声。

    棕衣女人叫喊着,向楼门口走来了,脸被披散的头发遮住,看不见她的脸。

    她突然用尖尖的嗓音叫喊着:“谁捡了我的手?”身体直直的,慢慢地向我们走来。

    我吓得扭头就跑,我的肩膀猛然轻松了,李婷婷的手滑开了,她站立不稳,一下子歪倒在旁边的地上。一定摔得很重,因为我听见她“哎哟”一声。

    我顾不得多想,赶忙俯下身去拉她,她也正要往起爬,我俩的脸撞到了一起。

    这时,我听到了“沙沙”的脚步声,棕衣女人正向我们走来,嘴里更加急促地叫:“谁捡了我的手?谁捡了我的手?”

    我紧张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顾不得想,不知从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一下子把李婷婷抱了起来。

    她也紧张得忘记了一切,紧紧地抱住我的肩膀。

    我抱起李婷婷拼命地跑。

    人一到最恐惧的时候,心里似乎什么也不想了,只有一个念头:“可别让鬼抓住!”

    连我自己都想象不出,我竟然抱着一个人,不停地跑着,整整绕过了一座楼!

    一直跑到主楼前,我腿软得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下来了。

    我紧张地回过头去看,后面没有人影,棕衣女人的叫声,像是消逝在空气中了。我这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感觉全身没有了一点儿力气。

    “你是不是该松开我了?”李婷婷轻轻地在我耳边说。

    我这才发现,我还紧紧地抱着她呢!我们的脸离得很近,彼此都能感到对方的喘息,我连忙松开了手。李婷婷一声不响地望着我。我尴尬地解释:“刚才我没听见你说。”

    “没事,我不是那意思。”她低声说着,又看看我。

    不知道是不是幻听,我隐隐约约好像听见她说:

    “你长得好酷啊!”

    她是那么说的吗?我有点儿拿不准。要是她没说,而我认为她说了,那可有点儿糗了。

    说实在的,其实我确实长得挺帅的,他们都说挺像郭富城。我们班刘刚还建议我报名参加“欢乐总动员”的模仿秀,虽然我怀疑他不怀好意,是想看我出丑。

    要是真被这样漂亮的一个女孩儿说长得真酷,这可太棒了。可是她刚才是真说了吗?真可惜,没法儿再考证。

    “你干吗傻愣愣地老看着我啊?”李婷婷笑着问。

    我忍不住问:“你刚才说什么了?”

    “你没听见?”李婷婷笑着,眼睛里似乎闪出一丝狡黠,“那我什么也没说。”

    她向我伸出手来,说:“再借你的肩膀用一用,到传达室。”

    “到传达室干什么?”

    “我给家里打个电话,总不能让你老背着我啊。”

    我忙把肩膀凑过去,一个温暖的身体贴到了我的后背上,我感到浑身发烫。

    我背着她,头也不回地往主楼的传达室方向走。

    我迈上了主楼的台阶,门厅里的灯光亮晃晃的,照得我有些睁不开眼睛。我的脖子后面是有温度的气息,

    那是她轻轻的喘息。

    传达室的门开着,房间里却没有人。我听见李婷婷在背后说:“谢谢你,我可以在传达室往家里打电话,叫我爸爸妈妈来接我。”

    我把她放下来,说:“要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我就走了。”

    我刚迈上台阶,就听见她在背后说了一声:“糟糕!”

    我忙回头问:“你怎么了?”

    “我把钥匙丢在乒乓球台上了,啊,不麻烦你了,一会儿等我爸爸妈妈来了再去找,我知道,你也挺害怕的。”

    我没有做声,扭过头去往外面走。刚才的情景太可怕了,好容易逃出来,我还能回去?

    可是,不去的话,她会不会笑话我?

    虽说她可以给家里打电话,可是万一电话打不通,或者她爸爸妈妈不在家,根本没人接电话呢?我最好等一等她。

    我正在胡思乱想,看门的刘大爷从楼里面出来,他拿着手电筒,要到后面的教学楼检查去。我望着刘大爷拿着手电筒转过了楼角,向后面的教学楼走去。

    我突然想到,我不是可以跟在他的后面,到乒乓球台去找李婷婷的钥匙吗?

    这样想着,我悄悄地跟在刘大爷身后。

    教学楼前面的地面被月光照得很亮,整个楼房的轮廓都清晰地显露在皎洁的月光中。刘大爷走到了楼门口,他没有走进楼,而是站在楼前大声喊:“楼里还有人吗?”

    楼里面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刘大爷又喊:“要是没人,我就锁门了!”

    他晃着手电筒,慢慢地走到楼门前,开始锁楼门。

    我记得,以前我每次回去晚,都是被刘大爷从教室里轰出来,他总是仔细检查每一个教室,把每一扇窗子都关上。现在,却只叫喊两声,就马马虎虎地锁上门,他也是害怕碰上棕衣女人?

    趁他锁门的工夫,我赶快跑到乒乓球台子旁边去找钥匙。我睁大眼睛在乒乓球台上扫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正要俯下身去找,却突然听见刘大爷惊慌地叫喊:“谁?”

    一束亮亮的手电筒的光向我扫过来。我慌忙回答:“是我!”

    “是你,吓了我一大跳。”刘大爷亮着手电筒走过来,手电筒的光晃得我睁不开眼。他走到我面前,自语着说:“我还以为又是……”他突然停住了嘴,望着我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家?”

    “我的东西丢了。”

    “什么东西?”

    “一串钥匙。”

    “准是回到家进不了家门才发现的吧?”刘大爷自以为是地说。他也走过来,用手电筒照着帮我在地上找。

    “在这儿。”他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递给我。

    那是一个漂亮的有机玻璃的小鹿,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着淡蓝色的光。小鹿的头上还连着一个钥匙链,上面有三把钥匙。

    “把钥匙拿好,下次可别丢了。你最好用一根绳拴在脖子上,这样就丢不了了。我看见小学生都是这样,有的月票夹也这么放的。”刘大爷不厌其烦地絮絮叨叨。

    他竟把我当成小毛孩子,太小瞧我了。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拿着钥匙链转身就往前面的楼房跑。我得赶快把钥匙给李婷婷送去,不让刘大爷看见,因为我已经说过,这钥匙是我自己的。

    主楼传达室的门敞开着,屋里已经没有人了。

    李婷婷已经走了。

    第五章 我莫名其妙地出了丑

    第二天一早,我便早早去了学校。

    我在校门口等着,希望能看见李婷婷,把钥匙链还给她。

    我把钥匙链拿在手里把玩着,早晨的阳光明媚,更可以看清这是一个小巧玲珑的有机玻璃的小鹿,身体是透明的白色,背上雕着两朵蓝色的梅花。

    我正眼巴巴地望着路口,我们班的刘刚来了。他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等一个人。”

    “等谁?是女生?”刘刚好奇地问。

    他这样一问,我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

    其实我心里一点儿鬼也没有,可不知道为什么就脸红了。这可不得了,刘刚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大声叫:“准是女生,是哪班的?漂亮不漂亮?我和你一块儿等。”

    刘刚说着,站到了我旁边,东张西望。我们班的男同学就是这样,平时总爱互相起哄。

    我忙说:“不等了。”转身就走。

    课间操以后,我和几个同学一起,懒洋洋地在楼前晒太阳。我神秘地对他们说:“你们猜我昨天晚上看见什么了?”

    不等他们回答,我自己就讲出来:“我昨天晚上遇到鬼了!就是那个叫喊‘谁捡了我的手’的女人!”

    “真的?”

    这件事憋在我肚子里,我早就想讲出来,看见大家听得这么认真,我便绘声绘色地讲:在楼道内,我的脚怎么碰到了一只装着手的瓶子,棕衣女人怎么追我,叫我还给她瓶子……

    我讲了全部的经过,可是碰到李婷婷的事我一点儿没讲。要是讲了抱着李婷婷的事,大家非得把我哄死不可。

    没想到,我把事情讲了,根本没人相信,都说:“你这家伙又在瞎编。”

    我诅咒发誓:“我讲的绝对是真的。”

    “是真的?有谁证明?”

    是啊,谁来给我证明呢?我漫无目标地东张西望,我的眼睛忽地一下子亮了起来———是她!

    “哇!”我旁边的同学叫了一声。

    “哇!”所有的男生都一齐笑着叫。

    大家的眼睛都顺着我的目光,转向了左边的李婷婷。

    她正站在花坛旁边,和她们班的两个女同学说着什么,灿烂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

    我灵机一动说:“李婷婷可以证明我讲的话是真的,因为她也看见了!”

    我们班男生不相信我的话,但我敢肯定,他们会相信李婷婷的。

    不瞒你们说,光是我们男生在一起时,偶尔也会议论一些女生的事情,无非是哪一个女生特馋、特胆小,或是和男孩儿在一起遛马路,总之,也说一些无聊的事情。对于李婷婷,都觉得她长得挺漂亮,舞蹈跳得好,学习也棒,因此,李婷婷的话,没有理由不相信。

    我让李婷婷来为我作证,一定会使所有的男生都大吃一惊。

    这样想着,我不由得有些兴奋,从口袋里取出了钥匙链。

    我望着李婷婷,她的穿戴和昨天一模一样,只是旁边多了一根拐杖,右脚缠着纱布。脚受伤了还来上学,这足以说明她是个好学生,要是我,怎么也得趁机多休息几天。

    温暖的阳光照射着她的脸,好像涂上了一层亮亮的光彩,她和旁边的女生眉飞色舞地用手比画,是在讲昨天晚上的事情吗?

    李婷婷眼光转到我们这边来了,我的后背一下子热起来,她好像在望着我!

    我用眼睛向她打招呼,“看啊,看啊,眼睛都直了。”

    旁边有人嘲笑着说。我扭过脸去,发现几乎所有的男生都在看着我,笑嘻嘻的。

    “看什么呢?”刘刚也笑嘻嘻地问。

    “没看什么。”

    “没看什么?”所有男生的脸一下子全转向了李婷婷那一边。

    “看了就承认,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刘刚故意大声说。

    他的话果然引起了那几个女生的注意,她们也都扭过脸来向这边看。

    刘刚小声说:“瞧,她在看我呢,就是那个跳芭蕾舞的学生。”

    “你有什么值得看的?”有人问。

    刘刚故作神秘地说:“她对我印象不错。实话告诉你们,上次我去看电影———是别人送给我妈的票———你们猜,我坐在谁的旁边?”

    “是那个李婷婷?”我故意轻描淡写地问。

    “没错,李婷婷。”刘刚神气活现地说。

    大家立刻嘲笑说:“坐在一块儿有什么了不起的?”

    刘刚立刻说:“你们知道是什么座位?是情侣座!懂吗?要一百二十块钱一张呢!”

    他这么一说,大家立刻显出了好奇的表情,一起围过来问:“她和你说什么了?”

    “当然说了,她说……”刘刚突然有些结巴起来。

    “到底说了什么?别卖关子了。”大家盯着问。

    “她说……你能不能和我班的同学换一下座位?”

    原来是这么回事,大家“轰”的一声笑起来,并且立刻放肆地和刘刚开起了玩笑。

    刘刚把目标转向我:“你们别拿我开心,应该盯着他。”他指着我的鼻子对大家说,“你们看看,刚才他的眼光是不是一种攫取的光?”

    “攫取”这个词是昨天老师课上刚讲的,是特别贪婪的意思,想一下子就抢到手。刘刚就用这个词来形容我,真是可恶至极。

    我忙打断他的话:“别开玩笑,我跟你们说的是正经事。”我摊开手掌,让他们看手中的玻璃小鹿。

    “不就是个钥匙链?”刘刚不以为然。

    “这是李婷婷的。”

    “她送给你的?”刘刚的眼睛立刻瞪大了一圈儿,又羡慕又忌妒地问,“她为什么要送给你呢?快说,你们俩有什么猫腻?”

    这小子又想到歪处去了。我忙说:“你别胡思乱想,根本不是送的,是李婷婷丢的,被我捡到了。”

    “好啊,捡了钥匙链,还不给人家,老实交代,你想干什么?”

    “根本不是,只不过昨天我和她在一起了。”

    “啊,你们俩在一起?”大家一起起哄地叫。

    我只好说:“李婷婷昨天傍晚也看见了棕衣女人,不信,我现在就带你们去问她。”

    “还是我、我……”我也有些结巴了。

    我不好意思说先是抱她,后来又背她。

    刘刚好像看出其中隐藏着一些奥秘,使劲儿用大嗓门追问:“快说,快说,你怎么了?”

    其他同学也跟着起哄:“快说,快说!”

    我哼哼唧唧地说:“让她自己讲。”

    “讲什么?我昨天根本没见过你。”李婷婷显出莫名其妙的表情,自语了一句,“真是神经病!”

    她竟然说我神经病?这话大家都听见了,一起哄笑着说:“神经病,给神经病一大哄!”

    刘刚也借机嘲笑我,装模作样地问大家:“是你昨天晚上做梦,梦见她的吧?完全有可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们说对不对?”

    “对!对!”男生们跟着起哄。他们争着拿我开心,“快告诉我们,你还梦见什么啦?”

    我赌咒发誓说:“根本不是梦!”

    我转过脸,理直气壮地看着李婷婷:“你说,你昨天晚上是怎么离开乒乓球台的?要不是我背着你,你早被棕衣女人吓晕了!”我一着急,就把背李婷婷的事情说出来了。

    我还没说“抱”的事,一是给她留面子,二是我实在不好意思说。

    “你什么时候背过我?”李婷婷气愤地瞪大眼睛望着我,“你怎么能够编这种瞎话?真流氓!”

    她竟敢说我是流氓?

    旁边的两个女生也轻蔑地望着我说:“真不要脸!”

    我火了,脱口而出:“谁不要脸?我刚才够给你留面子了,我不光是背你,还背了你好长的一段路!”

    我狠狠地瞪着她,心里想:“这是你逼我说出来的。”

    李婷婷脸涨得通红:“你……你胡说!”她全身颤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两个女同学也使劲儿喊:“找老师去,快把老师叫来!”

    我们班男生一看把事情闹大了,都赶快躲开了,只有我还傻乎乎地站在那儿。我想走,可被两个女生拉住了。

    在老师办公室,李婷婷哭着说,她根本不认识我,她的脚是前天下楼梯时摔坏的,昨天她根本没有上学,傍晚的时候,有同学去给她补课,这有人证明,她的钥匙链是几天前丢的。

    照李婷婷这么一说,我讲的那些事全是自己瞎编的,我傻眼了。

    老师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讲清楚。你说的那些事情有没有第三者看见?”

    我怎么讲呢?我能告诉老师,昨天晚上在楼道里碰见那个棕衣女人?要是这样,老师又该说我胡说八道了。我只好紧闭住嘴巴,低着头,一声不吭。

    老师迷惑不解地皱着眉头,看着我说:“我看你平常挺老实,最近进步也挺大,怎么能干这样的事情?真是怪,你脑子里净想什么呢?”

    我还是一声不吭。

    就这样,一直在办公室里待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熬得老师都没兴趣了,她摇头说:“走吧走吧,以后别再干这样的蠢事了。”

    我出了办公室,还没走出几步,我们班的一帮男生又围了过来。他们的瘾真大,竟然等了我一个多小时。

    “真有你的!”刘刚拍着我的肩膀说,“你这个办法可也不错,把那李婷婷都吓傻了,吓哭了。行,我看咱们班你最行,将来准能干大事情!”

    “滚!”我急了

    第六章 胖头和面瓜

    一个星期以后,下午放学,我去书店买书。

    从书店出来时,天都快黑了。我穿过几条胡同往家走,忽然背后有人叫我,我一回头,全身的血液立刻集中到脸上来———是李婷婷!

    她正站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静静地望着我。

    我故意冷冷地问:“有什么事?”

    李婷婷的脸红了,不好意思地说:“那天的事情我想和你解释一下。”

    “有什么好解释?我怎么流氓了?”我生气地问。

    “那是我不对,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你听我解释。”她异常温和地说。

    “没什么可解释的。”我说着扭头就走。

    “你等一等!”李婷婷在后面哀求地叫,“你听我解释就明白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温柔、一种祈求。刹那间,我真想站住,说心里话,尽管我曾经发誓决不再理她,背地里骂过她许多次,可是我不止一次地希望,那只是一场误会,她会来找我道歉。

    现在李婷婷真的来找我了,可我却转过身走了,我又干了一件蠢事。这一走,就不好再转回去,我毕竟是个男子汉,已经走了,自己再回去,那太丢份儿了。

    我头也不回使劲儿往前走,心里却觉得很别扭,我很希望她能再叫我一次。

    她只要再叫一声,我会马上转回去。然而,我背后始终没有声音。

    直到走出很远,我悄悄地回过头去,看见李婷婷仍站在胡同口,静静地望着我。

    第二天,我整天上课都很不安心。

    课间时,在操场上倒是看见李婷婷了,她和班里的同学在一起。我鼓起勇气,存心从她们身边走过,看见我,她转过脸去,好像不认识一样。

    这天放学,我回去很晚,先是在操场上和同学们一起踢球,然后又去打乒乓球。其实我心里明白,我是故意回去晚一点儿,希望还能够在学校外面的小胡同里碰到李婷婷。

    西边的太阳已经落山了,晚霞映红了天空,整个校园沉浸在黄昏的暮色中。我一个人走出校门,拐进左边的小胡同。

    昨天,我就是在这个小胡同里碰见李婷婷的。

    小胡同里面没有一个人,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丁香花的气味。从旁边的围墙里伸出了一两丛树枝,树上的紫丁香开得正旺。

    我一个人在胡同里面走,还想着昨天的情景,突然听到前面有说话的声音,我心里一动,听出是李婷婷的声音。可是,除了她,还有两个男孩儿的声音。

    我躲到旁边的门洞里,向前面的胡同口看。

    胡同口站着三个人,一个是李婷婷,另外是两个男生,一个大脑袋,留着挺长的头发,另一个稍微矮一些,肩膀却很宽。

    我认出来了,这两个都是我们学校初三的学生,高个的外号叫胖头,矮个叫面瓜,这两个是我们学校有名的坏孩子,因为打群架受过留校察看的处分。

    他们和李婷婷在那儿干什么呢?

    我歪着头,侧着耳朵使劲儿听。

    我听出来了,他们是在拦截李婷婷,说要和她交朋友!

    “我这儿有三张电影票。”胖头说。

    “咱们三个一起看。”面瓜说。

    “对不起,我不去。”是李婷婷的声音。

    “小妹,你不用怕,我们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不会把你怎么样。”胖头嬉皮笑脸。

    “你干什么?少动手动脚!”我听见了李婷婷生气的叫喊。

    不能再犹豫,我从门洞里冲出来,向他们走去,一边走一边叫喊:“不许欺负人!”

    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这么一股勇气,那俩人个子都比我高,又是有名的打群架的能手,他们经常凭借武力,在校门外搜小同学的书包,大家都挺怕他们,一见面就躲得远远的,而我现在却自动送上门来了。

    胖头和面瓜都转过身来,虎视眈眈地盯着我,我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自不量力。

    可我既然已经走出来了,就不能再退回去,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我泄气地想:看来挨一顿打是免不了的,豁出去,大不了弄个鼻青脸肿。

    胖头睁大眼睛望着我,神情既惊奇又迷惑,大概他们很奇怪,我怎么竟敢去惹他们?

    我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我别直接去惹他们,最好采取迂回的策略。

    我看也不看胖头,只瞅着李婷婷:“李婷婷,我找你半天了,你怎么在这里?”

    “你来了?”李婷婷脸一下子红了,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又说:“你妈正到处找你,她就在胡同口外面等着呢。”我装得很像,故意说明胡同口外面有大人等着。

    李婷婷向我走来。“等一等!”胖头突然拦住了她,然后凶狠地盯着我问,“你认识她吗?跑这儿来装蒜!”

    我理直气壮地说:“当然认识,他的父母就在那边等她,不信你们去看看!”我说得太过火了,没想到这两个小子真要去,胖头对面瓜一努嘴说:“你到胡同口去看看。”

    面瓜不情愿地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我说:“你要是骗我们,看我怎么收拾你!”他摇摇晃晃地往胡同口的方向走去。

    糟了,胡同口哪儿有人啊,我准得挨一顿好打。我悄悄地向李婷婷使眼色,李婷婷好像不明白我的意思,睁大眼睛看着我。

    “你们俩捣什么鬼?”胖头凶狠地盯着我,还没等我回答,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胸口。“想跑?门儿都没有!”

    胖头冷笑着,把我的衣服揪得更紧。

    我听见了“沙沙”的脚步声,面瓜晃晃悠悠地跑回来了。他一边跑一边气势汹汹地骂:“妈的,受骗了,连个人影儿也没有!”

    我猛地一头向胖头的胸口撞过去,嘴里使劲儿喊:“李婷婷,快跑!”

    胖头一下子被撞得后退一步,他的手还死死地抓着我的衣服,我一下子被他带倒了。胖头压在我身上,嘴里叫骂着,没头没脑地向我一通乱打,雨点儿似的拳头落到我头上身上。

    我居然没有感觉到疼痛,嘴里仍然使劲儿喊:“李婷婷,你快跑啊!快去叫人!”

    面瓜也跑来了,和胖头围着我一起猛打,胖头对面瓜说:“你快去抓住那女孩儿,别让她跑了!”

    “没事儿,前面路不通,嘻嘻,是个死胡同。”面瓜笑嘻嘻地说。

    我躺在地上,嘴角火辣辣地疼,眼睛也有些睁不开了,我真的被打得鼻青脸肿了。面瓜惊慌地说:“他流血了!”我一摸,下巴湿漉漉的,我流血了。

    他们两个停止了殴打,胖头在我眼前晃动拳头,威胁着说:“以后少管闲事,快滚!”他们俩说着,走进了小胡同,又去找李婷婷了。

    面瓜刚才说前面是死胡同,李婷婷被他们堵在死胡同里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追上去。

    小胡同口很黑,很狭窄,曲里拐弯的,其实这根本算不上是胡同,只是两边高墙中间的一条细小的过道。

    我站在小胡同口,向里面张望,胡同里光线要比外面暗多了,影影绰绰看见两个黑影在胡同里面晃动。

    “她就在前面。”是面瓜的声音。

    “这么窄的胡同,她跑不了,咱们闭上眼睛都能摸到她。”胖头笑着说。

    “让我先摸。”面瓜邪恶地笑着。

    我全身的热血一下子涌到脸上,这两个家伙真坏,决不能让他们耍流氓!我仰脸向两边的高墙望,高墙黑黢黢的,连一扇窗子也没有,胡同的顶部,一束清冷的光从两面高墙的缝隙间洒下来。

    月亮正在胡同口的斜上方,居然还能照着下面一块巴掌大的地面。从地面的墙根处,挤出一些细小的荒草,带着一股湿湿的霉味,这条胡同很少有人来。

    我低下头,想从地上捡一块砖头什么的,可是冰凉的砖地上,连一块小砖头也没有,看来只有赤手空拳地和他们搏斗了。

    我摸着黑,向小胡同里走,拐过了一个弯儿,又拐过了一个弯儿。本来前面还有“沙沙”的脚步响,忽然一下子静了下来。

    胖头和面瓜的说话声也骤然停止了。

    漆黑的小胡同里突然变得特别安静,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清冷的月光,无声无息地照着墙壁,照着我的背影。

    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突然,我听到一声惊叫,是李婷婷!

    啊!他们抓住李婷婷了!

    我赶紧加快脚步。

    我又听到一声惊叫,是面瓜的!

    一定是李婷婷反抗,用什么东西打着面瓜了,而且打得很重。因为面瓜的叫声很大,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第三声叫声又响起来,是胖头!他的叫声很惨,声音拉得很长,带着一种恐怖。

    “鬼!”

    “鬼!”

    “鬼!”

    什么?他们在喊什么?

    “咚咚”的脚步声传来,李婷婷、胖头、面瓜都在喊,声音很惊恐,我也不由得惊恐起来。我想起了穿棕色衣服寻找手的女人,一定是她!

    我想扭头往回跑,可还没来得及转身,一个黑影子撞到我面前,在微弱的亮光下,我看出来是胖头。我被他的表情吓呆了,他的脸上好像被什么划了一道,流出血来。

    胖头惊恐地睁大眼睛,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恐怖表情,是一种受到极度惊吓的表情。

    “鬼!鬼!”胖头惊恐地叫喊着,拼命地向外跑。

    我被狠狠地撞到了地上,狭窄的胡同容不下两个人,胖头几乎是踩着我的身体跑过去的。

    “鬼!鬼!”又一个黑影慌忙叫着,踩着我的身体,冲了过去,是面瓜。他脸上也好像被划破了一道口子,流着血。

    我怕他踩着我的脑袋,急忙把头扭向一边,用双手捂住。

    面瓜的腿被我的胳膊绊倒了,“扑通”一声向前栽去,重重地跌倒在地上。可是他飞快地爬起来,一声不吭,又往前猛跑。

    我想到了李婷婷,她怎么样了?她是在最里面,离“鬼”最近,一定被伤害得更厉害!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人影出现在我面前,是李婷婷!

    她脸色惨白,全身哆嗦着,一只手抱住自己的肩膀。我注意到,她的脸上没有血痕,但是白衬衫的一只袖子完全坏了,就像被一把锋利的剪刀把袖子从中间划开,左边的胳膊和肩膀完全露了出来,好像还流着血。

    “女鬼!是那棕色衣服的女鬼!”李婷婷的嘴唇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完整。

    她艰难地俯下身去,用另一只手拉我,一边战战兢兢地回头看。

    我睁大眼睛顺着李婷婷眼光的方向望去,黑糊糊的胡同里好像有个黑色的影子,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片模糊的光。

    “快离开这儿吧!”李婷婷向我伸出手,她被撕开的袖子几乎触到了我的眼睛,我感觉到她急促的喘息声。

    胡同里回旋着一种幽幽的声音,好像有人在说:“你赔我的手。”

    我勉勉强强站起来,腿好像抽了筋,疼得我一下子又弯下腰,用手按住膝盖。

    “你的腿怎么了?”李婷婷紧张地问,又回头向小胡同里面张望。

    “我的腿好像抽筋了。”我哼哼唧唧地说。

    我的话还没说完,李婷婷突然惊叫一声:“她来了!”

    说着,转身背起我来就跑。

    不知道她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竟然背着比她高半头的我,跌跌撞撞跑出了小胡同口。

    到了大胡同里,有了路灯,光线一下子亮了起来。

    李婷婷一松手,我和她一起坐到了地上,我们一起转过头去向小胡同里面张望。

    小胡同里黑糊糊的,没有一点儿声响,我们周围没有一个人,胖头和面瓜吓得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我问李婷婷:“你看见那个女人了?”

    “看见了。”李婷婷也望着小胡同说,“她没跟出来,那女人好像怕见亮光,你忘了,上次在教学楼里,她也走到楼厅门口就停住,不敢出来。”

    我说:“我也听说鬼怕太阳,所以,白天不敢出来,晚上才出来。”

    李婷婷望着我说:“看你说话的口气,就好像你特别了解鬼似的。”

    “其实都是迷信,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那棕衣女人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咱们赶快走吧,你看,那边有人看着咱们呢。”

    远处有人探头探脑地向我们这里张望,我和李婷婷转过身,朝胡同的另一个方向走———虽然这边比较黑,

    好像路灯坏了,又没有什么人。

    第七章 她的脑袋悬在半空中

    我心里琢磨,说不定棕衣女人还躲在暗处盯着我们,我们应该往人多的地方去。可是现在,你看李婷婷的样子,衣服被撕破了,左边肩膀都露出来了,还流着血,她一定很不希望让别人看到。

    我问她:“你的肩膀疼吧?要不我陪你到医院去看一看?”

    “没关系,只划破了一个小口子,主要是被吓坏了,你能陪我待一会儿吗?”

    “没问题。”我高兴地说。

    “街上人太多,看到我这副样子,肯定会笑。”李婷婷羞怯地说。

    这我能理解,她平常总是很干净漂亮,当然不愿意给人留下现在这样的印象。

    我跟着李婷婷在胡同里面走,她的手紧紧地拉住我的手,我感觉出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虽然我惊魂未定,但在一个柔弱的女孩儿面前,我应该表现出男子汉的气概。我挺着胸膛,警惕地向左右张望,我们已经走过了那一段黑暗的路,看到胡同口了,头顶的路灯亮亮的,我的勇气更足了。

    我听到前面有说话的声音,对面有人向我们走来,

    好像是一对中年男女。李婷婷似乎有点儿犹豫,不时用眼角瞥撕破的肩头,于是我大胆地伸出手去,用胳膊搭住她的肩膀,正好把撕破的袖子和肩头遮住。

    我半侧的身体,竭力挡住对方的视线,那对中年男女从我们旁边走过去了。他们对我们很注意,女的低声说:“你看,这么点儿的小孩儿就搭肩膀遛马路。”

    “准是十五中学的,你没听说?一中土,二中洋,十五中净出大流氓。”

    他们说的十五中,就是我们学校。其实我们学校根本没有那么坏,也就是出了胖头、面瓜这两个坏孩子,还是学校要开除的。至于男孩儿女孩儿一起遛马路,这倒是有过,那是中午一同出去买盒饭。我们学校食堂的饭不好吃,大家都到外面去买,可从来没有勾肩搭背过。

    其实现在也不是,只是现在我没有办法向他们解释。算了,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心里无愧,是真心实意帮助她,没有任何杂念,往最厉害说,我也就是有点儿喜欢她而已。

    不知不觉,我们绕到了学校旁边,再往前走,就是校门口了,那里灯很亮。

    李婷婷松开了拉住我的手,停住脚步,说:“你先走吧。”

    “你呢?”

    “我待会儿再走。”

    从旁边望去,传达室里热气腾腾的,刘大爷又在用小锅做饭了。他的小锅总是擦得亮亮的,锅面永远涂着一层油,那是上一次做饭剩下来的。刘大爷每次炒完菜,顺势用一碗热水将锅一涮,这样热汤也有了,锅也不用刷了,这是他从乡下带来的习惯。

    趁着刘大爷背对着门口,我和李婷婷悄悄进了校门。我们不愿意让刘大爷看到,原因很简单,他会盘问个没完。

    校园里冷冷清清的,老师和学生早走了,就我们俩,坐在离门口不远的花坛边上。

    花坛的甬道上,有一盏路灯,坐在路灯后面花丛的阴影中,别人看不到我们,我们离光亮又很近,这样,虽然我还有些提心吊胆,怕棕衣女人会突然出现,但想到两个人在一起,心里踏实多了。

    我问她:“那天我把钥匙链还给你,你为什么不承认头一天的事情?”

    “很对不起你。”李婷婷抱歉地说,“那么多男生女生都看着,我怎么好意思?”

    “这倒也是。”我也感觉在那种场合问她是太傻了。

    “可后来当着老师的面,你为什么也不说呢?”

    “我要是说了,也肯定会传到同学那里,他们更会起哄,说我们心中有鬼了。”

    她说得也有道理,我说:“不过这么一来,我可惨了,我们班男生都哄我呢。”

    “以后咱俩可以在外面联系,我想到了一个好地方,区少年之家的图书馆离学校不远,很安静,我那儿有熟人,放学时,我们可以去那里见面,可以一起复习功课。”

    哈,她这主意可真不错!

    我高兴地说:“对,反正放学以后的时间多着呢。”

    “多什么?”我的话刚说完,突然背后有一只手按在我的肩膀上,我吓得张大了嘴一动也不敢动。

    “你们来这儿干什么?”一个粗粗的嗓门在我身后响了起来,是刘大爷啊!

    我松了一口气,顿时觉得浑身软绵绵的。

    “你们两个小家伙,以为我不知道,趁着我炒菜的工夫,从外面溜进来。我背上长眼睛,早就盯住你们了,说,这么晚了,你们躲到花丛里干什么?”刘大爷瞪大了眼睛,看看我,又看看李婷婷。

    他看见了李婷婷撕破的衣服,先是“咦”了一声,又自以为是地把脸转向我,“你欺负她了?对不对?你这个坏小子。”

    我忙笑着说:“刘大爷,您误会了,根本不像您想的那样。”

    “误会?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把我当傻瓜?我明天告诉你们老师,老师再请家长,你们就笑不起来了……”刘大爷像打机关枪似的说着,根本不容我们插话。

    我喊了一声:“刘大爷,我们碰见那个丢手的棕衣女人了!”

    刘大爷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我们好一会儿,才又问:“你们看见什么?”

    我说:“那个叫喊‘谁捡了我的手’的女人,李婷婷的衣服就是她抓破的。”

    刘大爷怀疑地盯着李婷婷问:“是吗?这种事可不能撒谎。”

    李婷婷说:“是真的,就在前面的小胡同里。”

    “走,你们跟我到传达室去。”刘大爷说着,转身向传达室方向走。

    一进传达室,便闻到一股炒菜的香味,桌上放着一盘菠菜粉丝炒肉。刘大爷用一只碗扣住盘子,然后坐在一把椅子上,像审判官似的命令:“说吧,要老老实实说,可说好了,我要听实话,吓唬我可不成!”

    屋里亮亮的,刘大爷在旁边,我也不害怕了。我对李婷婷说:“把你刚才看到的讲出来,反正刘大爷也碰见过那女人。”

    刘大爷瞪我一眼,想说什么,又闭上嘴巴。

    李婷婷开始讲她在小胡同里遇到的事情———

    小胡同里面特别黑,我跑到尽头,才发现这是个死胡同。

    胡同的尽头是一堵墙,两边都被围墙包围着,头顶又被一片黑黑的树荫遮挡。周围的光线暗极了,我的眼睛看不清旁边的东西,只好靠墙边站着。

    我听见前面的脚步声和那两个坏孩子的说话声:“里面太黑,什么也看不见。”

    “往前摸,反正是死胡同,她肯定跑不了。”

    我贴在墙壁上,看见他们俩向前伸出手,一点儿点儿摸过来,我紧张得都喘不过气来了。

    “再不出来,我可要抓了。”那个叫胖头的伸出手乱抓。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声响,声音很弱,要是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这声音是从我头顶上面的树荫里发出来的。

    一滴水从上面落下来,正好落在我的手臂上,我不由自主地仰起脸,看见头顶的树荫里,悬着一个蓝灰色的东西,像是被一团雾气包围着,隐隐透出亮光,只觉得它圆圆的,好像是人的后脑勺。

    “嘿嘿!”那东西发出一声轻轻的冷笑,在半空中“倏”地转了过来。

    啊!那是—张脸,是棕衣女人的脸!

    但是她没有身体,只是一张脸悬浮在空中,从上面慢慢地飘下来,我吓得大叫起来。

    这时候,那个叫胖头的男孩儿正好到了我跟前,棕衣女人的脸就悬在他的头顶上,可他只顾用手抓我,根本没看见。

    胖头的手已经摸到了我的肩膀,突然,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不是看我,而是望着我的背后。

    我也感觉到了,我背靠着的墙好像在动,一只冰冷的手臂,从我身后的墙里面慢慢伸出来,慢慢地伸向胖头的脸,在他眼前晃,手指惨白惨白的,胳膊也惨白惨白的。

    突然,胖头惨叫了一声,原来那只惨白的手在他脸上划了一道口子!

    胖头狂叫着,转身就跑,悬在他头顶的女人脸发出“嘶嘶”的冷笑声。

    刚赶来的面瓜慌忙问:“你怎么啦?”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白色的手臂又一晃,面瓜的脸也被划了一道口子,他也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这时我才看清,我身旁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一个没有脑袋的影子,是那个棕衣女人!

    她的头和身体完全分开了,身体就站在我旁边,脑袋悬在半空中!

    她慢慢地向我伸出手,我吓得魂都快没了,拼命往外跑,我的肩膀还是被划破了,她的指甲真尖,快得像锋利的刀子……

    李婷婷讲完了,我们好一会儿没说话。

    刘大爷愣了一会儿才说:“你们两个小家伙,甭蒙我了,编这么一套谎话,还说得活灵活现的。算了,我不告诉你们老师了,天都晚了,你们快回家吧。”

    第八章 爸爸妈妈开始怀疑我

    去图书馆的路不太好走,要经过一个农贸市场和一片正在兴建中的楼房。

    拐了好几个弯儿,才在工地后面找到一座旧楼,门口的一块牌子上写着:西区少年之家图书馆。

    图书馆是一座四层小楼,房间很旧了,是木楼梯。

    听说这个图书馆马上就要拆迁,新的馆址已经找好,开始打地基了。

    小楼从外表上看,显得有点儿破破烂烂,不过,给我的感觉倒很好。一是安静,大家都以为这个图书馆已经停止借阅,很少有人来,特别是我们学校,校内的阅览室就挺大,学生不会跑远路到这里来,我和李婷婷在这里碰头再好不过了。另外,这里确实是复习功课的好地方,阅览室里人不多,只有两三个老人在翻看报纸和杂志。

    我上了木楼梯,在阅览室里转了两圈,也没见到李婷婷的影子。我有些失望。李婷婷和我约好了,今天下午放学后在这里碰头。她会不会忘记了呢?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她的影子。我背起书包,正想往外走,忽然有人叫我。

    是李婷婷,正站在阅览室门口向我招手呢。

    我赶紧走过去:“你怎么刚来?”

    “我早就来了。”

    “我怎么没看见你?”

    “我不是跟你说过,在三楼图书外借处碰头吗?”李婷婷问我。

    我想起来了,李婷婷是和我说过。我跟着她上了三楼,在楼梯拐角,看见一块牌子上写着:外借处。

    等上了楼才发现,楼上除了一排排书架,也有一个小阅览室,和我们教室差不多大小,摆放着四五张桌子,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房间的一边,放着一排有许多小格子的柜子,里面放满了图书卡,是供人查阅用的。

    透过借阅图书的窗口,可以望见一个中年妇女坐在窗口后面。看见我们上楼,中年妇女从里面出来,我看了不由得一愣,她的样子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李婷婷指着我向中年妇女介绍:“这是我的同学,叫张小生。”

    中年妇女说:“欢迎你来,我姓吴,你就叫我吴阿姨好了。”

    我猛然明白,为什么看着吴阿姨这样眼熟了,她也穿着棕黄色的裙子,和我见过的女鬼穿的衣服颜色相近。

    当然,吴阿姨绝不会是那女鬼,那女鬼目光如火,说话冷冰冰的,而吴阿姨却是满面笑容,十分热情。

    吴阿姨说:“这楼房还没被拆掉之前,你们每天都可以到这里来复习功课,我还免费供应一杯果汁,当然,你们得帮我干些事情,抄一点儿图书卡片什么的,就一点儿。”说完,她回到里面房间去了。

    整个房间里,除了那些图书卡片,就是我和李婷婷两个人。我说:“这个地方真不错,你是怎么发现的?”

    “以前我帮助吴阿姨抄图书卡片,跟她挺熟的。”李婷婷说,“一般的人不让在这儿复习功课呢。”

    于是我们开始在桌边坐下来,复习功课。

    我发现,和李婷婷一起复习功课,时间过得很快,而且效率很高,这绝不是夸大其词。李婷婷复习功课很会找重点,比如复习数学,她会找来十几道题,我们俩一起做。我的数学成绩一般,对做题一点儿也不感兴趣,我只是冲着她的面子,硬着头皮,一道一道地在那里做。

    有几道题,我不会,她也不会,我就晚上回到家里以后,硬着头皮请教父亲。因为每次父亲给我讲题,总是连损带挖苦,他老怀疑我上课不听讲。

    我耐着性子听父亲讲,自己弄懂了,第二天傍晚在图书馆,我再振振有词地给李婷婷讲。看见她认真听的样子,我的感觉极好。

    李婷婷夸我聪明肯钻研,我表现得很谦虚。当然,我也不能说是父亲给我讲的,只说是自己苦苦思索想出来的。

    期中考试,我的数学成绩九十八分,跃居全班第二,虽然有三个同学和我并列,这对我来说,也是开天辟地,从来没有过的。

    况且,这成绩对我来讲,还有特别的意义,我爸爸答应过我,成绩进入前五名,就给我买电脑。

    我真应该感谢李婷婷,虽然我们在学校里装作互不认识,擦肩而过,彼此看都不看。可是我们每隔两天,就去图书馆一起复习功课。

    当然,除了复习功课,也谈些别的。比如说,她老问起我小时候的情景,还想看看我小时候的照片,特别是三岁以前的。

    我还真有一张值得一提的照片,就是整三岁时照的。

    当时我们的一位邻居是搞摄影的,那时候,我长得很胖,很可爱。一天下午,我在院子里玩泥巴,光着屁股,摄影师给我照了一张背影的大特写,送去参展,因为立意和角度好,还获了一等奖。

    我倒看不出那张照片有什么好,倒是把我的光屁股照得蛮大。

    这样有损我形象的照片当然不能给李婷婷看,可我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这张照片。不料李婷婷并不感兴趣,她说:“背影的照片我不看,我要看正面的,尤其是脸部特写的照片,最好能够清楚地看见眼睛的。”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的眼睛好看吗?

    我们还说过许多别的,在这里不能说,因为,这极可能引起某些人的胡乱猜测。

    在学校里,我装得和过去一样,上课比过去更注意听讲,否则老师对我考这么好的成绩一定会很奇怪。

    “不错,你最近进步很大,一定要坚持下去,其实你脑子挺聪明的。”班主任王老师对我说,“只要把心思用在学习上,甭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连连点头,表示把老师的话绝对都记在心里。

    我们的王老师就是这样,最不喜欢别人顶她。她说什么,你只要点头听,她就会满意,至于是不是真正能做到,那是另一回事。

    我发现,学习成绩好,自己的威信也提高了一大块。班里最骄傲的女生,也来找我问数学问题,这使我感到很舒服。

    当然,我一点儿不能暴露和李婷婷的关系,其实说开了,我们也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就是一般的男女同学而已。

    我真希望这种关系能长期保持下去,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我特别小心谨慎,还是露出了蛛丝马迹。

    吃过晚饭,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玩电脑,这台电脑是上星期刚买的,是最新的型号。爸爸虽然舍不得拿出那么多钱,但咬咬牙还是把它买下了,因为他要实践自己的诺言。他答应过,只要我期中考试名列前五名,他就买电脑。

    我在玩“古墓丽影”的电脑游戏,隐隐约约听见爸爸妈妈在外屋说话。开始我并不是太在意,后来他们谈到的内容和我有关,我便竖起耳朵来。

    妈妈说:“你发现没有?最近咱小生有变化。”

    “当然,要不然我怎么给他买电脑,他现在知道用功了。”

    “我说的不是这,是关于……”妈妈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

    这更引起我的注意,我悄悄地溜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缝上。

    “你注意到他没有,小生比以前爱干净了,过去踢完球,回来把臭袜子臭球鞋一扔,连脚都懒得洗,现在一上学,球鞋白白的,头发也开始讲究发型,对着镜子梳。还有,他脸上长出了两颗青春痘,对着镜子照了半天,过去他可是从来不照镜子的,昨天早上就照了两回,还偷偷抹了你的头油。”

    “是吗?这可不好。”爸爸有点儿吃惊,“我上大学的时候,头发都没抹过油。”

    “还有……”妈妈的声音更低了,听不清楚。

    “没事儿。”爸爸说,“男孩子到了这个年龄都要发育。”

    “不是不是,我说的不是身体的发育,而是……”

    妈妈的声音又低下来了。

    “哦,你说的是这个。”爸爸沉吟了一下,“现在孩子思想是复杂了,是该留意点儿,这个问题可要重视。”

    我思想复杂在哪儿了?难道就是因为多照了几回镜子?这有什么呀?我妈妈每次经过镜子,都要照,还要看自己的头发眉毛怎么样,甚至连眼角有了一条细细的皱纹,都大惊小怪半天,她就不说说自己?

    “这个问题可得重视。”听爸爸说话的口气,我就知道他在大皱眉头。

    “小孩子一沾上这种问题,就甭想搞好学习。”爸爸十分严肃地说。

    “咱小生的学习成绩刚刚上去,太不容易,可别受那个女孩子影响……”

    “那个女孩儿是哪个学校的?你看见了?”

    “上次我在街上看见小生跟一个女孩儿走,我就悄悄地跟着……”

    我在门后面听着,大吃一惊,原来我妈妈也会当间谍,她在跟踪我,而我竟然像个傻瓜蛋,一点儿没察觉。

    妈妈和爸爸又在外屋嘀嘀咕咕,他们好像知道了很多情况,甚至知道那个女孩儿叫李婷婷,家住外贸部宿舍三单元二号,简直比我了解得还要清楚,我只知道李婷婷住在外贸部宿舍,可不知道是几号。

    爸爸妈妈又在研究对付我的措施:“快想办法制止他们继续来往,不然你看,咱小生的学习成绩不出三个月就会大大下降。”

    “把这件事情告诉老师也不太好吧?老师会对小生留下坏印象。”

    “我倒有个办法。”爸爸沉吟着说。

    “什么办法?”

    “你不是知道那个李婷婷的家庭住址吗?咱们可以直接去她家里,和她家长谈,女孩儿的家长肯定会更反对。”

    我听了心里特生气,爸爸怎么会想出这样的馊主意?

    有些家长让人不服气就在这儿,他们先是喜欢胡乱猜疑,比如孩子一想买自己喜欢的书,就认为多半是没用的书、坏书;孩子在日记里写自己的心里话,只要不让他们看,他们就会瞎猜记的肯定是不好的东西,幸亏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其实对孩子管制得越厉害,孩子反抗得也越厉害!

    可惜这些道理,没法和他们讲,我当然更不能讲:我是因为和李婷婷在一起,学习成绩才会飞速上升。要是真这么讲了,他们的鼻子都会被气歪的。

    我要想办法赶快告诉李婷婷,明天晚上,我爸爸妈妈就要到她家去。

    这一夜,我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在操场上,我两次看见李婷婷,都无法和她打招呼。我们约定过,在公开场合互不来往。

    放学后,我做完值日,直奔少年之家图书馆。

    在路上,我看见李婷婷在我的前面,也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

    我回头看看,没有人跟着,也没看见一个同学的影子,便追上了李婷婷。

    “嗨!”我向她打招呼。

    “嗨!”她也微笑着向我做手势,我们肩并肩往前走。

    我对她说:“事情有点儿糟糕。”

    我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有人扯着嗓子大声唱: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莫回呀头———”

    我一回头,看见我们身后不远的地方,班里几个男同学正嬉皮笑脸地望着我们。刘刚还做了个手势,大喊一声:“哇!”

    我急忙转过脸,小声对李婷婷说:“咱俩快分开,我们班的男同学发现了。”

    李婷婷却笑着说:“那有什么?他们看就看嘛。”说着,伸出手来拉住了我的手。

    我的手像触电一样,一下子热了起来。后面的男生哄得更厉害了:“哈,哥哥和妹妹牵手喽!”

    不知谁喊了一声:“一、二!”他们又齐声唱起来:

    “小妹妹坐船头,纤绳荡悠悠———”

    我想赶快松开李婷婷的手,李婷婷却抓得更紧,她对我说:“走,看看他们还能怎么唱。”

    我站在原地犹犹豫豫,男同学还在我身后肆意嘲笑:“啊,真是个乖孩子。”

    李婷婷回头望着我笑:“听见没有?他们都说你是乖孩子。”

    一股热血涌了上来,我不知从哪儿来了那么一股勇气,突然做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举动,我自己都解释不清楚的一个举动。我突然大方地拉起了李婷婷的手,和她一起转过身,向着男同学们走去。

    起哄的男同学们都吃了一惊,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他们一下子散开了。

    李婷婷笑了,望着我说:“看来你还不是乖孩子。”

    到了图书馆,刚把书包放下,我猛然想起一件事情来:“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告诉你。”然后,我把爸爸妈妈准备去她家的事情讲了。

    “是吗?你妈妈要去我们家?”李婷婷有些吃惊,她露出很为难的表情,想了想说,“我去问问吴阿姨,这事该怎么办?”

    李婷婷推开了隔壁书库的门,过了一会儿,她从里面出来,吴阿姨也跟着出来了。

    吴阿姨说:“我看可以这样,不用你父母去李婷婷家,等一会儿让李婷婷和她母亲直接去你们家。”

    “为什么?”

    李婷婷说:“我妈妈是个很开通的人,她知道咱们只是一种友谊,说不定,她还能说服你爸爸妈妈呢。”

    我赞同说:“这样也好,没准儿管用。”

    “你先到图书馆去复习,我现在就回家,带我妈妈到你们家里去。”李婷婷大大方方地说。

    第九章 也是棕色的裙子

    我在图书馆阅览室里,翻阅一本《少年科技世界》杂志,可是一点儿也看不进去,眼睛盯着杂志,魂儿早溜到窗外去了。

    她妈妈会跟她一起去吗?

    不知道李婷婷和她妈妈会怎么说?

    看李婷婷的样子,倒是挺有把握的,可是到了我们家又会怎么样呢?她们能说服我的爸爸妈妈吗?

    我看有点儿悬!我爸爸特自以为是,别谈不好,弄崩了。

    我越想越坐立不安,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我索性把书还了,离开了图书馆,急匆匆地往家走,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我怕碰见李婷婷和她母亲。

    “张小生!”突然听到有人叫,我一扭头,又是刘刚,这家伙挺让人讨厌的。

    刘刚神色慌张,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一边走还一边紧张地回头看。

    “什么事?”我皱着眉头问。

    “一件特怪的事,李婷婷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刘刚神情紧张地说。

    我笑了,刘刚看见李婷婷和她妈妈了,他如果知道了李婷婷事去我们家,会忌妒死的。我故意轻描淡写地说:“这有什么奇怪?难道你没和你妈在一块儿走过?”

    “不,肯定不是李婷婷的妈妈,那是一个很怪的女人!”

    “怎么怪?”我很好奇,难道李婷婷的妈妈长的很古怪?

    刘刚压低声音说:”我看,那个女人挺像刘大爷说的那个女鬼!“

    ”你胡说,李婷婷怎么会和那个女鬼在一起?“

    ”骗你我是小狗!“刘刚诅咒发誓,说起他刚才看到的情景——————

    刚才我和你们分开以后,反正没事,我一个人又悄悄地溜到了你们家附近,我想看看,你和李婷婷会不会到你家里去。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奇。

    我等了一会儿,一直没有见到你们的影子,我猜想你们一定到别处去玩了,我便准备回家。

    在胡同口拐弯儿的地方,我看见前面有两个人慢腾腾地走过来。

    这两个人很奇怪,这天上太阳光一点儿也不强,两个人却打了一把黑伞,其中一个人的背影很像李婷婷。

    我很好奇,就跟上去看。两个人打着黑伞,身体贴得紧紧的,她们的脸都被伞遮住了,那个年纪大的女人穿着棕黄色的裙子,旁边那个女孩儿,一看就知道是李婷婷。

    她们一边走一边说。我想听听她们说什么,就装作走同一个方向,悄悄地加快脚步,离她们更近一点儿。

    我听见了两个人在说话,棕衣女人说话的声音很慢:”还远吗?“

    ”一点儿也不远,马上就到。“李婷婷所。

    棕衣女人说:”谁拿了我的手,我一定要把它找回来。“

    李婷婷问:”你怎么又说这个了?“

    棕衣女人笑着说:”是吗?我总是忍不住要说,因为我太想找回那两只手了。“

    棕衣女人说了,停住了脚步,手中的黑伞移到了一边,转过脸,突然瞥见了我,愣愣地望着我,转过身来。

    我吓得几乎停止了呼吸,愣愣地站在原地。

    李婷婷也回过头来,看见我,她的脸变得很惨白,但很快又笑了。她轻轻地拍着那个棕衣女人的肩膀说:”妈妈,你别瞎说了,你看,都把人家吓坏了。咱们走吧,马上就要到了。“

    棕衣女人一声不响,转过身去……

    刘刚讲完了,瞪大眼睛望着我,心有余悸地说:”你说这女人怪吧?那女人一定就是你以前看见过的那个女鬼。“

    我不等他说完,转身就走,刘刚在我背后又说什么,我一点儿也没听见,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说李婷婷和那个女鬼在一块儿,她妈妈是女鬼,这可能吗?刘刚会不会又在编瞎话吓唬我?

    这完全有可能!

    可是他刚才说得那么活灵活现,说那个穿棕色衣服的女鬼和李婷婷一起到我家去找手,万一刘刚讲的是真的呢?我爸爸妈妈可别有危险!

    我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拼命往家里跑。

    我一口气跑上楼,冲进家门。

    我的爸爸妈妈都在客厅里坐着,一点儿事也没有。

    我松了一口气,全身顿时软绵绵的。

    ”你怎么了?“妈妈问。

    我气喘吁吁地问:”她们来过了?“

    ”谁?“

    ”李婷婷和她妈妈。“

    爸爸和妈妈互相望了一眼,然后一起看着我。爸爸问:”你知道她们来了?“

    我问:”她妈妈穿什么衣服?“

    爸爸惊异地看着我:”你这孩子真怪,不回答我,倒问人家妈妈穿什么衣服。“

    我说:”快告诉我,我有急事!“

    ”棕色的裙子。“俩人几乎一起说。

    我心里一沉,和刘刚说得一模一样!

    但这也不能证明,刘刚讲的就是真话。说不定他只是看见李婷婷的妈妈正巧也穿着棕色裙子,就编瞎话骗我。

    我又问:”李婷婷妈妈都说什么了?”

    “说什么?无非是你们俩没有什么问题,是纯真的友谊……”

    “都是好孩子。正常的交往可以互相帮助,互相促进……”

    “家长不要乱猜疑,这样对孩子成长非常不利……”

    “希望家长不要干涉过多……”

    爸爸妈妈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好像都很不以为然,似乎他们对李婷婷妈妈有看法。

    不过我松了一口气,显然刘刚在路上告诉我的那一套,全是胡说八道,要是李婷婷的妈妈真有问题,我爸爸妈妈早就不是这种表情了。

    我忍不住说:“李婷婷妈妈说的是实话,我的学习有进步,其实是李婷婷帮助的。”

    “啊?”爸爸妈妈一起瞪大了眼睛,爸爸马上武断地说:“这绝不可能!”

    妈妈也跟着说:”她怎么能帮助你学习?这女孩儿漂亮倒是蛮漂亮,可漂亮和学习是两码事儿。“

    ”而且我觉得,这个李婷婷的妈妈讲的那些话,都像是她女儿教的。“爸爸说。

    ”就是,“妈妈也随声附和,”我看她妈妈说话有点儿怪,快出门时,竟然莫名其妙地笑着问我,有没有捡到手,真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那女孩儿赶快把她拉走了。“

    一听这话,我的心”怦怦“直跳。

    难道刘刚讲的那些话是真的?

    我必须赶快找到李婷婷,把这件事情弄清楚。

    我急匆匆地赶回图书馆,李婷婷早已坐在那里等我了。

    ”你去哪儿了,这么长时间才来。“

    我问:”和你一起去我家的是你妈吗?“

    李婷婷惊异地睁大了眼睛:”是啊,怎么啦?“

    我说:”我们班刘刚看见你和……“

    ”啊,你说的是他。“李婷婷笑着打断我的话,”刚才我看见他了,鬼鬼祟祟地跟在我们后面,我和我妈妈说,这个男孩特坦言,老哄我们。我妈说,吓吓他,于是就故意假装和我说些疯话,没想到那刘刚真的相信了。“李婷婷说着,开怀地笑了起来。

    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我又问李婷婷:”好像我妈妈也听你妈说了什么手的事。“

    李婷婷笑着说:”我妈就这样,有时候跟小孩似的,爱开玩笑,她一看和你父母谈得挺好,一出门就和我开起了玩笑,故意让我尴尬一下子。以后你接触我妈妈就知道了,我妈妈和我非常平等,她即使我妈妈,又是我的大朋友。“

    李婷婷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我无意中说了一句:”你妈妈也穿的是棕色裙子,和吴阿姨穿的一样。“

    ”对,她也喜欢棕色的。“李婷婷随声附和,她的神情好像有点儿不大自然。

    第二天上学,我刚走进教学楼,立刻被班里的男生拦住,紧张地问:”你们家怎么样?“

    ”你爸爸妈妈怎么样?没出什么事?“

    我生气地说:”我爸爸妈妈挺好,什么事也没有!“

    ”那个女鬼到你们家,没向你爸爸妈妈要手?“刘刚眼睛瞪得圆圆的,看来,他把昨天和我讲过的一切,又和班里同学讲了。

    男生们团团地围住我,不厌其烦地大厅每一个细节。我厌烦地说:“你们甭听刘刚胡说八道,根本没那么回事!“

    ”我可不是光因为昨天看见,我还有另外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刘刚煞有介事地说。

    ”又有什么消息来源?”我嘲笑地问。

    刘刚拉着我的胳膊,非常神秘地说:“下午放学,我带你去见两个人,你就明白我不是小题大做,故意吓唬你了。”

    “谁?”

    “胖头和西瓜。”

    “算了吧,你怎么和他们混到一块儿去了?告诉你,我不去!”

    我照常上课,放学照常去西城少年之家图书馆和李婷婷一起复习功课,生活平平静静,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就连刘刚也不再提这件事了,他对李婷婷仍旧想从前那样怀着好感。一次上课间操,我看见他过去好像和李婷婷说什么,李婷婷很冷淡,根本没怎么理他。

    这个刘刚一点儿分寸也没有,我和李婷婷关系那么好,在学校里都不说话,刘刚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去说,李婷婷能理他吗?

    第十章 我的眼睛里有一块白雾

    和李婷婷在一起,我很快活。

    但是最近几天,有一件事使我感到不安:我的眼睛似乎出了问题。

    开始感觉不是很明显,上课看黑板时间长了,眼睛发酸。

    慢慢地好像有一小片白雾飞快地从眼前飘过,那白雾很小,一只苍蝇大。

    起初我还以为是窗外飞进来的杨花,我们教学楼前有一排高大的杨树,一道春天就满操场飞杨花。

    后来感觉不像是杨花,杨花的速度不是那么快,而且也不会老是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地飞。

    ”你是不是的了飞蚊症了?“刘刚特内行地说。

    我问:”什么是飞蚊症?“

    ”就是白内障,小心,白内障的初期就老好像看见一个黑色的小蚊子从眼前飞过。“

    我辩解说:”我眼前飘过的是白色的,不是黑蚊子。“

    ”都一样,那是黑蚊子的变种。“刘刚吓唬我说,”你小心点儿吧,白内障都是老人才得的,你那么点儿就有,到不了三十岁,两个眼球就全要变白。“

    刘刚这个人就是那样,总该夸大其词,能把苍蝇说成大象。

    我根本不信他的话,不过,我的眼睛确实是朝着坏的反向发展,那片薄薄的雾在眼前飘得速度放满了,最后竟然好像贴着眼皮上了,两只眼睛上各贴了一块,弄得我看东西都好像隔着一层薄雾。

    黑板上的英文字母看不清了,偏偏英语老师叫我念单词,我说:”老师,我眼睛里好像有一层白雾当着,看不清。“

    英语老师特认真,真的走上前来,摘下自己的细边眼镜,扒着我下眼皮使劲看了看说:”什么东西也没有啊!我看你是近视眼吧,回去赶快配副眼镜,眼睛近视可不要小看,将来考大学好多专业要受限制,包括大学毕业分配。“

    英语老师这是有感而发,她不止一次特遗憾地讲过,她大学毕业时,外交部来挑人给中央首长做翻译,她的外语水平全系第一,就是因为一双近视眼落选了,不然她早去外交部,而不是在一个普通中学教外语了。

    我倒没有去外交部的奢望,不过还是去了眼镜店。

    验光、配镜,眼镜倒是戴上了,只管了两天用,这还是我使劲儿瞪大眼睛看黑板,瞪得眼睛发酸、连看带猜,才勉强对付过去的,到了第三天,说什么也看不清了。

    于是爸爸妈妈又带我去配眼镜,这次去的是一家有名的大眼镜店,设备先进,检查得也很彻底。那位验光的阿姨服务态度极好,不厌其烦一次又一次换镜片,问我感觉怎么样,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也有些晕头转向,说不准用哪个镜片才看得清,只好含含糊糊地说:

    ”差不多,还行。“

    那位阿姨建议我配树脂材料做的眼镜,她说:”树脂的眼镜好,虽然价钱贵,可不怕摔,现在的孩子老爱踢个球什么的,眼镜坏的特快。“

    我忙说:”就配普通玻璃的。“

    回家的路上,妈妈还夸我:”小生懂事了,知道咱们挣钱不容易。“

    我心想,恐怕省不了钱,谁知道这副眼镜管不管用,说不定过两天又得来配。

    我的担心没有错,这副眼镜只管了两天用,我的眼睛里的薄雾真有点儿像天上的云彩了,时而变厚,时而变薄。变厚的时候就看不清,变薄的时候就能看见黑板上的字。

    爸爸妈妈很担心,一起带我去眼科医院,医生做了很详细的检查,这回倒没有配眼镜,可是没说出什么问题。

    爸爸问:”那为什么他老觉得眼前有雾?是不是有白内障?“

    医生皱着眉头:”他眼睛里的玻璃体很正常,不可能时白内障,其他方面也没检查出什么问题。“

    ”会不会他的视神经有问题?“妈妈担心地问。

    ”这就不敢说了,他以前有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爸爸妈妈互相对望了一眼,他们脸上的表情似乎都很严重。”啊,他小时候眼睛倒不是很好。“爸爸吞吐吐吐地说,他把医生叫到了一边,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

    有什么事还需要向我保密呢?

    医生的表情很疑惑,回到我身边还自言自语:”不要太紧张,没什么问题吧?“

    医生拍着我的肩膀,说:”没事儿,没检查出什么问题,你回去注意观察,感觉不好再来看,一般没什么大事,除非视神经有问题,那就不好办了。”他的话里留了个尾巴。最后,他给我开了一些眼睛保健的药。

    上课时,我的眼睛仍然看不清,而且好像越来越严重,老师把我的座位调到了第一排,仍然看不清楚。

    我没有和爸爸妈妈将,他们已经很着急了,再说医生已经说过“视神经有问题就不好办了”。我怀疑我的视神经有问题,再去医院也没有什么用处。

    我也没有把医生的话告诉老师和同学,因为我的座位已经调到了第一排。王老师说:“再看不清楚,咱们再想别的办法。”具体时什么办法,她没有说。我我在下面听别的同学讲,王老师在办公室里说过:“再看不清楚,只好暂时休学了。”

    我可不愿意休学,于是,上课时,即使再看不清楚,我也使劲瞪大眼睛,装模作样地看着黑板。放学以后,去少年之家图书馆,李婷婷在那里等我。她把白天的功课又重新给我讲一遍,笔记本都抄得十分细致。

    李婷婷对我真是太好了,她不光给我补课,对我的眼睛也特别关心,教给我一种保护眼睛的好方法。她给了我一小瓶浅蓝色的药水,让我在眼睛发涩、实在看不见时,就滴点儿眼药水。

    我试了几次,稍微管一点儿用。说“管用”其实也是心理作用,过一会儿又看不清了。

    这天下午放学,我出了校门,正在穿越马路,两只眼睛突然完全被一层白雾遮住了,看不清一米以外的东西。

    我吓坏了,听着耳边汽车驶过的声音,我站在原地,一点儿也不敢动。正在不知怎么办的时候,一只手放在我的手臂上:“别着急,跟着我来。”

    是李婷婷的声音!

    我顺从地跟着她走,过了马路,眼前的浓雾好像变薄了,又能隐隐约约看见李婷婷的脸了。她附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你不要着急,以后我每天上学放学都接送你。”

    “这怎么能行?”

    “没关系,用不了多久,你会好的,你肯定会好的。”李婷婷温柔地说。说心里话,我很想让她每天接送,这样就能多和她在一起了。

    晚上,我一个人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呆呆地望着窗外,屋里的灯黑着,光线很暗。

    “小生,你怎么又不开灯。“妈妈进屋来,把台灯打开。

    屋里亮起了昏黄的光,我的眼前顿时又像蒙上了一层雾。可我不好向妈妈说,我关灯看东西要比开着灯看舒服得多。

    这一阵子,我性格变了许多,沉默寡言,喜欢一个人待着,一放学就回自己的房间,我不愿意让爸爸妈妈发现我的眼睛出了很大的问题。

    从表面上看,我的眼睛和大家的一样,看不出一点儿一样。妈妈有时翻看我的书包,发现我的各科成绩还不错,她就放心了,觉得我的眼睛没问题了。她一点儿也不知道,是李婷婷领着我上学放学,给我补课。

    妈妈离开了房间,我又悄悄地把台灯关上。

    我望着窗外,感到特别孤独。

    窗外的树影像一团墨色的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水味,园林局的工人刚给树打过农药,这回虫子可能少多了。我想起前些日子树上垂下好多”吊死鬼“的情景,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就是有,大概我也看不见了。

    我忽然想起了从树上垂下来的细铜链子,还有那只小白鸟。上次就是在这树荫里发现的,它飞进了我的窗子。

    我转过脸来望着墙壁,墙壁上乌黑一团。

    我想起了墙壁上曾经出现过的那张脸,已经很久没出现了,在我用彩笔把它的轮廓描绘下来之后,它再也没有出现过。

    爸爸妈妈看到我描在墙上的脸,一起说:”这张脸像你。“

    是的,那张脸时特像我,经他们一说,我也感觉确实如此。

    这张脸被啄过。

    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

    小白鸟”嗡嗡“地飞着,一次又一次地啄着墙上的脸的眼睛。

    这张脸很像我。

    我的心一颤:小白鸟是在啄我的眼睛?

    我的思维一下子定格在这里了!

    我猛然觉得,我的眼睛变坏似乎跟这只小白鸟有关!

    小白鸟是我在棕衣女人那里碰到的,它落在棕衣女人的肩上。

    我顿时感到有些恐怖。

    第十一章 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第二天,在图书馆复习功课的时候,我把小白鸟的事情和李婷婷讲了。

    她听了似乎有些惊愕,忧郁地问:”那只小白鸟什么样?“

    我正要仔细告诉她,背后响起了脚步声。

    是图书馆的吴阿姨,她微笑着对李婷婷说:”你来,帮我抄一张表格。“又微笑着对我说,”用不了几分钟时间。“

    我说:”没事儿,我先自己看书。“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李婷婷回来了,说:”咱们复习功课吧,今天的作业很多,先讲英语吧。“

    吴阿姨也跟在她后面,端着两杯果汁:”来,喝果汁,免费供应。“

    吴阿姨很热情,每天都送我们两倍果汁喝。果汁挺甜,我很爱喝。

    我端起果汁喝到一半,发现杯子里落进一只小虫,剩下的不想再喝了,就偷偷倒在桌上的花盆里。

    我不好意思地说:”这次我准认真听,绝不打瞌睡。“

    昨天下午,也是在这儿,她给我补课,我用手支着胳膊,不知不觉地竟然睡着了。

    不知别人有没有这种感觉,长时间闭上眼睛特别容易犯困。昨天就是如此,我听着听着,眼前老师晃着白雾,还不如闭上舒服呢,这一闭眼,可就打起瞌睡来,居然伏在桌子上睡了一小觉。

    今天可不能再出丑了,我睁大眼睛跟着李婷婷背诵英语单词、背诵课文。背着背着,眼皮又开始发涩,我想干醋站起来背诵。李婷婷却温柔地拍着我的肩膀说:”你要是累,可以伏在桌子上。“

    我疑疑惑惑地想,伏在桌子上,怎么背诵课文呢?

    可我不知道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困,脑袋麻木得不听使唤,真的伏在桌子上了。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奇怪的梦,好像是昨天,我做的就是这样的梦————

    我不是伏在图书馆的桌子上,而是伏在绿色的草地上或是其他什么地方。

    天好蓝好蓝,太阳暖暖的,我转过身来,仰脸望着蓝天。

    我的眼睛好像一下子变好了,看什么都是清亮亮的。一片洁白的云飘拂在我的眼前,不,不像是云,像是一缕轻纱,一朵朵白色的花,在我的头顶一尺高的地方漂浮。

    它轻轻变换着形状,一会儿飘下来,轻抚我的脸,一会儿又飘上去。

    一片白色晶莹的东西从上面落下来,像一颗颗透明的雨滴,滴在我的脸上、眼睛里,我感到那样的舒适滋润。又好像落下来的不是透明的雨滴,而是一片片白色的小雪花,是那么小、那么软,飘飘悠悠。

    一片小雪花落在我的眼睛上,我又突然发现,那不是雪花,是小羽毛,白色的小羽毛,啊,是小白鸟的羽毛!

    我猛然想起了啄食我眼睛的小白鸟、棕衣女人,突如其来的惊恐,使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猛地一桌,我的手抓到了浮在我脸上的那团白色的云……

    我好像听见一声惊叫!

    我一下子吓醒了,发现自己躺在桌旁的木地板上,周围的光线湖南。

    我是在什么地方?怎么这样暗?

    我睁大眼睛四下张望,发现我还是在原来的房间里,但所有的窗子都蒙上了窗帘。

    我还惊喜地发现,我的眼睛能看见东西了!

    黑暗的墙角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啊!好像是一双脚,但一晃就消失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发现旁边还坐着一个人,仔细一看,是李婷婷。

    我拉开了窗帘,屋里的光线顿时亮了起来。

    李婷婷也从地上站起来,一脸惶惑的神色,她的额头上有一条细细的血痕。

    我说:”你的额头流血了。“

    ”是吗?“李婷婷用手摸着,自言自语,”可能是被桌角划破的,刚才我看你睡着了,不由自主地也打起盹儿来,趴在桌子上,身体一歪,坐到了地上。“

    我不好意思地说:”都是我影响了你。“我望着陈旧的屋顶,”怎么一到这儿就犯困,会不会跟这房子有关系啊?“

    这座楼房的确是太旧了,木制的楼梯走起来”咯吱咯吱“响,屋顶的颜色也发暗发灰,还隐隐有一股纸张发霉的气味。

    李婷婷疑惑地说:”不会吧?“

    我说:”我刚才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近些日子好像一直都在做这样的怪梦。“

    李婷婷注意地问:”什么梦?“

    于是我把梦里面的情景讲了。我说:”今天我这个梦做了一半突然惊醒,眼睛看东西好像比以前清楚了。“

    ”清楚了?真的?”

    “绝对是真的!”

    我发现李婷婷很吃惊,她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坏了,一脸惊恐的神色。

    我迷惑地问:“你怎么啦?”

    她好像没听见,仍然一脸迷茫地发愣。

    我又问了一遍,她才像大梦初醒:“啊,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的梦太怪了,今天就复习到这儿吧,我送你回家。”

    她像往常一样,送我回家,一直把我送到家门口,李婷婷一句话也没说。

    她愣愣的站着,我走进院子,就要进楼了,回头看,李婷婷还没走。

    我大声问:“你怎么还不走啊?”

    她突然向我跑来,快跑到我身边了。我看见她眼睛里亮亮的,像是含着泪水。我心里一惊,忙问:“你怎么啦?”

    “从明天起,你不要到图书馆那座旧楼去了,咱们不要再见面了。”

    没等我再问,李婷婷转身走了,她的影子很快地消失在院外。

    李婷婷为什么不愿意再和我见面了呢?

    为什么她说这话时,眼里还含着泪水?

    真叫人不明白。

    第十二章 他们说你是鬼

    第二天,在操场上远远地看见李婷婷和几个女生在一块儿,我拿不准是否立刻过去找她谈。我太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下午放学了,我不知道李婷婷还去不去图书馆,我想在校门口等她。

    刚出了校门,看见刘刚和两个人在一起,一个是胖头,一个是西瓜。刘刚对我说:“我把他们叫来了。”

    我问:“叫他们干什么?”

    刘刚说:“我上次不是说了,有些古怪的事情要告诉你吗?”

    他这么一说,我记起来了,时关于李婷婷的事情。

    刘刚说胖头他们掌握了我李婷婷的证据,像带我去找他们,我没有理他,没想到她居然把胖头和西瓜带来了。

    “哥们儿,兄弟和你说个重要的事儿。”胖头居然也叫起我“哥们儿”来了,这使我颇不自在。

    我们:“你们想说什么,我还有事儿呢。”

    胖头讪笑着:“你别怕,这回不是向你要钱,真是有正经事。”

    西瓜也赌咒发誓:”这次要是抢钱,或是打架,我们就是孙子!“

    胖头说:”我们时讲那个女鬼的事情。“

    西瓜也说:”听说那个女鬼和你在一起。“

    ”谁?“我吃惊地问。

    ”就是那个李婷婷。“

    ”什么?你们说李婷婷是女鬼?“我惊奇地看着他们俩,”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胖头西瓜一齐指着自己的脸说,“你看我们脸上的伤疤。”

    他们俩脸上都有一条细细的伤痕,西瓜的伤痕在左边,胖头的伤痕在右面。胖头使劲儿把脸扭过来,伸到我面前说:“这就是证据,伤疤还没好呢。”

    虽然他满脸都是青春痘,疙疙瘩瘩很不平整,但还是可以清晰地看见,一条细细的伤痕,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上。

    我说:“我知道,是那个棕衣女人弄的。”

    胖头、西瓜一起吃惊地睁大眼睛问:“谁?什么棕衣女人?难道除去李婷婷,还有另一个人?”

    我说:“那天你们从小胡同里跑出来,紧跟着李婷婷也跑出来了,那个棕衣女人也在追她,她的肩膀也被划伤了。”

    “她在瞎说!除去李婷婷,再没有别人!”胖头惊慌地说。

    “我们脸上的伤痕都是她划的!”西瓜显出恐怖的神情。

    不等我再继续追问,胖头开始讲那天在胡同里遇到的事情。

    听着听着,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因为他讲的和李婷婷讲的完全是两回事————

    那天,那个漂亮的女孩儿,就是你们说的那个李婷婷,跑进了旁边的小胡同,我俩也跟着追了进去。

    小胡同两边的墙高高的,而且曲里拐弯,只能容一个人走。我俩在里面摸索,西瓜说,这是个死胡同,两边又都没有门,那个女孩儿肯定跑不了。

    小胡同里光线挺暗,再往里面走,光线更暗了,从旁边的墙后伸出一大片树的枝叶,把胡同上空遮得严严的。我心想,里面黑更好,可以好好吓唬一下那个女孩儿,因为女孩子都很胆小,能把她吓得吱哇乱叫,也是很开心的。

    于是我把衣服蒙在脑袋上,装出一个大头鬼样子,一步一步沿着胡同往前摸去。

    我的眼睛被衣服挡着,看不见前面,可感觉到了女孩儿就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我好像听到了她微微的喘息声,可一下子又停止了,胡同里显得特别安静。

    好像迎面有一股冷风出来。无声无息地吹过来。

    这风冷极了,我的感觉就好像一下子到了冰窖里面,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我听见后面的西瓜也哆嗦着,哼了一声,那声音十分恐怖。

    我感觉有一点儿不对头,想把衣服拿下来。我的手还没有抓住衣服,蒙在我头上的衣服突然轻悠悠地离开了。像是被一股风吹开的,又像是被一只手拿开的。

    我看见那个女孩儿就在我前面一米远的地方,她的白衣服很清楚,咦?她眼睛怎么那样啊?

    那双眼睛好像没有黑眼珠,只是两颗白眼珠!

    白色的眼睛亮亮的,在黑暗中闪着莹莹的光!

    这不是人的眼睛,人的眼睛不是这样的!

    更可怕的是,那眼睛也不是长在漂亮的脸上,而是长在一具透明的骷髅上!

    在我面前,立着一具闪着绿光的透明骷髅,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还慢慢地伸过来带着细细骨节的手指。

    我吓得一动不能动,浑身冰冷。

    骷髅的指甲长长的,在我眼前晃动,寒光一闪,我的脸颊感到一阵剧痛,我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我撞到了西瓜的身上,听见他也惨叫一声,原来骷髅的手指也划破了西瓜的脸颊。

    我和西瓜跑出了小胡同,远远地砍价那个女孩儿也跟着走出来,女孩一出胡同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我们看见她和你说话,我们不敢过去。

    胖头讲完了,心有余悸地望着我说:“哥们儿说的都是真话。”

    我觉得他完全是在胡说八道,大概是和刘刚串通好了,一块儿来吓唬我。

    我不屑地望着胖头说:“谁知道你讲的是不是真的?有谁来证明?”

    西瓜马上说:“我来证明,他讲的绝对是真的!”

    “你证明不算数,你们俩是哥们儿,从来都是一块儿骗人的。”我冲口而出。

    我有些紧张,这两个家伙平常没事儿还找茬儿欺负人,这回我当面骂他们骗子,没准儿又要挨揍。果然,西瓜一把抓住我的胸口,骂骂咧咧:“你敢在老子面前拔份儿?”

    刘刚忙在旁边拉住他,往前面一指,悄声说:“李婷婷来了,是真是假,问她不就清楚了吗?”

    李婷婷正和一群女生网校门口走来,胖头和西瓜的神色有些紧张,躲到了我的身后,使我也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再看李婷婷,和平常没有两样,我心里踏实多了。我想,如果当面问她是不是鬼,李婷婷一定会不高兴,可事情必须要搞清楚,要不然,大家都会认为她是鬼了。

    等李婷婷走到身边,我叫了一声:“李婷婷!”

    李婷婷一脸惊愕地看着我,那样子好像不认识。

    我说:”李婷婷,他们说你是鬼。“

    ”什么鬼?你又造我什么谣了?“李婷婷现出愤怒的表情。

    我忙说:”不是我造谣,是他们在造谣,他们说你是鬼,在胡同里抓破了他们的脸……“不等李婷婷再说,我就一口气说了出来。

    ”什么?什么胡同里?我什么时候抓了他们的脸?“

    李婷婷说了一连串的”什么“,脸涨得通红。

    ”怎么回事?“旁边的女同学问。李婷婷生气地说:“谁知道时是怎么回事?”她指着我说,“又是他,又犯神经病了!”

    那两个女生也认出我来:”啊,上次不就是他,说什么背过你吗?“

    糟糕!他们又记起了上次的事情,又认为我在胡说八道吧?

    我指着胖头和西瓜说:”不信你问问他们,他们也可以证明。“

    李婷婷看着胖头和西瓜说:“你们能证明什么?我什么时候见过你们?”

    胖头竟然吓得向后一跳,惊慌失措地说:“别,你别靠近我!”西瓜也赶忙躲到我身后。

    他们这种惊恐的样子,弄得李婷婷也发毛了,吃惊地看着自己说:“怎么啦?我哪儿有那么可怕?”

    刘刚笑着说:“他们把你当成鬼了,除非你能证明,你不是他们看见的那个女孩儿,他们看见的李婷婷不是你,而是另一个。”

    旁边的女生也开玩笑说:“嘻嘻,李婷婷,变成了鬼了,我们也得离你远一点儿,你不是另一个李婷婷吧?”

    另一个李婷婷?

    女生的话提醒了我:会不会真的有两个李婷婷?我怎么就没往这方面想呢?

    我猛然想起,昨天李婷婷的额头被桌子碰了一条小口,还流了血。

    我注意地看着李婷婷的额角,李婷婷的额角很平滑,一点儿伤痕也没有!

    我傻眼了!

    我都没听清楚这个李婷婷和她的同学又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胖头、西瓜是怎么离开的。大概他们都说了许多嘲笑我的话,这时候,我也顾不得去计较了。

    因为事情很明显,有两个李婷婷,一个是五班的李婷婷,一个是长得几乎和她一样、并且每天下午放学都和我在一起的”李婷婷“!

    我必须要把这个”李婷婷“弄明白。

    第十三章 喝了会睡觉的果汁

    下午放学,我又去图书馆了,只有在那儿才能找到另一个李婷婷。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那里,昨天她已经和我说过,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她还会再来吗?

    穿过了几条街,进到深深的小巷里,远远地看见树丛掩映的图书馆旧楼,我有点儿紧张,想不出见了李婷婷,该说些什么。

    我能告诉她,我发现了两个李婷婷,她不是真的吗?

    不过,说心里话,我对这个假李婷婷印象还是蛮不错的,她比那个真的要好。

    真李婷婷太傲慢,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而且两次说我是神经病。假李婷婷却很温柔,尽管胖头他们把她说得很可怕,刘刚也对她有种种的怀疑,可我并没感觉到这个李婷婷有什么不好。

    我和她接触这段时间,她给我补课,送我上学放学,一直对我帮助很大,我的学习成绩提高和她绝对有关系。

    当然,她也有一些可疑的地方,最大的可疑处就是冒充李婷婷,还有她听我讲了那个神秘的梦以后,突然拒绝再见我,这都令人怀疑。

    但是到目前为止,她对我没有什么伤害。

    但愿胖头他们时胡说八道。

    快接近图书团的旧楼了,隐约看见旧楼门口有个女孩儿。夕阳斜射的余光映照着她的背影。女孩儿的身影就像是被描上了金线,十分好看。这是李婷婷吗?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果然是李婷婷!她远远地向我走来,步子越来越快。

    我看见她脸上充满了微笑,眼睛里似乎还含着亮亮的泪花。

    啊!她还是希望我来,尽管她昨天说以后不再见面了,但她心里还是很盼望我来的!

    ”嗨,你来了。“李婷婷微笑着向我打招呼。

    ”我来了。“我也微笑地说,”我的眼睛好多啦。“

    ”我知道,你的眼睛会好的。“李婷婷高兴地说。

    我注意到她的额头上有一道细细的血痕,但并没有告诉她,我已经知道有两个李婷婷了,我决定暂时先不说。

    我们一起往旧楼门口走去,我说:”我的眼睛基本上能看清黑板上的字了,以后你不用专门替我抄笔记了,但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复习功课。“

    ”好啊,还像过去那样,我们每天放学后都在一起。“李婷婷大声说,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话的声音这么大。她突然又放低了声音,耳语般地对我说,”你要赶快离开这儿,这里太危险!“

    她为什么这样说呢?难道这旧楼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正要问她为什么,她向我使了个眼色,又大声说:”啊,吴阿姨也下来了!“

    吴阿姨正站在楼门口,笑着问:”怎么今天来得这么晚?“

    我说:”班里有点儿事情。“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吴阿姨说,”李婷婷告诉我,你妈妈不让你来,我还挺奇怪,你们俩在一起复习功课挺好的嘛,为什么不让来?我还想找你妈去谈谈呢。“

    我心里很奇怪,明明是李婷婷不想让我来,她却和吴阿姨说,是我妈不让我来,刚才她又悄悄地嘱咐我赶快离开。

    这是为什么呢?是这个吴阿姨有问题?

    吴阿姨在我们前面上楼,木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楼道里的光线很暗,只有在顶部有一扇小木窗。吴阿姨的身影又高又细,穿的又是棕色的衣服。望着她的背影,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寻找手的棕衣女人,我心里惊骇地想:太像了,太想棕衣女人了!

    “你们小心,这地方黑,别摔着。”吴阿姨回过头来,我看不清她的脸,但眼睛亮亮的,似乎闪着暗绿色的光。啊!很想棕衣女人的眼睛!

    我心里一颤,脚下踩空了,一下子磕了膝盖,疼得我弯下了腰,李婷婷连忙来扶我。

    吴阿姨问:“怎么啦?”

    我忙说:“我脚踩空了。”

    “磕坏了没有?”

    “没事儿。”

    一上楼,光线顿时明亮起来。吴阿姨关切地问:“要不要涂点儿红药水?”她的脸正对着我,这是一张慈祥的、微笑的脸,和棕衣女人完全不一样。

    可能我刚才太多疑了,有点儿杯弓蛇影了?

    我看了看李婷婷,她的脸倒是惨白惨白的,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你怎么啦?有些不舒服吗?”吴阿姨注意地看着李婷婷。

    “没有,从暗处猛一到亮处,有点儿头晕。”李婷婷掩饰地说。

    “你们快抓紧时间复习功课吧。”吴阿姨说着,到里面的房间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我和李婷婷,我忙悄悄问她刚才是怎么回事,李婷婷却再也没说话,不声不响地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写起作业来。

    吴阿姨来了,又像往常那样,送来两杯果汁,我一杯,李婷婷一杯。

    “喝吧,我知道你喜欢喝果汁,不够我再拿来。”吴阿姨热情地说,轻轻地拍了我肩膀以下,转身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我又觉得她确实很像那个棕衣女人。

    刚才李婷婷说的危险会不会是这位吴阿姨那?

    有可能!刘刚不是说过,跟李婷婷到我家去的棕衣女人说过“谁捡了我的手”的话吗?

    这么一想,我顿时觉得,这个吴阿姨确实可疑。

    我拿起那杯果汁正要喝,突然想到,我复习功课老是晕晕乎乎地想睡觉,会不会与吴阿姨的果汁有关系?

    一定是吴阿姨在果汁里放了催眠的东西,我才昏昏欲睡的!

    我望着桌上的果汁,并不浑浊,很清澈,用嘴轻轻抿了一点儿,很甜,也没有异味。再偷偷看李婷婷面前的那杯果汁,和我的没什么两样,可里面的东西是不是一样呢?

    我想出了一个主意。

    我用胳膊肘轻轻一碰,李婷婷的铅笔盒掉了下去,铅笔、橡皮全散落到地上。我忙说:“真对不起!”

    “没事,我来捡。”李婷婷弯下腰捡地板上的东西。

    我趁机把两只果汁辈子对调了,然后也弯下腰去帮助她捡。

    我们都喝着果汁。

    “全喝干了?”李婷婷问。

    ”对,全喝干了。“我也大声说,心想,不知这杯果汁是否也被放了东西,只好听天由命了。

    过了一会儿,我看见李婷婷似乎有些昏昏欲睡,我也应该做出这种样子来吧?于是我也打了个哈欠,隐隐约约瞥见里屋的小窗口有人影晃动,一定是吴阿姨在偷看。

    我装作很困的样子,闭上眼睛伏在桌子上。

    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他全喝了?“吴阿姨问。

    ”全喝了。“李婷婷说。

    ”睡着了?“

    ”好,“我听见了吴阿姨冷冰冰的声音,”全喝了才对,我可不希望坐台女的事情再重演。他只喝了一半果汁,结果事情刚进行到一半,他就醒了,让他抓了你一下子。“

    原来我昨天在梦里抓的那团白乎乎的东西是李婷婷,她额角上的伤痕不是在桌上碰的,而是我抓的。

    我听见吴阿姨又在冷冷地训斥李婷婷:”我可是为你好,你心不能太软,你只是在拿回自己应该有的东西。“

    ”是的,我知道。“

    ”抓紧时间,把窗帘拉上,不要让光线透进来!“

    ”刷刷“的拉窗帘声,房间里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我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真的没有一点儿光线,窗户上都是厚厚的黑窗帘。图书馆哪有全是黑窗帘的?电影院还差不多,以前我竟然没注意到。

    ”来,把他放在地板上。“吴阿姨说。

    四只手抓起了我的脚腕和手,他们的手全冰冷冰冷的。

    我躺在地板上,握着我手腕的手并没有松开,那手指又细又长,不但冰冷,而且很僵硬,把我的手腕捏的紧紧的。

    ”好好睡吧,你会做一个好梦的。“吴阿姨附在我的耳边低声说。

    我耳边又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衣服擦动的声音。

    我的一只手,被轻轻地提起来了,冰冷的手指在轻轻摩挲我的手背。

    ”这手多白,多柔软,多可爱啊。“吴阿姨异常温和地说。

    我感觉大异,冰冷而尖利的东西像针刺一样戳在我的手腕上,我忍不住睁开眼睛,一下子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吴阿姨,不,是那个棕衣女人,她正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托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握着一把雪亮的刀子。

    她的眼睛变绿了,直勾勾地盯着我的手,放射出仇恨的攫取的光。

    ”啊,多好的手啊!“棕衣女人喃喃自语,用刀子比画着。

    啊!她要把我的手割下来!

    刹那间,我几乎要跳起来,这是,我听见李婷婷尖厉地喊:”不要!他的手跟你丢失的手没关系!“

    李婷婷的声音很大,棕衣女人似乎吓了一跳,拿刀子的手缩了回去,压低声音说:”我知道,我只是想起那件事情就很,我恨一切有手的人,我只是说说,不会真割他的手的,他不欠我的,但是他欠你的,你不是想要回那双眼睛吗?“

    ”不要!我不要!“李婷婷声音颤抖地叫。

    ”不要?“棕衣女人讥讽地笑着,”你不是已经要了好几回了吗?他的眼睛一点点变坏,不都是因为你吗?“

    我骤然吃了一惊:我的眼睛与李婷婷有关?是她搞的鬼?

    我听见李婷婷哭泣着说:”我不知道,那样做会伤害他的眼睛,是你骗我的。“

    棕衣女人冷笑着:”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能老像瞎子一样,甚至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

    李婷婷低声哭泣着:”你说过,我再做几回,我就能弄清楚自己是什么。“

    ”是啊,再有几回,你的眼睛就完全复原了,不用我告诉你,你也能看清楚自己是什么了,做吧,不要再犹豫了,时间已经不多了。“棕衣女人温柔的说。

    我感到房间里好像起风了,有白色的东西闪烁,我惊奇地看见李婷婷从站着的地方消失了,那儿飘着一团白色的雾。那雾竟然会发光,白晃晃的,轻盈地飘着,飘到我的头顶上一米多高的地方,无声无息地变幻着形状,像一缕轻纱,像一片云,像一片白色的花朵。

    白色的东西慢慢地向我移过来了,由高处向下,离我的脸越来越近,一片、两片,小雪花一样的东西,轻盈地飘下来。

    啊,跟我几次的梦境一样……

    我闭上眼睛,听见李婷婷的声音:”可他的眼睛呢?会不会变瞎?”

    ”你不要管那么多了。“

    白色的云朵忽悠飘向了一边。

    ”怎么了?“棕衣女人凶狠地问。

    ”我不想做了。“是李婷婷的声音。

    棕衣女人恶狠狠地说:“你不做,不光你的眼睛看不见,你还会像空气一样地消失掉,用不了一两天就会消失!”

    “不!我不!”李婷婷的声音很低,但很坚决。

    “你必须做,这是复仇,你懂吗?”

    “不,我不做,我也太困了……”李婷婷的声音越来越低。

    “怎么了?怎么回事?”棕衣女人厉声地问。

    没有回答,我听见了轻轻的鼾声。一团白色的、柔软的东西轻轻地落到了我的身旁。

    “该死,真该死!”棕衣女人咒骂着,把那团白色的东西拖向一边,我偷偷用眼角瞥着,刹那间,我模模糊糊看见了那团白色的东西是什么,但是我拿不准,因为它太模糊了。

    我听见棕衣女人恶狠狠的咒骂:“该死,她的心太软,一点也不懂得仇恨。看来,得我替她干了,我不怕做恶人。”

    屋里的钢线更暗了,不,不是光线暗,是棕衣女人化成一团浓浓的棕色的雾,雾在半空中飘着,显得很沉重、很笨拙,它不断变幻着形状,一会儿中间出现一个破洞,一会儿又向四面散开,就像一大团破棉絮,撞来撞去,撞在墙上,撞在窗帘上。

    从“破棉絮”里传出棕衣女人的咒骂声:“不行!我办不到!我没有手!“

    ”扑通“一声,它落在地板上,又化成了棕衣女人,望着躺在地上的李婷婷叹口气说:”唉,没有办法,还得她自己干,可她的心太软了,以后怎么能帮我呢?我要想办法教会她恨。“

    轻微的响声,好像我旁边的李婷婷在动。

    棕衣女人过来了,轻轻地抚摸着李婷婷的头,温柔地问:“你醒来了吗?”

    李婷婷睁开了眼睛:“我好困。”

    “你一定很累了,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棕衣女人的声音温柔极了,“刚才我对你的态度不好,你不要生气,我是在为你好,你明白吗?”

    过了一会儿,李婷婷才声音很低地回答:“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棕衣女人又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着急吗?因为你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用不了多久,你的眼睛就会失明,什么也看不见,你会化为灰尘,你必须要抓紧时间。”

    李婷婷说:“可是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总对我保密呢?”

    棕衣女人长叹一声:“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我是怕你害怕,怕你悲伤。”

    李婷婷说:“请你告诉我吧,无论我是什么,都没有关系。”

    “你真的要知道吗?”

    “真的要知道。”

    “好吧,你随我来。”棕衣女人站起身来。

    “他怎么办?”李婷婷指着我。

    我忙闭上了眼睛。

    “他还要睡很长一段时间呢,我在果汁里放了不少催眠的药水。”棕衣女人轻声笑着,“不过,我们还是把他扶起来,让他趴在桌子上,不能让他有一点儿察觉,以后我们还要用他呢,对吧?”

    我感觉有人抱我的肩膀,把我扶到了桌边。我趁势伏在桌子上,装出睡得很熟的样子。

    我听见了拉开窗帘的声音,眼前的光线变得亮了起来。

    一阵轻微的脚步响,她们好像到了里面的房间,我睁开眼睛,屋子里就我一个人了。

    怎么办?我赶快逃走吗?

    想起棕衣女人捏着我的手用刀子比画的可怕情景,真想拔腿就走。可我想起李婷婷问棕衣女人的话,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棕衣女人不是要讲给她听吗?

    一股强烈的好奇心怂恿着我,我竟然变得胆大起来,决定留下来,听听她们讲些什么。

    第十四章 毛骨悚然的活死人故事

    我伏在桌子上,用眼角余光瞥着里面的房间。

    门开着,可以看见里面一排排的书架。

    又听了一会儿,没有一点儿动静。

    我悄悄地从桌边站起来,蹑手蹑脚地溜到门旁边。

    我想好了,要是被她们发现,我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说,我看李婷婷不在,便来找她。

    我溜进了里面的房间,这是一个大书库,架子上的书都放得满满的,一排接着一排,一直高到屋顶上。我屏住呼吸在书架间穿行,听见棕衣女人在和李婷婷说话。

    屋子的角落里,拉了一张布帘,棕衣女人和李婷婷的说话声正从布帘后面传出来。

    没有风,白色的窗帘却轻轻地飘动,两块布帘间时时露出来一道缝隙。

    里面的光线很暗,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白衣服女孩儿背对着我,一动不动,时李婷婷。坐在旁边的时棕衣女人,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用冰冷的声音问:“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想知道。”李婷婷说。

    “你不后悔?”

    “我不后悔。”李婷婷说。

    “好吧,告诉你也好。”棕衣女人声音怪怪的,“你知道了自己是什么,你才会明白我为什么要让你那样做,你等着。”

    白色的布帘突然飘动起来,棕衣女人,不,是一团棕色的雾,从布帘后面飘了出来,吓得我赶忙把身子伏在地上。

    棕色雾状的东西在一排排书架上飘着,飘到了我这一排书架的上空,她只要往下一看,就会发现我!

    棕色雾在一排图书之间移动,它的形状很怪异,像一团棕色的棉絮,又像是一个巨大的变形虫,中间有两点绿莹莹的亮东西,那大概是眼睛。绿色的眼睛没有向下看,而是扫视那些发旧的图书,像两盏跳动的鬼火。

    终于它卷起了一本发黄的救赎,飘走了,飘回了布帘后面。

    布帘后面,想起了棕衣女人的额声音:“我找到了。”

    李婷婷问:”找到了什么?“

    ”找到了一本书。“棕衣女人说,”其中有一部分,和你有很大的关系,我来念给你听。“

    ”这里面的光线是不是太暗了,要不要把灯打开?“

    ”不用,我喜欢在黑暗中看东西,你挺好,我要开始念了。“

    我很奇怪,那是一本什么书呢?怎么会和李婷婷有关?

    棕衣女人一手拿着一本破烂的书,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李婷婷的肩,她声音压的低低的,那是一种平板的、僵死的声音————

    这种活死人常出现在非洲,当地人传说,在黑夜里,一些邪恶巫师趁着夜幕的掩护,会悄悄溜到墓地,将新鲜的尸体从坟墓里移出来,再通过咒语和某些奇特的药物,赋予死尸生命的影子,这就是活死人。

    这些活死人会呼吸会说话会吃喝,但对从前的生活早已忘却,他们只是一些肉质的及其,白天他们隐藏在各个黑暗的角落里,有的又钻回自己的墓地,到了夜晚,再无声无息地从墓地里爬出来。

    人们害怕那些活死人从棺材里面爬出来,想了许多办法,有的派人日日夜夜守护在坟墓旁边,知道尸体充分腐烂;有的将尸体注入毒液不让它再复生;还有人在坟墓中放入一枚没有针眼的针和一个线团,以及数以千计的芝麻。

    他们认为,死去的人在坟墓中集中精力去穿针眼数芝麻,就不会从坟墓里出来了。可是,还是有一些灰色的影子在黄昏或者早上,在墓地里徘徊,这就是活死人,一位农场主就碰见过他们。

    这位农场主种植了许多甘蔗,秋天来了,甘蔗大丰收,农场主望着一望无际的甘蔗,发起愁来,收割这么多的甘蔗,需要多少人手啊。黄昏的时候,农场主看见窗外站着一个鹰钩鼻子的男人。

    鹰钩鼻子问他,需要不需要雇工,他可以找一批人来干活儿,只是这些工人很胆怯,得在夜晚的时候来,还不愿接触任何人,农场主有什么事,只要和他联系,另外,也不要给这些人和带糖的水,因为他们对甜的东西很过敏。

    农场主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由于在农忙季节很难雇到人,又加上对方要的工钱很少,他就答应下来。

    从此,每天到了黄昏,太阳隐没到西边的地平线下,把最后一束光线从甘蔗田里收拢,农场边的小路上,便想起了”沙沙“的脚步声,出现了一个个漆黑的影子。走在最前面的是鹰钩鼻子的男人,他后面还跟着许多高矮不同的人,他们一律用围巾把脸遮得严严的。

    他们走得很慢很慢,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他们中有男人女人,有老人和孩子。到了甘蔗田里,他们就慢慢地分散开,不声不响干起活来。

    鹰钩鼻子男人站在甘蔗田旁边,一边抽印,一边看着他们。只听见甘蔗田里一片”沙沙“的响声,随着镰刀的闪动一片片的甘蔗倒下,却从来没有听见这些人说话。

    农场主的太太是个好心的人,她想去给他们送水喝。她提着两罐水,来到了甘蔗田,却被鹰钩男子拦住。鹰钩鼻子男人说:”他们害怕见生人,我替你送去。“

    鹰钩鼻子男人提着水罐走进了甘蔗田。

    过了一小会儿,他就回来了,两个水罐已经空了。

    就这样,每天黄昏日落的时候,鹰钩鼻子男人带着他们来,到了黎明,天快亮的时候,他们又无声无息地跟在鹰钩鼻子身后,慢吞吞地走,消失在早晨的迷雾中。

    转眼过去了半个多月,眼看一大片甘蔗田都快收割完了,农场主很高兴,就想请鹰钩鼻子男人喝酒。鹰钩鼻子男人正在甘蔗田边上看着那些工人干活,农场主来叫他,他忧郁了一下,忍受不住酒味儿的诱惑,终于答应去喝酒,但只去一小会儿。

    农场主和鹰钩鼻子男人在屋里喝着酒,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农场主太太望着屋檐上落下的雨滴,她想起那些在甘蔗田里干活儿的工人,他们干了这么长时间的活儿,身上被雨水淋湿了,一定又累又冷。于是她烧了一锅热水,又放上了许多唐。她不知道鹰钩鼻子说过,这些工人不能吃有糖的东西。

    农场主太太打着雨伞,提着慢慢一罐糖水,来到了甘蔗田旁边。密密麻麻的雨仍在下,打在甘蔗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农场主太太提着水罐,进到甘蔗田里,她看见了一个一个直立着的影子,他们僵直着,在雨中慢吞吞地动着,机械地伸着手臂,不声不响地砍着甘蔗。雨点儿打在他们的身上和蒙着头巾的脸上,但他们好像毫无知觉。

    农场主太太提着水罐,走到一个瘦小的影子跟前。

    从背影上看,是一个小姑娘,年纪这样小,也和大人一样来干活儿。农场主太太心里很可怜小姑娘,她轻声说:”小姑娘,你来喝一碗糖水。“

    小姑娘木呆呆的,似乎没有听见,仍然在干自己的活儿。农场主太太提高了嗓音,又说了一遍。小姑娘才慢慢地转过脸,她的头巾从脸上掉下来,农场主太太一看,惊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是怎样凄凉的一张脸啊!没有任何表情,脸僵僵的,眼睛也僵僵的。

    小姑娘也僵硬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一点儿变化,她足足呆了一分钟,农场主太太这才想起来,忙倒了一碗糖水,递给小姑娘。小姑娘还是面无表情,用机械地动作接过碗,慢慢喝着糖水。农场主太太大声呼喊着,其他的工人也慢慢地走过来,大家都喝起了糖水。

    罐子里已经空了,农场主太太收拾起碗和水罐,正要转身回去,突然,她听到了低低的哭泣声,她看见小姑娘哭了。小姑娘脸上挂着泪水,凝固僵直的脸突然有了表情,睁大了眼睛,一边哭泣一边喃喃自语:”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

    甘蔗田里响起了一片哭泣声,这些衣衫褴褛、脸色灰白的人都在哭泣。农场主太太吓得躲在甘蔗田里,听到他们含糊不清的喃喃自语,她感到非常恐惧。原来,他们都是从不同的墓地走来,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是死人,感到痛苦极了。

    哭声透过黑暗,传到农场主的房间里,正在和农场主一起喝酒的鹰钩鼻子男人,脸色突然变了,变得十分可怕。他急忙冲出房间,跑向甘蔗田。月亮从云彩后面出来,把清白的光洒到了甘蔗田,那些活死人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凄凉悲惨。他们低低地哭泣,慢慢地走出甘蔗田,走上黑暗的小路,向荒凉的墓地走去……

    棕衣女人捧着书念着,声音阴冷阴冷的,我也听得浑身发愣。

    棕衣女人为什么要给李婷婷念这些东西呢?

    难道李婷婷也是……

    我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恐惧!

    我听见李婷婷也在惊恐地问:“难道我也是活死人?”

    “差不多,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你要是再不抓紧时间,按照我教给你的方法去办,恐怕用不了一两天,你也该走了。”棕衣女人冷冷地说。

    “去哪儿?”

    “这还用我说吗?”棕衣女人幸灾乐祸,“不信,你可以去看,你不是想知道自己是什么、长得什么样吗?

    你可以去看,我可以告诉你应该去什么地方,在哪里,你就可以看到你原来的样子了。”

    棕衣女人说着,凑过身去,伏在李婷婷耳边说了些什么。

    “我不相信!我会去看的!”李婷婷说着,哭泣起来。

    “其实,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一切情况都会好转的,你的眼睛不会失明,你也不必再回原来的地方了。”棕衣女人慢吞吞地说。

    “我不会那么去做的,不会再听你的了,我知道你是在害人!”

    “现在说这些话已经晚了,记住,你只有三天时间,或者让他的眼睛瞎掉,或者你永远地消失。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会知道怎么做的。好了,我们该去看看那个孩子了,他马上就要醒过来了,我们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尤其是你,不要让他看出破绽。”

    我顾不得多想,急忙转身,轻轻地绕过一排排书架,跑到外屋,刚趴在桌子上,便听到轻盈的脚步声。

    一个声音附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张小生,张小生。”

    我假装刚睡醒的样子,睁开眼睛说:“我怎么又睡着了?”

    “其实你刚刚打了个盹儿。”李婷婷的眼睛红红的,带着一副勉强的笑容说,“我们来复习功课把。”

    这哪里是在复习功课?这是在实施一个大阴谋!我趴在桌子上,眼睛看着课本,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我想不出来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李婷婷说:“你该走了。”

    我忙问:“你呢?”

    李婷婷垂下眼皮说:“我还得帮吴阿姨抄一些卡片。”

    “啊,是的,她要帮我抄一些卡片。”吴阿姨的笑声从我身后传来,原来她一直在身后监视着我们。

    “我去送送他。”李婷婷帮我拿起书包。

    “她眼睛不是好多了吗,还送什么?”吴阿姨笑着阻拦,“再说,明天下午,你们不是还要在这里复习功课吗?”吴阿姨望着我,“明天下午,你可一定要准时来啊,我有一件好东西让你看。”

    我背起书包下了楼,在楼梯拐角,回过头去,我看见李婷婷用忧伤的眼光注视着我,嘴唇动了一下,又闭住了嘴。她一定想向我说什么,可是没法说,吴阿姨就在她身边。

    出了图书馆的旧楼,我故意不慌不忙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头也不回,说不定那位吴阿姨正在楼上偷偷监视我呢。

    约莫走了五六分钟,直到拐弯的地方,我判断,从旧楼上面,再也看不到我,我才停了下来。

    怎么办?去报告公安局吗?谁会相信我的话?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而且到目前为止,我好像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那么,明天我还去图书馆复习功课吗?

    傻瓜才会去呢,再说李婷婷不是一再嘱咐我不要再去吗?她送我下楼,虽然没有说话,可我能感觉出来,她一定是想告诉我,绝不要再去了。

    一想到这个李婷婷,我的思维一下子定住了。显然她不是我们学校的李婷婷。

    可她是谁呢?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真够可怜的。

    这个李婷婷就是像吴阿姨说的,是“活死人”吗?

    太可怕了!

    还有,那个吴阿姨,是不是就是棕衣女人呢?

    这也是个谜!

    我忽然想起,当李婷婷追问那个吴阿姨,她自己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吴阿姨冷笑着告诉她,一会儿可以去看。说不定李婷婷真的会去看呢!

    我决定躲在楼下等她,然后悄悄跟着她,看她去什么地方,就能清楚这个李婷婷到底是什么了。

    第十五章 她眼睛直直地望着前面

    图书馆旧楼门口的斜对面,有一个挺大的垃圾箱。

    我躲到了垃圾箱后面,这里虽然气味难闻,位置却很隐蔽,可以很清楚地监视进出旧楼的人。

    已经是黄昏,胡同里的光线暗了下来。旧楼里面一直没有动静,连灯也没有亮,这里安静极了,连个人影也没有。

    过了一段时间,路灯亮了,旧楼里还是黑黢黢的一团。

    我怀疑她们会不会从别的地方出了楼,我没有注意是否有后门,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正想过去看,只见门口出现一个人影。

    人影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往前走。渐渐地走近了,我看清楚是李婷婷。

    我又仔细观察了以下,她后面并没有人跟来,就从槐树后面绕出来,迎着她走过去,我怕猛一出去会吓着她,故意咳嗽一声说:“李婷婷,是我。”

    糊里糊涂,不知走了多少路,两边的房屋变得稀疏了,还隐隐约约看见了前面有旧城墙。

    我的心“怦怦”地乱跳起来,难道李婷婷真的是去城外的墓地?

    没有,她只是沿着城墙走了一会儿,又转进城来,上了一条马路,在一个大门前面停了下来,大门口亮着灯。

    远远看见李婷婷在大门口徘徊者,抬头看着门上的牌子,退回来,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进了大门。

    啊,这下好了。李婷婷去的肯定不是墓地。

    我松了一口气,慢慢地走过去。

    大门旁边停着一辆汽车,一辆长长的黑色小汽车,比一般的小汽车长出好多,这小汽车真有点儿怪。

    大门敞开着,门旁边的房间黑着灯。我壮着胆子走进院子,看不见李婷婷的影子。她去哪儿了呢?

    院子里黑黑的,多数房子都黑着灯,只有最里面的房子透出一线光。

    我在黑暗中走着,走到院子正面大厅前,厅门口有一盏昏黄的灯。借着昏暗的灯光,我仰起脸来,看大厅门口的牌子。

    我大吃一惊,牌子上写着“灵堂”!

    我的心“怦怦”地跳着,跑回大门口看。刚才路过大门口时,好像门上也有块牌匾,我没有注意看,这回看到了,是“殡仪馆”!

    一个人不知从哪儿突然钻出来,问:“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吓了一大跳,定下神来,才发现是个中年人。他又问:“你到这来干什么?”

    我支支吾吾地说:“到这儿来……来看看。”

    “死人有什么好看的?这可不是你来的地方,走吧走吧。”胖胖的中年人笑着说,“来这儿着什么急啊,怎么也得再过几十年才轮到你来呢。还不快走,马上就要下大雨了。”他把我推出了大门。

    “轰隆隆!”天空响起了雷声,豆大的雨点儿“啪啦啪啦”落下来,落在我的身上脸上。我用上衣遮住头,在路边跑着跑着,我的脑子完全乱了,好像什么也不明白。

    我的衣服和鞋子全湿透了,眼睛也看不清前面的路,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朝哪个方向跑,甚至都没有想到找个地方避避雨,只知道傻乎乎地往前跑。

    一直跑到雨停了,我也快跑得喘不过去来,才停住了脚步。

    我迷路了。

    刚才在大雨中一通乱跑,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来了。

    我的衣服完全湿透了,成了不折不扣的落汤鸡。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不停地往下滴水,弄的眼睛都睁不开。

    我脱掉上衣,把水拧干,用它当毛巾擦干头上和身上的水。这回舒服一点了,只是有点儿凉,小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

    雨后的天空好像亮了许多,月亮从云彩后面露出了脸,把洁白的月光洒下来。我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草地上,周围有树林、有房屋。前面是爬满绿色枝蔓的篱笆墙,篱笆墙上有一处破的缺口,里面好像是个小裁员。

    我还没有吃晚饭,刚才紧张得要命,再加上大雨浇淋,身上热量过度流失,忘记了饥饿。现在缓过劲儿来,肚子咕咕叫,饥饿难忍。

    我想菜园里可能会有甜瓜、西红柿什么的,可以用来暂时填填肚皮。我便从篱笆墙的破口钻了进去。

    这是一家院落后面的菜园,菜园前面是个四方的院子,灰砖瓦房围成一圈儿。清亮的月光把菜园里面照得很亮,里面的植物茂盛极了,修饰得十分整洁。

    我沿着篱笆墙边上的小路寻找,使我失望的还是,菜园里种的全是花和草,竟然没有一棵菜、一只瓜。 即使在晚上,也能看见一簇簇鲜花怒放,空气中弥漫着花的香气,可是花儿再香,对我也没用,我的肚子咕咕地叫得更厉害了。

    前面的花丛中好像有一个长长的瓜,我心里一喜,上前一步一看,不是瓜,是一块竖起来的石头,确切地说,好像是一块小石碑。

    再仔细看,不只一块,时一排小石碑。每个小石碑都被一圈儿花丛环绕,就像一个小墓碑。墓碑顶多有半尺高,上面什么字也没有,仔细看,墓碑前面的草丛间有石子镶嵌成的图案,图案也特简单,或是一片叶,或是一朵花。

    是一个个小坟墓,每个都特小巧,就像小孩儿做游戏堆出来的。我数了数,一共有五个。

    花的影子好像在动?哦,不是花在动,是草丛里面有东西。我看见了一双双眼睛!

    一双、两双、三双、四双……全都亮亮地瞪着我!

    我感到毛骨悚然!你能相信吗?有三条狗、一只猫,在旁边的草丛里,一声不响地注视着我。它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

    狗都不打,最大的也就一尺多高。可是在半夜里,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它们突然不声不响地出现,用亮亮的眼睛注视着你,你能不害怕吗?

    我屏住呼吸,想慢慢退走,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咳嗽。

    我回过头去,一下子冒出了冷汗,几乎被吓得晕了过去:吴阿姨————棕色衣服的女人,正一声不响地望着我!

    我没有想到,会在这样一个地方,又碰到这个可怕而神秘的女人,她的旁边还有三条狗和一只猫。我吓得腿都软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结巴着说:“吴阿姨,是……是我。”

    “你知道我姓吴?”吴阿姨睁大眼睛问。

    奇怪,她怎么装作不认识我呢?我感觉事情有点儿不妙。

    “我好像没见过你。”吴阿姨又疑惑地说。

    “怎么会呢?”我着急地喊起来,“我和李婷婷下午还和您在一起嘛!”

    “李婷婷,谁是李婷婷?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吴阿姨皱起了眉头。

    我想,这下惨了,她装作完全不认识我,说明她不想伪装了,她大概等不及了,想对我采取行动了。一想到她曾经用刀子对着我的手说“这只手多白多嫩”的情景,我真想拔腿就跑。

    可是不成,三条狗就在我身后,其中一条狗还凑了上来,用舌头舔着我的腿。

    “小歪,回来。”吴阿姨低声说,那条黄狗扬起头来看吴阿姨。

    黄狗的嘴是歪的,好难看。

    “迷糊,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眼睛看不见,晚上不许出来,你就是不听。”吴阿姨看着我腿的后面。

    第十六章 花丛环绕的小墓碑

    我这才发现,我腿后面有个黑糊糊的东西在蠕动,是一只瞎眼的小狗崽儿。

    我吓得不敢动,我想起了在学校锅炉房里看见的肩膀上有小白鸟、脚底下有老鼠的棕衣女人,这个吴阿姨太可怕了。

    “你怎么啦?怎么老哆嗦?“她微笑着望着我。

    我说:”我有点儿冷。“我怎么能告诉她,我是被吓得哆嗦呢?

    ”你跟我到房间里来。“吴阿姨说着,转身走了。

    这时候,我可以趁机逃跑,可我不敢,那几条狗还跟在我身后,还有那只猫。

    我只好老老实实跟在她后面,绕道前面的院子里,硬着头皮进了门。

    房间里面亮着灯,很亮很亮。一进房间,我目瞪口呆,里面有那么多小动物,一下子全向我拥过来!我吓得后退一步,后脑勺碰了门框。

    我发现那些小动物不是冲我,而是冲吴阿姨来的,有地上跑的猫啊狗啊,还有空中飞的鸽子、鹦鹉。

    屋角有一个东西,蜷缩成一团,像一个瘦小的老人,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猴子,一动不动,污浊的眼光凝视着我。

    再走近一点儿,才看清,那只猴子的两只手全没了,双臂光秃秃的像两根肉柱!

    这猴子的手臂是她切掉的吗?她也会这么切我的手吗?

    那些猫和狗全围上来,亲热地闻她,舔她的腿。

    ”去吧,去吧,没有你们的事。“吴阿姨向它们挥着手。这些猫和狗真听话,一下子全散开了。

    吴阿姨直接往里面的房间走,推开了里屋的门,示意我进去。我犹豫着,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危险在等待着我。

    “快一点儿。”吴阿姨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耐烦。

    后面有东西推我,回头一看,是那只猴子,正站在我身后,仰着小脸看着,用两只光秃秃的手臂顶着我。

    啊!她的眼珠也不懂,活像一具僵尸。

    一进屋,我的心便紧绷起来,我看见了一条蛇!

    一条身上带着环状花纹的蛇,正盘在地上的一个铁笼子里。铁笼子对面,卧着一只白狗。环状花纹的蛇发出嘶嘶的声音,从铁笼子里伸出长长的薪资,白狗却一动不动,将整个身体都伏在地上。

    “你先坐在这儿等一会儿。”吴阿姨支着一张凳子。

    我麻木地坐到凳子上,就坐在距离铁笼子和白狗两尺多远的地方。

    其实,我的胆子并不小,可是我很怕蛇。听说金环蛇和银环蛇的毒性都极大,不知道这种暗红环纹的蛇是不是毒性更大。

    这条蛇一点儿不粗,身体细长细长的,但它的眼睛贼亮,像燃烧的火焰一样,死死地盯着我。我耳边想起了吴阿姨的声音:“你先坐在这儿,等我把重要的事情办完。”

    她要办什么事情呢?

    我看见她把一盆清水放在地上,又拿来一个不锈钢的小金属圈儿,还有一团纱布,一把见到。她用这些东西干什么呢?像是用来做手术的。

    啊!手!我想起了棕衣女人叫喊的“谁捡了我的手”,身上冒出了冷汗。

    那只没有手的猴子却像睡着了一样,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你不要说话,看见什么都不要说话。”吴阿姨望着我说,她脸上的申请很古怪,离我特别近,她手里拿着白色的金属圈。

    她用金属圈套我的手?我想跑,来不及了。我以为她会抓住我的胳膊。

    没有,她只是在我前面蹲了下来,蹲在白狗的身边,用手轻轻捋着白狗的脊背,低声说:“张开嘴,张开嘴。”

    从她嘴里发出狗的低低呜咽,她在学狗叫。白狗的喉咙里也发出低低的呜咽,好像在和她一唱一和。

    白狗慢慢地张开了嘴巴,吴阿姨把金属圈支在了狗的嘴巴里。

    白狗的嘴巴完全被撑开了,像个圆圆的洞,都可以看得见里面红色的喉咙。白狗居然很听话,老老实实地听她摆布。

    她又蹲在铁笼子面前了,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舌头一吐一吐的,她的眼光也很特别,闪闪发亮,似乎闪着绿色的火焰。哦,她在扮装蛇的样子。笼子里带暗红花纹的蛇被刺激起来了,“嘶嘶”地吐着信子,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她把铁笼子的小门轻轻地打开,暗红色的蛇咬着尾巴,晃着头慢慢地爬了出来。

    她伸出了手臂,暗红的蛇无声无息盘到了她的手臂上,她把蛇轻轻地拖起来,嘴里发出低低的稀奇古怪的声音,好像说着我从没听过的语言。

    她把缠着蛇的胳膊放到白狗的嘴边了,蛇昂起了头,死死盯着白狗被撑大的嘴巴和血红的喉咙。

    蛇的身躯在空中晃动着,慢慢地向前伸展,吐着信子的头离狗的嘴巴越来越近,啊!暗红的蛇竟然一点儿一点儿钻进了白狗的喉咙,只露出一小段细细的尾巴,在嘴巴外面晃动……

    房间里面静极了,我吓得连呼吸都停止了。吴阿姨一动不动,眼光像钉子一样,盯住晃动的蛇尾巴。

    细小的蛇尾慢慢地转着圈儿,一圈儿、两圈儿、三圈儿……蛇尾终于停止了转动。吴阿姨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伸出手,抓住蛇的尾巴,一点儿一点儿往外拉,把整条蛇全拉了出来。

    蛇的嘴里叼着一团血糊糊的东西,吴阿姨用手把蛇的嘴拉开,我很惊讶,蛇竟然没咬她,顺从地松开了嘴里的东西。

    吴阿姨把蛇和那东西一起放进清水里。“好极啦!”

    她高兴地说着,从清水里拿出一团东西,里面有白色的东西在闪光。

    “好家伙,五个鱼钩。”吴阿姨拍着白狗的脑袋,“让你贪吃,差点把小命儿弄没了。”

    她把撑在白狗嘴巴里的金属圈儿拿下来,白狗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欢快地叫着,舔着吴阿姨的手臂。

    “不用谢我,你应该谢它,你这个傻家伙,连救命恩人是谁都弄不清楚。”吴阿姨说着,从水盆里拿出了那条暗红的蛇。蛇微微摇晃着头,闭着眼睛,大约刚才在狗肚子里憋得太厉害了,晕晕乎乎的。

    看着吴阿姨把蛇放回了铁笼子,我很惊奇,原来她是用蛇来给狗治病,白狗误吞了鱼钩,蛇给取出来了。

    真不可思议。这个吴阿姨能指挥蛇和狗,难道她懂得兽语?或是有什么特异功能?

    这时候,我头顶上传来声音,抬头一看,屋顶上垂下一个鸟笼子,被布罩围着,里面发出翅膀撞栏杆的声音。

    “啊,只顾着忙,我几乎把丑东西忘了。”吴阿姨说着,踮起脚尖,把笼子上的布罩摘下来。

    笼子里有一只黑羽毛、黄嘴巴的鸟。这只鸟真是够丑的,身上的羽毛这儿缺一块儿、那儿缺一块儿,露出里面的粉肉,尾巴也是光秃秃的,很难想象它还能飞得起来。

    它好像的确也没有飞,只在笼子里面蹦跶,更可笑的是,鸟的嘴巴上还封着一块白胶布。

    “你等着,你等着,丑东西,我这就把你嘴上的胶布拿掉。”吴阿姨打开笼子上的小门,把手伸进笼子里,刚撕掉鸟嘴巴上的胶布,便听到一连串的动听的声音:

    “你好你好,欢迎你来,你吃饭了吗?祝你生日快乐,不许淘气,我不喜欢你,我叫丑东西,我今年七岁,不要以为我很丑,我的心很善良……”

    这些话全是用一口气说出来的,而且是从黑鸟嘴里蹦出来的。我忍不住问:“它怎么会说话?是八哥吗?”

    “是八哥,我叫它丑东西,之所以把它的嘴封起来,是怕它太爱嚼舌,干扰我从狗肚子里取出鱼钩。”

    黑鸟马上又在笼子里面蹦跳着叫:“丑东西不光爱嚼舌,还会帮助别人做事情,还会唱歌,祝你生日快乐,你好你好,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好啦,好啦,知道你会背唐诗。”吴阿姨忙制止。

    叫丑东西的黑鸟还说个没完,吴阿姨把食指放在嘴边,突然吹了一声尖厉的口哨,丑东西立刻住了嘴。

    “你的话太多了。”吴阿姨训斥着黑鸟,“一天到晚老说个没玩,它和你不一样,它一天到晚从不说一句话。”吴阿姨说着,眼光转向屋角的猴子,“你要是能说几句话就好了,你来到这里,好像就没怎么讲过话,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双臂光秃秃的猴子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往屋外走,吴阿姨又吹了一声口哨,正在往外走的猴子,愣了一下,只停顿了一瞬间,又往外走了。

    “哈,你不是聋子,你早晚会讲话的。”吴阿姨笑着说。

    我看得愣住了,忘记了害怕,隐约觉得这个吴阿姨和那个可怕的吴阿姨有点儿不一样。

    “咱们该谈谈你的事了。”吴阿姨望着我问,“你怎么到这儿来的?怎么知道我叫吴阿姨?”

    我试探地问:“您是不是在区少年之家图书馆工作?”

    “对啊,我是在那里工作。”

    “那今天下午我和李婷婷在图书馆和您在一起,您不记得了?”我胆怯地问。

    “我已经好长时间没上班了,图书馆因为要搬迁,最近一直没有开放。”吴阿姨望着我说。

    我心里一沉,这个吴阿姨和我认识的那个吴阿姨不是一个人!

    难道也像有两个李婷婷一样,有两个吴阿姨?

    我说:”我最近每天都去图书馆,在那里看见一个吴阿姨,和您长得一模一样。“

    我以为她一定会很吃惊,不料她却淡淡地说:”是吗?一定是那个小东西又在冒充我捣鬼,它都干了什么事情?“听她的口气,好像知道内情。

    我忐忑不安地把经历的那些事情全讲了出来,尤其讲了李婷婷的情况,我觉得眼前这个吴阿姨不仅神秘,而且似乎很有神通,她没准儿知道李婷婷是什么,我特别渴望解开这个谜。

    吴阿姨听着,脸上露出了惊奇的表情,她目光炯炯地盯着我问:”你梦里看见的那只小白鸟是什么样的?你再讲讲。“

    我说:”不光是在梦里,我还真的看见过。“我又仔细地讲了一遍。

    我发现吴阿姨的眼睛亮亮的,好像还有泪花。

    我急切地问:”这小白鸟和李婷婷有关吗?您知道她是什么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我不知道。“吴阿姨摇摇头,往门外走,”你跟我来。“

    我随她出了院子,外面月光正明,虽已是夜晚,天空仍清亮亮的,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花草上的雨滴在在月光下,像夜明珠一样闪闪烁烁,草丛里响起了虫鸣。

    吴阿姨带我来到了房子后面的小花园,我又看到了那些小巧的石碑和陵墓。

    ”这些全是小动物的坟墓吗?“我猜测地问。

    ”你只猜对了一般,应该说是动物英雄的坟墓。“

    ”动物英雄?“

    ”对,它们可以说是很奇特的动物。“吴阿姨的眼睛亮亮的,”动物像人一样,也有感情,也有出类拔萃的英雄。我收养小动物二十多年,可以说这些小陵墓里每个动物,都有一段传奇的故事。“

    第十七章 墓里竟然是空的

    吴阿姨指着最边上的一个小陵墓说:”比如说这个吧,这里面埋着一只狗,是我曾经遇到的第一只狗,名字叫卡卡。那时我还年轻,不知道自己有心脏病,一次自己划船,船到湖中心,突然我心脏病发作,孤立无援,任凭船在湖中心飘荡,我觉得自己要死了。是这条狗跳下水,用嘴咬着缆绳,把船拖到了岸边,自己却没有力量再上岸,被淹死了。“

    吴阿姨平静了以下,继续说:”从此,我就和动物结下了不解之缘。我在城边上找了一处院落,收养了许许多多被遗弃的小动物。我为卡卡设了一个陵墓,叫‘动物英雄’,这些在报纸和电台上都介绍过。消息一传开,很多人在他们的宠物死了以后,也想让它们进‘动物英雄陵园’。我不打算把这儿变成动物陵园,我只收养流浪在街头的小动物,所以,这么多年也就有五个陵墓。“

    吴阿姨摇摇头转过身来,望着我:”我收养的动物太多了,但有一个很怪,就是那只猴子。“吴阿姨说着,向我身后努了努嘴。

    我回过头去,发现那只猴子也跟着我们到后花园里来了,它靠在篱笆墙上,蜷着身子一动不动,正躲在阴影中,不仔细看,会让人误以为是一块石头。

    吴阿姨叹息着说:”这是我去年在一口枯井里发现的,找到它时,它已经奄奄一息了,两只手不知为什么被削掉了,剩下光秃秃的手臂,全身是血,那情景很悲惨。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也很难说它是说着的,它的身体和四肢全冰冷冰冷的,眼珠僵直,听不到心跳,可它居然会动,这真是个怪现象,我想它一定受过残酷的折磨。“

    吴阿姨指着其余的小石碑说:”这个是缉毒犬的,这个是导盲犬的,这个是信鸽的,这个是鹦鹉的,报纸上都介绍过它们的传奇故事。只有一个陵墓,它的主人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个陵墓也许和你刚才的问题有关系。“

    难道和李婷婷有关系?我瞪大了眼睛,仔细看吴阿姨所说的那个小陵墓。

    这个陵墓在右边第二个位置,比别的陵墓要小得多,也要精巧得多,它的小墓碑和墓碑前的图案都是用洁白的大理石嵌成的,墓碑上却一片空白。

    吴阿姨沉思了一会儿,开始了回忆————

    差不多有十多年了。十年前,一个黄昏,也是像现在这样,刚下过大雨。

    由于雨下得很大,我怕后面花园里积水,拿着铁锹想去清理一下。后花园里有一个老人,浑身湿淋淋的,他一定站了很长时间,下大雨的时候就在这里了,我忙招呼老人进屋去。

    老人怔怔地站着不动,它的眼睛看着那几个小墓碑。老人问:”你就是报上介绍过的收养小动物的人?“

    我点点头。

    老人松了一口气说:”啊,总算找到了!“他用手背揉了一下眼睛,他的眼睛有些红肿,似乎刚哭过。我估计一定是老人心爱的小动物死了,有些孤独的老人和身边的猫狗相依为命,感情极深。

    我问:“怎么回事?您慢慢说。”老人说:“我刚从医院来,我的孙子刚动过手术,他刚生下来时没有黑眼珠,看不见东西,医生说是白内障,厚厚的一层,整个把黑眼珠包在里面了,今天医生给他动了手术,他的眼睛能看见东西了。”

    我说:“这是多好的事啊,您一定是高兴得流泪了吧?”

    老人摇摇头,摸摸索索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白手帕,手帕已经湿透了,里面好像裹着什么东西。他轻轻地打开手帕,里面是一根羽毛,白色的羽毛。

    老人怔怔地看着,吃惊地说:“下那么大的雨,一点儿也没有湿,它不怕水!”

    其实羽毛不沾水,并不是很新奇,不如鸭子和鹅的羽毛。

    可老人下面说出的一句话使我有点儿吃惊:“它也不怕火,那么大的火,一点儿也没烧坏它。”

    哪有羽毛不怕火烧的呢?我觉得老人这话的背后肯定有什么稀奇的事情。

    我把老人请到屋里,老人带着负疚的心情讲了下面的事情:老人养过一只小白鸟,是从乡下带来的,这只鸟的羽毛是白色的,眼睛也是白色的。白色的眼睛是看不见东西的,所以说这只鸟是个盲鸟。

    它会学人说话,说得好听极了,它的形状大小挺像八哥的,可一般的八哥都是黑色的,偏偏它是白色的,据说这是一种变异。变异的动物很稀罕,很值钱,有人出过上千元想买这只小白鸟,老人没舍得。

    老人住到城里儿子家里,自然也带着从不离身的小白鸟,到了城里才发现,自己的小孙子也生下来就是白眼睛,看不见东西。这虽然是偶然的巧合,可家里人总觉得不吉利,很厌恶这只小白鸟。

    老人在城里没待两天,偏偏发生了更可怕的事情,他们看见小白鸟在啄孙子的眼睛!

    三岁的小孙子坐在床上不动,小白鸟顶在空中,一下一下地啄他的眼睛!

    一家人吓坏了,老人猛一挥手,把小白鸟打落在地。一家人急忙抱着小孙子去医院,临出门时,老人气愤地把气息奄奄的小白鸟锁进了笼子里。

    到了眼科医院,他们连做梦都想不到,发现了一个大秘密:这个小孩并非真的失明,医生从被啄出的小孔后面发现了黑眼球!

    医生不相信是小鸟啄的,连连惊呼:“不可能,不可能,只啄透了白膜,一点儿没伤到眼睛,简直是最精细的手术!”

    大家这才想到是冤枉小白鸟了!

    老人赶紧跑回家,没想到又发生了另一件可怕的事情,因为出门时太着急,忘记了炉灶上烧着东西,锅被烧穿了,发生了火灾。幸好邻居发现得早,救火车来了,火被扑灭了,只烧坏了一些家具,但是笼子里的小鸟成了灰烬!

    老人在窗台上,在窗帘灰烬中,发现了这根洁白的羽毛。

    讲到这里,老人望着手中的白羽毛,流下了眼泪。

    吴阿姨的故事讲完了,她指着那个小巧的白色的墓碑说:“我和老人一起修的这个陵墓,把那根洁白的羽毛放在了里面。刚才听你讲的那些情况,尤其是啄眼睛的情景,很像是小白鸟。我们可以把这小陵墓打开,看看那根羽毛是不是还在里面。”

    吴阿姨找来小铲子,一点儿一点儿,小心翼翼地挖开了青草。忽然,她轻轻地“咦了一声,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这土很松,好像有人动过?“

    她用铲子拨了拨土,下面露出一个小匣子,那根洁白的羽毛就在这匣子里吧?我目不转睛地看着。

    吴阿姨一脸凝重,轻轻地打开了匣子。空的!

    匣子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果然是这样,有人把它拿走了。洁白的羽毛迷失了方向,它找不到自己的家了。“吴阿姨皱起了眉头。

    ”是谁把它从这儿拿走的?“我疑惑地问,”会不会是那个假扮成您的吴阿姨。“

    我突然想起来,刚才只顾着想李婷婷的事,把另一个可怕的吴阿姨忘了。

    我问吴阿姨:”您知道假扮您样子的是谁吗?“

    吴阿姨没有回答我的话,扬起头来,自言自语:”会是它吗?“她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说不上是困惑还是愤怒。

    她只是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它不应该那样,你过两天再来,也许……“

    也许怎么样,吴阿姨最后也没有说。

    第十八章 消失在深蓝的天空中

    我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了,浑身精湿,爸爸妈妈早急坏了。

    妈妈一看见我,先松了一口气,随即愤怒起来:”这么个雷雨天,你到哪儿去了?到处都找遍了,就差去报警了!“

    我料到他们会发怒,赶快添油加醋地把发生的事情讲了。我估计他们根本不信,没关系,我可以带他们去找吴阿姨————当然是那个真的吴阿姨。

    真的吴阿姨也许会不承认,因为她嘱咐我要保密,尤其是那些稀奇古怪的事一点儿不能说。不过到那时候,我爸爸妈妈的气儿也早消息去了。

    不料,等我说出来以后,他们竟相信了。

    他们告诉我,我三岁以前就是白眼睛,看不见东西,那个养小白鸟的老人,竟然就是我爷爷!

    可是他们过去一直没和我讲过呀!

    我责问他们:”为什么不早跟我讲?“

    爸爸说:”爷爷对这件事情一直很伤心,一直在责怪自己,直到死,再没和别人说起过,包括他给小白鸟立碑的事情,也没人知道。“

    妈妈问我:”三岁前的事情,你脑子里一点儿影子都没有?“

    我摇摇头,责怪自己笨。我的智力开发一定特别晚,三岁前的事情竟然一点儿记不起来。哪怕有一点儿印象也好啊,我一点儿印象没有,真是笨蛋!

    爸爸决定明天一早和我一起去看吴阿姨,我表面答应,心里却想:不能带他去,我已经答应过吴阿姨,一切都要保密,我不能失信。办法我都想好了,装作不认识去那里的路。

    第二天下午放学,爸爸正在校门口等我,为这他居然请了假。我带着爸爸满城乱转,腿都跑酸了。

    ”到底是哪儿啊?你好好想想。“爸爸不止一次地皱着眉头问。

    ”我也记不清了,昨天是晚上,又是下大雨。“

    ”这倒也是,你说的又都是些怪事,本来就不太可靠,你说的是真的吗?“爸爸开始怀疑我在编故事,”你一定听你爷爷讲过那白鸟的事,又加上瞎话骗我,而我居然还信了,瞎跟着你乱转了一整天。“

    他不相信更好,什么事大人一掺和进来,事情就复杂了。

    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办:告诉李婷婷关于洁白羽毛的事情。

    找李婷婷,还是去那座旧楼,当然,再去那里是很危险的事,况且现在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我每次都是下午五点钟以前到那里,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

    但我猜测,那个假吴阿姨很可能还和李婷婷一起在图书馆里等我。昨天下午,那个假吴阿姨还再三嘱咐我一定要去,说有重要的东西给我,她多么希望我上当,我想她不会死心的。

    吃过晚饭,我和爸爸说去院子里乘凉。

    我在院子的花坛旁边坐了一会儿,看别人打扑克。等爸爸一上楼,我便推着自行车悄悄地溜了出去。

    骑着自行车,七拐八拐,很快就到了图书馆的旧楼。

    整座旧楼全黑着灯,走到跟前,才发现铁栅栏门紧紧锁着。二楼以下,所有的窗子都有护栏,根本没法进去。

    我围着旧楼转了两圈,还装出一点儿没有发现假吴阿姨破绽的样子,大声地向楼上喊:”李婷婷!吴阿姨!“

    没有回音,整座楼里都静悄悄的,我很失望。

    我猛然想起,我应该先到真的吴阿姨那里去看看,她是个很奇特很神秘的人,从昨天谈话的情况看,吴阿姨有些事情没有向我讲,只是让我过两天以后再去找她。

    可现在事情紧急,我去找她,她大概不会责怪我的。我骑着自行车,直奔城边上走。

    其实白天我和爸爸去过那儿,经过了那个殡仪馆,也经过了吴阿姨的那个小院,可我都装作不认识。现在再去找,路就熟悉多了。

    经过殡仪馆的大门,我想起昨天晚上李婷婷是在殡仪馆里面消失的。她走错了地方,说不定在里面迷路了。也许我应该进去转转,看看里面有没有一根白色的羽毛。

    正犹豫着是不是进去,忽然看见有两个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我一眼就认出了是李婷婷和吴阿姨。

    这个是假的吴阿姨。一定是假的,因为真的吴阿姨根本没见过李婷婷!

    我的心急促地跳起来,我应该想办法告诉李婷婷,这个假吴阿姨在骗她,向她讲的那些全是谎话。

    ”啊!你来了!“吴阿姨看见了我,和李婷婷一起走了过来。

    ”我不是让你两天以后再找我吗?你怎么今天就来了?“吴阿姨问我。

    我吃了一惊,这是真的吴阿姨说过的话,她怎么知道的?难道她是真的?

    ”走吧,到我家里去说。“吴阿姨爽快地说着,转身先走在前面,她是朝着真吴阿姨家的方向走的。

    ”走吧。“李婷婷拉着我的手,她微笑着,脸上的表情很激动,带着灿烂的笑容。看得出来,她没有装假,一点儿没有装假,真的是很高兴。

    这是怎么了?

    我正要问怎么回事,李婷婷却跟我说了:”刚才吴阿姨全告诉我了,有一个假的吴阿姨,长得和她一模一样,冒名顶替欺骗我,可我一直以为她是真的呢。我在殡仪馆里面转着转着,怎么也出不去,我害怕极了,是真的吴阿姨找到了我。“

    吴阿姨回过头来说:”我把昨天我像你讲的事和她讲了,当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僵尸,是一颗异常美丽的灵魂,她激动得哭了。“

    吴阿姨说着,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世间的事情很复杂,好的和坏的、爱和恨常常交织在一起,有时很难弄清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凡是都要仔仔细细想才会明白。“

    我们沿着城边的草地走,已经远远地看见那一片院落,那是吴阿姨住的地方。

    ”快到家了,我还得回去,回这个家。“吴阿姨说着停住了脚步,回头望着李婷婷说:”你该走了。“

    李婷婷自言自语:”我是该走了吗?“

    她仰脸望着天空:”啊!月亮出来了,好清亮啊!“

    天空真的清亮亮的,一轮金黄的圆月挂在空中,天空是那样的蓝,蓝得像大海。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夜晚,这么皎洁的月光。

    ”是该走了,是到该走的时候了。“李婷婷说。

    我惶惑地问:”你要去哪儿?“

    ”一个异常美丽异常快乐的地方。“李婷婷微笑着,”当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的时候,我只能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游魂四处飘荡,现在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了。“

    ”你是一个心底善良的美丽幽灵。“吴阿姨低声说。

    李婷婷微笑着:”我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了。“

    吴阿姨眼里闪出了泪花:”你去的是一个最美丽的地方。“

    空中的月亮突然洒下了一圈儿一圈儿的光环,这些光环仿佛会唱歌,我听到了一种说不出的美妙的声音。

    在洁白的月光中,我发现李婷婷的身体在渐渐地变亮,变得越来越洁白,越来越晶莹……

    一根洁白的羽毛,轻轻地飘起来了,越飘越高,越飘越远……

    我心里酸酸的,喃喃自语:”她走了?“

    吴阿姨:”她走了。“

    我问:”她还会回来吗?“

    吴阿姨说:”不知道。“

    ”我想,我现在该跟你说了。“吴阿姨眼里闪着泪花,”用不着再隐瞒了,你知道,我不是真的吴阿姨,我是假的。“

    我惊呆了!

    ”你不必害怕。“假吴阿姨脸上现出悲哀的表情,”我刚才说了,世间的事情太复杂了,好的坏的、爱和恨交织在一起,很难一下子理清楚。你想想,一个无缘无故被砍掉双手的人,他说经历的只是人间的邪恶和冷酷,他能不恨吗?他能不想方设法地去报复吗?

    吴阿姨说着,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慢慢地拿下了两只白手套。

    那是没有两只手的手臂,是两只毛茸茸的肉柱!

    吴阿姨看着自己没有手的双臂,眼里充满了哀怨。

    这忧郁仇恨的眼光,这没有双手的手臂,我见过,我想到了真吴阿姨家里那只被截断双臂的猴子!

    她是吴阿姨家里那只被截掉双手的猴子!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说不出话来。

    假吴阿姨放下了手,她的表情很沉静,眼里的怨恨消失了:“我现在不再去怨恨了,也不会再把自己的恨向无辜的人发泄了。是白羽毛,是那个美丽的灵魂感动了我,使我知道了世间最美好的是真情。真情能化解一切恩怨,在这个世界上,我不会再做任何坏事了。”

    她说着转过身去,慢慢地往前走,她走的是另一个方向。

    “你去哪儿?不回吴阿姨家吗?”

    “不,我不会回去了;她对我那么好,我对不起她。”

    望着她越来越远去的背影,我觉得有点儿悲哀。

    我想叫住她,可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抬头远望,月光下的夜空中,那根白羽毛像一缕纤细的白云,恋恋不舍地轻飘着,渐渐地远去,消失在深蓝的天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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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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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igtrace:虽然是悬疑小说题材,但读完后更像是描写少年的纯情小说。看完葛冰老师的故事,或许能唤起每个人年少时的那份纯真善良而又勇敢多情的心吧

      本文标题:谁捡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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