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到了麦子黄了,乡下人上上下下都松泛了些,货郎们的脚头子开始勤快了。那个时候,世间所有的美味,也比不上那个挑着担子游走乡村的货郎用一个铜锣、一个小锤敲击时候发出的叮咣声更令人心醉。
货郎出现的时候,记忆里总是晴朗的日子,大人们下地了,连老奶奶也实在是坐不住,只要能动弹,总要挎个篮子割猪草。孩子们在空荡荡的村子里到处乱蹿,像一群觅食的麻雀。货郎远远走来,他草帽下的眼睛四处张望,远远看到孩子,立刻摇响了手中的拨浪鼓。那一声声“蹦龙蹦龙”的声音,磁铁一样吸引了所有的孩子。
货郎挑着的担子里,有红头绳,有红的、绿的丝线,有长长短短的针,染衣服的染料等等。货郎的担子是个小小的百宝箱,吸引我们的只有那些吃的:叮叮糖、藕糖、柿饼、羊角酥,也许还有其他的,但是其价格远远不是我们能问津的,我们有可能吃到一点的是叮叮糖。叮叮糖是一种麦芽糖,藕糖是一种米糖。藕糖不仅甜、香,且异常酥脆,一碰,芝麻和糖屑往下掉,掉得我们心痒难熬。
对于我们小孩子,纸币遥不可及,一枚硬币也能捏出水来。牙膏皮、鸡蛋是满足口腹之欲的唯一出路,小伙伴们于是拿了偷藏的牙膏皮、鸡蛋去找货郎换藕糖。换到藕糖,我们见者有份,都吃到了塞牙缝的一点,第二天上学时候,嘴里似乎还残留着藕糖的味道。
我们对于货郎挑子的热爱之情在那时候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货郎收钱,收鸡蛋,也收辫子,粗粗的大长辫子,按照粗细长短可以换得的糖更为可观。在这种诱惑下,我们对长头发的姐姐们满怀艳羡与嫉妒,但是即使天天拽着自己的头发,它们也不可能如愿长出那样的长辫子来,等到女孩子真的长出那样的大辫子,早就脱离对于货郎挑子的低级趣味了,她们弯腰站在货郎挑子跟前,比着丝线的颜色,或者那些缀在发梢上的花和球,看也不看我们直勾勾的盯着的糖。她们还时不时的将垂到胸前的大辫子往后一甩,长长的辫梢落到了屁股上,连货郎的眼睛也随着她们的大辫子游走。
小米在一个午后偷偷的剪掉了他大姐梅花的一条辫子。十四岁的梅花所拥有的最珍贵的两条乌黑大辫子,乡下洗头发都是化一点碱在开水里洗,头发洗得跟蓬头鬼一样。梅花是摘木槿树叶子揉水洗头发,洗得头发乌黑清香。梅花那天早上跟着她妈下地干了一上午活,中午趴在床上睡着了,醒了之后的梅花一边头发散着,一条辫子垂着追着小米打。可辫子换来的糖早已经进了小米的五脏庙,披头散发的梅花追了两个村子,她拽着货郎的担子哭也没用,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货郎带着她的一根麻花辫走了。
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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