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液体从眼角滑落，我以为我的眼泪早就被仲夏夜晚的燥热给蒸干了，没想到还有。
从地上爬了起来，又回到了小床上，随手把汗湿的枕头翻个面，一个小手卷包从底下跑了出来。
这是？
用手捏了捏，钱！我的心猛地跳了两下，不对，是猛地跳了起来，在寂静的夜晚尤如擂鼓。
我哆嗦着手把小包打开，于黑暗中摸了摸，一百一张，总共有三张，还有一张五十的，和其它一些硬币。一定是白天来的姥爷留下的！难怪老人家走的时候说，“娃儿，好好想想，是去学校，还是去打工，自己选个，不后悔就行。”
对了，老人家还把他的那辆老自行车留在了家里，让我骑车出去转转，找老师同学商量商量，还说别看这车破了，我舅还能用它带着200斤粮食，骑了80里地去卖。
这事我知道，有一次舅舅回去时拐到我家，把母亲吓了一跳，脸上、脖子上、胳膊上，凡是露着的皮肤全是蚊子盯的大包。因为如果卖完的晚，舅舅就得在某个角落睡一晚，大夏天的，蚊子是老朋友了。
如今舅舅给人开车去了，姥爷把车留给了自己最挂念的外孙，同时留下的还有一卷钞票，这些钱，足够我交复读费了。一个种田的七十岁老人呀，他从哪弄来的钱，他又攒了多长时间！心很疼，我的身体不自觉缩成了一团。
“是去学校，还是去打工，自己选个，不后悔就行”，姥爷的话在我脑子里反复盘旋，“复读，我要复读，现在，马上！”
这念头在胸中火一样烧了起来，我腾地从床上弹起，胡乱拿了几件衣服塞进塑料袋子里，一个人摸出小屋。
夜深了，敲了一天鼓的青蛙也乏了，只有院墙边某只傻愣愣的夏虫还在细声细气弹奏着自己的心事。没有月亮，把塑料袋挂在车把上，我像是一条迫切想要翻身的咸鱼，带着十八岁的倔强，悄无声息游出了沉睡的小村庄。
在寂静的道路上张狂疾走。不知道害怕，又觉得自己是一只鸟，向着几十里以外的灯塔，头也不回地飞离了鸟巢。
学校离镇上有60里，镇上离家还有20里，很远的路，不知道啥时候能骑到地方，但我知道我得早点走，才能早点到达目的地，才有机会从别人不要的破烂书籍里拾点有用的东西，才能坐到教室里再去背那些原来我怎么也不想背，背不会的ABC。
车轮在道路上转动，好在那些路都是大路，虽然弯弯绕绕，起起伏伏，但足够宽阔。少年鼓涨的心憋着一口气，在夜色里独行，像游走在人生的波涛里，遇到高坡就直达浪头，沉下去，又像滑到浪底。
不知道走了多久，浮躁的心绪，在前面沙河水一波一波的击打声中安静下来。扑嗒扑嗒，是那样富有节奏，这声音具有良好的治疗功效，使我的身心无限地放松下来。
想停下来休息一下，到河边洗一把脸，再躺在清凉的河风里睡一小会。
但这个念头稍一浮现，就被压了下去，深更半夜，我又孤身一人，还身携巨款，不能有闪失呀，那是我的未来，我的希望，我的命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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