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林少校今天怎么出来了,是不是要通报什么重要的事情?”牛参谋对己经坐直了身体的江上舟翻译说。
“对呀,他是副参谋长了,又是苏方会谈会晤副代表,一般不会轻易出来呀!"江翻译看着对面站在中间的戈林少校也纳闷。
“因为是你的好朋友,知道你今天带队,特意出来的。"牛参谋打趣。
江翻译回身一看成文:“噢,应该是因为我们的小成文今天首次出面,他代表苏军来欢迎的!"江翻译又拿成文开玩笑。
“这欢迎级别可不低呀!”牛参谋说
"那一定是你们提前走漏了风声!"成文说。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走,下车,看看他们今天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江翻译说。
当中方三人跨过边界裸土带向他们走过来时,苏联军官的三双眼睛都聚焦在了女军官成文身上,眼睛里满溢着惊讶、惊奇和惊喜。
女军官成文在边界上的出现也让苏联军官们晃眼恍惚。
相互握手致意的时候,成文发现,对方三人六只兰眼睛,颜色深浅不同而已,按照克格勃的选人标准,应该是清一色的斯拉夫人。
还没等江翻译“正式隆重地"介绍完新人成文翻译,那两个与成文年纪相仿的年轻军官便争相报出了自己的姓名:个子高瘦,面色苍白的名叫尤纳斯•马格列瓦斯修斯,另一位身体结实,面色红润的名叫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洛维奇•沙顿斯基。
江翻译在他们的姓氏第一个字母发音前按中文习惯亲切地加上"小"字,称呼他们“小马同志”和“小沙同志",这两位懂中文的"同志”欣然应答。
成文从他们的名字判断,一个是波罗的海人,一个是乌克兰人。果不其然,两人看着成文,惊讶地睁大眼睛,给唬住了。
中间那位长相酷似好莱坞明星凯文•科斯特纳的戈林少校,一直沉稳地看着成文,微笑着听着他们对话,他不懂中文。
苏方的会谈会晤室很简陋,进门就是一条昏暗的走廊,走廊两侧各三个门,走廊尽头的门半开着,露出后面院落的一角。这里更像苏联的民居。
而我方新建的会谈会晤室,进了大门,有一个大厅,大厅一侧是大会谈室,另一侧是两间铺着地毯的休息室,一条长长的玻璃走廊通向后面的宴会厅,比苏方的宽敞气派。
进到苏方会谈会晤室左手第一间屋子,双方在铺着绿色军毯的会谈长桌两边落坐。
没有客套,戈林少校直接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严肃地读了起来。
成文专注地听着,试图在本子上做记录。可是,令她沮丧的是,除了"北纬”“东经""渔网”"越界"等词汇,其它的都没有听懂。
坐在戈林对面的江上舟翻译冷静地听着对方的声明,似乎并不以为然。
戈林读完,江翻译用俄语回应说:"这个情况我们还要核实一下。"戈林笑了一下,并不纠缠这个似乎己司空见惯的话题,他们愉快地聊起了天气和中国边城的快速发展……
学了四年外语的优秀生,竟然在第一次实战中一败涂地,汗颜啊!成文叹了一口气,陷在椅子里,开始怀疑自己的专业水平。
“小成,小成……"有人小声喊她。对面的乌克兰人沙顿斯基从摆在谈判桌上的果盘里捡出几块糖,欠起身,笑着递到她的面前:“尝尝我们的糖。"他用汉语说。
成文这时发现,所有人都在笑看着她,好像他们刚才谈到了她。
戈林少校说:"从理论到实践有个过程,不要着急,慢慢来!"他又问起她就读的学校,学校里有没有苏联老师等等。奇怪,这会儿成文全部听懂了,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口径,对答如流。
从走廊里飘进来烘烤奶油和土豆烧牛肉的香味。
戈林邀请中国朋友留下来吃顿便饭,江翻译欣然同意。
“你真幸运,第一次出面就碰上戈林少校,他的级别遇到饭点可以请我们吃饭,其他人可没戏。跟我们一样,只有白团长、石站长出面才有请客吃饭的权利。”众人往外走的时候,牛参谋告诉成文。
几个人到对面的房间里休息,聊天,看电视。江翻译和戈林少校到外面抽烟去了。
成文在走廊里找卫生间。她看见餐厅里的长桌上已经铺好了白桌布。一个头发高高盘起,胸前扎着白围裙的胖胖的俄罗斯妇女正往桌面上摆放蔬菜沙拉,火腿冷盘,装了黑面包片的小筐篮,水果等食品。
妇女看见成文往外走,心照不宣地出来,带着她来到了后院洗手间。
成文站在镜子前,发现妇人并没有离开,正站在门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我的妈妈从前在哈尔滨读过书!我们家里还有一些中国的东西。我还会用中文说’你好,谢谢’。”妇人对成文说,神情仿佛成文就是她的一个熟人或朋友。
成文感到奇怪,与她聊了起来。知道妇人的父母从中国返苏后就定居在远东的一个小城,妇人嫁给了一个军官,随军来到这里的哨所,会晤站后勤忙不开时,她就来帮忙。
妇人忽然莞尔一笑,问成文:“你一个女孩子来边境上工作不害怕吗?”成文摇摇头。妇人以为她没听懂,便又说:“你真漂亮,中国女人都像你这样吗?”“大多数吧。”成文笑着回答她。“你有男朋友吗?”成文又摇摇头。再问什么成文就干脆假装听不懂了,她想起了江翻译“少说话”的嘱咐,妇人失望地离开了。
成文在镜子前补着妆。卫生间的窗台上开着一盆红色的月季花,在窗外茫茫草原的衬托下,显得更加鲜艳有生气。成文想起了栖息青城时房间窗台上的那盆月季花,还有送她那盆花的好姑娘彩彩克……“亲爱的彩彩克,你好吗?谢谢你当时鼓励我走出低谷……"
远处秋阳下,风吹草在动,天籁无声。成文觉得正在发生的一切十分虚幻。
一股呛鼻的香烟味从开着的窗户飘进来,两个人低沉但清晰的谈话声也传了进来。成文竖起了耳朵,是江翻译和戈林的声音,他们说着她在学校重点训练过听力的政治语言,她十分熟悉的新闻词汇。
“戈尔巴乔夫总书记前不久在克拉斯诺雅尔斯克讲话说,如果美国取消在菲律宾的军事基地,那么苏联将放弃在越南金兰湾的军事设施,真会这样吗?”江翻译的声音。
“我们已经厌倦了竞赛,希望地区问题能以大家满意的方式解决。”戈林说。
“苏联不但不反对美国参与亚太事务,相反还拉美国一起商讨该地区问题,强调了美国在该地区的存在,这与你们以前的政策相背呀!”江翻译说。
“苏美关系要改善,要发展……”戈林说。
他们走过窗户,往前门走去,成文也赶紧返了回去。
主菜是土豆烧牛肉加米饭,土豆泥好像是用黄油搅拌的,蔬菜沙拉里一股奶粉拌萝卜丝的味道。成文不喜欢吃,只吃几口火腿肠。但是当地那种蓝莓饮料她特别喜欢喝,对面的沙顿斯基殷勤地站起身不断地给她添加。成文实在喝不下了,小沙坚持倒满最后一杯,乘别人说话的混乱之机举起杯,一只兰眼睛藏在高脚杯后面,悄悄地说:“祝你在这里一切顺利!”
成文心里暖融融的。
黄昏时分,苏联军人送中国同行回国。在返回边境线的路上,小沙与成文一直在谈普加乔娃的歌曲,成文会唱那首著名的《百万朵玫瑰》,小沙便哼唱起来,夕阳照在他高高的鼻子上,面色金红。
戈林少校和江翻译最先走到边界线上,站在那里等着后面的两对。
望着边境线,小沙忽然感慨了一句:“你们的人经常过我们这边来,越境。”
成文也严肃起来,说:“你们的人也经常过我们那边去,越境。”
两个刚才还一起唱歌的人忽然楞楞地看着对方。小沙先笑了,双肩一耸:“是的,是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的人民友好!”
“你长得像我们的人。”小沙为了缓和气氛,看着成文又悄悄地说道。
苏联有194个民族,有众多有欧洲人、亚洲人、欧亚混血人,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在苏联找到类似的模样。
“我是中国人。”成文悄悄地告诉他。
返回团部的路上,江翻译说:"戈林今天出面的主要目的是苏方想邀请我方十月革命节组团去苏联庆祝,希望我们的边防司令率队,他这是先来试探一下,摸摸情况。这个举动前所未有,很不寻常,看样子,苏联军方对改善双方关系内部有新的考虑……"
三个人刚到办公室,石站长就告诉他们,白团长被分区批评并责令检查,成文一段时间内不能再出面。
“会谈会晤涉外人员要进行政治审查,必要的业务培训,外事纪律保密等教育,完成上述程序后报上级批准方可出面。分区同志强调。"
"那上级为什么不培训就把人家分配来工作呀?我们团里己经做完了这些工作,他们倒是抓紧呀!云中龙回家陪老婆生孩子去了,石站长不能是个会晤就出面,又不让成文上,没人,这工作怎么整!?分区老爷们能不能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点!"江翻译十分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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