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曾和很多人说过,我最不喜欢的文学作品有两种:欧洲现代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和诗词。不喜欢的理由前者的理由很简单:文字平淡,内容无聊。当然这很有可能与翻译过来从而失去了它本身的意境有关系,我记得买了一套《红与黑》、《巴黎圣母院》之类的丛书,结果没一本看完,就把它们都“封藏”在书柜里了。
至于不喜欢诗词,主要还是不喜欢诗,格式死板,内容空洞。对于词的态度则要好很多,但是也谈不上喜欢。但在这些一万个不喜欢当中独独有一个例外就那么站了出来,那个一生仕途不得意的失意才子——柳永。
/02/
第一次知道柳永还是在高中的语文课本上,那首凄婉动人的《雨霖铃》,“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第一次看到就让我觉得眼前一亮,并不是他写的多么好,而是这首词区别于其他诗词的“英雄气概”、“一腔热血”,居然少有的在写儿女情长!后来便单独找了很多他的辞藻经历来看,这样一位江湖浪子笔下的江湖,让无意间就我深深的沉迷于其中。
他有着不同于大多数才子词人的多重奇妙身份:歌楼妓女的七哥、市井街头的自由撰稿人、奉旨填词难以步入官场的书生、放浪形骸的浪子······
这一个个特别的身份,注定让他成为诗词界一条独特的风景线。
/03/
他本出身于官宦世家,祖父是县丞,父亲为监察御史,他的两个哥哥也都是进士,时称“柳氏三绝”。所以,读书,然后考取功名,是从他一生下来就注定的人生道路。
然而,在这个世上,最难的便是“事遂人愿”四字。他的第一次科举考试便是以失败告终。但年轻气盛,卷土重来,没料到第二次的结果仍是落榜。一股抑郁之气积郁在胸中,于是作下了那一首《鹤冲天》: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可没想到如此一首肆意狂荡的痛快词作,竟就此关上了他考取功名的大门:
当时仁宗听到了这首广为流传的词作,于是在第三次科举考试时亲手划去柳永的名字,并在一旁亲手批注:且填词去,何要浮名?
就这样,他失去了指点江山的机会,走进市井,自嘲:奉旨填词柳三变。
/04/
之后的日子,他都混迹于舞榭歌楼,烟花巷陌。
在那个封建的时代,他冒着为所有人所不齿的骂名,与风尘女子为伍。他看不起那些达官显贵,在享受了这些女子的乐趣之后,转身便在庙堂上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对她们加以抨击。
他对这些女子,给予的是发自内心的喜爱,他爱的是她们绽放光辉的灵魂,爱的是她们流露出的最本质的人性。
所以他人生接下来的日子,都在为她们作词,而那些青楼女子,也将柳永奉为她们的“王”。她们尊敬他,亲近他,在他生活拮据的时候接济他。正是他们之间那份特殊的感情,激发了柳永的创作才华,让他于其中涅槃重生。
/05/
51岁那年,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回望了自己的半生。从少年的踌躇满志,到那一次次失意,那份维持了数十年的肆意狂荡,何尝不是对自己落魄失意的掩饰?他早已忘却了什么叫文人风骨,只不过徒留一份美好的幻想吊着他最后一口气。
终于有一日,那从女子那里获取的温暖不足以掩盖仕途上的不如意。他忽然惊醒,自己也曾读圣贤书,也不曾忘记那作为一个读书人的尊严。
于是他由柳三变更名为柳永,靠着隐姓埋名考中进士,但直到终老,他也只是做到了“屯田员外郎”这一小官。但是,这也算是圆了自己一桩仕途梦吧。
最终他还是老了,贫病交加的死在了任职上。死时家中一贫如洗,连治丧的钱都没有。这个时候,那些柳永以诚相待的青楼女子站了出来,合资葬了他。据说那日:“见一片缟素,满城妓家,无一人不到,哀声震地。”
这恐怕是历史上唯一一个为所有妓女所推崇的男子吧。
/06/
他是一个浪漫词人,一个江湖词人,也是一个与词共着生命的专业词人。他一生混迹于乐工歌妓间,这些人都跟当时主要供歌唱的词有着血缘关系,这种生活决定了他以毕生精力来写词。郑振铎先生生说他“除词外没有著作,除词外没有爱好,除词外没有学问。”看似是在否认他,但这何尝不是在推崇他词作方面的成就?
他曾拜访晏殊,晏殊问:“写曲子词吗?”柳永答“像您一样写。”晏殊反讥道:“我虽曲子,不曾写‘彩线慵拈伴伊坐。’”
晏殊此意何尝不是在嘲讽:我虽写词,我写的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这样的大气平和,何曾写过妓女生活?
然而在我看来,世间词人千万,唯柳永一人,可谓真风流!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最后加上我最喜欢的一首《八声甘州》作为结束吧: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栏杆处,正恁凝愁!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