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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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颜如语

1  当宁采臣再次遇到聂小倩

国内某知名户外论坛年终晚会的现场，来自全国各地的几百名驴友欢聚一堂。会场内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台上歌舞升平，台下觥筹交错。

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静静地坐在靠近舞台右侧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手持一杯红酒，却并没有喝，只是专注地盯着舞台上面那个唱《贵妃醉酒》的小演员入了神，仿佛周边喧闹的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嗨，美女。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来干一杯吧！”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听闻此言，她心里一惊，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她把目光从舞台上收回，缓缓地回头，映入眼帘是一张略显沧桑的脸。那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她微微一笑说：“你好。”

“你？请问你是？”那男子听到她的声音，脸上的表情有着明显的错愕。

“我是聂小倩！”她轻描淡写地从嘴里吐出一句。

“你是小倩？真的吗？你是小倩?”那男子好似根本不相信的样子，迭声追问。

"对呀，我就是聂小倩。宁采臣，你不记得我了吗？"她终于喊出了他的名字。

“你真的是小倩？那你，你脸上的疤痕？”他心里还是有些疑惑。眼前的这张脸，标准的鹅蛋形，白皙，精致，哪里是传闻中有缺陷的模样？

“谁告诉你我脸上有疤痕了？”她觉得有点奇怪，又有点好笑。

“嗯，也是。我从来都没见过你的脸，又怎么会知道你的脸上是不是真的有疤痕呢？”他似乎有些失落，“我们三年没见了。”

“是啊，我也三年没有出来了。”这三年来，她忙着恋爱、结婚、生子，已彻底远离了那些穿梭于山间林中的日子，渐渐活成了驴友们口中的传说。

“还记得五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吗？”

“当然记得。”

2  有个蒙面女侠名叫聂小倩

五年前，某个知名户外论坛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非常神秘又非常厉害的女强驴。

据说从来没有人看过她的脸，因为她的脸上总是蒙着一块面巾。她爬起山来也是飞快，身轻如燕，鲜少有人能追赶得上。驴友们都说她好像不是在爬山，而是在山上飘似的。

她还拥有一个让了听了就很难再忘记的网名，叫聂小倩。

说来也巧，在同一个论坛还有另一个男强驴叫宁采臣。说真的宁采臣对这个叫聂小倩的女子充满了好奇，他一直在寻找一个能与她一起同行的机会，但聂小倩为人神秘，连行踪也是一样，他始终没能如愿。

那一年的元旦，宁采臣跟着本市一支登山队伍去爬市外一座很出名的山，那座山名叫琅琊山。整个登山团队大约有四五十人，一路上他都遥遥领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快到山顶的时候，他已经感觉到有点吃力了，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这时身后突然迅速窜过一个女子的身影，那女子身穿一件玫红色的硬壳冲锋衣，仿佛一阵风似的从他的眼前掠过，很快就把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嘿，看来今天是遇到对手了！宁采臣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儿马上被激发出来，好像也感觉不到累了，于是赶紧加快脚步，一股作气地朝着前面那个轻飘飘的身影猛追过去。

可是不管他怎么追，那女子始终不远不近地飘在他的前面，甚至连头都没有回过来看他一眼。最后到了顶峰，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那个已到达山顶多时的女子却气神闲定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他走过去，看到她的脸上蒙着一块粉红色的面巾，面巾上面点缀着一颗一颗蓝色的小星星。那双露在面巾外的杏仁眼如盈盈秋水一般，让人只看一眼，就有一种想醉死在里面的感觉。

“姑娘好厉害！敢问姑娘户外大名是？”他朝她伸出一只手。

“聂小倩。”她没有动，依旧看着他。

“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聂小倩！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居然在这里碰到了。”他心里一阵惊喜。

“那你呢？”

“真不巧，小生名叫宁采臣。”

听了这话，她“噗嗤”一声笑了。那笑声如黄莺出谷般，清脆了整座山，也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上。

3  我喜欢的人是宁采臣

宁采臣就这样认识了聂小倩。

他们经常在论坛相约一起参加各种户外活动，但聂小倩始终未曾以真面目示人。她没有主动说起原因，他也不便相问。

每一个混户外论坛的人都很自觉地遵守着户外的“三不问原则”：一不问年龄和工作；二不问收入和住址；三不问婚姻和健康。总而言之，就是不能开口去询问别人的隐私。

宁采臣一直以为聂小倩在户外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存在，是一个喜欢独来独往的人。直到聂小倩将自己的好朋友林薇介绍给他认识， 他才知道，原来聂小倩也和其他所有的女孩子一样，是有闺蜜的。

林薇是聂小倩在一年前刚刚加入户外论坛时认识的一个女孩，那时已有三年户外经验的林薇算是一个资深老驴了。她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性情温柔，更重要的是对待新驴特别友好热情。聂小倩刚到户外的时候就得到她不少的帮助，因而对她心生感激。又因两人年纪相仿，久而久之便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她也是这个户外论坛中唯一见过聂小倩真面目的人。

聂小倩还记得她将宁采臣介绍给林薇认识的时候，林薇看向宁采臣时那种闪闪发光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倾慕已久的人，带着深深的迷恋。

聂小倩觉得自己一定是想多了。像林薇那样漂亮的女孩，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就喜欢上一个人呢？

那以后的每一次户外活动，他们三个人都一起参加。在后来一次又一次的活动中，聂小倩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林薇对宁采臣的心思。她突然有点心慌，但她一直不动声色。

那一年的平安夜，他们是在市区的山顶平台上露营度过的。那天晚上，夜色如幕，夜凉如水，几颗小星星零落地悬挂在天际，若隐若现地朝漆黑的大地调皮地眨着眼睛。

聂小倩和林薇各自拥着一个暖暖的抓绒睡袋，一起并排躺在同一个帐篷里。两人各怀心思，却又忍不住在黑夜里交换着彼此的心事。

“小倩，你有喜欢的人吗？”林薇问。

“有啊！”聂小倩犹豫了一下说，“那你呢？你的心里也有喜欢的人吗？”

“当然也有啊，我喜欢的人是宁采臣！”林薇也毫不隐瞒，直接就说出了宁采臣的名字，倒让聂小倩不好再问下去了。

果然啊，她没有看错，原来林薇喜欢的人也是宁采臣。最亲密无间的闺蜜喜欢上了自己心里的那个人，虽然已经隐隐知道一些，但她的心还是微微地痛了。

4  她的脸上有一块很大的疤痕

那天晚上露营回来后的第二天是圣诞节。

聂小倩在微信上借着给宁采臣说圣诞快乐的时候，问了一个她一直以来都想问的问题：“如果有两个女孩同时喜欢上了你，你会怎么办？”

“怎么可能？像我这种四处为家的浪子，哪个女孩会喜欢我？”宁采臣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地跟她打着哈哈。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当然有！”他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能告诉我是谁吗？”她的心里还怀有一丝希翼。

“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鬼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呢？

“好， 我知道了。”看到这个答案的那一瞬间，聂小倩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她决定离开那个有宁采臣和林薇的城市，去往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走了，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再见。

宁采臣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完全蒙了，他在微信上给聂小倩发信息，可是她没有回复他。他又找林薇，林薇很快就给他回了信息，林薇说：“小倩走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宁采臣问：“为什么？她去了哪里？”

林薇反问：“你这么关心她，是不是爱上她了？”

“……”宁采臣沉默了。

“你不会真的爱上她了吧？你都没有见过她的脸，你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吗？”

“我不需要知道她长怎么样，我只知道我爱她就行了。”被林薇这么一追问，宁采臣突然也不想再隐瞒自己的感情了，他劈哩啪啦三下两下地在手机键盘上敲出这句话，然后想也没想就发了过去。

只是这样的话，看在那个悄悄喜欢他许久的女孩眼里，却是那么的刺眼。

“你知道小倩的脸上为什么总是蒙着一块布吗？我告诉你吧，她的脸上有一块很大的疤痕。如果你真的爱她的话，那你就去找她吧！她去了云南丽江，她说她要在那里开一家客栈。”

林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居然给宁采臣发出这么一段话。她想自己可能只是在赌，她想赌一把，赌宁采臣是不是真的爱聂小倩，他真的是个不在乎外貌的人吗？

林薇赌赢了。因为从那以后，宁采臣再也没有提过聂小倩，当然他最后也没有跟林薇在一起。

他跟聂小倩一样，离开了那个有山有水的城市，消失在众驴友的视线里，从此成了驴友界的一个传说。

5  五年了，我终于看到了你的脸

“这五年，你究竟去了哪里？”宁采臣坐在聂小倩的对面，盯着她那张精致无比完美无瑕的脸问。

“我一直都在这个城市，并没有去哪里。”她从容地抬眸，迎上他殷切注视的目光，平静地回答。

“林薇说你去了丽江。”

“我没有去丽江。”

“林薇还说你的脸上有一块很大的疤痕。”

“是吗？我的脸上也从来没有疤痕。至于在登山的时候喜欢蒙上一块面巾，那完全是为了遮挡风吹日晒。”

“林薇为什么要骗我？”他有点想不明白。

“因为她喜欢你。”这才是后来引发所有事情的关键所在。

“那你呢？你喜欢过我吗？”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热切起来，他急迫地想知道答案。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纵使喜欢过，但那也只是曾经了。

“我明白了。”宁采臣颓然地把头靠在椅背上，口中喃喃自语：“五年了，我终于看到了你的脸。如果当初不是听信林薇的话，而是自己亲自去找你问个明白，也许今天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了。”

“人生不会重来，也没有如果。”

“你都不问问我这些年去了哪里吗？”

“嗯。忘了告诉你，林薇去年结婚了，前段时候刚生下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你呢？你去了哪里？过得还好吗？”

“我在云南丽江开了一家客栈，每天一有空就在附近的街上到处转悠。我期待着有一天能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看到你的身影，可是一次也没有如愿。”

“你成家了吗？”这是她此时最想知道的事情。

“没有，我一直在找一个人。”他的神情很是落寞。

聂小倩的鼻子突然酸酸的，眼角有泪光闪动。这不是她想听到的答案。她多么希望他的身边能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儿，陪伴着他走过这漫漫红尘路啊！

这时有个两岁多的小男孩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猛地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口齿清晰地喊着：“妈妈，妈妈！”

同时一个高大俊伟，身着一套藏青色西装的男士也微笑着走过来站在她的身后。宁采臣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他礼貌地朝那男士点点头，然后对聂小倩说：“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聂小倩不敢抬头去看他离去的背影，只是伸手将身边的孩子搂紧，低下头靠近他的小脸蛋假装去亲他。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所谓缘份，原来就是用来错过的。缘起缘落的故事，无论是网，还是生活，天天都在上演。

她知道，他们终究还是错过了，在彼此最美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