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玺
“不管是樱，萤或枫，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失去它的美丽，我们为了目击那一瞬的光彩，路途再远也愿意前往。那里存在的不只是纯粹的美丽，人们亲眼确认他们失去小小的光芒，看到鲜艳的色彩在眼前凋零，会不自觉地松一口气。当人们目睹一场美丽的盛宴消逝时，反而能找到安心感。”——村上春树
物哀这两个字对日本文化有极高的渗透，对于流逝这件事，比如樱花的绚烂又转瞬即逝，物哀文化表现出了最高的谦卑，认为这种消逝也是美感的一部分。这般看来，物哀文化描述的倒是像中国人说的“性情中人”了。
我无处观赏萤之舞的璀璨光辉，现也不是枫叶烧出漫天红光的季节，却正好赶上了赏樱的时节，每年三月中旬，都是樱花盛开的日子，南京最著名的赏樱圣地便是坐落于鸡笼山上的鸡鸣寺。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鸡鸣寺乃百寺之首，古寺钟塔，飞阁垂檐，见证了岁月多少风风雨雨。这鸡鸣古寺与其前的樱花大道倒也构成了一番别样的古韵。恰逢这个无事又春光大好的周末，便与朋友相约前往鸡鸣寺赏樱。樱花绚烂却易逝，赏樱也就成了一件极具仪式感的大事，纵使天气严寒，南京人也年年赴宴，好似是提前约好了一般，成千上百的市民涌向鸡鸣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看来，大事就是要有个盛大的仪式，有个隆重细腻的表达，没有纷繁复杂耗尽心力，没有细枝末节的精致描摹，大概就不能切身体会其重要性，就没有直达心底的震撼和触动，就不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刚出地铁站，便看见远远一片赏樱大潮，人流似乎从眼前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路的尽头，大多是拖家带口，有老有少，也有三五好友或是情侣手挽手走着。抬头看，道路两边均是粉云当空，一阵风吹过，樱花颤颤巍巍如同絮语，花与花交汇在一起，透出模糊的空间轮廓。远望鸡鸣古寺，更是人头攒动，香火旺盛。身边有小娃娃拉着母亲的手蹦跳走过，另一只手里还举着一根快要融化的冰淇淋。又见几位老人，手里端着相机或手机，努力的凑近樱花树那几根压低的花枝，细细对焦，按下快门，那认真姿态着实让人莞尔。不远处，一对情侣正搂肩对视，旋即又转过去对着面前的镜头露出甜蜜的笑容。
中国人赏樱，团团簇簇，轰轰烈烈，热闹非凡，而在物哀论这一美学思潮盛行的日本国，赏樱却带着无尽的愁情，落樱往往与寂灭并存，带来的是苍凉又哀婉的美丽。日本的著名作家几乎无一不描写过樱花，而那些场景几乎都与离别或哀愁相伴。“落樱，这就是落樱。”日本人打着纸灯笼，望着夜空中满天飞舞的花瓣，喃喃自语。这就不由地想起三岛由纪夫写过：“一鸟居前的独木桥，都被樱花所簇拥，树上的樱花不断地落下树梢。飘落在神社长满绿青的房顶上的樱花分外娇艳，从深檐阴影的黑暗中，连绵不断地穿落而下，叫人难以弃舍，就如同金箔从全景灿漫的描金屏风上剥落下来一般。一种可怕的失落感。这就是春天，这就是樱花。”看樱的游人若是目睹樱花飘落，一定能顿生“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的无常之感，从而悲叹人生易老，青春不再。
我去的那天，前一天刮了一阵大风，着实让樱花树提前进入了中老年脱发危机。所谓人生便是这么个东西，好如植物种子被不期而至的风吹走，我们在偶然的大地上彷徨。川端康成曾经说过，“花开即死亡，凋零且重生”。没关系的，让我们明天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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