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境是每个人都会面临的,只要你有意志力去承受,你就是获胜的人;只要你不愿意被攀倒,没有人能攀倒你。
一张精美的明信片正面,印着这段励志文字。这张明信片是阿珍送的,一直夹在致斌的日记本里。致斌每次看到它,心中总会平增几分伤楚。往事如潮,历历在目。
“鸡唱云间屋,人耕树杪田。”龙源是某县境内一个小镇,依山傍水,山清水秀,向东经洞底接大新镇,南邻巨口铺镇,往西经迎光可达隆回,北连新化和冷水江。
四中便坐落在龙源镇东北角,整体坐东朝西。学校后山高耸,杂木丛生,枝繁叶茂,虽陡峭尤可攀爬。学校前面是龙溪。龙溪源于下源水库,自识志路七弯八曲流入镇上,穿过217省道上一座石拱桥,由学校前面往东北流入梅山峡谷,最后汇入资江。溪水清澈见底。溪中常年水鸭成群。两岸风景优美,春日梨花带雨。夏季垂柳成荫。学校中间一个大坪,坪的四周零散种着一些只开花不结果的石榴树,还有一棵柚子树,结出的柚子除了厚厚的皮,里面什么也没有。大坪西面是教学楼,上下两层,临溪而建。教学楼对面有一栋两层楼砖房,中间是学生食堂,两端的房间一部分作办公室用,一部分用作宿舍,其后有一栋家属楼。大坪南面是一四层木房,北边靠山一角是澡堂和厕所,看着校门设有几个乒乓球桌。虽然学校内外环境幽雅,但因为既远离某县城,又远离邵阳市区,所以稍有门路的老师,都不会来此任教。除了几个学校领导,在此任教的,大都是一些刚走出校门不久的年轻教师,虽有热情,但经验不足,在此历练几年后,便会想方设法调去条件好的学校。可惜一方好儿郎,难求良师解迷茫,苦了一方俏女子,一日落榜地相守。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原本教学质量差、升学率极低的四中,教风与学风更加恶化。相当一部分老师责任心不强,教学积极性不高。为了争名夺利,老师之间的派系斗争非常激烈。与此同时,学生的学习情绪也极其低落,对学校混乱的管理局面怨言不断。更有甚者,校内还颇不安定,校外一帮小混混时不时来惹是生非,欺负学生。
正是在这样的氛围下,一九八五年九月,学习成绩一直出类拔萃的致斌,因为中考临场发挥不佳,无缘重点高中,走进了四中的大门。
致斌出身贫寒,命运又对他有过多的捉弄。虽然自小聪明,从小学至初中,一直成绩优秀,名列前茅,但每逢关键性考试,命运却总来开玩笑。中考的失利,让他心里充满了挫折感。进入四中后,一直心事重重。入校两个来月后,致斌全面了解了学校的混乱状况,从而更加觉得自己前途黯淡无光,希望渺茫,从此一蹶不振,学习兴趣急剧下降。课余时间,致斌不是站在教室的窗户边吹笛消愁,就是与桂子等几个同学议论些校内外五花八门的事情。
“致斌,练功夫不?”
这天上午体育课,老师让大家自由活动。致斌打了一会篮球后,走到一边去看几个体专生训练。田径场上,一个高瘦的男生正在练习撑杆跳远,还有一个稍矮但颇强壮的男生正在练习举重,致斌班上的一女生正围着田径场练习短跑。她叫阿珍,初中时就跟致斌是同学。致斌正看着出神,突然阿珍“哎哟”一声,在不远处摔倒在地。致斌正想上去询问,桂子突然走过来问道。
“想啊。没人教。”致斌随口应道。这时,阿珍已爬了起来,冲着致斌这边尴尬地笑了笑,继续往前跑。
“我会一点,跟着我练吧。”桂子一米七几的身材,身强体壮,有家传武术根底,便毛遂自荐。
其时,武打电视、电影非常红火,尚武之风极其流行。在侠客情结的驱使下,致斌等几个同学被桂子一召集,很快便一起练起了武术。因为都是寄宿生,学校有统一的作息时间。逃课是行不通的,习武只能利用晚上等休息时间。按照规定,宿舍晚上十点统一熄灯就寝。只要不下大雨,一过凌晨两点,就会从校门边的围墙上爬出四五个人来,沿着溪岸向北一路小跑几百米,最后在溪边的一个草滩上停下来,分散开去,各自练着各种武术招式。大概一个时辰后,他们才会跑回校门口,翻墙而入,悄悄返回宿舍,钻进被窝。整个过程如同梦游一般,几乎无人知晓。
为了增强抗打能力,致斌还特意弄了一根木棍,时不时用它敲打着自己的手臂。读书不努力,练武卖死力。致斌的失落总算有了新的寄托。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无论是他的跳跃能力,还是散打能力都有了很大程度的提升,身体素质有了明显的提高。
日子一长,功夫见长,麻烦也来了。致斌与桂子都年少气盛,好抱不平,便不时与来校内闹事的混混有了摩擦。
这天黄昏,致斌正在学校前运动场上的单杠上翻转,桂子则在一边练习双杠。忽然,从运动场边传来了喧哗声。致斌停止翻转,下了单杠,与桂子寻声而去。他们走近细看,只见街上三个混混正在纠缠阿珍和另外一个女生,旁边围了几个男生,都不敢上前制止。致斌见状,不由怒火中烧,快步走上,对着那三个混混吼道:“你们三个混蛋,想什么?”阿珍与那个女生见了致斌与桂子,连忙躲到了他们身后。开始那几个围观的男生也退到了一边。
三个混混闻声一惊,同时盯上了致斌。致斌个头不高,也不十分强壮。三人一见,没将他放在眼里,同时围了上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小子,你找死啊?”
“你们要找死,我成全你们!”致斌针锋相对。
三个混混都被致斌激怒了,其中一个挥拳朝致斌直击过来。致斌不慌不忙闪过对方拳头,跟着一个顺手牵羊,对方重重摔在了地上。另外两个见状,连忙一齐朝致斌攻来,桂子连忙上前帮忙。虽然是二对三,但对方很快便落了下风。这时,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三个混混见不是两人的对手,便都住了手。
“滚!如果以后还敢来闹事,小心你们的脑袋。”在致斌与桂子的怒吼中,三个混混狼狈不堪地跑了。
致斌与桂子正准备离开,阿珍和那个女生连忙上来道了谢。
阿珍道完谢后,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盯了致斌一眼,然后随另外那个女生转身走了。致斌与桂子也匆匆离去。致斌脑海中想着阿珍的眼神,久久不知其意。
那帮混混吃了苦头,从此多了些心眼,一看到他们两个,便远远躲了开去。学校多了几分安宁。他们也成了老师眼中的异类,时不时会遭到一些莫名其妙的批评与责难。得不到理解,无端批评与责难有时让致斌更加愤愤不平。渐渐地,他开始破罐子破摔,对学习整天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
转眼一个多学期过去,再过两个多月,高一就完了。高二起便要按照文理科分班上课。
这天上午第二节课下课,趁着中间较长的休息时间,致斌站在运动场边看体专生训练。训练场上,教练林兆雨正带着两三个体专生在练习投铁饼。致斌看着看着,手开始痒痒的,突然心想如果以掷飞蝶的方式玩铁饼会是什么样子。事有凑巧,这时,一块铁饼正好落在了他身前。林兆雨示意他帮忙捡一下。致斌暗喜,上前捡起铁饼,随手以玩飞蝶的方式扔了出去。铁饼立即以弧线往前方飞去。致斌的眼光也紧跟着铁饼而去。然而,令他大吃一惊的是,在他预估的铁饼飞行轨迹上,有个男生正在走着,那男生不知道铁饼正在向他飞近。他的心窜了起来,场上的其他人也惊呆得发不出声来。
铁饼紧挨着那人的后脑飞过去,落在了不远的地上,没有伤着那个男生。致斌的心落了地,心中充满了后悔。他正想道歉,但还没来得及开口,林兆雨已开口对他骂了起来。林兆雨的骂声激起了他强烈的逆反心理,便不以为然地看着他。林兆雨骂了几句,便停了。这时,上课铃响了,致斌便转身回了教室。林兆雨看着匆匆而去的致斌,心中记下了他的身影。
这学期快完时,文理科分班。致斌、桂子、阿珍都选了理科,进了理二班。然而,人生总是充满戏剧化的色彩,他万万没有想到,林兆雨竟然担任了理二班班主任。致斌一如既往地热衷于练功,因此学习成绩也一直在班上维持着中等水平。作为一个中等生,原本在林兆雨心中印象就不好,又加上性情急躁,时不时弄出点麻烦,日子一长,他在林兆雨心目中全然也成为了一个负面典型。致斌也并不卖林兆雨的账。两人间的矛盾不断加深。
“这样的学校,这样的老师,真是暗无天日!”这天上午下课后,致斌跑到溪边一棵柳树下,冲着溪中的流水愤愤而道,以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刚刚在课堂上,他又遭到了班主任无端的责难。
“唉!路漫漫其修远兮,迷雾茫茫,何以求索?这一辈子,大学于我,没有希望了。”良久,他又自叹道。
“路在你脚下,希望在你前方。”冷不防,身后传来了一个女生的声音。致斌一惊,回头看到了教室窗户内一双明亮的眼睛,眼神中有几分忧郁,又有几分责备,还有几分期待。阿珍正紧靠着窗户盯着他。刚才之言,乃是阿珍听到致斌的叹息后有感而发,脱口而出。此时她见致斌回过头来,脸上一红,连忙转身走开。这时,致斌心里突然产生了几分莫名其妙的慌乱,又有几分内疚,还似乎获得几分力量。他意识到那里乃非发泄之地,急忙走了开去。
其实,阿珍一直在远远地关注着致斌的变化,心中有几分莫名其妙的焦急。
“他为何变成了这幅样子?秋红知道吗?”阿珍常常在心里自问道。
秋红是阿珍读初中时的同桌,是致斌启蒙老师的外甥女。她自小同致斌一块长大,关系一直很好。中考时,秋红落榜,两人自此分开,没法经常见面。秋红是致斌心中的女神,她父亲是工人,家庭条件比致斌家也好很多。虽然两人青梅竹马,但家庭条件的差异一直是致斌心中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他原本希望通过读书改变自己的局面,但命运偏偏要多方捉弄和折磨他,让他看不到希望。
时光一天一天流走,青春一天一天消逝。阿珍的眼神毕竟也没能改变致斌的学习态度。一九八六年冬天,致斌的启蒙老师病逝。致斌获知消息,突然觉得自己辜负了老师的期望,心中十分惭愧,伤心不已。他特意请了一天假去送老师最后一程。送葬的人很多,排着很长的队伍。他见到了好久不见的秋红。两人都十分悲痛,一路痛哭不止。送完葬后,致斌正准备离开回校去。秋红站在大门前叫住他,用一双红肿的眼光默默地看着致斌。致斌与她对视着,看着亭亭玉立的秋红,心中充满了极其复杂的情感。良久,秋红用嘶哑的声音说道:“高二了,后年毕业。你——,现在怎样?”
“没希望了!大学,我俩——,你保重!”致斌心中虽然有万分不舍,但无奈自己处境艰难,无意拖累秋红,说完便强忍心中苦楚,转身离去。
“你等一下。”秋红还想叫住他,但她娘正好在屋内唤她进去,于是,她只得依依不舍地看着致斌离去,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才转身回了屋去。
此时,秋红心中除了失去外公的苦痛,心里还深深藏着另外一层苦涩。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刚入十七岁,来家中给她说媒的便一波接一波。她心里装着致斌,便极力以各种借口拒绝。然而,她也自知闺房难以久守。她对致斌的情感,不能告知于父母。她知道,父母绝对不会赞同她的想法,除非致斌能考上大学。可是,致斌的话,明显让这一种希望成为了泡影。
“难道真的是有缘无分吗?”
致斌回校后,想起刚刚逝去的启蒙老师,想起与秋红分别时的情形,心里更加痛楚。他自知前途渺茫,秋红只能成为他一辈子的梦想。惭愧之下,他的心境更差,对学习也更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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