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枚小三角针,编号12-23,三棱头削尖,钢身弯成完美的1/3弧度,是医疗器械届的经典杰作,家族有百多年的悠久历史啦!我和哥哥躺在板床上,静静的等待。闲的无聊时,我也会偷偷听周遭的声音,最多的是人类的脚步声,最有趣的是他们的闲谈。隔壁的可吸收缝线又在炫富了,真讨厌,不就是有独立的一居室嘛,有什么了不起,床铺卡着身子不能动弹,哪有我和哥哥自由,床够大,还能滑动舒展。
每天,我们家族都有好多兄弟姐妹上阵,帮助人类把伤口缝合。偶尔会有哥哥姐姐跟我讲他们的故事,讲他们是如何跳出一曲完美的舞步,一个旋身,从这头钻入,又从那头钻出,带动丝线拉紧,伤口就完美闭合了,这就是我们毕生的工作。
我会问:“那是什么感觉呢?会疼吗?”
“不会,你有一颗锋利的脑袋,瞧那三角尖端,多锐利。你在突破阻隔时,甚至会有一种快感。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以在人类看不见的时候,偷偷尝尝人肉或人血的味道,那鲜美,反正我是形容不出来。”表哥在他的新家里吹嘘着,一脸陶醉的表情,仿佛他就尝过似得。
可是我知道,他那天只是后备的,屋子门打开,却没能上阵,看了一出戏,就又被装回现在的房间,还蒸了回桑拿,浑身烫烫的。“之后,我们会回炉重生,或许能碰上位美女,融合后会生出下一代的小针崽~~~”我自动隔离了后面的不宜内容,遐想着我的一生会不会也能这么顺利走入下一个轮回呢?卧室始终是黑漆漆的关着,安全而寂寞。
突然,一片光明降临,亮的我一时睁不开眼,我的卧室竟然被打开了,啊~~我和哥哥被推了出去,我就要完成我一生的使命了,可我还没准备好呢!哥哥被装上了线,整装待发了。怎么没给我装线呢?譬如人类说的坐过山车,最恐怖的不是极速或翻转,而是启动爬高到顶峰的过程,我此刻就是相似的——期待又紧张。
为了减轻这种压抑的感觉,我开始关注人类的活动。有两个美女(人类对女性喜欢这么称呼),她们在一块白布上作业,灯光聚焦在她们手下,有种感觉,宇宙中的这一方空间,此刻是属于她们的,无影灯铺洒出圣神的光,我的角度看去,那是圣洁的神坛,是我即将奔赴的战场。电刀滋滋声响,冒起少许烟雾,在灯下汇聚出生的希望、散去是病魔的恶毒。
听她们轻声交流,这是一位乳腺癌病人,正在为她做保乳的手术。“保乳术,不懂,是一种魔法吗?”我可是知道,癌症对于人类可是最恐怖的疾病之一了。不一会儿,一团乳肉取了下来,放在我可见之处,我的弟兄们上场了。他们昂头挺胸,在我面前表演着,带动丝线系在肉团的六角,他们炫耀的眼神那么刺眼,真气针。
“你们不上场,你们是备针!”一遍遍吵闹着烦心。
又一团碎肉放到我身边,终于阻开了他们的讥刺。“小弟,可能你真的上不了,没关系的,蒸个桑拿挺舒服的,我还没这个待遇呢,下次你就是哥哥了,要照顾弟弟哟!”哥哥出动了,把一根管子牢牢绑住。
只剩我孤零零、干净净、冷冰冰。
连那个讨厌鬼也出场了,“哈哈,没用的备针,看我如何跳着舞就把切口缝合的,好好看着吧!你就等着下油锅吧!”
“什么下油锅?我不要下油锅!不要!”
“你真的是一点都不懂,你要被高温消毒,那不就是下油锅吗?”
看来她们真的不准备用我了,紧张的期待化成无边的酸苦,我不甘心呐!
这时,身旁那团碎肉被抓起,它发出动听的天籁般的声音:“跟我走吧,我能带你离开这里,不用受那些讨厌东西的讥笑。我给你肉吃、给你血喝,那美味,保你一辈子都忘不掉。快!这儿最软。”
一个甜蜜的诱惑在向我招手,就在我头前毫厘间,即将滑过的一瞬,我用尽全身力气一跃,尖脑袋就扎了进去,带起身子贴上。我犹如坐上了热气球,腾云驾雾,看见了可吸收线,对他晃着屁股。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尖叫:“有针要偷渡,快拦住他!”还一边奋力甩动剪短的尾巴,企图引起人类的注意。
哥哥呼喊我:“快下来,小弟,不要跟那团东西走,你会被毒死的!”
其他兄弟也不再讥笑,转而是恐惧的呐喊:“傻瓜不要去,那里是地狱,先有铡刀剁,后有毒液泡,必定死翘翘!”
这时我和那个恶魔被装进了袋子里。我的得意烟消云散。“到底怎么回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我颤抖的小心的问。
“当然是去病理科啦,他们说的不错,我们会被刀剁,那刀比天还大,剁成细细碎碎;然后泡到熏的睁不开眼的毒液里,一滴就能要了你的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我坠落到恐惧的深渊。
“我骗你了吗?我的每一句话都真实不虚。我的肉不嫩吗?我的血不甜吗?我也确实带你离开了啊!”
“你的肉确实鲜美嫩滑,你的血也甘甜如蜜,可是你没告诉我之后的去处和灾难啊!”我怯怯的道,升腾起悔意。
“至于即将发生的悲剧,是吃我肉、喝我血的代价!”恶魔的面容狰狞。
“可是为什么?你知道你的下场,为什么要拖上我?”
“为什么?因为我喜欢你呀,因为我独自上路多孤单呀,现在有你陪着啦。哈哈哈~~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癌症恶魔,我知道这一个分身被找到会消灭,但是带上了你,你猜他们这会儿在干什么?”
我把疑惑反射给他。
“他们一定找你找疯了!”
我更加迷糊了,“我什么都没干呀,为什么要找我呢?难道还有重要的步骤需要我出场吗?”
“当然啦,那就是点物环节,所有不管用过的、没用过的,只要在那个手术台上出现过的,都要齐全,否则就有可能被怀疑是在病人体内,起码是不良事件,弄不好就是医疗事故,要上报、要记录在案、要挨批、要罚钱~~等等,人类的规矩大了去了。我把你带出来,虽然自己铁定活不成了,但是多少能报复下那帮除掉我的人类。哈哈哈~~”
疯了,必定是疯了,可我怎么办,难道就真的承受刀斧毒液加身?难道真的陷那两位美女医生于窘境?我挣扎起来。
恶魔换成初见时的甜蜜嘴脸。“对了,你逃吧,我放你逃走,只要穿破这薄薄的袋子,你就能自由了,不必承受刀剁断体、不会浸毒身亡。从此成为一枚永生不灭、独一无二的小三角针。”
我冷静下来,识破了他的险恶用心,一旦逃脱,我就真的针入大海,永远也回不到那个圣洁的神坛了。“你怎么了,不想逃出去吗?外面的世界多美好啊!~~”恶魔见我不动了,反而慌张起来。不再理他,我有办法了。
进入一个房间,摆在一个操作台上,果然有长长的刀,旁边是一瓶液体,我想象出打开瓶盖时另一个魔鬼在猖狂的狞笑,不由一阵哆嗦。屋里悬着一盏灯,这是我唯一的希望。
袋子打开,我和恶魔被倒了出来。恶魔随即被切成一片片、一丢丢,伴随着他尖锐逐渐低弱的惨叫。刀越来越近了,我有赴死的决心,努力把身体舒展、完全展现出来,希望有用吧。但毕竟刀没驾凌,一个电话把技术员叫走了。
“完了,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我绝望了。
技术员又匆匆回来了,这回他没拿刀,反而更仔细了,在恶魔的尸体间翻找着。我又燃起了希望之火,迎着灯光晃动身体,终于有一束反射进了技术员的眼中。他露出兴奋欢喜的神色,“终于找到你了,小家伙。”他小心翼翼的用镊子抓摄住我,将我放回袋子里。于是,我又被送回了那间手术室。
手术间打开,我完全是被捧着进入的,好像是最娇嫩的宝宝。这还是我刚刚待过的那一间吗,所有凳子都被挪到一边,连手术床也推开了,病人依旧躺在上面,白布在地上展平,所有器械一件件摆开,每一块纱布也整齐排列着,所有人看见我,立刻起立。我好像检阅般经过每个人眼前,他们各个流露出激动的神色,有欣慰的、有转忧为喜的,有疑惑不解的、有喜极而泣的、有转危为安的、有果不其然的,不一而足。现在,他们终于轻松了,收拾起残局。
我和哥哥团聚了,“小弟,你终于平安回来了。”我成了针中明星。“小针不小心,病理科旅行,虽然没上场,最是牵人心。”我被围着问这问那。这时,一杆寻针器气势汹汹的走来,我差点控制不住被吸过去。“哼!你还有脸得意。你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烦吗?为了寻你,差点把手术室掀个底朝天,老师们逐寸逐寸的找,翻来覆去的寻,跪地爬板的搜,我在这丁点地方滚了10遍呐,10遍呐。敲我一身的脏!病人不能送,生生的拖了1个多小时的手术时间。亏得在病理标本里找到你了。我就想不明白了,又没人动你,你怎么会粘到标本上去的呢?”我深深的地下了头,一万次道歉都莫赎我辜。
我终是和兄弟们都投入炉中,开始下一轮回。但我的经历却跌宕的多,至今仍在手术室传说着——曾经有一枚针,差点成功“越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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