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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过一次那个老院子,孙老师的心里再也放不下。
他几乎是哽咽着对我说,通往院子的小路被杂草盖严,大门敞开着,院子里的砖缝里长满了杂草,一层落叶,久未修剪的树枝横七竖八地伸展着,稍不小心就会被挂到脸。每个房子的门也都敞开着,穿过的衣服散落了一地,还有许多他小时候的照片、爸爸妈妈的照片零落地在地下扔着,没有什么比得上那种情景更加狼藉。
他的情绪,那会儿让我感觉面前站着一个无助的孩子,特别想抱抱他
那一天因为时间匆忙,他没顾得上收拾,所以他特别想再去,即使不住了也要打扫一下。
趁着周末,我和他一起去了。 那是一个偏远的乡镇,大约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
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跟他回家,一路上激动兴奋的我到家却不好意思抬头看人,羞羞答答地跟在他的身后,婆婆慌慌张张地梳洗打扮,又张罗着去饭店点菜。
二十年过去了,老人走了,“家”也败落了,一切恍如隔世。
到了那里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走进两扇古老的木门,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厨房的房顶塌了一个天井一样的窟窿,院子里的草长得和树一样茂盛,老树新树高的矮的像热带雨林里的灌木层。
房子更加破旧了,堂屋的外墙上原来隐隐约约可见的标语已经没有了痕迹,每一块青砖都被风雨侵蚀得坑坑洼洼,一看就是年久失修的样子。
进了房间更是惨不忍睹,橱子的门开着,被拉出的衣服耷拉在半空,地下的衣服凌乱地散落着,公公的,婆婆的,还有孙老师小时候的,沾满了潮土。
没有了主人,心目中的那个家已经不止一次地遭劫了,这里我只是在公婆健在的时候来过几次,没有我成长的影子,但我的心同样的跟着低沉。
院子里已经找不到可以用的工具,公公当年的种地的家把什也早已没了影踪。我们从旁边的邻居那里借来了铁锨和扫帚,一点点地往外清理。
记忆如潮水,往事随着那些曾经熟悉的东西又被拉开了闸门,婆婆的好多衣服都是我熟悉的,我能清楚地想出她穿着那件衣服的样子,快两年了,这个可怜的老人应该早已喝过了孟婆汤经过了奈何桥到了天堂!
一度,她是我不喜欢的婆婆,我不愿和她同一屋檐下扭扭转转,大事小事都要接受她的指指点点,不愿看她那样没有底线地的袒护着她的孩子,甚至病入膏肓了也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不说。我甚至瞧不起她把自己的婚姻经营得一塌糊涂,还固执地认为都是别人的错。
可是,现在,再走进这个曾经的家,哀伤深埋在我的心头,我是那么希望她活着!
希望她知道我们来了远远地去接,等我们下车后喜滋滋地拎过小胖,骄傲地向人炫耀她的宝贝孙子回来了。
希望她乐呵呵地带我们去集市,在前面走着,每经一个摊位都问我们“要吗?”
希望她吃过饭就去公公打理得绿意盎然的菜园,摘点这摘点那把我们的大包小包都塞满。
希望她领着包送我们到车上,又目送好远······
那时候我的小胖有无比疼爱他的爷爷奶奶,有一个可以和任何人比幸福的童年。
逝去了,那些曾经的欢乐曾经的烦恼曾经的好梦,再也不能随着这满目的荒草复生。
婆媳一场,你走了我也变得沧桑,尽管我们相处中曾有过许多磕磕绊绊,但我的记忆里更珍藏着许多温暖的过往,如果是这经历让我变得成熟,我宁愿还是当初稚嫩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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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拉出了厨子里箱子里所有的东西,好几个袋子里是婆婆叠得整整齐齐的碎布头,还有小胖小时候穿过的婆婆缝制的棉衣,那些布头舍不得扔掉,还有婆婆的照片,孙老师的照片,我一并装到了一个包袱里,准备带走。留着吧,奶奶是那么疼爱小胖,别让孩子将来忘了她的模样。2
橱子里还有公公婆婆的会员证、委员证,奖状,还有写着毛主席语录的搪瓷缸子、杂志,还有一串公公的奖章,这些老物件似乎都在诉说着主人当年曾经的风光。
忽然间就想哭,我的婆婆我的娘!没有您在这里,我只能从记忆中回味那个幸福的孩子的模样!
该珍藏的一一收好,然后我们把打扫的所有的垃圾加上那些旧衣服堆到一起,点燃了。其实有一部分破衣服早该扔了,婆婆就是舍不得,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人生无常,自己会走得如此匆忙。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我们去了附近的一个小饭馆。
老板和老板娘都是孙老师小时候的同学,特很热情地和他谈起往事,老板娘甚至清楚地记得我刚结婚的时候瘦小的样子,津津乐道地谈论着。
那些话题更让孙老师觉得,这儿是他心目中的家,有他曾经的小伙伴,还有他的爸爸妈妈。家里曾经炊烟袅袅热气腾腾,尽管爸爸妈妈关系不是那么好,但都很爱他。他曾是那么调皮那么缠人,相中的玩具一定要买,甚至女孩子穿的裙子看着好看也要买回家,妈妈却没打过他一下。
老板推搡着不收我们的钱,最后只留下了一点点。
吃过饭我们回到家,院子外的空地上,风吹着火苗正快速地燃烧,四周没有一个人,整个大院里,只有我们俩浑汗如雨地拾掇。即使偶尔有人经过,也是好奇地看一眼,已经不认识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他,更不认识我。
再过几年,更少有人知道这里曾住过一户什么样的人家。
人生的尽头是死的故乡,将来我们都会变为一座荒冢,衰草斜阳,然而我们不能把记忆毁灭,无论走到哪里心目中都会有那个叫做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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