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母亲那里得知李叔去世的消息时,我正在吃晚饭,一口米饭堵在嗓子眼,怎么都咽不下去。
李叔今年差不多六十四五岁了吧,常年佝偻着背,脸上的皱纹像大风吹过河面留下的波纹,弯弯曲曲布满了整张脸。
我们是邻居,我和李叔的小女儿小梦差不多大。小梦上完初中就没再继续读书了,三年前的国庆节,经人介绍,嫁到了隔壁村。
李叔还有个儿子,今年三十岁了,我们喊他立哥,在南通打工。立哥还没有结婚,这是李叔的心病,也直接或间接导致了李叔的死吧。
从我记事起,小梦和立哥就没有妈妈。听母亲说,小梦的妈妈是从云南那边过来的,扎着长长的辫子,说话和我们皖北的方言差别很大,彼此都听不懂说的是什么。
没事的时候就搬一张凳子坐在门口,一坐就是半天。生完小梦后就走了,留下了李叔和两个孩子。
因为要照顾立哥和小梦,李叔不能出去打工,只能在镇上干一些苦力活。很少和别人说话,也很少笑。
小时候,总觉得李叔有点凶,隐约记得李叔会因为小梦削土豆时,把皮削太厚,批评小梦。会在收麦子的季节,带着小梦和立哥到处捡麦子。
就这样,立哥和小梦慢慢长大,李叔慢慢变老。
小梦出嫁前一天晚上,我陪她一起睡,聊起小时候,聊起李叔,夜越来越深,我趁着翻身的机会,偷偷看小梦,月光下,她眼角的泪亮晶晶的。
小梦说:“这些年,说不苦,是假的,但是有爸爸和哥哥,自己好像也不缺什么,自己早点结婚,也能让爸爸放心”。
我用力握了握小梦的手,也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结婚那天,小梦很漂亮,李叔的眼睛一直红红的。
小梦出嫁后,李叔更是一心想帮立哥找女朋友。立哥一米七八的个子,瘦瘦高高的。也陆续相亲过几个女孩,只是李叔家里太穷了,现在住的房子还是四十多年前盖得瓦房,下大雨时,墙角还会渗进水来。
眼看着立哥年纪越来越大,李叔心里忧虑也越来越重。
小梦出嫁了,立哥在外打工。只有李叔一个人在老家,李叔天天望着房子叹气。甚至觉得是自己的无能,连累了孩子。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李叔决定了,自己盖房子,一个浩大的工程在李叔心里埋下了根。
之前李叔也在建筑工地上做过几年,也认识一些木工,瓦工之类的。自己不行的就找别人,只要是自己可以干的,都自己干。这样算下来,盖房子的成本应该能省下不少。
他就像只蚂蚁一样,搬搬这里,铲铲哪里。开始还总有人开李叔的玩笑,后来也渐渐习惯了他一个人忙里忙外。
从春天到秋天,房子渐渐真的有了雏形。后来,立哥和小梦都知道了父亲在自己盖房子,可是拦也拦不住。
我偶尔回老家时,看到李叔,他仍是佝偻着背,和他打招呼时,他也微微一笑。我似乎瞥见在盖房子的那段时间,李叔眼里会时不时闪现一丝光。
苦难过后从来都不是幸福,而是更大的苦难。听母亲说,李叔是从房顶上踩滑了,掉下来的,到医院没抢救过来,还是走了。
连续的阴天,压的人喘不过气。突然好想回老家看看李叔盖了一半的房子,看看一个父亲的坚韧和执着。
可是我不敢,不敢看到小梦和立哥的脸,没有了李叔,他们要怎么对抗这残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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