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这个都旧什么样了，别要了，那还有一个新的呢！”我朝母亲喊着，在老家的院子里，她正在我扔掉的杂物堆中翻找着什么。
这是父亲生病后离家出走的一天，在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父亲拖着沉重的病体，从家里偷偷离开了，家人很久都没有他的消息。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败家，这把锤子不能扔，你爸就愿意用这个，好使，那个新的他不愿意用。快捡起来，要不然你爸回来肯定得骂你。”母亲一边翻找一边对我说。父亲是在病中离家出走了的，我们没有看到他在我们面前去世，只知道他病得很重很重，只知道他离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但是每个人心中都明白，父亲其实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看着那把把手已经被磨的发亮的锤子，心想“父亲已经走了，他一定是怕我们因为他的去世伤心，才选择一个人悄悄离开家的，如果是失踪家人总还是可以有期待的，可如果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们面前离开这个世界，就再也不会有机会在心中还揣着一个期待，期待有一天他还可以回来与我们团聚，哪怕我们知道父亲的病已经无药可救了。”这样想着，我还是伸手拿起了那把锤子，心中仍然充满了期待“万一爸真的能回来呢，如果爸回来找不到锤子，肯定会满院子的大喊着骂人的，还是赶紧把它放回去。”
再一睁眼时，我发现自己并没有在老家的院子里，而是躺在自己家的床上，原来这只是一个梦。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梦里的情景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现出来，于是泪水忍不住打湿了枕头。
父亲去世快三年了，每次从梦到他的梦里醒来，我依然还是会忍不住悲伤很久，就如同这个梦，我宁愿父亲是离家出走，宁愿看不到父亲的离世，也不愿意因为亲眼看到了他吐出最后一口呼吸，而连抱着一丝幻想的可能都没有了。
死别，是父亲教给我的最痛苦的一课，有些失去，就是会再也不回来，再也没有机会与失去的爱的人相聚，无法逾越，只能随着时间，一点点消化这份悲伤。
母亲从老家来到我这里，帮我照顾女儿已经有两个月了，这段时间里，有了母亲的帮衬，我的身体恢复了很多，也很少会做如此清晰的梦。昨晚的梦大概是最近明显感觉到的对母亲身体衰老的担心而引起的吧！
母亲每天一个人在家，每天我下班回家时，她都会坐在路口等我，昨天看到母亲后，我明显感觉到她与每天有些不太一样，似乎更加衰老了。母亲走到我身边，对我说“老闺女，今天差点出事！”。原来母亲在早晨送女儿上学后，横穿马路去对面买樱桃，结果险些被公交车撞到。
“太悬了，就差一米远，好在公交车司机停车了。”母亲心有余悸的说。
“不要横穿马路，妈，要走红绿灯啊！”看着母亲惊魂未定的样子，我努力保持着平常的语气告诉母亲。
“嗯，以后真的得走红绿灯，我看到车了，看着挺远的呢，咋走过去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呢？真是完犊子了！”母亲感觉到因衰老而带来的身体变化而有些颓唐。
“没事没事，摸摸毛吓不着！”我学着小时候她安抚我们被惊吓时的样子，抚摸着母亲的后背。
在母亲来到我身边的这段日子，周末空闲时，我通常会带着她四处转转，每次在过马路或者在路边同行时，我都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变化。虽然长年患有心脑疾病，但是母亲在我心中一向都是健硕而麻利的，而如今，她已经明显跟不上我的步伐了，通常情况下，我都需要刻意地与母亲保持相同的节奏，才能不让她被我拉下。
曾经在一本书中读到，老人是会因自己的衰老而产生羞愧感的，对生活的无力感会很大程度上打击老人的自信。其实，无论是谁，适应衰老，都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人近四十的我自己，也是在慢慢感受着身体和精力上的变化，也不得不开始适应自己也正在衰老的事实。而对于母亲，衰老则更加真实，看得到，摸得着，这种冲击是生命中非常残酷的一部分。
而衰老，则直接代表着失去，失去活力，失去健康，甚至失去生命。我的梦，应该就是对母亲身体担心的一种投射吧！
父亲的离开，让我学会了在每一个当下，珍惜与家人在一起的时光。如今，母亲的衰老，更加让我意识到，生命每一天都在流逝，当自己爱的人还在身边时，一定要好好珍惜与呵护，不再给自己留下遗憾。
父母，给了我们生命，又会以生命褪去的各种不同形式，教会我们许多生命的道理，能够在这些过程中，真正有所收获，应该是对父母用生命给予我们的教育最好的回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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