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眼泪的狗

      夜里有流星划过，像极了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仿若昙花一现，再不见踪影。

      朋友告诉我：你把自己醉得像条狗，别人连瓶盖儿都还没开呢。我问他：像什么狗？他说像二哈，傻得可以。我觉得自己挺失败的，好歹也该像条温柔的金毛啊。

      寝室楼下有很多流浪狗，它们白天冲着来来往往的人摇尾巴，晚上悄悄地找一个角落躲起来，我觉得我和它们真的很像。

      有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会绕着学校走上一圈，碰上下雨的时候，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我很希望能碰见什么新奇的东西，然后兴高采烈地冲它叫上几声，再摇摇尾巴回寝室去。可惜每天都是一样，什么事也没发生。流浪狗们也是如此，每天都是摇尾巴乞食，躲起来睡觉。我很羡慕它们，即使每天都很孤单，第二天到来的时候依旧能开开心心的摇摇尾巴。

      我想起我以前养过的一只狗了，我妈给它起名儿叫跳跳，因为它总是蹦蹦跳跳的。我每周回去一次，隔老远就能看见它在门口蹲着，一动也不动。走的时候也是，车子跑了好一会了，还能看见跳跳蹲在门口一动不动。它鼻子特别灵，每次我在屋里吃蛋黄派，它都在外面挠门，呜呜呜地叫唤，等我开门之后它又不叫了。这狗子聪明得过分，它知道我心软，常常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博取我的同情，它惯用的伎俩就是用爪子轻轻地在我鞋子上按下两个脚印，再用脑袋蹭干净。我是又好气又好笑，一个蛋黄派往往都是掰成了两半，最气的是给它小的那一半它还不要。

        那段时间是我这二十年来过得最艰难的日子，虽然亲人们没有指责我，但我每天都生活在自责之中。爸妈没在身边的时候，我时常一个人落泪，吃饭的时候吃着吃着鼻子就突然发酸，写题的时候也会突然落下泪来。每当难过的时候我都一个人躲起来，看着夜幕渐渐驱走晚霞，月亮缓缓地爬上天空。家里的夜空和武汉不同，星星都仿佛离我近一些，更大也更亮。我觉得自己像夜空里最偏远的那颗星星，被人遗忘在角落，静静地望着远处璀璨的星空。

        我说过，跳跳的鼻子很灵，它总能找到我，然后一声不吭地蹲在我的身边。每当我难过的时候，我都很害怕被人发现，我其实挺善良的，不想把悲伤的情绪传染给身边的人。所以，陪在我身边的总是跳跳。我的眼泪落在泥土里，打湿了一大片，跳跳就趴在地上，舔那一块被润湿的泥土。我觉得跳跳是上天送给我的一个礼物，支撑着摇摇坠坠的我走过那一段艰难的时光。我说：跳跳，你这只吃眼泪的蠢狗子，我好喜欢你啊。跳跳高兴地在地上打滚儿，扑起一阵阵灰尘。

        后来，我终于有惊无险地走过了那一段旅程，这也就意味着我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走的那一天中午，我背着大包小包站在家门口，我妈问我还有没拿的东西没有，我想了想好像没有。我问我妈，跳跳呢？她说在窝里呢，它像是病了。我放下行李蹲在跳跳的窝前，只见它在角落里缩成一团，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那天的跳跳我感觉很陌生，无论我怎么唤它，它都不肯出来，我很想摸摸它的脑袋，可最后只得作罢。直到车子停在了家门口，跳跳却像一只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来，绕着车子一边跑一边恶狠狠地叫。师傅问我：你们家的狗今天是怎么了？平时也没见它这么凶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很想把跳跳抱回窝里去，但每当我一靠近，它就躲得远远的，只是不停地向着车子狂吠。我进屋拿了一个蛋黄派掰成两半，把大的那一半拿给跳跳。跳跳不叫了，但也不肯张嘴，在它最爱的蛋黄派面前它竟然保持了沉默。最后，我还是提着行李上了车，上车之前跳跳跑到我的身边，在我的鞋子上按下了两个脚印，只不过这一次它没有拿脑袋蹭掉。

        那一天，跳跳追着车子跑了很远很远，我坐在车上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我不敢回头看它，我知道它就在我的身后。那一次也是我和跳跳的最后一次见面，直到现在我都很后悔当时没能摸一摸它的脑袋。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在网上看到一句话：我们冲你摇尾巴，讨好你，有时候不仅仅是为了一口吃的。我想起了那条吃眼泪的狗，我真希望我回头的时候，还能看见跳跳就在我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