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能改变什么?
不知道。
但“一晃二十年”的感觉,你就是知道。
这不光是一个人用来长大的时间。
也是一个旧年代结束、一个新时代开始的时间。
是,时代也就是一晃而过的东西。
自从Sir干了毒舌电影,身边90-95后的同事慢慢增多,Sir倒没觉得老(他们肯定觉得)……
但这些天,他们也开始讨论一个“老话题”。
一个曾经是Sir青春期的话题,突然又变年轻了——
《香港制造》。
在Sir20岁的时候,它是和《发条橙》《猜火车》一起出现在Sir面前的。
对Sir来说,它们就等于“一生必看系列”。
为了纪念《香港制造》拍摄20年,导演陈果将菲林用4K数码修复,在2017年7月重映。
这两天,刚刚出了高清资源——
《香港制造》
当时拍它的陈果,时隔20年后,已经58岁。
当年他长得有点油腻,调侃的话,叫“长得很着急”。
但现在更神奇,居然还是那副样子。
也许心年轻,人就年轻?
可能从《香港制造》开始,他一直保留住了那份当年的不甘和激愤。
他确实是影响了一代内地青年的小众导演。
上学时,我们就听说过陈果的“回归三部曲”,从97年、98年、99年,他按照一年一部的速度拍出。
《香港制造》(可能是李灿森主演过的不多拿得出手的好片)、《去年烟花特别多》、《细路祥》。
Sir全看过。
再到他的“妓女三部曲”。
从2000到2002年,三年陆续出了《榴莲飘飘》(秦海璐出道的电影)《香港有个荷里活》(周迅早年文艺片)《人民公厕》。
Sir也全看过。
这六部电影的作用,这么说吧——
几乎填补了当时香港只有商业片、没有独立电影的空缺。
陈果的片,和他的气质很像。
他喜欢讲述小人物的生活,喜欢包装一个粗陋又臃肿的怪诞现实。
一个内地青年看了惊奇、但务实的香港人会绕道而行的现实。
这种风格,放在当时香港的商业大环境里,就是作死,却成就了陈果在香港影坛上的独特地位。
人物,香港制造;故事,香港制造;台词,香港制造。
谁都会记住《香港制造》里中秋说的:
每一架飞机
都是为阿屏而打的
直到现在,这句话还被不少老文青奉为最浪漫的情话。
或是,被无数愤怒的青年视为青春残酷物语的台词:
我最讨厌成年人
一方面说教导你
另一方面又害你
但这些都随风而逝,是属于上一个时代的“喜欢”了。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什么大的然后了。
此后20年,陈果尝试了不少风格,逐渐把自己尝试没了。
从灵异片《饺子》到科幻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开往大埔的红VAN》,风格越来越难以捉摸。
难以捉摸的意思就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本片作为香港本土的科幻小说改编电影,故事蛮不错,可惜小说烂尾,下集拍不下去了。
直到2016年,陈果拍出了3.8分的《谋杀似水年华》后。
喜欢他的影迷,难以置信地发出疑问:这是陈果拍的?
演员阵容倒过得去——除了Angelababy,还有郝蕾、潘虹这样的戏骨。
对于这种混搭的迷之选角,陈果是这么解释的:
那这次其实之前讲好,明明确确讲好这是一个商业片,所以在演员方面一定要找一些好的演员或者现在非常火的演员去做。所以这点大家是共通的。
——新浪娱乐采访
这么想,是可以。
他从背对商业,转为了面对商业、随个大流。
但这么想,又确实太简单。
你面对商业,商业未必面对你。
斥资3千万的《谋杀似水年华》在情人节上映,内地票房只有1千多万。
而他当年“背对商业”,又是什么收益呢——
《香港制造》,当年只花了50万制作费,票房191万。
钱倒不是最重要。
《大话西游》没在内地挣到钱,却让好几代人记住了刘镇伟、周星驰。
关键在于,《香港制造》打响了陈果的名气,让他在一堆大牌中,立住了自己的独立标签。
这个,钱真砸不出来。
香港回归后,一堆香港大导演纷纷北上,有的赢,有的输。
但无论赢输,他们或多或少都放弃了某种“香港制造”。
陈果最后才去,去了就输,也许因为他只懂“香港制造”?
现在再看《香》,不知为什么,它好像给全体北上的香港导演立了一个莫名唏嘘的大flag:
赢了,不是因为“香港制造”。
输了,证明“香港制造”输了。
所以今天,不管你看没看过,Sir都想带你重温一把《香港制造》。
二十年后再看它,很多事你都会有了答案——
1997年,在我们眼中的收复之年,也是香港青年眼中的动荡之年。
有本事的,还好说。
没本事的,心更慌。
住在公屋里的中秋(李灿森 饰),就是一个还想用“古惑仔”的生存方式,混个出人头地的废青。
中学三年级没读完,他就退学了。
他不怪成绩,他怪教育制度。
既然是制度,那么就不只他一个人咯。
学校很冷清,但街上很热闹。
有一群像他这样不读书、跟个老大就开始混黑道的年轻人。
他也和这群人一样,收小弟、收账、砍人,成天幻想做件大事,然后上位。
但,没一件能做好。
他收过唯一的小弟,是个弱智的流浪男孩,叫阿龙。
除了被人欺负会求中秋帮他报仇之外,一点屁用没有。
中秋也没用。
他想收债。
但一分钱没收到,就爱上了债户——5座7818,欠债人的女儿,阿屏。
一冲动,他还偷老妈的钱,想帮阿屏还。
他还想砍人。
首先想砍的,就是在外面包二奶的老爸。
但当他看到真实的剁手,自己先吓软了。
他以为练练胆就好,于是接了暗杀的大单(赚到钱,还能为阿屏付手术费)。
但一见那几个内地来的暗杀对象,他又怂得手抖,扭头就跑。
他以为学习不好,就可以混江湖,因为江湖很简单呀,不就是砍人、搏命?
但他渐渐发现,他成不了社会人。
你是穷屌,你怎么混,都是在社会之外。
而“社会之外”,都是悲命。
阿屏,因为肾病死在床上,年方16。
阿龙,帮人运毒被捕,随后被黑社会枪杀。
中秋呢?完全无能为力。
只能傻逼逼地泄个愤,比如……往楼下丢个电视咯。
最偶尔的时候,他才会发个狠,拿枪指着坏人的头:
你说过,年轻人最大啊!
那我就大给你看!
但然后呢?
然后,你如何改变这个世界?
世事变化得太快了
当你还来不及改变的时候
这个世界都已经不同了
大世界来了,而香港是个小世界。
他是里面更小的东西,是香港制造出的一只低级生物。
低级到,就连名字也是随便起的。
我老爸跟老妈干那回事
就在中秋节那晚把我生下来
于是我叫中秋
低级到,你没办法改变,你只能慢慢习惯成年人的世界。
再回看《香港制造》,你发现陈果在问一个问题:
香港真正制造了什么?
制造了无数住在公屋的烂仔?
制造了跑路的老爸、欠债不还的老妈?
不,那都是局部。
从整体看,它制造了“一代逐渐缩小的人”。
慢慢适应,那些从大世界涌进小世界的习惯。
电影里,老大荣少在打call机时,被传呼台告知要留全名。
传呼台说:这个规则,你慢慢就会习惯的。
在荣少周围的人,比如小弟也这么看:
慢慢就会习惯嘛
这是一种很隐晦的提醒,或者说预言,因为在当时,没人知道未来。
于是,这也就成了一个尝试改变命运的故事:
年轻人,想挑战一下“传统习惯”。
而成年人呢?他们知道痛,知道代价,开始转变……
中秋的父亲包二奶,出卖了家庭。
老大荣少忽悠年轻人,出卖了兄弟。
这些都是个案故事,但在陈果眼里,这些就是他更容易发现的现实。
在20年后重映时,陈果说:
……我承认,当年我也是徬徨的一群。
我同好多香港人一样,都不知道会怎样。
但《香港制造》没有强烈立场,只是将当时我见到的好多家庭和社会变化讲出来。
很多人看完电影,认为陈果对时事太悲观。
但他觉得,这部片倒不想聊多少时事,因为不管之前还是之后,年轻人的生活都有着同样的问题。
所有的年轻人都是普通的,任何国家的年轻人都有问题。
年轻人,是文艺作品永恒的主题。
年轻,确实代表着冒犯、叛逆、不自知、愤怒……
于是,他们常常碰壁,常常失败,有些还会一条路走到黑,再难回头。
这就是为什么“青春”之后,总会带上一个“残酷”的原因。
但也正因为这些,才有了历练后的成熟,迷茫选择后的自知。
所以每个国家,都需要像《香港制造》《猜火车》《麻将》《坏孩子的天空》这样,属于年轻人的残酷故事。
需要让他们于流血、危险、欺骗和陷阱中,探寻属于自己的光明。
需要让他们看见坚持理想的代价,也看见向现实妥协的代价。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青春片只有狗血的恋爱、狗血的成功学。
于是,年轻人只能无意识地,越来越担忧,越来越胆怯,越来越担心被抛出主流世界。
你问世界是怎么变小的?
世界就是这么变小的。
也许再过20年我们举目望去……
哦,又是一大群油腻而忧虑的中年人。
你们年轻人必看的一部电影,还不来小程序跟伪中年人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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