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狗蛋发现自家的爷爷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眼睛发亮,走路抬头挺胸的,这家伙,是不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了?看来,那刘大夫不简单,和爷爷的交情不错嘛,连仙丹都舍得送他。
“爷,你在弄啥呢?”
“给你装小锄头,明天咱爷俩就到山上挖药材去。今个这小锄头的布得在盆子的水里泡一整夜,要不然容易掉。”
“爷,啥是药材?”
“就是能治病换钱的一种草,也叫药,好了,明天爷带你去山上找。这山上宝贝多着哩,只是好多人都不认识!”
狗蛋想想也是,记得邻居的大哥哥大姐姐除过在山上放牛就是挖药材了。以前整天见他们背个包包,包包里据说是装的药材。原来,那些大哥哥大姐姐包里装的都是为了换钱呀。
这一天,吃过晚饭,韩老爷子去了儿子的窑洞门前:“存银,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村里都有这个讲究,儿子成了家后,有了媳妇了,在一家里搅勺把,公公与儿媳妇尽量避开,不单独相处。
对于自己家的这个老爷子,韩存银那上说不得骂不得,毕竟是自己老子。再说,人家手里还有钱,没交底。这都是村里的行情,只有在老人下世前才会告诉你钱在哪儿,有多少。
“大,你说,我听着。”
“狗蛋这病也好了,我看忙毕后就让他上学前班,现在这行情你也知道,一年比一年报名费贵,一个学前班,一个学期就五六十块。越早念书越省钱。”
“这刚给狗蛋看完病,这娃身体也不行,大,你看要不要缓缓。”
“这有缓的个啥哩,早点读书,以后出来还能帮你养家,我放手这些年,你在当家,大大小小的事我也没说过。只要你不问我都不开口,这个事我今个拿个主意。这狗蛋毕竟是你亲儿子,是我老韩家的长孙。再说,你媳妇肚子里不是有个,把狗蛋放在家里,不受教育,弄不好还冲撞了,这万一有个啥事谁都不好说,与其事后后悔还不如事前预防。我也不说让狗蛋读多少,只要把咱这四年级读完就算毕业了,读的书也就够他这辈子用了。”
村子里的小学在大队部也就是中间村里,两头的村娃上学也方便。这当初还是韩存银上学时那个年代两个小学合并的。当年,一个村几乎一个学校,样样比较,后来合并到一起了,正逢生育的时候,一个学校四个班,每个班近50个娃娃,二三百人一放学都颇为壮观。
见儿子还没答话,韩老头心话,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货,这货还指望与媳商量。这有啥好商量的?当下开口激到:“怎么?你嫌我说的少了?你打算还将狗蛋供出个高中生或是大学生不成?”
韩存银一听这话,当下背后直冒冷汗,这老头子多年不当家了,余威还在,当下便点头:“大,你说的是,我听就是了,下学期开学后我就带狗蛋去学校。”
“好,我手里有些钱,留着还不是给你,你到以后还不是给狗蛋,这不,你每年只管他报名费,其它学杂费我来管。看你当家手底下也没多少钱,我老了老了也会顶个事,以后就帮你照看个。多子多福,你多生几个男娃子,我心里也是高兴的。”
一转眼间,韩存银在心里打着鼓点,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本来归自己的钱还没到手这一下子又转到自己儿子手里了,还正儿八经地说是为自己减轻负担。
不用转述,韩老头和存银这话在窑洞里的白花花听的是一清二楚。这老头,眼睛怎么就这么毒,自己心里想的什么话都没和丈夫说,他怎么就能知道呢?看来,老人家走过的桥比小辈们走过的路都多这句话不是空说的。
“明个开始我就带狗蛋到山上去挖药材去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是咱老韩家的孙子辈第一人,不能让他惯成好吃懒作的样子。十年树人,百年树木,不容易呀。”
韩存银突然听到他老子拽文,心咯噔一下,差点忘记了,父亲可是上过私塾的,虽说认的字不多,但在他们那个年代,能识几个字,会算账,这就很了不起了。看来,自己还是太得意了,当了这几年家,竟忘记了老头子的能量。
“行,饭点前回来就行,回不来我让我媳妇留饭。”
韩存银真有点不明白自己老头子怎么突然就爱起来这个孙子来了。这在以前可是没有的事,以前虽说只有这一个男孩,但爱归爱也没这么爱呀。或许是心血来潮吧,老年人,总该要给找点事做,不然,天天待在家享福,嘴还不停,指挥东指挥西,让人陪着他瞎忙。
看到自家男人这么怂地进来了,白花花脸拉的长的像是马脸:“他爱管就管一辈子,反正日子还长着哩,念书,娶媳妇,哪一样不花钱?有个人帮衬着肩上的担子还轻些。再说,这肚子里还有一个,只要是个男孩,咱还是有希望的。啥事也不能全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白花花没有将话说的太难听,毕竟这是她头一次吐露心声,还不能十分肯定狗蛋这个儿子在丈夫心目中的心目中的地位。再说,肚子里这个还没出生,自己目前来说也就这一个带把的儿子,不能把后路给堵死了,这不是明智的人做的事。
当夜,韩老头就给孙儿狗蛋讲关于村下山上的事。
向阴处有中支沟和荒坡山,向南有洋树山,具体到每一条梁之类的,都是放牛娃约定俗成的名字,什么野鸡梁、中梁、杏树山、十八亩坡等。又分开来讲这些山名的来历。据说,以前的时候,以前是什么时候,反正爷爷的小时候也是以前,爷爷的爷爷小时候也是以前。以前呀,那梁上野鸡多,猎人给起的名。多到什么程度了,你站在山顶一喊“呼啦啦”飞一片朝山下飞去。野鸡一般都肥嘟嘟的,飞不高,飞不远,这时候将早已端起的钢珠枪一拉枪栓,算好距离,一掉一片,一个人一条蛇皮口袋都背不动。别的像什么杏树梁,那杏树长的满山,只有小孩子才稀罕这些。一般到了熟的时候,大人才出动,扛回来,将杏核捏出来,杏子晒成杏干,杏核砸了卖钱。当然,人家卖的要全的,破的只有自己家人吃。用凉水泡一夜,加上别的东西熬成油茶,是西北人最这爱好的油茶饭。这放到饭馆里,泡上麻花,那才叫地道,百吃不厌。
“快闭上眼睛睡,明早鸡叫三遍咱爷俩就起来收拾。”
一夜过多久狗蛋不知道,反正半夜起来尿了一泡天上星星还密密麻麻的。行,再睡,相信第二遍起来天就亮了吧。
当第二天早上狗蛋睁开眼睛看时,爷爷正在熬茶,狗蛋便侧身问爷爷:“爷,天还没亮吗?”
“快亮了,听话,再闭上眼睛睡会,睡一会儿天就亮了。”
“爷,我睡不着,都睡了一个晚上了。好,那你就陪爷聊聊天。”
这段时间来,狗蛋都慢慢适应了爷爷的作息时间。
“爷,山上的药多吗?”
“多。”
“有多少?”
“带你去山上看看就知道了。”
天刚麻麻亮,一老一少出了院门。一大一小两副锄头,一大一小两个挎包。
刚走到山边,天在不知不觉间就突然放光大亮。盘山路上的人赶着牛下山喝水,或上或下,都显得那么自然,一声吆喝声如同一个个长长的音符回荡在山间,传到对面的山崖上又回荡过来。
“来,不要看了,以后天天都能看。爷教你认药材。咱这山上就是柴胡多。来看,手指长深绿的叶子,挖出来根是这种毛毛很少的,几乎都是一条主根。”说着,韩老爷子一锄头下去挖出,将大土在锄头把上敲了敲,给狗蛋,让他对照着挖。
“爷,我们俩挖这么一早上能卖多少钱?”狗蛋像是没话找话似地问道。
山上寂静无比,狗蛋的童音就像蛙声对于池塘一样清亮。虽说这些年山上的树不停地砍,但多数人还是砍的是数枝,不会去破坏整个树树,这个,整个山来看还是很茂盛的。虽说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假,前些年还好,这些年,无形中有一种力量推动着大家向前。吃盐,买;用碱,买;就连以前用豆子换的豆腐都可以用钱来买了。这叫什么事。
“能卖个二三块钱吧。差不多能买两包盐。娃,这才刚来,就这两包盐还要咱爷孙两个好好地挖柴胡。来,过来,爷看个你挖的都是些啥东西。”
韩老头看着孙子袋子里的柴胡,还别说,没一株错的。
“爷,咱挖这柴胡做啥呀?又不缺盐吃。没钱了找我大要,他有钱呢。”狗蛋说道,仿佛韩存银真的有没多钱似的。
“你大的钱哪来的?”
狗蛋摇头。
“你大死了的话你找谁要钱花?”
狗蛋这下摇头反驳:“不会的,我大年轻轻的怎么会死?”
“这有什么不会的?没有人能陪你一辈子。我大就死了,我还不是一个人?你奶死了,我还不是单着过?我能找谁要钱去?”
狗蛋感觉这个爷爷最近都是怪怪的,怎么老是说一些人听不明白的话。
“爷,那咱有钱了买东西存下就行了,以后就不用挖药了。”
韩老爷子见孙子有了一丝明悟,趁热打铁开导:“不行,东西没个存的道理。要活起来。你看厨窑瓦缸里的水不动放久了就臭了,你见过河里流的水有坏的吗?”
“那怎么把钱存住?”
“等这一个月下来,爷带去你集上把药材卖了买兔子回来养,这东西下儿子快,长的快,地里的草就成养活,不怕养不大。养大了咱卖兔子。”
快忙活了一个早上,狗蛋从爷爷的嘴里知道了草里的蛇不能碰,有毒。特别是草长地好的地方,去之前先洒一把土或是用棍棍敲草。
“狗蛋,饿了吗?饿了咱爷俩回家,吃了饭再来。今年带你学挖药,明年教你如何扶犁耕地。”
“爷,为啥别的娃都没学这些,我就要学这些?”
“因为爷老了,没几年活头了,我不教你你以后如何生活?总不至于出门讨饭去吧?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狗蛋毕竟是农村长大的,又是第一次下山,竟然没喊着累,兴奋地跟在爷爷身后往家走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