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人城
等待灯光慢慢亮起还不肯起身,而我们,是最好的我们。以风为项链,串起飘落的每一滴泪珠。多年梦醒,发现有单车斜靠在巷口,有女孩横穿城市,有开致茂盛的香樟树,有一尘不染的靛蓝的天空。到有些人,相见后便转身,只留下背影无人过问,只怪清风太温柔,融化了年少躁动的心。
1
列车缓缓停靠,随着报站声,车厢引起一阵骚乱,将要下车的人拖着行李箱,背好背包,涌向车厢的两端,窗外夜色已浓,而车站中的灯光却显得格外刺眼,一股热流扑面而来,闷热潮湿。这一刻,自私欲爆发,扩散在空气中,随时待命参与激烈的战争。江浅被人潮赶下列车,抬头望了望一览无余的夜空,无星辰,唯见一轮月牙闲闲挂在当中,她好整以暇,看着一幕幕相见于别离的人间悲喜剧。很快,他看到了那个穿极简黑色短袖的高大男生,站在一幅巨大的长颈鹿广告牌下,目光在人群中飞快地移动搜寻着。
“章杨”,江浅大声喊到,见到几年后的他,不再是那个不知世故人情,为丁点儿小事哭泣的小男孩,眼前的他,或许有了些男子汉的担当,“看来,这里可以当作暂时的避风港”,江浅心中默默思索,上前大力拍住他的肩膀,灵敏地捕捉到眼底飞快闪过的忧伤与愁思。
已进入十月,天空与地面皆被飘满的落叶覆盖,或青或黄,而广州依旧潮湿,保留着盛夏的暑气未曾散去。江浅在拥挤轻轨中“打量”着广州城,已是第二次来到这里,不禁想起故人,一景一物里仿佛都有心血印记,都有那些珍贵但可能不会再拥有的场景画面。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粤语,陌生而熟悉,好像自己梦中穿梭过的大街小巷,依着时光之河静静前行老去。江浅油然而生的一种背井离乡的游子思绪环绕心头,不仅想起这个糟糕的仲夏,突兀爆发的争吵声与无止境的叹息,如同一盘混合了七色的颜料盘,无法言说的污秽,让人作呕。她索性闭上眼睛,驱赶着一时奔涌而来的烦恼。
店面将要打烊,除了他们,还有一桌男女也已是酒足饭饱,困意渐起,不一会儿,便留下满桌狼藉离去,章杨显然跟店老板熟识,临着江水,吹着江风,吃着宵夜,腾腾蒸气被风吹散,江浅长发便随风肆意飞舞着,饭菜可口,不如说两人对坐都细细品尝,悠哉悠哉,用心入口即是珍馐美味。不问凡事,惟风露宵立。
2
到姨妈家时已是深夜,不过家中无人,清洁工阿姨早已离开,一座三层小楼,院门口植核桃树,虽是秋天,却已过了收获的时节。有风拂过,树叶轻轻抚过院墙,沙沙作响。章杨打开客厅的灯,不过是奢华的装饰充斥着双眼。
“你的房间在一楼,已经帮你收拾好了,先去看看吧。”
须臾沉默后,章杨淡淡地开口,夹杂着轻微的疲惫。一间客房,家具齐全,已是很好了,不过是寄居一段时间,江浅对于房间不甚在意。
“姨妈姨夫怎么还没回来?生意上事儿很多吗?”“不过是些应酬,饭局上谈生意,每每都会很晚。”章杨不屑地回答,“坐了一天高铁,快去冲凉睡觉吧”。他转身上楼,不再理会。
很安静,可以清楚听到秒钟走动的声响每当这种时候,江浅会选择弄点儿动静以掩盖,她太畏惧于时光的流逝,一下一下无力去挽回,所以不自觉去躲避,可是,世间之事又有什么是可以轻易躲过的。偶尔有汽车经过,灯光穿透窗户照在屋内,而后快速移动消失。小区内隔离了外界一切喧嚣,没有高声谈笑与炫彩的霓虹,满园的芭蕉新绿欲滴,迎接着晚归的人儿。
困意尽数散尽,楼上响起的吉他声,低沉和缓,江浅可以想象出他拨着吉他的弦,奏出忧伤的民谣,时光从指缝中倾泻,失去总在不经意间。她索性起身上楼,未干的发在背后洇出大片水迹。
“进来”,吉他声并未停顿,行云流水般,仿佛轻诉着古城旧事,陷入深深回忆与怀念中。入目便是他的背影,怀抱吉他对着落地窗,地灯黯淡灯光打在身上,在地板上画出淡淡的影子。“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挺不错的。”章杨把吉他扔到床上,倒在一把舒适躺椅中,“几年前吧,记不清楚了,迷上了吉他,甚至逃课去听乐队演唱,而后,遇上了她,天天研习,练好了谈给她听。”话语中的淡漠仿佛在复诉着别人的故事,而当中不知饱含着多少伤痛的过往。“喝些酒吧,”说起,起身去冰箱拿出两罐啤酒,“不会喝?没喝过?”章杨戏谑看着她,江浅不再犹豫,也许两个有心事的人碰在一起,酒是彼此最好的消遣。她向嘴中灌入一大口,本想装豪迈,可惜弄巧成拙,浓烈的酒气呛住了喉咙,她大声咳嗽着,大滴泪珠滑落,所有的委屈与不甘也许被抑制太久而爆发得更加猛烈。章杨有些手足无措,只能递纸巾给她,在旁边干站着。手机屏幕亮起,是条新闻,“强台风***预计明日将抵广东湛江市坡头区沿海登陆”,台风过境前,屋外秋雨绵绵。
3
清晨,醒来入耳便是窗外密密的雨声,江浅望着陌生的房间突有一瞬的失忆,回过神来,才想起昨晚宿醉在姨妈姨夫回家后中断,似有人扶她回了房间,而后,一夜无梦。
“我带你去一家店淘东西,都是陈年旧货,早已无人问津,却还有趣。趁着台风未至,否则以后的几天想出去也难。”章杨已穿戴齐整,拿钥匙开储藏室的门。两人骑单车顶着细细的雨点,穿过大街小巷,终停在位于一条小道尽头的店铺,“时光若刻”是家卖CD的,名字还挺精致的,只是开在这种位置恐怕有些坏处。室内没有开灯,仿佛与光线绝缘,一股混杂着尘土的空气弥漫,像是走进一个尘封已久的密室。“角落里都是,去挑吧”,店员看到章杨随口应和,转身湮灭在书架中,台风快来了,小店也许会关门,本就没什么生意可做。一排书架后面,只见堆在地面的各色影碟,唱片,江浅略带好奇拿起其中一张,八九十年代的片子,已经过气的演员,布满灰尘,就这样被逼迫到角落,与阳光无缘,与世人无缘。如今经典被反复歌颂,殊不知真正的经典隐藏在风尘往事中。
有些事,风月可听,世人勿染。
两人拿着厚厚一摞淘出的CD心满意足走出小店,雨稍稍停歇,天空已被浓雾掩盖得昏暗,街上行人慢慢散去,台风过境前,燕子低飞。
4
“其实,不必太在意”,章杨有些语无伦次,他望向一路上一言不发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江浅,江浅回神,撇了撇嘴角,人生本就由一件件意外组成,好的坏的,令人欣喜若狂,令人悲痛欲绝,糟糕的高考已成定局,任她如何泪如雨下,命运无情公正不会动任何恻隐之心。“要变天了”江浅接道,似乎两者并没任何关联。天空复又飘起雨点,有猫咪慌忙寻找避雨处,身体因恐惧而微微抖动着,盲目地乱窜,险些造成交通混乱,路人不耐烦地驱赶着猫咪,可怜的生灵。
“反正你要去上大学了,不经常回家,家里的事儿,从一方面来说,是你爸妈之间的事儿,如果真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你又无法去做什么”江浅心中一阵酸楚,她也清楚地明白父母的婚姻,她无力去插手,只是一向期待平凡的她缩起却扔抵不过龙卷风的侵袭,事情暴发得太过突然,仿佛那些隐匿在黑暗中的蝙蝠骤然飞出山洞,黑压压遮住了光明,导火线被引燃,警钟敲响,她的世界灰飞烟灭。预想的争吵并没有来临。只是沉默,时间停止的安寂。
回忆是一个牢笼,住着心中的猛虎。我们无法保证生活的美好,所以不如坦然接受生活中的不美好。猫咪娇小精致的面孔让章杨心脏猛跳一阵,每每到咖啡馆里,她总喜欢跟几只猫凑在一起,宠溺地拍拍猫咪的头,抚摸着它们的绒毛,眼底里尽是温柔与安稳。猫是一种极度缺失安全感的动物,而她也是,本来以自己可以是她倚靠的肩膀,可以为她探知远方的路,可以温暖她冰冷的双手,可以为抵挡风和雨。当有一种慵懒与倦意,想缩起身子平淡生活时,命运会把你不自觉卷入漩涡。
台风过境,新闻里被连根拔起的大树,被掀起屋顶的平板房,孩子惊慌地哭喊声有一种力量,自然无形的力量,人类渺小如蚁,慌不择路,奔向迷途。
纤手破开一个个青桔,清香盈怀,听着雨声把青桔一瓣瓣送到嘴里。
对着肆意挥洒的雨水拨着吉他,那首熟悉的民谣绵绵不绝。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听我唱着一首永远望眼欲穿的生活
唱得不可得的诚实
和失无所失的爱情
你听碎了所有人间喜剧
你蒙上物是人非的眼睛
那是没有离别的风景
忘掉名字吧
我给你一个家
傲寒我们结婚
在稻城冰雪融化的早晨
傲寒我们结婚
在布满星辰斑斓的黄昏
傲寒我们结婚
让没发生过的梦都做完
忘掉那些过错和不被原谅的青春
直到有一天我不再歌唱
只担心你的未来与我无关
如果全世界都对你恶语相加
我就对你说上一世情话
还有我们的故事
自始无终
江浅,章杨在同一间房中,在各自的单人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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