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也不确定自己是从什么开始喜欢上周寅生的。
也许是在他露着一口白牙像个小孩冲自己笑的时候,也许是在他用一口流利的英文自我介绍的时候,又或许,是在麦子发现自己越来越自卑的时候。
张爱玲说: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开没开出花来麦子不知道,但卑微到尘埃里,确是真的了。在认识周寅生之后的某个时间节点,麦子突然就变了。她会在早晨天还半黑的五点起床,翻遍整个衣柜找一件称心的衣服,再花很长一段时间化妆,可当收起那些瓶瓶罐罐,望着镜子里那张脸,麦子却总觉得还不够漂亮,在这以前,她是个习惯了素颜的女孩,而她之所以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只是因为那些课周寅生也在。
麦子乐观地想,在这世界上所有暗恋者当中,自己算是幸运的那一个了。因为周寅生和她熟,更确切地说,在这个刚开学近一个月的新班级里,除了男生之外,周寅生只和她熟。刚开学的某节电脑课上,麦子迟到了,阴差阳错坐到了周寅生身边的位子上。她记得这个男孩,从一些女孩羞怯的只言片语中麦子听说过,清俊的面孔却总爱沉默,不笑的时候有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漠。可麦子没想到的是,他们俩的相识,却是周寅生主动。麦子受宠若惊,那时候麦子还是那个大大咧咧的麦子,并没有后来的那么多想法,刚开学的那段时间总是会认识新朋友,周寅生也只是其中一个。
第一次周寅生约麦子一起上课的时候,麦子很惊讶,为他的主动,也为自己的一闪而过的念头,他是不是喜欢我。麦子笑着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扼杀在心中。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错觉之一,就是他喜欢我。
后来麦子经常和周寅生一起上课,一起走路,一切好像都成了习惯,麦子就这样,以朋友的名义待在周寅生的身边。直到某一天麦子成了八卦的女主角,她才恍惚间开始思考,自己和周寅生到底算是什么关系。闲言碎语听得多了,麦子不得不承认,倘若要她说我们只是朋友,她做不到。麦子开始有了心事,她暧昧而又含糊地回答那些八卦,假装对这些话语不胜其烦,心里却偷着开心,恨不得露出点小马脚,好叫周寅生知道。
日子一天天过去,麦子的自卑感越来越强烈,她挑剔自己的五官和身材,她刻意让别人看见自己和周寅生在一起的画面,引人误会,周寅生只是轻飘飘的一个眼神,也够麦子开心一整天,而迟迟得不到回复的一条信息也能让麦子沮丧一整天。麦子觉察得到,自己变了,变得心事重重,情绪总是被牵着走,变得心机城府,矫揉造作,她觉得自己自导自演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恋爱戏码,可越是回头去看那一幕幕,越觉得自己像个可笑又可悲的滑稽小丑。
书上说,暗恋是这世界上最苦涩的一种感情。麦子如今感同身受。她以为周寅生的孩子气只会让自己看见,她以为在他心中,起码自己是独特的,和别人都不一样的,她觉得周寅生也许也是喜欢自己的,如果不是,那他为什么要约她一起上课,为什么总是会逗她笑,为什么会愿意在操场上和她一起吹冷风遛弯。可事实终究是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那些在她看来弥足珍贵的记忆,其实只是他寂寞时候的消遣罢了。因为刚刚开学所以会认识新的朋友,而麦子只是其中一个,因为自己刚刚分手,而麦子是个寂寞时不错的陪伴,至于常常逗麦子笑,那也只是一种习惯而已,是的没错,其实这一切,麦子小心翼翼藏在心里的这一切,在周寅生那里,不过是无关痛痒而已。可当麦子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她的那颗心,早就已经被划得伤痕累累,面目全非。
后来,周寅生有了女朋友,一个大眼睛高挑漂亮的女孩,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有麦子没有的自信。麦子不再和周寅生一起上课,不再五点钟起来,也不再刻意打扮自己,她又恢复了原先的素颜,素净自然的脸庞,可爱的婴儿肥,她不再绞尽脑汁思考如何讨好取悦别人,她更愿意把时间花在图书馆安静地看书,麦子执拗了那么久,终于尝试着开始与自己握手言和。
麦子试着一点一点地把周寅生从自己的世界剥离开,从一开始的痛彻心扉,到后来的毫无所谓,麦子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单纯的麦子,却变成了更好的麦子。而对于周寅生,麦子也终于可以坦然地说,我们只是朋友,仅此而已。这世界上有多少人像麦子一样,心里藏着一场荒唐而又声势浩大的暗恋呢,麦子输了,大部分的我们都输了。单枪匹马闯出枪林弹雨的终究是稀少,真正的爱情应当是势均力敌,对的人不用你跑着去靠近。那么暗恋的意义呢?麦子想,大概就是让你在撞了南墙之后,兜兜转转,发现最值得爱的其实是自己,伤口总会结成坚硬的痂,而我们,也终将遇见更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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