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海

那片海

一片孤海，几座岛屿，偶有风平浪静，几时风波未宁。

我是游走在这一片茫茫大海中的一条人鱼。浮世三千，我见过太阳的朝生幕落，见过月亮的阴晴圆缺，见过雨后天空的澄净，见过风起海岸的波涛，却唯独没有看清过自己的内心。

当我还在海水里四处乱窜的时候，我总能看到水草那一双幽人深邃的眼睛。我看不懂他眼里的故事，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那双眼睛。于是我不在四处游走，而是停下来偷偷的躲在水草旁边的石头边，静静的看着水草，静静的听着他唱歌。然而有一天当我欢快的游着的时候，我看见水草轻轻的揽着虾米纤细的腰肢，用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深情的的看着她，我的内心是如此的挣扎，我以为那一双迷人的眼睛属于我，我以为水草那美妙的歌声为我而唱……终于我不在去找那一块石头，终于我的梦中不在有水草的笑……

过了许久，许久，一切如从前那样平静。也许是平静太久，竟是有些厌倦。

夜晚，静的出奇，偶而一抹微风掠过水面，顺着海水往上游走，只感觉胸口有些闷，浑身无力的我不停的摆动着双臂，终于浮出了水面，那久违的空气让我缓了过来，夹杂着一些海风的味道。忽而幽暗的云彩将月亮抹与黑暗重重的天际，一阵海风突然掀起，卷起了阵阵波涛，只见一个巨大的浪花将我拍入水中，硬是生吞了大口大口的海水，这海水又苦又涩似乎还有一些血的味道，狂啸的风声，翻滚的水声，仿佛还能听见海鸟被风拍打到沙岸的呻吟声，我被这可怕的夜晚夜晚吓得不知所措，任由海水翻滚着，瞬间被浪花拖到高点，瞬间又被拍到水里，我的眼泪在这瞬间没了价值，我的挣扎没有丝毫作用，我害怕死在这昏天黑地的海里，我害怕再也见不到海上生明月的壮观……

我的身体受到了猛烈的一击，我恍然间从昏迷中醒来，海风似乎变小了，海水似乎也不在翻卷了，我撞到了一个小木舟，小木舟早已被海水击打的面目全非。夜，没有丝毫的光亮，我试着去抓住那块木板，却听到了几声奄奄一息的呼唤，我听不懂这声音的含义，可是我的心猛然颤动，我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向木舟游去，我触摸到了一个——一个跟我一样的生物，他跟我一样有着眼睛有着双臂，除了我引以为傲的尾巴，我紧紧地抱着他，忍受着夜的咆哮，直到我终于失去了意识，我依然紧紧地抱着他。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睁开眼睛醒来，发现我在松软的沙岸上躺着，没有了水的依托，我的尾巴不停摆动着，却丝毫不能动弹，我翻过身来，匍匐在沙岸上，当我抬头，撞上熟悉的目光，那双眼睛，像极了那水草的双眸!他轻轻的抱起我，慢慢的走向海边，他呢喃着，似乎在说些什么，我疑惑的望着他，在他宽大的怀里，一点也不想挣扎，那双眼睛，让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久违了的悸动……

他将我放入海水中，我向他挥手，他蹲下来亲吻了我的额头，我迅速的躲进水中，那突如其来的燥热使我久久不能平静。

于是我每天早上都会跃出水面，趴在海岸上去找寻他的影子。有时他会架在高高的树上，吃一些野果子，有时他会找来几块木头生一堆火，拷一些死去的海鸟，我远远的看着他，欢快的摇动着小尾巴。偶尔他会走过来陪我一起看黄昏的美景，偶尔也会静静的陪在我身边，偶尔我会拉着他的手在海里游走，就那样紧紧地握着，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言语，跨越两类的言语，不如几个动作更让人理解。我原本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地老天荒，我原本以为我得到了像水草虾米那样的爱情……

有一天，当我开心的游上岸时，我发现好多跟他一样的生物，不，应该说是更多跟他一样的人出现了，他们一起架起火，吃着从海里捞出的鱼，那些鱼挣扎着有的似乎还是我小时候的玩伴，水草心心念念的那只虾米，也没有逃得过他们的渔网，想起水草那哀怨的眼睛，我的心颤动了一下，我以为他会放过那些鱼，可是他没有，他似乎吃的香甜，他那双跟水草一样的眼睛，望向我的眼神不再熟悉。

他走过来向我伸出双臂，我连连向后退，我不知道曾经温情似水的他下一秒会对我做什么，尽管我救过他，尽管我们曾经的岁月那么美好。只见他掏出渔网，我没来得及躲闪，恍惚之下，我又被他抱在怀里，只可惜没了最初心动的感觉，隔了一层渔网，我不知这个怀抱意味着什么。他将我丢下来，不是轻轻的放下，不是不小心撒手，而是重重的将我——丢在沙岸上，接着我看到好几个饥渴的目光，只见他们欢快的吃着鱼，接着我被抱着不知去了何方，没有了水的滋养，离开了那片海，我的身体干枯的快要腐烂，我的意识开始不清晰，好像是做了一个梦，醒来，我多么想看到那双温柔的眼睛。可是我发现我被禁锢在一个水缸里，任人观赏，在这个狭小的空间，没了那一片海的自由，我转身寻找着他的目光，我发现他的微笑已经不属于我，他微笑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那些可以给他钱的人群……而我又算什么？为了取悦他，我开始在狭小的空间里跳舞，我扭动着肢体，看着人们的欢笑，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观赏，我的心或许已经麻木，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我丝毫没有得到他的半分怜悯。过了这么久，我终于想明白了，他的狠心不过是表现了人类固有的贪欲罢了。

夜晚静的出奇，我静静的躺在水缸底，我做了一个梦，一个长长的梦，我梦到那一个夜晚我紧紧地抱着他，我梦到水草深邃的眼睛，我梦到清晨冉冉升起的太阳……就这样沉沉的睡去，忘了所有，只记得那一片海，我深爱的那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