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赵倩做了一个梦，梦到犬牙交错的海滩岩壁上有一座高耸的灯塔，在暗沉的夜色里毫无章法的挥舞光条。
不远处，同样暗沉的海面上，漂浮着一块舢板，有一个渡海的人，挣扎着，随波逐流。梦里的视角像逐渐拉近的广角镜头，那是一个赤裸的人，面色苍白，但看不清面容。
忽然，镜头外打来了一个浪头，舢板一晃，人不见了，赵倩也醒了。
额头上冒出涔涔冷汗，丝质睡裙也被背上的汗水浸透，窗外的天还未大亮，隐隐一点微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渗入，把白色吊顶的天花板映的有些光怪陆离，吊灯上的人工水晶反射出点点微光，像一只眼睛窥探着赵倩的生活。
赵倩慢慢的坐起来，旁边丈夫，秦默，的呼噜声如往常一样轰隆作响，想喝口水润润干裂的嘴唇，结果伸手在床头柜上抓了个空。
赵倩才想起，自己常用的水杯已经在昨晚的冲突中被砸了个粉碎。
思绪飘到昨晚，身上的青紫和嘴角的红肿又疼了起来，摸了摸额角还未拆线的缝合，赵倩恨不得现在就把秦默掐死，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能。
在外人眼中，秦默是一个帅气多金，家有娇妻的成功人士。
但赵倩知道，每当家门关上的时候，秦默就会化身成一个恶魔，用辱骂和暴力在自己身上宣泄着压力和愤怒。
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很久很久了，久到赵倩自己都开始有些习惯了，她很早的时候想到过离婚，但农村的父母一再要求自己忍一忍，而身为全职太太的她，也早已丧失了独立生活的能力。
而在公公婆婆眼里，一个生不出孩子、穷苦出身的儿媳妇，被儿子打两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这样赵倩只能把悲愤埋在心里，继续扮演着贤惠勤俭的秦太太，只有在午夜梦回，才敢对着熟睡的丈夫默默诅咒。
2
赵倩又想起来昨晚的悲惨。
秦默晚上经常有应酬，总是喝的醉醺醺的，宿醉总是会引起一些头疼的症状，秦默要求赵倩必须在家里准备一些醒酒的点心，等他回来，因此不管再晚，赵倩都要默默的等着。
昨晚，秦默又出去喝酒了，据说是一个欧洲的财团老板，公司让秦默想办法把生意谈下来。
赵倩在家里准备了一些山楂糕，窝在沙发上等秦默回家，不知道是沙发太舒服了，还是今天秦默回来的有些晚，一不小心，便睡了过去。
叫醒她的是秦默愤怒的关门声。
“不是叫你等我回来吗！睡什么睡，这才几点！”
被吵醒的赵倩朦朦胧胧睁开眼睛，隐约看到西装革履的秦默站在沙发前，思维和意识还未真正苏醒，脸上就穿来了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啪！”巴掌重重的摔在赵倩的脸上，把她从沙发抽到了地板上，白皙的脸上瞬间起了一片红肿。
“败家娘儿们！”秦默似乎还没撒气，重重的一脚踢在赵倩的小腹，赵倩不自主的发出痛苦的低吟，整个人蜷曲起来。
秦默本就因喝酒而潮红的脸部覆盖上一层病态点兴奋，大马金刀坐到沙发上，把赵倩之前盖腿的小毯子就手扔开。
“在地上装什么装，滚起来，拿吃的来！”
疼痛和辱骂终于让赵倩会过神来，强撑住身体不适，从地上爬起来，向厨房慢慢挪去。
3
刚刚把放在锅里保温的山楂糕装盘，赵倩揉了揉肚子，想喝口水缓缓，刚刚把自己的杯子端起来，秦默已经来到了厨房。
“怎么那么慢？”秦默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赵倩一口水没咽下去，抢了一口，忍不住的咳嗽起来。没等赵倩缓过气来，秦默飞起一脚踹在她腰间，把她踹在墙上，缓缓的滑落。
“让你给我拿吃的，自己偷偷喝水，真是个贱人。”
剧烈的疼痛让赵倩实在忍不住委屈，眼泪顺着鼻梁留了下来。
“砰！”自己最喜欢的杯子被秦默摔在墙上，碎片从耳边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秦默扯了扯领带，蹲在赵倩面前，用力拽起赵倩的头发，让她抬起头来。
“记住，你tm就是吃我的、穿我的寄生虫，最好老老实实听话，不然，我打死你。”
语气低沉，择人而噬。
赵倩抿起嘴唇，故作坚强，却被随之而来的耳光打散。
秦默站起身来，鄙夷的嗤笑，随手抓起盘子里精致的山楂糕胡乱吃了两口，举起空盘子，重重摔在赵倩面前的地板上，转身走出来厨房，留下赵倩无力的跪坐在墙角，对着一地破碎的玻璃和陶瓷，无声流泪。
不好的回忆，像梦魇一样，纠缠撕扯着赵倩日渐衰弱的神经。
“人渣去死！去死！”邪恶的想法刚一露头，离开就被理智压下，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秦默，赵倩转过头去，牙齿无意中用力咬着下唇，在口腔里弥漫出一股血腥味。
4
天总是会亮的，生活还是要继续。
吃完早饭的秦默，把筷子重重的拍在桌上，躲在厨房的赵倩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缩到墙边，地上的玻璃渣滓还没有清扫干净，在鞋底与地面的挤压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直到秦默昂着头走出去，反手把家门摔上，赵倩才慢慢恢复了感觉。顺着墙根慢慢坐下，泪水再次流了下来。
“谁能帮我杀了他啊······”
浅浅的低吟，萦绕着满屋狼藉。
走出家门的秦默，从恶魔再次化身为人，嘴角挂起了职业式的微笑，跟楼上楼下的邻里亲切打着招呼，享受众人羡慕赞赏的目光。
把车停在公司楼下，秦默看了一眼手表，比往常晚了一些，可能打卡会迟到。“这个败家娘们儿。”一边骂着赵倩，一边快步向电梯走去。
“唉，等一下关门！”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秦默老远看着电梯正好停在一楼，急匆匆小跑过去，用手扒住真在缓缓关闭的电梯门。
电梯里人还挺多的，里面集满了穿着正装的男男女女，应该都是在这栋写字楼工作的上班族。
唯一和他们不同的是靠近电梯门口的地方有一个外卖小哥，秦默冲着他微笑了一下，挨着外卖小哥硬生生进去。
“哔————”
很不巧，超重的警报响了起来，电梯里的人把目光投向刚刚进来的秦默，秦默可不想出去，迟到对于他而言可是十分丢人的。
尴尬的冲着众人笑了笑，悄悄的把手伸到旁边外卖小哥背后，用力一推，毫无防备的外卖小哥踉踉跄跄的撞了出去，回头一脸疑惑的看着秦默。
“看看人家小哥，多有风范。”
秦默冲着小哥勾了一下嘴角，伸手快速的按着电梯关门按键，电梯里的白领也都低下了头，只要电梯上去就行，谁出去不一样呢。
哦，只要不是自己，就行。
留下外卖小哥在空荡的一楼大厅，看着秦默慢慢消失在电梯里的傲慢笑容，攥紧了拳头。
“这个人，该死。”低语喃喃。
5
对于每日重复着同样工作的白领而言，工作日都是无聊而烦躁的，能带来欣慰的唯有西行的太阳和快到下班时间的时钟。
秦默松了松栓了一天的领带，准备打卡下班，今天算是愉快的，昨天应酬的老板可能是被秦默带着玩开心了，今天爽快的签下了合同，给秦默带来了一份不菲的收益。
今天是没有应酬的一天，秦默行驶在回家的路上，车载收音机里播报着今天的路况。
难得有闲下来的时间，妻子赵倩这段时间似乎有些不听话，今天要好好调教一下，想到这秦默舔了舔嘴唇，眼神中闪烁起病态的光芒。
把车在自家车位上停好，秦默转了转因久坐而疼痛的脖子，等待回家的电梯。
电梯来的很快，也没有什么人，除了秦默外电梯里也只有一个人。
“等一下，等一下。”
不远处有个同样下班回家的人快步跑着，秦默认识这个人，是住在他楼上的邻居，家里养了一条金毛，天天叫的有些讨厌，想到这秦默开始快速的按起关门按键，电梯门缓缓关闭，把跑过来的邻居挡在门外。
秦默按下“19”的按钮，这是回家的楼层，同行的人好像没有按楼层，秦默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
这个人有点奇怪，黑色运动鞋搭配暗沉的牛仔裤，黑色的卫衣带起了兜帽，脸上还蒙着黑色口罩，微低着头，眼睛藏在阴影里，只能大概看出是个男性。
真是个怪人，秦默鄙夷的转过头，电梯开始缓缓上升。
这时怪人突然伸过手来按下了“3”，秦默皱皱眉头，有些不耐烦。
电梯稳稳的停在3楼，门分左右，但是那个怪人一动不动，低着头站在角落里，电梯门再次关闭，秦默扭回头奇怪的看了一眼，不再修饰脸上的厌恶。
电梯继续上升，怪人伸过手来，按下了“6”。
秦默的脸色又黑了一分。
“叮——”电梯停在六楼，怪人还是一动不动，秦默转过身来吼道：“你有病吧，到底下不下？”怪人无动于衷，站在角落里。
电梯继续上升，怪人再次伸出手来，按下了“9”，秦默松了松领带，揉了揉拳头。
九楼很快到了，怪人依旧没有走出电梯的意思。
“cnm，你玩我呢？”秦默实在忍不住了，回身一拳打在怪人的脸上，怪人的头撞在墙壁上，电梯门再次关上，而怪人又伸出手按下了“12”。
“呵，”秦默被气笑了，用膝盖狠狠的撞击怪人的小腹，挂人倒在地上，蜷缩起来，还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电梯运行到12楼，秦默快速按着关门键，在门关上的一瞬间，趴在地上的怪人挣扎着伸出食指，按下了“15”。
秦默是真的生气了，脸上的青筋浮现，揪着怪人的脖子把他薅起来，右臂圈住怪人的喉咙，用力锁紧，怪人用手拽住秦默的胳膊，死命抵抗，到达15楼的电梯关上了门，继续上升，怪人用脚踢亮了按钮“18”。
“叮——”电梯到达的声音回想在18层空荡的走廊里，电梯门再次打开，带着兜帽的怪人一点点的爬出电梯，靠坐在一旁墙壁上喘着粗气，随着电梯门的关闭，走廊里也恢复了黑暗。
19层，秦默到家了，电梯缓缓打开，却空无一人，只有一套西装，散落在电梯地板上，一截带着血迹的领带放在衣服上，软塌塌的。
“咳咳——”18楼的感应灯被一声咳嗽唤醒，怪人摘下兜帽和口罩，脸上嘴角一片青紫，赫然是秦默早上遇到的外卖小哥，看着电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同一时间，坐在沙发上的赵倩放下了手机，抬起头，露出冷气森森的笑容，举起茶几上自己的新水杯，一点一点把水倒在地板上。
接到报案的刑警大队，来到现场，调取的监控录像显示，自始至终只有回家的秦默一个人在电梯里。
电梯运行到18楼的时候突然黑了一下，画面再亮起时，秦默已经消失了。
最终，秦默的尸体在电梯井的深处被发现，全身上下赤裸着，身体各个部位有着不同程度的腐坏，皮肤上沾满了恶心的黏液，经法医鉴定，主要成分是，胃酸。
案件调查了许久，还是没有什么结果，也就被当做一宗悬案封存，只是听周围邻居说，赵倩最近变得开朗了很多。
午夜，居民楼的走廊里空荡荡的，电梯安静的停在那里，留下一个怪异且无人听闻的声音，在楼道中回响：
“嗝~~”
（原创首发于公众号：云楼书馆，作者：玄月廿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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