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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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明媚，在阳光温暖的春天。

我一直住在校外，因为想与同学熟络，上初中的时候请求住校，可是家里人没同意。

年少的我习惯了被安排，有些事情自己无能为力。就算是在外面和人打了架，也不愿意和任何人说。

那时的我，不爱说话。当然更别提懂不懂什么爱情了。

记得搬出宿舍那天，我拉着行李箱走得很急。没注意看前面的路，撞到了一个女生，她的行李箱倒在了一边。

我帮她把行李箱扶起来，和她道歉。

当我抬起头的时候，我好像想到了一个那个年龄明白不了的词：

“一见钟情”。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在……”

“没关系。”我能听出来，她在说这话的时候正想笑。

我瞬间感觉到我的脸在发烫，如果当时有一面镜子放在我面前，我一定能记住那张脸有多红。

她长得很漂亮。当时流行绿色的羽绒服，黑色的牛仔裤，白色的靴子。她很瘦，腿也很细很长。没有像同龄女孩儿一样扎马尾，而是盘着头发，眉毛也修过。睫毛又黑又长，眼睛很大。白里透红的瓜子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鼻梁高而挺，鼻头小巧而精致，大小适中而饱满的嘴唇上，涂着淡粉色的唇彩。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长长的睫毛上下跳动着，眸子好像清澈的泉。她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左耳露出一枚小小的、亮亮的耳钉。

当有人叫我让路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来。

“哦！不好意思……”

我尴尬地地笑了笑，让到一边，她见状也笑了。

“我是初一一班的，我叫赵明媚。你叫什么呀？”她的话仿佛缓解了我的尴尬。

我没想到我们会是一个班的，听了这话心里居然有点儿莫名的窃喜。那个时候的我还不懂什么叫命运，也没有想过世间会有那么多关于命运的事。

“哦，叫我小飞就行！”“我也是初一一班的！”我说话的速度很快，也并没有再抬头去看她。其实，我是怕更尴尬。

“哈哈，这么巧？你就是升学榜上第一的那个？！”

“是啊……好巧！”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应她。

“终于见到真人了，你这是要去哪？人家都往宿舍走，你怎么往外面走？”

“我不住校了。”

“哦。是不是像你这样的人都这么特立独行啊！哈哈哈……”

“不知道啊，可能吧。”

“有些报到手续啥的我不太懂，你能带我去看看不？”

“不行，我有事儿，有车等我呢。”我至今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我是个心口不一的人。

“好吧，那你快走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嗯，再见。”

“回头见。”

可是不知为什么，从那天以后，我就再也忘不了明媚的样子了。

初中的生活没有我想象得难适应，上课也很容易。

我是英语课代表，班主任是我的英语老师，长得也很漂亮。不仅这样，她对我也很器重。但是每天收作业却是件让我头大的事。

明媚总是不写英语作业。每次我去收她的作业时，她总是说没有。就连抄写单词之类的作业她也不写。

我没有告状的习惯，每天第一节课之前就晚去学校一会儿，收作业的时候和班任说去厕所之类的话，然后说下了第一节课再给她。为此我迟到了很多次。这中间的时间，不用说，当然是留给明媚补作业了。

明媚总是把我的作业本拿走去抄。每次我的作业本上，都被画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要么是心，要么是小猫小狗之类的。英语老师总是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是我的妹妹拿去乱画了，其实我哪里来的什么妹妹啊。

我和明媚说过很多次，可是一点儿用也没有。我劝她把英语作业写了，她说她看到就头疼。我说别在我的作业本上画小猫小狗了，她说第一节课交不上作业，又不想听课，就想在我的作业本上画点儿东西解闷儿。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明媚脑子里想的什么，我只是觉得她很无聊。

英语作业似乎成了我们之间的联系。

明媚不仅不爱学英语，她也不爱学别的课。总之，总之她就是不爱学习。我问过明媚以后想干什么，她一会儿说想当护士，一会儿又说想当律师，终究也没说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

明媚每天都打扮得很漂亮，老师也总是叫她家长，说不能戴耳环、涂指甲，叫她改正，但无济于事。那时候在我眼里，明媚就是个“不良少女”。但也有我羡慕的地方，那就是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能管得了她。

直到十四岁，我开始了解她，同时，那也成了我失去明媚的开始。

明媚性格活泼，爱和男生开玩笑。每次我看到都特别反感，甚至厌恶。当然，交朋友是她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也是因为这样，我和明媚始终都只是普通朋友，我尽量不去接触她。

“你怎么总是喜欢和男生开玩笑？”

“嗯？我和男生开玩笑怎么你了？”

“没有，你不觉得这样不太好吗？”

“有什么不好？”

“我就是提醒你，这样不好。”

“那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

“我没说和我有关系，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好而已。”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我和你什么关系啊？”

“当然没关系。”“行，当我没说。”

“那你以后就不要管我。你和我又没有关系，我做什么你管不着。莫名其妙。”

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啊，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她干什么是她的自由，自然轮不到我管，我算什么？

她反而更肆无忌惮，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就是故意的。她每次经过我的座位，都敲一下我的桌子，或者是突然打个响指，说一句“我走了，拜拜！书呆子！”然后就跑出了教室。

可我还是不愿意和她说话。我总是对她和男生开玩笑这件事耿耿于怀。后来我才知道，可能我就是人们口中说的那种“钢铁直男”，甚至是我自己所认为的“极其愚蠢”。

暑假的时候，我打开qq，看到了明媚发来的好友申请。

那时候没有自己的手机和电脑，qq都是用我妈的手机偷偷上的。

学校在镇上，我不上学的日子就回乡下。

明媚每天都会跟我聊家里的事情。时间久了，我也会和她聊一些。因为我并不太想聊我的家庭。原来明媚的家庭并不是很好，但是从她口中所听说的她并不快乐的生活，在她上学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手机里的她，和我所见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我想人都是一样的，无论生活有多么不好，在外面都要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而在这些背后，可能是一颗很脆弱的心。

明媚并没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她的父亲很忙，基本没有时间照顾她。她的母亲身体不是很好，患有一点精神疾病。她的童年，几乎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度过的，她特别喜欢看动画片。

我记得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里有一段对白，似乎说的就是她。玛蒂尔达问里昂：

“人生总是这么痛苦吗？还是只有当你是小孩的时候是这样？”

里昂回答：

“总是如此。”

明媚，明媚，她的生活却不能像她的名字一样明媚。这或许就是我认识明媚时，她就爱盘头发、染指甲的原因。

有一天明媚突然问我：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我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就反问她。明媚说，她有喜欢的人，一个已经喜欢了很久的人。

我怎么能告诉明媚，我喜欢的人就是她呢？那个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不知道喜欢意味着什么。从小我的父母就经常吵架，那个时候开始，我认为的恋爱就是婚姻，充满了琐事和争吵。

明媚很直接地说，她喜欢我。她每次不写英语作业，是因为可以和我多说几句话，她每次在我面前和别的男生开玩笑，也是为了让我看，她每次故意敲我的桌子，突然和我说话，也是为了让我注意她。

像狼保护猎物一样，我不允许别人得到她。后来我才明白，占有欲并不是爱情。狼和猎物，是我对爱情的误解。

我和明媚第一次出去的时候出去散步，我们走在马路两边，装作不认识。我们坐在山脚底下，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天气真热，我去给你买冷饮吧。”

“我不想吃，你陪着我就行。”

我想缓解尴尬的气氛，可是明媚连这个机会都没有给我。我的话本来就不多，只能不停地咬着嘴唇上的死皮，想着能说点儿什么。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明媚突然问我。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你别骗我，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我不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是吗，听着像你编的……”

明媚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北方的盛夏特别热。风是热的，土地是热的，她的身体也是热的。

后来她和我说她开始学习了，还让我给她补课，可是她的成绩不太好，为此我还加了不少课。

我以为一切都会像那些浪漫的爱情故事一样，永远这样下去。

可是哪有那么多浪漫爱情故事？那也太没意思了。

我们的事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老师，听说还添油加醋地描述了别的事情。事实上，我和明媚牵手都少。

校长随后也知道了这件事，开始找我们谈话。也就是那个时候，我一直认为的为人师表该有的样子，也开始在我脑子里变得扭曲。

他们说明媚不学习，如果要找，也要找个脑子聪明的。我想没有什么比这再难听的话了。

校长说本质上是思想出了问题，一定要整治这种不良风气，不能一条臭鱼搅得满锅腥，这种感情一旦萌芽，就直接扼杀掉。

父母自然也是给我讲道理，但也没免了责骂。如果说我理解了他们，那也是后来的事了。

我只是难过，没有一个人站在我这边，告诉我该怎么解决这件事。十五岁的我，做不了什么决定。十五岁的我，刚刚明白什么是喜欢。

后来接二连三的事儿，让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和明媚分开，最后对这个世界妥协。

明媚哭了好大一场，接了电话却一言不发。那天过后，我也开始接触烟和酒。

后来的感情，我几乎都是失败的。我不敢去爱别人，也不懂得如何去爱别人。无论做什么，都好像有人在暗处监视着我。

二十多岁了，有些事情我已经释怀。明媚早就已经结婚了。明媚找过我，可是我没有再和她说什么，因为我害怕再次失去她。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可爱情原本美好的样子早在我心里变了形，后来的这些年里，我始终都在学着别人的样子去爱。

可我还是会经常想起她，想起我们初见时，那个阳光温暖的春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