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蜀中,是个靠近藏区的寨子,名叫三王寨。
寨子外有条河,叫做王传河,传说这条河起源于藏区,辗转数百里,才流经三王寨,老一辈的人都说,这是一条圣水河,养育了无数藏区的同胞。
然而我对这条河,却始终有着极为复杂的感情,在我刚出生的时候,这条河泛滥过一次。
听老人们说,当时大雨滂沱,导致山洪爆发,这条河的河水暴涨,冲毁了不少寨子,淹死了不少人,无数的尸体被冲进了王传河,在河面上堆积如山,男女老幼都有,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的死不瞑目。
那些尸体被泡的发白浮肿,早就没了原本的面相,随着水浪翻滚,就像是下饺子一样,漂浮了一层,沿途十几里都能够闻到那股尸体腐烂的恶臭。
当时寨子里人心惶惶的,生怕三王寨也毁于一旦。
这个时候,我爸突然站了出来,和隔壁的张二叔一商量,两个人就赶去了王传河,没有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第二天,河水下降很多,三王寨一夜之间转危为安,寨子里的人们都激动得跪下了,对着王传河跪拜。
后来张二叔回来了,脸色苍白,整个人跟掉了魂儿一样。看到我爸没有回来,我妈觉察到了不对劲,就追问着张二叔我爸呢。
张二叔瞬间嚎啕大哭,噗通一声就对着我妈跪下了,一个劲对我妈磕头,还叨念着对不起我妈,但就是说不出来我爸的下落。
我妈一句话都没说,抱着我默默地流泪,最后我妈对张二叔说了一句,“他二叔,这怪不得你,你起来吧,这都是孩子他爹的命。”
没过几天,寨子里的谢老头,看见了我爸的尸体在河里面漂着,两条腿抖得不行,一路跌跌撞撞跑回寨子里,话都说不利索了,嘴里一个劲叨叨着我爸的尸体回来了。
寨子里的人听到了谢老头的话,很多人都跑去了王传河,只看见我爸的尸体仰头望着苍天,飘在河水中央,而在我爸的尸体旁边,一圈又一圈的尸体,层层环绕着,像是众星拱月一样,形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三天之后,我爸的尸体才沉了下去,连带着环绕着他的尸体,一同沉入了王传河底,这件事连当时的政府都被惊动了,还派了人来打捞尸体,但却连一具尸骸都没有打捞上来。
死了那么多人,结果一具尸体都没有捞出来,寨子里的人慌了,大家都说那些尸体都被河神吃了,才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将来这条河,肯定要出妖孽。
从我记事起,这条河一直相安无事,别说是出了妖孽,二十年间连个失足落水的人都没有,久而久之,寨子里的人对这条河,似乎也少了很多忌惮,逐渐的有人在河边嬉戏,甚至有人跳下河游泳,但我妈就是不准我靠近那条河,被我气急了,还拿着藤条把我抽得身上一道紫一道青的,疼得我一个劲哭喊着再也不要靠近王传河。
她说,这条河谁都可以去,唯独我不能去,碍于我妈的威势,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敢靠近那条河。
寨子里也开始传着流言,说我爸当年是被张二叔祭给了河神,不然为什么张二叔活着回来了,我爸却没回来,后来我也问过我妈这个问题,我妈只是揉着我的脑袋,和我说:“有些事,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我一直都没弄清楚这件事,也不明白张二叔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更没有靠近过那条河。
直到我高考结束,才真真正正的接触到了这条河,也一点一点解开了心里藏着的很多疑问。
那段时间,太阳毒辣的要命,偏偏一场雨都没有。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大概半个月,要是再继续干旱下去,寨子里今年的收成,肯定是保不住了。
农村人吃口饭,都指望着地里能够刨出东西,这一直不下雨,也不是那么回事。
寨子里的人一商量,也别管那么多了,不行就祭河神吧,反正老一辈传下来,也就这么点本事,总不能让一群大老粗,跑去人工降雨不是?
这法子一提出来,大家伙都表示同意,毕竟谁家还没有二亩地呢?
选定了日子之后,祭河神就开始了。
当天,我按照我妈的交代,依旧没敢去凑这个热闹,不过寨子里去了不少人,大伙听说是祭河神,几乎一窝蜂的全跑了过去。
我听着外面又是鞭炮声,又是唱戏声的,就有些坐不住了。其实也想去看看热闹,但碍于我妈的嘱托,连家门都没敢出。
鞭炮声过后,寨子外面便安静了下来,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谁知道隔壁的张默,跟个猴子一样的跑了回来。
张默是张二叔的儿子,一副皮包骨的脸,瘦的可怕,还长着三角眼,一张大嘴巴子,看着就瘆人。
当初流言四起的时候,我对张二叔和张默都很反感,但我妈却对张默不错,后来我和张默的关系也越来越好。只不过张默有个缺点,那就是嘴碎,这小子平时顶着那张大嘴巴,嘟嘟囔囔的什么都说,寨子里的人都说,他那张嘴比偷汉老婆的裤裆还要松。
我一看到张默回来,想着打听点祭河神的事,谁知道这小子一脸兴奋的和我说:“杨生,你猜刚才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我好奇的问了一句。
张默瞪圆了那双三角眼,和我说:“刚才祭河神的时候,河里面飘出来一具光不溜秋的女尸!”
“真的假的?”我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祭河神,怎么还祭出来个女尸?”
“这事谁知道?不过已经捞出来了,被老九爷带着人,送到祠堂里面去了。你知道么?那女尸长得,可真是水灵!”张默绘声绘色的和我形容,“那身上,雪白雪白的,就像是会发光一样,看上一眼,就让人魂不守舍,可不是寨子里这些小家雀能比的!”
我一听,心底就有些好奇了起来。要知道,这些年王传河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怎么突然间就来了个女尸?该不会是哪个寨子的女人,一时间想不开,就这么跳河死了吧?
“走啊,还愣着干什么?你就不想去看看热闹?”张默拉了我一下。
我有些砰然心动,毕竟这个年纪,好奇的事挺多的,偷偷的瞄了一眼我妈,发现我妈并没有察觉,我和张默弯着腰,就溜出了院子。
寨子里的人,大部分都赶了回来。祭河神的时候捞出个女尸,让这些人的兴致,一下子从祭河神上,都转移到了那女尸的身上。
我和张默偷偷的溜到了祠堂附近,看到老九爷正带着几个人,指挥着大家伙抬着一具女尸,进了祠堂。
那女尸果然和张默说的一样,皮肤很白,像是会发光一样。身上光不溜秋的,一看就知道长得特别丰满。尤其是那张脸,除了苍白的吓人之外,简直可以说是眉目如画。
这样的女人,在寨子里的确不多见,别说是我们寨子,就连周围的十里八乡,也找不出这样漂亮的女人。
我盯着这女尸,看的面红耳赤,甚至是有些心跳加速。不光是我,我甚至能够感觉到,周围不少人吞咽唾沫的声音。
“咋样?”张默偷偷瞄了我一眼。
我抿着嘴没说话,心想这女的年纪轻轻,咋就死了呢?要是活着的话,那肯定是周围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
这个时候,老九爷带着人出了祠堂,站在了祠堂门口,叹气的说:“大家回去打听打听,看看这是谁家的闺女,要是真找到了她的家属,咱也快点给人送回去……”
第二章 女尸上门
老九爷今年七十多岁,是寨子里辈分最高的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耳不聋眼不花的,精神特别足。最主要的是处事公道,为人和气,在我们这偏远山区,也没什么村长之类的说法,老九爷就成了寨子里的话事人。寨子里有个大事小情的,也都去找老九爷定夺。
今天的祭河神,其实就是老九爷带着人做的,毕竟都是为了寨子,大家也都表示同意。
这会儿听到老九爷这么说,大家伙都是点着头的答应了一声,其余的也没说什么。
我悻悻然的转身,觉得热闹都没了,也没有必要留在这。
张默这个时候跟了上来,压低了声音和我说:“老九爷说是让人打听,其实也就是说说,我听人说这女人怕是河神的女儿。咱们祭河神,河神的女儿就出来了,这是诚意感动了河神。”
“屁的河神,你脑子都想什么呢?管好你那张嘴!”我撇着嘴,对这个说法很不赞成。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也不太信什么鬼神之说,要是说捞出个女人我信,没准儿是失足掉进河里,被水流冲到了王传河,但如果说是河神的女儿,这就有点邪乎了。
张默有些不淡定了,跟我急了,说:“你咋还不信呢?”
“回家,我还看书呢!”我也没理会张默,转身就向着家里走去。等这女人的身份确认了,到时候张默肯定无话可说。
回了家,我翻了几本书,觉得百无聊赖的,但脑子里却一直回荡着那女尸的样子。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雄性荷尔蒙的旺盛的体现,总觉得脑子里,一直回荡着那个影子。
夜里吃过了晚饭,我还和我妈提起了这事,说是今天河里捞出个女人。
我妈的动作一僵,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让我吃完了赶紧睡觉。
我心想,可能是提到河里,让我妈想起了伤心事,索性的闭上了嘴巴,吃过饭就回了屋子。
这一夜,我睡得很死,好像还做了个梦,总是在梦里梦到那女尸的样子。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是觉得浑身的不舒服。
临近半夜的时候,被一阵尿意憋醒了,我睡眼朦胧的拉过了衣服,准备去下厕所。在乡下,厕所几乎都在院子里,这不是什么秘密。大半夜的出去上厕所,实在不是什么情愿的事,不过人有三急,谁还能够和身体反应过不去?
迷迷糊糊的拉开了屋门,我刚迈出两步,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脑子里嗡的一声,顿时清醒了过来。
在我家的院子里,跪着一个女人,准确的说是女尸。正是白天祭河神的时候,被大家伙捞出来的那个女尸!
这女尸跪在地上,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仿佛带着一层阴冷。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像极了一副诡异的图刻。阴风吹动的时候,那发丝像是活了的蚯蚓,在不停的弯曲。最吓人的是她的姿势,孤零零的匍匐在地上,看不出脸上的表情,身体蜷缩起来,就像是一个尚在母体中的胎儿,仿佛是在忏悔。
几只乌鸦盘旋在院子的上空,发出嘎嘎嘎的叫声,拍打着黑色的翅膀,更显得阴森了几分。
我吓得浑身寒毛都站了起来,听到身后传来哐当一声,急忙回头看去,看到我妈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手电筒都已经掉在了地上。她却仿若不知,只是身子微微的发颤。
“杨生,你不要动她,妈这就去找人来,把她弄出去。”我妈颤声的说了一句,急匆匆的出了院子。路过那女尸的时候,还绕了一个极大的圈子,拉开院门,消失不见了。
我心里惊惧,直愣愣的盯着那女尸。大半夜的,竟然出现在了我家的院子里,这特么到底是个什么事啊?
没过多长时间,老九爷来了,还带着寨子里的几个人。一进院子,老九爷就拍着大腿说:“这是弄啥咧?哪个混球,把她给弄来了?”
我妈进了院子,拉着我的手,看似在安慰我,但身子却抖动的厉害。
“杨生他娘,没事啊,我这就让人送回祠堂。肯定是哪个混账东西,在和你们娘两开玩笑呢!”老九爷安慰了两句,急忙忙的带着人,给那女尸裹上了白布,抬着出了院子。
我妈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妈,没事,明天让张默打听打听,肯定是寨子里的王八蛋,专门吓唬咱们!”我安慰着说。
我妈只是点头,看样子是非常害怕。毕竟发生了这种事,说不害怕那都是假的。
我好言安慰了一阵子,这才回房间躺下,这一夜几乎没怎么睡。
第二天早上,我也没顾得上吃饭,急匆匆的出了门,就钻进了张默家里。
张默刚起来,一听说这事,脸色也不好看,不过还是拍着胸脯的和我说:“杨生,你放心好了,真要是寨子里的人干的,我今天肯定给你查出来!”
我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家,和我妈吃过了早饭之后,便再也没出屋子。
临近中午的时候,张默来了,脸色不大好看。一进门就和我说:“杨生,这寨子里都快被我查遍了,也没查出来是哪个混账东西干的!”
“没查出来?”我有些惊讶。
“没有!”张默摇着头,然后神秘兮兮的和我说:“不过我倒是听人说了,那女尸就是河神的女儿,你是被河神的女儿看上了,要不然怎么会跑过来找你呢?你可是咱们寨子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要是我的话,我肯定也会看上你。”
我吓了一跳,瞅着张默那渗人的样子,急忙瞪了他一眼,“屁的河神!这世界上就没有河神,你赶紧去给我查,肯定是有人捣的鬼!”
张默没办法,只能叹了口气,说:“这也就是你的事,要不然,哥们才不会和那些长舌妇说一句话!”
我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这家伙平时就愿意往妇女堆里凑,这时候还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就是不要脸了。
看着张默离开,我心情也多少有些不平静。我根本就不相信有什么河神,更别说是什么河神的女儿。如果老九爷那边进展的顺利,找到了这死者的家属,那就赶紧把这女尸送出去,虽然长得的确漂亮,但往我家院子这么一跪,也确实是闹心。
在我的心里,始终认为,这就是一场恶作剧,一定是寨子里的人干的。否则好端端的尸体,躺在祠堂里面,怎么无缘无故的就到了我家院子里?
想不明白,我也就没再想,安心等待消息就行。
临近晚上的时候,老九爷那边也没什么动静,我估计关于这女尸的身份,恐怕到现在还没个定论。寨子里通讯不发达,想要弄清楚一个人的身份,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妈沉默的没有说话,我也没敢多说什么。我和我妈坐了好长时间,眼看着天黑的厉害,这才回了屋子睡觉。其实说是睡觉,但脑子里却一直在想着今天的事,这种事实在是奇怪。
迷迷糊糊的睡到了半夜,我突然间觉得一阵的心悸。那种感觉,就像是心跳加速,眼瞅着要跳出嗓子眼儿一样,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厨房里传来了一声惊叫,急忙的爬起了身子,披上衣服就冲出了房间。
我妈颤抖着指着院子里,张大了嘴巴。我向着院子里看了一眼,感觉脚底板儿都在冒着凉气。
第三章 张婆子
院子里,那女尸匍匐在地上,身子蜷缩起来,五体投地的跪在地上,像是一个尚在母体中的胎儿。她的头发在空中飘荡,像极了乱葬岗里飞舞也野草。最恐怖的是,她的脑袋上,漂浮着一团幽绿色的鬼火,仿佛狼的眼睛一样,发出吱吱的声响。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雪白的身子上,就像是透明的枯骨,十几只乌鸦落在院墙上,嘎嘎嘎的叫着,仿佛正在等待着一顿美餐。
我咽了口口水,心底的怒火也激了出来,这个时候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老九爷带着几个人冲了进来。一看到那女尸,拍着大腿的嚎叫道:“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出了这么个祸害?”
我急忙走出了屋子,听到老九爷对着我说:“杨生,我晚上害怕出事,就去祠堂看了一眼,谁知道还是出了这事!我昨天把她关在祠堂里了,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幺蛾子!”
我的脸色也不好看,急忙问他:“九爷爷,这到底是咋个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老九爷都急了,一挥手的说:“还不把她抬回去?这他娘的,是要诈尸了不成?”
几个寨子里的人急忙上前,手里面扯着白布,将那女尸裹了起来,然后急匆匆的抬了出去。
老九爷直跺脚,拍着大腿说:“杨生,今儿要是再找不到她家属,实在不行的话,咱就把她埋了吧。”
我愣了一下子,脸色也有些变幻不定。要说埋了的话,其实也可以,但是在乡下下葬,一般都要有亲人在场,没有亲人在场的话,我们说埋就给人埋了,到时候家属到了之后,该怎么和人解释?
老九爷叹了口气,说道:“这也是没了法子,你是咱们寨子里唯一一个大学生,我崔老九就是豁出这张脸,也不能够让你出了任何岔子!”
老九爷说的斩钉截铁,那张干瘦的老脸上,容不得半点质疑。这也是他这么多年,在寨子里养成的威望,虽然对人和气,但最起码的决断力还是有的。
我听到老九爷的话,心里面暖暖的,知道老九爷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我。
“九爷爷,你真的关上了祠堂的门?这女尸……不会真的是河神的闺女吧?”我也慌了,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事如果是恶作剧,那好好的查出来,我和我妈虽然是孤儿寡母,但也不能够让人欺负了。如果真的和张默说的一样,是河神的闺女,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门肯定关上了,咱等到明儿个晚上,要是没人过来认领,咱就把她埋了。”九爷爷说了一句,带着一群人走了。
我心底松了口气,如果埋了真能够解决问题,那我心里面也高兴。这大半夜的,老是弄个女尸,在院子里跪着,这让人心里渗的慌。
我转身回了屋,一个人倒在了床上。这时候,真是半点睡意都没有,寨子里好好的祭河神,弄出来个女尸,这女尸还天天跪在我家院子里,这说出去都让人难以置信。
第二天早上,张默早早的来了我家,进门就一双眼睛盯着我看,甚至围着我转了三圈。
我被他弄得烦了,忍不住的推了他一把。
“没看出来啊,你还真被那河神的闺女看上了?”张默打量着我,有些调侃。
我瞪了他一眼,“我让你查查是谁干的,你到现在都没个线索,还好意思过来找我?”
“我的亲祖宗啊,我是真的帮你查了,就差去陈寡妇家了,这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么?”张默瞥了我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说:“现在寨子里,都知道昨天晚上的事了,都说那女尸就是河神娘娘的闺女,这是看上你这大才子了,是过来入洞房的!”
“入个屁的洞房。”我心底也有些慌张,但还是嘴硬。原本我是不相信这些的,但是让寨子里的人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有点打怵。
张默神秘兮兮的说:“我知道你不相信这个,但有些事,科学不是也解释不了么?我临来的时候,可是听那些寨子里的婶子们说了,这事你要是想解决的话,就得去找张婆子,要不然没个整儿。”
我一听这话,眼睛亮了亮,很快又变得心如死灰起来。张婆子我可是久闻大名了,小时候就被这老妖婆折磨过。当初寨子里的生活条件太差,连最基本的医药条件都没有。那时候生个病什么的,家里长辈肯定会带着,去给张婆子看看。
我小时候有次发烧,被人拉着去了张婆子家。那老太婆盯着我,说我这是被小鬼儿给盯上了,要是不早点驱鬼的话,肯定要出大事。我当时一听小鬼,直接就吓哭了。后来也不知道她从哪弄来的纸符,当着我的面烧了,灰烬落到了碗里,一股脑的全给我灌了下去。
自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张婆子家,不管多大的病,打死我都不去。
“杨生,现在寨子里的风言风语太多了,都说那女尸是河神闺女,就是过来找你的。”张默规劝的说:“我劝你还是去问问张婆子,或许就管用了呢?”
我多少有些迟疑,其实张默说的也对,但我对张婆子实在没什么好感。
“去不去随你,反正我是听那群婶子说了,你这是被河神看上的女婿,以后都不敢给你介绍姑娘了!”张默三角眼里,带着夸张的表情。
我心底一犹豫,看了一眼张默,心里面有些意动。我对介绍姑娘的事不在意,我最在意的还是那河神闺女的说法。那女尸两天登门,这一旦不是人为的,那该怎么说?
“去,等下就过去!”我硬着头皮说。
“这就对了!”张默说了一句,便转身走了。说是先出去,帮我打探打探情况。
我吃过了早饭之后,看到张默转了回来,对着我撇撇嘴。他这表情我就知道,寨子里的人,怕是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果然,我和张默出了院子,就看到寨子里的人,一个个见了我,就和见了鬼一样。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容,但是那笑容多少有些僵硬,甚至有些孩子看到了我,直接就吓哭了。
我心底也有些郁闷,但这事也没法去解释,连续两天被女尸登门,说出来都吓人。
一路去了张婆子家,张婆子笑吟吟的站在院子里,好像早就知道我要过来一样。
她越是这样笑,就让我心底有些抗拒。
“杨生啊,可是好长时间不见了!”张婆子再一次露出那口大黄牙,头发乱糟糟的和疯子一样,脸色铁青,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我只是尴尬一笑,说:“张婆,我这是有事过来求您!”
“多大的事儿?你要是早点来,张婆早就给你解决了!你这是命犯孤煞,就容易招惹厉鬼。那河神闺女,可不就一眼盯上你了么?”张婆子捋了捋头上杂乱的头发和我说。
我心底一跳,急忙问她:“张婆,那真是河神闺女?”
“从河里来的,不是河神闺女是什么?我还能骗你?那河神闺女,怕是都成精了。你要是听张婆的话,在张婆这住几天,保证给你调教好了!”张婆龇着牙的笑。
我一听住几天,可实在是受不了,急忙摆手的说:“张婆,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有是有!”张婆犹豫了一下,脸上带着难色的说:“其实解决起来也不难,只是这泄露天机的事……”
张默立即明白了过来,从兜里掏出了二十块钱,笑呵呵的看着张婆子。
“一百块,少一分都不行!”张婆子看都不看那二十块,嗤笑了一声,把脖子扬了起来。
我一听这价钱,也在心里面腹诽了几句,心底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和张默凑了凑,凑了一百块钱,交到她的手上。
张婆盯着这一百块钱,喜笑颜开的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珍惜自己的命。你可是考上大学的人,以后是要飞黄腾达的。其实办法也简单,回去的时候,在门口用柴灰拦住,保证今晚没事。”
张默一听,这法子这么简单,当时就有些不高兴,想要质问张婆。
我拉着张默,就出了张婆的院子,也懒得和她去计较。毕竟这事要是计较多了,还指不定是谁吃亏呢。在乡下,有时候这种神婆说出来的话,可比法律都管用。
一路回了家,坐等到了晚上,老九爷来了。
第四章 埋了
老九爷的脸上,带着愁容,哀声叹气的和我说:“杨生,那女尸的家属也没找到,估计不是周边儿这些寨子的,我已经让人做了棺材,今晚就把她埋了。”
我心底虽然有些抗拒,但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埋了的话,要还有人弄出这恶作剧,那可真的就说不过去了。
“杨生,你是寨子里唯一的大学生,你放心,九爷爷绝对不能让你出事。”老九爷说了一句,脸上似乎回想到了什么,满足的和我说:“自从咱们寨子出了你,老九爷平时去镇上,那腰杆儿都比别人挺的直。”
我咧嘴笑了笑,感觉的确暖心。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等下就跟着过去,埋完了之后,你给那女尸烧两张纸,或许就没事了呢!”老九爷盯着我,生怕我不高兴。
我说:“成,别说是烧纸,就是给她填土都行!”
“那可不成,你是大学生,你是什么身份?能给一个死人填土?”老九爷教训我说道,咧嘴又笑了,说:“走,跟九爷爷去把她埋了。”
我答应了一声,就在我妈担忧的目光中,走出了家门。
老九爷在寨子里,那绝对是一言九鼎,他这一说埋人,立即就找来了四五个大老爷们,都是老九爷的本家亲属。
我跟在老九爷身后,只是看到一口红漆棺材,被这几个人从祠堂里抬了出来,一路向着寨子外走去。
全程没什么言语,也没什么交流,反正就是埋个死人。不过寨子里的人,看到这一幕之后,一个个伸头缩脑的低声议论着,也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
我也懒得去计较那些闲言碎语,只是盯着那棺材,心底还是有些慌慌的,毕竟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给人下葬这种事,在外人看来都是不吉利的,所以寨子里一般没结婚的,都不允许参加。
到了寨子外,老九爷指着一块空地,就算把这埋骨的地方定了。
几个人抡起了大铁锹,三下五除二的就挖了空槽出来。老九爷指挥着,将那棺材落了进去,然后众人开始填土,又在坟墓的前面,堆了几块石头。
埋完了最后一锹土,老九爷这才上前,打开了身后的大背包,从里面摸出了几沓子黄纸,用火柴点燃了。
“闺女,你既然流落到了寨子里,也是咱们的缘分。但人鬼殊途,你既然已经死了,就别再回来了,好好的在底下生活。缺什么少什么,就给我这个老骨头的托个梦,一准儿给你烧过去。寨子里就这么个好青年,你就行行好的放过他,大不了初一十五,多给你烧纸……”老九爷蹲在坟头,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大堆。临了的时候,还对着我使了个眼色。
我急忙过去,接过了黄纸,也说了几句,无非是一路走好,大家好聚好散之类的。虽然心里还是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但也觉得,不管有用没用的,先说上几句再说。
一切做完之后,老九爷这才松了口气,也露出了笑容,拉着我向着寨子里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和我聊着天,让我以后好好的出人头地。
回了家之后,我妈还没睡,看到我进来之后,脸上终于是露出了一丝笑容。在她心里面,我只要是平安的,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这么多年来,我妈最在意的还是我。有时候我也在想,上辈子是不是积了德,才会遇到这么好的母亲。从小到大,基本上没让我吃过苦,甚至家务都很少让我做。
我始终认为,我妈是我最值得骄傲的地方,比我考上大学,都要让我骄傲。这不光是因为她在意我,还因为她长得极美,是寨子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人家都说,我爹当年没那个福气,所以才死在了王传河。要不然的话,他肯定是全寨子最幸福的人。而且在我爸刚离开的那段时间,好多人都让我妈改嫁,但我妈都莞尔拒绝了,一个人带着我长大。
我也问过我妈,为什么要一个人带着我,我妈只是溺爱的摸着我的头,说一段情,一辈子。
我到现在才明白,我妈还是没有放下我爸。
我又安慰了我妈几句,就出了屋子,在院子里找了把铁锹,从灶台下,挖了一锹的柴灰,撒在了院门外面。
张婆子的办法,不管有用没用,既然是花了一百块钱买来的,那就不应该浪费掉。
撒完了柴灰,我才关上了院门,然后在里面反锁。我还特地的查看了一下,确定锁好了之后,才回了屋子。
回屋之后,我心底也没什么底气,所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没法入睡。虽然那女尸埋上了,但我还真的不敢确定,今晚儿还会不会来。
临近半夜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在不断的加速。这个时间点,就是前两次出事的时间点,也不知道院子里,是不是还跪着那女尸。
在床上躺了好久,我还是鼓起了勇气,提着手电筒拉开了房间门。我想要出去看看,院子里到底是不是空的。只是自己始终提不起胆子,所以一直站在原地犹豫着。
这个时候,我听到我妈屋子里,传来了翻身的声音,心底也多少的安稳了一些。看样子,我妈也没睡,也是在担心这件事。
我一下子来了勇气,推开了屋门,用手电筒,对着院子里一照,头皮都炸了起来。
在院子里,仍旧跪着那女尸,一身雪白的皮肤,在夜色下像是会发光一样。漆黑的头发在身后飘荡着,一荡一荡的,还在脑袋上面漂浮着两团鬼火。这两团鬼火,像是幽绿色的眼睛,不停的闪烁。她那诡异的姿势,真的和尚在母体的胎儿一样,做出了忏悔的模样。在她的头顶上,几只乌鸦在不停的叫着,就像是随时都能够俯冲下来。
阴风吹过的时候,发丝轻轻的荡开,那两团鬼火也在上下漂浮,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我忍住了惊惧,实在是不想打扰到我妈,不行自己就把这女尸扔出去,也不愿意让她受惊。然而这个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老九爷有些自责的声音响起,“杨生,那女尸……那女尸破开棺材,自己跑出来了!”
我握紧了拳头,看到我妈的屋子里,已经亮了灯,知道再也没法子隐瞒,索性便壮着胆子,要去给老九爷开门。然而走到门口的时候,我才惊慌的看到,那门是反锁着的,与我天黑锁上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这让我寒毛都炸了起来,脸色一阵阵的变幻。门锁没动,那这女尸是怎么进来的?
莫非这东西,真是河神的闺女?能够自己跳进来?
这时候也顾不得我多想,拉开了院门之后,把老九爷一行人放了进来。
老九爷看到了跪在院子里的女尸,脸色也吓得有些发白,拍着大腿哭诉道:“都给你葬了,你还想要怎样?有什么本事,冲着我这老骨头来,别动了我们寨子里的娃啊!”
我心里感动,拉住了老九爷的手,说:“九爷爷,别激动,这……”
“这是要了我的老命了!”九爷爷惊怒交加的对着身后的人说:“还不把她拉出来?”
身后的几个人,这个时候也吓坏了,都不敢上前。因为今天晚上,他们刚把这女人埋了,结果就又跑了过来,这简直太邪门儿了。
张默也跟着跑了过来,在他的身后,我看到了张二叔。张二叔这么多年,一直活在舆论的压力之下,才四十几岁,看着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脸颊上一点肉都没有。他站在那,仿佛就是披着一张皮的骷髅。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只能够看到这位长辈,缩在角落里面,死死的盯着那女尸,眼神晦涩难明,双手都跟着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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