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位很爱我的人

还有一位很爱我的人

（一）

十年前的今天，是我结婚三朝回门的日子，然而新婚之喜却抵制不住我内心深处的痛苦，因为这一天，一位很爱我的人永远离开我了！永远的离开，我再也看不到她的容颜，再也无法得到她的爱，我再也无法孝敬她！

回门宴结束后，我想去看看您，妈妈说：“不行，依照风俗，你得先回家！”我心里害怕，说：“我怕她等不了！”

妈妈知道我的心事，说：“如果你确实想见她，明天再来吧！今天确实不行！不吉利！”我想打电话给您，可是几天前您已经不能说话了！

我依依不舍地回家，半路上，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妈妈哭着对我说：“你外婆走了！走得好，都等你回门之后才走，可见她确实疼你！”我失声痛哭，惊动车上所有的乘客，可是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心如刀绞的难受，我嗷嗷痛哭，“外婆，您怎么不等等我去看您？”

婚前几天，妈妈焦头烂额，抱拳在家里，来来回回走了很久，她着急问爸爸：“怎么办？办不办酒席？”爸爸也一脸无奈，说：“我也不知道。你和你的兄弟姐妹商量吧！”

“二弟，母亲现在情况如何？”

“滴水未进，已经不能说话了！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可我女儿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你说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你问问大姐，她懂的事多！”

妈妈忧心忡忡挂了舅舅的电话，又打电话给大姨妈。

“姐，你说我这事怎么办？”

“都不能喝水了，谁知道是哪一天呢？万一刚好那天，怎么办？”

“对啊！红白事一起办吗？多不吉利啊！万一，……我是不能在家的，我女儿怎么办？”

“要不，去酒家办，你不去就行了！”

办不办酒席？在哪办？办多少酒席？这些问题困扰着我的爸爸妈妈。婚期越来越近，妈妈的心都提上喉咙，“焦头烂额”这个词已经失效了！

突然，舅舅打了电话过来，妈妈惊慌失措，“难道？”妈妈不敢接电话，爸爸接了，“哦！哦！好！好！”

“她舅说，刚才老太太开口了，只说一个字‘办’！”

妈妈听了之后大喜！念道：“母亲啊！你可要坚持住！”晚上，爸爸妈妈买了一盒“北京同仁堂牛黄丸”，我们一起去看望外婆！

“二姐，放心办喜事吧！20个孙里，老太太最疼她，老太太怎么舍得为难她呢？”

“是！是！”

我一看见躺在大厅的外婆，眼泪哗哗直流，82岁外婆已经瘦得只剩下骨头了，我扑倒她身边，外婆看着我，眼角流下眼泪，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给她喂了带来的烫，外婆喝了两口之后摇摇头，深情地看着我，我知道她是祝福我，只是无法说话了！

爸爸妈妈给外婆喂下牛黄丸，说：“妈！您外甥女后天结婚，您要坚持啊！”外婆点点头！

回来的路上，我们仨都不说话，只流泪！

外婆对我的爱坚持到最后！

（二）

在我的印象里，我小时候一直寄养在外婆家。爸爸一直不在家，妈妈为了躲避计划生育的“追捕”，带着妹妹东躲西藏，跟计生委员打游击战。身为长女的我，只能寄养外婆那，只有过年过节，妈妈才在夜把我接回去。

虽然我的童年很少有爸爸妈妈的陪伴，但是，我的童年非常幸福，因为我有一位疼我的外婆！再说，外婆家的生活非常殷实，在当时，甲富一方，我的童年吃好玩好，无忧无虑。

外婆是一个十分讲究的人！这与她的生活背景有关！之前我写的《秀儿》是她的大嫂，外婆的娘家是大地主，她结婚的时候，嫁妆里金银不说，衣服，就一百套。可见她生长在一个非常优越的家庭！

每天早上，外婆穿着整洁的衣服坐在阁楼下，（方圆百里，只有外婆家有阁楼）抹着发油，把头发梳理整整齐齐，插上银簪，盘了发髻。外婆容貌很端庄，清秀，认识外婆的人都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外婆是美人，可外公出了名的丑！

她很爱清洁，外婆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厨房里的木柴，大中小地分类着，木柴的长度是劈得一致的，整整齐齐堆放着，箩筐里的树叶也不会随便掉在地上。灶台擦得一尘不染，餐具也排放得整整齐齐！

吃了早饭之后，她带着我跟外公去干活，但是，外公是一个很疼妻子的丈夫，除非大农忙的时候，他才让外婆跟去干活，一般情况下都说：“小活，不用你去！你去打牌好了！”外公嘴里的“小活”，让家里有吃不完的稻米、番薯、芋头、辣椒……卖粮食都挣了很多钱，外公是村里最勤奋的庄家人，他把钱全都交到外婆手上。外婆就带着我去打纸牌，傍晚时分，我和外婆在村口等外公买菜回来。外公见到外婆就说：“我给你买了爱吃的……”

外婆的手工在乡里出了名的好，衣服、被子、虎头帽……样样精通，特别是她的刺绣，活灵活现。她是地主之女，不干活，专攻女红，她的手工可想而知！

外婆是很幸福的！有疼她的丑丈夫，有听话的孩子。虽然她的“成分”不好，是地主的女儿，国民党的妹妹，村里的人一度排挤她，但是，外公的勤劳，外婆的善良，村里最后还是“接纳”了外婆！外婆从来没有跟谁红脸，所以，村民都喜欢跟外婆打牌！

外婆的孩子都很争气，两位舅舅大学之后，当了老师。但是我懂事之后，大舅舅在林业局上班，职位一直高升，还办了工厂。小舅舅，是一位包工头，买了小汽车。两位小姨是老师，只有又丑又笨的妈妈，是农民！村里的人都说外婆是“有福”之人，办喜事都邀请外婆去接新娘，叠喜被，喜糖就少不了我的！

外公外婆很重视文化，我还没上学之前，外公外婆已经教会我识字、算术。小姨也经常辅导功课，所以我没读学前班就直接考上县城小学的一年级！大舅舅觉得县城的教育才好，他带动整个家族搬到县城，妈妈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在县城置地买房，让孩子们接受最好的教育！

1992年，我去县城读书，举家东迁，外公外婆也过来了！我从来没有离开外婆！

（三）

在我初三那一年，家里有了很大的变故，大舅舅因病去世了，外公经受不住打击，不久也走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二舅舅破产了，四处躲债。外婆伤心欲绝，我一直陪在她身边。

后来，外婆要回老家，我们几度挽留，都留不住她。我每个周末，爸爸妈妈都送我回去陪外婆，寒假暑假，我都留在外婆的身边。

残旧楼阁，袅袅炊烟，婆孙二人，相依相守！我陪着她，打了一圈又一圈的纸牌，她给我，讲了一遍又一遍的故事。在那里，日子平静安详！

最伤感是暑假离别的时候，外婆送到村口，多少依依不舍，多少眼泪，都在挥手告别的一瞬间！有时候，外婆按捺不住，第二天又来城里找我了，皆大欢喜！

（三）

高考成绩出来了，我考得并不理想。家里经济不好，身为长女，我想出去打工。

外婆赶了过来，对爸爸妈妈说：“如果实在没办法，就打工呗，但是，也不能空手去打工，让她去学电脑，以后才能有轻松的工作！”

爸爸妈妈迟疑着！外婆说：“学电脑的钱，我出，你们找培训班就是了！”

暑假里，我拿着外婆省吃俭用出来的钱学了电脑，没想到，拿了师范学院的通知书后，爸爸又同意我继续读书了！我后悔花了外婆的钱，外婆安慰我说：“没事，学了电脑以后还是有用的！”外婆给我置办了几套衣服，高高兴兴送我读大学！

大学第一个学期，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外婆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她喊着我的小名。

“妹妹啊！你冷不冷啊？”

“放心吧！我不冷！”

“怎么不冷呢？我听说你只拿了你爸爸当年当兵的被子过去，那被子那么多年了，哪还暖和？昨晚，我故意不盖被子，尝试冷的滋味，冷得根本睡不着的！”

“外婆，您怎么那么傻？冻坏了您可怎么办？”

“不行！我给你寄钱过去，你一定要买被子！”

“不用……”

没等我说完，她就挂了电话，不久家里寄来钱过来！

大学期间，我一边读书一边家教，解决了生活费学费问题，每次回家，我都给外婆买好吃的，还给她买了很多衣服！外婆最爱美，穿着我买的衣服到处说：“这是我外孙女给我买的！”

外婆有六个孩子，孙辈有20个，可外婆唯独最疼我，所有人都说外婆偏心，可外婆振振有词地说：“我承认我是偏心，但是，在我最孤独的时候，是谁陪伴我？”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四）

外婆在十年前的今天离开我了，我心里一直把外婆藏在心里，没有和谁说起她，我无法用言语表达她对我的爱，也无法说出我对她的依恋，只有想起她的时候，偷偷拭去眼角的泪。

这十年里，我曾经回去看过外婆的祖屋，已经长满了杂草，空空荡荡的房子，我找不到外婆的身影，只有空空的思念，我再也找不到我的外婆了！

梦里，橘黄色的灯光下，我陪着外婆打着一圈又一圈的纸牌，外婆给我讲了一遍又一遍的民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