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井发现她还是对自己过于乐观了,过于估计她的冷静,她所谓的冷静、清醒与放弃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若与一个人能沟通,你能很明显地感受出来,那是无论多少次隔断都不会消失的畅通感。若与一个人无法沟通,即使你多次尝试架起桥梁,它也会成为你二人的烂尾之作,最难过的是那一刻:你同时感受到了自己和对方对这段沟通的放弃。
然而人对于任何事都该是熟能生巧的,宿井这么告诉自己。要对离别熟能生巧,对忽视熟能生巧,对欢喜过后的落寞熟能生巧。渐渐地,宿井觉得她就可以对自己熟能生巧了,能够在一片蓝色的海中开辟出一条路,分隔开善意与恶意。
在这片她走过的路上,走一步就会长出一颗彩色的石头。
然而,宿井现在触目所及、触脚所踏上的只是黑色的硬梆梆的岩石,还坑坑洼洼。她抚摸上它们,却摸不到任何东西。
她站起身,一个身影从斜前方插过,速度之快,宿井只能判断这是个男的,高身材,黑色的气团。
“男的?高身材?黑色的气团?”
宿井给每个描述都加上了一个疑问号,那就是三个疑问号。每个疑问都指向了一个结果,指向了宿井心中的一个结果。瞬时,宿井觉得全身被一阵难堪的热潮所卷席,麻麻酸酸的感觉让她一时迈不开步子。
她明白,这代表着对自己的背叛,这是羞耻的热潮。宿井曾给一段故事下了死刑,如果现在她要反水,那她之前那段时间的所有挣扎就成了一场笑话,她所谓的放弃从来没有实施过。自己骗自己谁不会?就像被圈养的锦鲤听见行人的脚步声会团团围上来一样自自然然。
于是,她逃了,仓皇逃开刚刚走过的岩石路,逃开还笼罩着阴影的那片土地。就像动物遭遇危险会倏忽逃离,宿井也嗅到了她对自己的背叛,为了维护曾经那公正的判决,她像逃离豹子的兔子那样,没命般逃开了。
宿井一直跑,最后跑到一片湖前坐了下来。她气喘吁吁,前气不接后气,以至于她一直在自己的世界中休息喘气。待她回过气来,才发现自己来到一片被人包围的湖边。湖里的锦鲤像喜腥的猫般一簇簇朝人的方向涌来,像爸爸一样的男人一边怂恿像小孩的幼孩向猫群投食,一边似是害怕这些大嘴鱼会一口吞下幼孩般护着孩子。
这时,一个爸爸抱着孩子在身前摆弄,正对着宿井。
宿井恍恍惚惚般只看清了这个连体的头部,那个男人头。那个男人头像是她相识过的一个人,而那个人现在正抱着一个小孩,在扮演一个爸爸的角色,他笑得那样开心。与认识中的他那样相似,又那么不同。
于是,在一片笑声,疑问声,麻雀的噗噗声中,宿井独立地站起,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她在走向回家的路上。路上,人越来越少。
在经过最后一片阴影时,她到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拧开电视机,微闪的灯光里正在立着一个人,趴着一只猫。随着人的步步逼近,猫警醒地竖了起来,作势欲跃,却被后边近似癫狂的人猛地用身体压住。宿井像是听到了弱小骨骼被压碎的声音,呜咽的求救声…但很快响起的是猫被撕裂的声音,生吞的狂喜。
宿井原本发散的瞳孔突得聚集起来,紧跟着胃部一阵痉挛,她握着胃冲进厕所,翻江倒海般吐了起来。
就好像,她刚刚吃了一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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