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忆

初十

我怕过初十。有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都碰巧发生在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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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正月初十，我回老家看望母亲。返程时刻，妈妈泪流干了，但我感受到她心里还在哭。

十天的陪伴，哪够啊！母女俩日夜交心密谈，往事如烟却历历在目---妈妈怀念爸爸啊！她们俩是70年夫妻，共同养育了我们八个子女，风雨中恩爱有加，苦难中坚强不屈。

离家时，我求大哥给买张汽车票，结果没给买，我心中有火，正待发泄两句，突然看到妈妈扶着门在擦眼泪。我后悔啊！当初应该“跛子拜年---就地一歪”：反正没买票，干脆留下来再陪妈妈一天啊！可我却以带着星星和青林去汽车站，硬是想办法走了。

谁知道啊，那就是我和妈妈的诀别！

妈妈过世我也没能见上一面。那个初十，我永远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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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的初十的晚上，我公安局的同事赵东风，在抓流氓时将中学生丁某某用手枪误杀了。

赵东风是个年轻帅气的好刑警。他爸爸是包头市气象局的局长。而死者的父亲是同城的教育局长。两人碰巧都是家里的独苗。虽然尽力找了律师，结果还是被判处了死刑，让本来无怨无仇的两家独子送了命，两个幸福的家庭掉进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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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初十，我大姐被发现病入膏肓。亲人们想尽办法，挽留她的生命。从阿盟一路陪伴她到包头，请专家会诊、到呼市住院，三个月来我们日夜相陪、精心看护，累瘦了十几斤，仍然无力回天，看着她渐行渐远，终于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化妆

我曾给去世的五个亲人化妆送终。

1988年二姐夫去世。火化前，我站在运送他遗体的灵车旁，流着眼泪，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给遗体化妆。摸着亲人冰冷的脸，我的心在颤抖。头脑中急速闪过姐夫的睿智、幽默、潇洒、可亲......不相信他已经离开了我们。在他病重不能自理期间，我给他理发、刮脸，他还跟我逗趣地说，脸上还有两根胡子，是隐藏得很深的阶级敌人，你一定别放过---是两根长在痘印里的汗毛。

我认真的整理了他那高贵、安详的面容，在他没有血色的嘴唇上抹上少许口红。这也是他一生唯一一次使用化妆品。我知道火化在即，但我还是非常认真的为他化妆，让他庄严、肃穆、平静、安详的妆容暂留世间。

推进去了.......。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国庆

1949年9月30日，旗政府组织召开建国庆典大会，彩排了一整天。家乡的人们兴高采烈，比过年还热闹。

当晚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起的很早，就等天亮。跑到学校操场一看，哇！全旗的小学同学都赶来了。各村嘎查（乡）政府和武装部、公安、法院的人都来了。

那时我在读小学三年级，穿一件学校发的蓝色衬衣，站在学校第一排，第一次看到五星红旗和毛主席、朱总司令的画像。站了半天，只听到讲话人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其他的话没听清，也没听懂，没有现在的音响话筒，就拿着铁皮喇叭，怎么喊也不行啊。

正是在乌兰浩特（当时的自治区首府）开国大典的游行队伍中，大姐夫看到了私自参军、离家两年没有音讯的二姐，给我父母来信报了平安。二姐也来信了，父母高兴的都哭了。妈妈、爸爸不认字，每天都要看几遍那两封信，还让我反复念过多次。

国庆，对我们这辈人来说，岂止是个小长假啊！

冷暴

冷暴也能杀人啊。

邻居家的姑娘叫小英，养母是个优秀的老党员，因病不能生育，从天津抱来小英抚养。我看见他们时，还觉得他们一家三口还挺幸福美满的嘛。

不幸的是，养母急病去世了。半年后，她有了个后妈。不久，她就有了个弟弟。自然，养父是弟弟的亲爸。

小英变成了保姆：初中毕业就去印刷厂当工人，补贴家里。下班后比上班时还累，经常在洗衣时搓着衣服、扶着搓衣板睡着，在骂声中惊醒，继续干活。早晨的活太多，老是干不完，没有时间洗脸梳头就要上班。没办法，她自己把油黑发亮的长辫子给剪了。

第一次去部队医院看望她，是她的腰和骨盆粉碎性骨折住院。家里搬家，她父母要她坐在高高地堆满家具的车上头押车。车过山崖弯道时，她被一下甩了下来，重重地摔在石壁上。病床上的她，压抑着痛苦，用那双美丽会说话的大眼深情的看着我，还安慰我说，没事，我会站起来的，不然谁来照顾我爸和小弟呀。

第二次见到小英，是三年后的国庆节。九月初，骨折痊愈后变矬的她慢慢挪步来到我家，只知道哭，问啥也不说。我决心挽救这个可怜的姑娘，反复问她，她才抽泣着说，她后妈不和她说话，总对着她爸骂她。她这么听话、勤快，可后妈对她永远是冷冰冰的。她流着泪仰头问苍天：这究竟是为啥啊？

当时我不理解冷虐待的危害。当我出差回到家，惊闻小英昨晚服毒了，马上赶到医院。病房里白单子覆盖着小英。她是那么瘦小、无助---一个19岁的美丽姑娘，就这样被冷酷无情的后妈的冷虐待给葬送了。抢救的大夫说，送来就没气了。没有亲人、没有希望、无处诉说，怎么活啊?

我知道她还有很多梦想，但又是怎样的想不通、想不开，唯独不知道怎样才能维护人权、去追自己的梦想啊！

儿子

突然发现了个真理，不靠谱的亲生儿子，还不如靠谱的外人。

院子里有位老妇人，给儿子看孩子、做饭，还捡废品补贴家用。自己的退休工资也全都用在儿子家里。

有一天老人病重，没钱住院，在家等死。她老家来了个远房亲戚，出差路过看见这情况，啥都不说，叫了120就把老人送医院抢救。老人的儿子听到这情况，还不愿意去医院，儿媳妇更是有千万个理由不去，还不断地数落着老人的不是。这一对真不是东西的东西啊！

老人对来看望她的人说，为儿子她付出了全部，得到的只有虚情假意。不知道儿子成家后怎么变得这么陌生，简直分不清哪句话是真、哪句是假，这儿子就成了我的冤家和仇人，后悔当初太溺爱、太多付出，甚至连老窝、存款、力气全部奉献给了他，病了治不起，还被赶出家门。最后，还是老人的娘家来人接走了她，侍奉她，并为她治病、送终。

唉！我不会是另一个她吧？

参军

我高中一毕业就迈进了军营。

1960年我在内师大附中高三读书，按成绩考上大学没问题。但二姐说，大学毕业会分到外地，不好调回来，还是当兵好：留在她身边好照顾，也给家里减轻负担。就这样我一毕业就拿着一个布包，跟着个当兵的去检查身体。困难时期，我又瘦又小，体重只有40公斤，离最低要求45公斤还差10斤呢！二姐让我灌了一肚子水，不让上厕所，还在里面的衣兜里缝上两口袋沙子。结果一过磅，才43.2公斤。好心的李大夫会心地笑了笑，说，“多吃点，会长胖的。”竟然让我蒙混过关了，当天就被送进了军营。

四年后，也是二姐说，结了婚就不用呆在部队里了，张罗着给我找对象。刚好弟弟包立德想参军，需要开后门，二姐夫就找到后来成为我丈夫的老陈。就这样，我的婚姻大事和终生的幸福就以帮弟入伍为交换条件给打发了。

复员去的地方已经找好了，但要一边在蒙专学习，一边上 班、熟悉地方。我又没说的，立即离开部队到地方报道，半年后才去军区办的复员手续。

妹妹

五岁那年，妈妈让我拔野菜喂猪，我蹒跚着抱回一大捆野菜，很自豪能帮妈妈干活了。

我刚六岁，妈妈让我和弟弟去背细沙土，我知道妈妈又要给我生弟妹了，因为在我们家乡，生娃前会把细沙子放在热炕头，捂热备用。

四妹很漂亮，像大舅。满月那天大舅梳着辫子、骑着马，带着山鸡、野兔、羊腿、黄油来庆贺。

妈妈生她后第三天就去下地干活，留下我坐在炕上抱着妹妹 。 后来她特别依恋我。妈妈生了五妹后，就把她放进我的被窝，跟我一起睡。

这一睡就是前后八年啊。

孤儿

有一种孤儿是父母双全的。

有的父母近在眼前，就是不愿和孩子一起生活，或孩子不愿意和后妈一起生活。有了后妈和妹妹，亲爸就变了后爸。亲娘也在，但为了自己的自由方便，找个理由不带孩子、不亲近孩子，只给买吃穿，不关心孩子的健康成长，不管过年还是放假，都不考虑这个孩子的心灵。父母双方都不主动关心孩子，全靠年迈的奶奶力不从心地抚养、关照，孙子和她有代沟，吃饭、睡觉都无法同步，说话也不爱听，没体力带他出去玩，除了给洗衣服、做饭、拿钱花，没别的作用。一听到同学邀他吃麻辣烫，奶奶就是做过去他最爱吃的米饭炖骨头，也没有用。和同学挤一张床过夜，也不想回来和奶奶在凉快、干净的大屋里睡。离婚的父母一定要想好，不想尽父母的义务就别生孩子，生了就必须亲自培养，哪怕是轮流把孩子放自己身边十天半个月，了解孩子的成长情况，谈谈心，亲热一下也行啊！可是没有，真的没有啊！一个孩子的一生就这样给毁了。

不靠谱的父母们，你们这样做人，能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