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袅袅的烟雾像晨间的空气一般，白的纯粹，让人不经意间便被引入其中。顺着雾气往下，黄橙橙的牙齿间嘬着一根发黑的烟管。
“又没了？这可是老子一个月的存粮。”胡海生有些扫兴的磕了磕，直到一堆堆的烟渣全掉出来，用手扒拉了一下，发现没有完整的烟叶后，才缓缓从大岩石上站起身来，佝偻的身躯仿佛饱经岁月的洗涤，缓缓走向不远处的村子。
海边的空气时刻都带着股透人心腑的腥味，弥漫在胡海生的鼻间。不过，自幼便是孤儿的他早已经不在乎了，唯一还对此敏感的可能也就是儿子胡破军和家中的一条老黄狗了。
“阿嚏！这破风，究竟是搞什么弯弯绕？”还没推开家门，胡海生便听到几声大大的抱怨间夹杂着狗叫直传耳畔。
“你这娃子，我有时候真怀疑你不是我亲生的，怎么会闻不得这点海腥味。”胡海生笑着坐上藤椅，沉吟道。“我还怀疑你不是我老子呢。生在海吃在海，竟愣是不敢下去打渔。”胡破军揉着红彤彤的鼻子，有点讥讽的味道。旁边的大黄狗似乎听懂了一般，站起来冲着藤椅上的胡海生吠了两声。
“可使不得！那海是吃人的野兽，三米高的大浪打下来，十个你这样的娃娃也不够啊！提不得，提不得…”胡海生好像着了魔，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颇有些神叨的走进里屋。
胡破军似乎有点看不过老爹的窝囊样，转身出了门去。
村中的拐角，几个少年正低声言语着什么。其中一个目光闪了一下，远远的就看见胡破军的身影。大嘴一咧，便喊道：“胡破兄，你老爹的烟叶带了吗？“胡破军听到这话，猛的一僵，左顾右盼，发现没有人，才快步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冲着那群人送了上去。
喊话的人不客气伸手一攥，连同胡破军的手都给捏的通红，愣是不敢吱出半声。个头稍大少年拆开油纸闻了闻，拍拍的胡破军的肩膀：“味不错！可就是不知道，胡海生怎么会给你取这么个烂名字，破军，破军…怕是连个鸡蛋都破不了！”一群人哄哄笑笑的从他身边走过，胡破军的脸涨得通红，不敢说一句话。
二
天色渐渐变得漆黑，胡海生也摇摇晃晃的从屋里钻了出来，冲着空荡荡的院子大喊：“破军，你这娃子又去哪了，今天记得去你王大娘家里吃饭！”说完，也不管听没听见，便自顾自的迈步出发。
“王大娘！王大娘！”离着几十米远，胡海生的大嘴就嚷嚷开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今天的饭点。“哎！来了！来了！”稍显苍老的声音从帘子内穿出，不一会，一个头发稍白的妇女便钻了出来，“你这孩子，都多大了，还没个正形。你大娘我，是能给你吃给你喝，那别的家，可是要遭冷眼的。”
“毕竟民以食为天，看几个冷眼算得了什么啊！”胡海生一脸不在乎，掀开帘子便见到正在桌边狼吞虎咽的胡破军，“嘿！你倒是会享受，不等你老子我，自个就吃上了！”“等你？那可不知道何年才能吃上！”胡破军颇不在乎的支吾着。胡海生也不在乎，全当没听见，一口馒头，一口咸菜的，吃的也快活。
闪烁的灯火缓缓映出胡海生的身影，他一面剔着牙，一面冲着桌边的另一个男人摆手。“你可得了！给我一百条船，我也不去下那破海！”
男人也不说话，眼光冲着胡破军那扫了一下，却见他将头埋得更深了。男人摇头叹了口气，“你还真是学你那个窝囊老爸啊！”
三
日子照着这样一点点的流逝，胡海生父子俩倒也轻松。可黑压压的云彩却偏偏打破这点宁静，胡海生刚从李大姐家出来，就看见头上的乌云，拉着胡破军连跑带跳的回到家里。
前脚刚一进门，天上就是一道劈闪，黄豆般大小的雨点更是不要钱的一样使劲往小渔村里泼。这一泼不要紧，耽误了胡海生整整三顿饭，这是打心底的疼啊！他晃悠着藤椅，冲着身边的胡破军吟道，“看见了吧！这是老天要收那些不要命的人哪。”
他也不管儿子的听没听懂，自顾自的捋着大黄狗的后背，悠闲的的很。
深夜，梦中的胡海生猛的被外面的嘈杂吵醒，“救命啊！我家的那口子可还在船上呢！”撕心裂肺的吼声传遍整个村庄，却始终不见脚步声响起。声音也缓缓在雨中淹没。
胡海生正乐的痛快，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向胡破军的屋子跑去，发现被窝还是老样子，才放心的回去。转念一想，这娃子胆小的很，不可能的，不可能…胡海生想到这哑然一笑，自己儿子还不了解，那他这个爹也别当了。带着这个想法，胡海生又响起了死猪一样的鼾声。
第二天一早，胡海生便乐乐呵呵的起床，院子里多了几个陌生的人和一块盖着白布的担架。他走出去的身子明显一僵，细细打量了下他们身上的泥点，才笑呵呵的说，“你们这是干啥子！我这人虽然穷，但也不是好欺负的！这把个死人停家里是什么意思。”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愤怒。
“破军他.....他为了救我，去世了。”其中一个衣服湿哒哒的年轻人抹着眼睛冲胡海生说道。
“不可能的…不可能…我家破军还好着呢！”边说着，胡海生的眼睛变得通红，一步一蹒跚的走向胡破军的屋子，掀开鼓囊囊的被子，发现其中只有一个纸条和衣服后。胡海生再也坚持不住了，直挺挺的向门框倒去。
四
又是雨后的一个清晨，胡海生冲着迎面走来的王大娘就问：“您这是干嘛去啊，这大包小包的拎着，让我来吧。”“这不是破军走了有些日子了吗，我给他上点桃子去。”
胡海生一听这话，顿时笑着摇头，“那娃子哪里逝去了，大娘您可是老糊涂了，他活的可比谁都快活！”说完，他也不顾原地叹息着的大娘，转身就走上了回家的土路。
并非逝去
雨后的小渔村，罕见的露出了太阳，照的胡海生心里格外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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