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

高考的意义，我想大概就是让你遇见一些人，离开一些人，明白一些人，以及失去一些人。

五月的四中，蝉鸣不休。教室里挤着40多号人，老旧的风扇吱吱作响，似乎随时要罢工。每个人都在埋头看书，就连平日里嬉笑打闹的最后几排男生也自觉交出了手机，放到讲台上，安静地做题。老师们已经不讲课了，几乎所有课都变成答疑课，只要不懂就得抓紧时间提问，我伸了伸懒腰，此时真想呐喊一声“我受够了！”但是环顾一周后，我的目光停留在那个熟悉的身影上，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我又埋头看起书来。

他叫李佳侑，同班三年，交集不多。很清秀的男生，高高帅帅，不爱说话，好像所有青春小说里都会有的那种男生，高大帅气，三分球投得快很准，成绩好人又温柔，有很多女孩子喜欢。李佳侑就是这种男生，虽然成绩不是很好，但其他的优点他都占了。很奇怪的，我在跟他没有多少交流的情况下，喜欢了他三年，高一到高三，2013到2015年，大概是从他第一次课堂上被点名，站起来笑着说不会的时候便开始？或许是在班会后，他一言不发，把全班同学狂欢后撞得七歪八扭的桌子一一摆正的时候？再不就是他在终点线等着跑得最慢的我，拧开了矿泉水对我说辛苦了的时候？很多事情，构成了我对他的认识，嗯，这是一个好看还善良的男生。

可惜我一直都是“从心”的人，怂到喜欢了三年也没有做出一丁点让他察觉出我心意的事情，我仅仅只是在每次成绩出来之后，找到他的排名，考得好则替他开心，考得差则暗自心惊。我甚至琢磨了很久，以他的努力，为什么数学能考那么差？作为“数学千年老二”的我，很想自告奋勇辅导他的数学，思来想去，我还是为难得不知道怎么提出这个友好的建议。总不能突兀地拍他桌子说：“同学，从今往后，我决定带你数学上分！”这样显得我像承包了整个鱼塘的张翰一般不可一世。但是传小纸条给他说我打算辅导他的数学，又稍微显得我有点猥琐。踌躇良久，我匿名发QQ给班主任兼任数学老师。我说：“老师，我觉得可以出一个帮扶项目，成绩好的同学带着成绩差点的同学学习，这样全班的学习气氛肯定会更加高涨，成绩合理也能得到大幅提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发挥了我十几年的语文功底，班主任十分认可这个想法，于是高二时我们班分成6个学习小组，很遗憾的是，六分之一的概率，我还是被分到没有他的小组。生活不是小说，上天没有空闲倾听我的虔诚祈祷。于是我万分不乐意地带着叽叽喳喳的可爱同学们走上了帮扶上分的道路。

我跟李佳侑仅有的几次对话都发生在高三。我的作文满分，他找我借卷子看，看完了拿回来时对我说：“高一到现在，真挺佩服你的！”我开心得差点跳起来给他一个360°°的转圈，但我只是假装从容地笑“没什么呀。”那一整天心情都是雀跃的，中午饭堂打不到南瓜饼也能笑眯眯地吃完整碗饭。同桌也诧异地问我“嘉禾你莫不是病了？”我开心地给了她俩拳，又沉浸在漫天思绪中，无法自拔。

第二次是在放学后，我忘记带伞，在校门口等雨停，他把伞借给我，“没事，反正我家近。”我记得他的表情，眉眼弯弯，微笑朝我挥挥手，转身骑上单车投入大雨中。我又着急又感动，慌忙地骑上车，忘了开伞，冲出去，瞬间被淋成落汤鸡，又停下来开伞，却已经找不着他的身影了。第二天还伞时，我还带了感冒灵。“昨天，谢谢你呀！”“没事啦，我家很近的。”“没感冒把？”“没有，没事的。”他朝我笑，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头。“好好，谢谢了哈。”我昏头昏脑地走回座位，内心欢喜得笑意也藏不住了。

最后一次是在运动会上，他作为体委却找不到人报名女生800米跑。我自告奋勇地报了名，运动细胞不发达的我跑成了全场最慢。他在终点等我，给我递水，说“辛苦了”，那个时候我只恨自己没有拿下任何名次。他却安慰我“没事没事，你已经很努力了。”

思绪到这里戛然而止，我看着他挺直的背，又看了看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11天”，只剩下11天了，好快。我赶紧埋头做起了题。

之后是轰轰烈烈的三天高考。

最后一科是英语，我一向写得快，墙上的时钟显示还有20分钟，我用10分钟检查，剩下10分钟什么也不做了。看窗外明朗的天，巨大的时钟楼，偶尔几声知了叫，老师轻手轻脚巡视的脚步声，笔“沙沙“写在答题卡上的声音，我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直到17:00冷冰冰的机器声宣布考试结束，老师们走下来收卷，我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教室。

回宿舍收拾完行李后，我们在教室里开了最后一个班会。班主任说：“另外，我宣布一个好消息，我们的李佳侑同学被美国戴顿大学录取了，大家祝福他！”我一阵错愕，“这小子真棒！”同桌说，“他准备了俩年了。”前排男生转过头来笑说。我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胸口钝钝地疼。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我木然地塞上耳机。脑子里一直重复着“他明天就走了，他明天就走了。”我喜欢了三年的人就要离开了，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原来无能为力是这种感觉啊。

到家后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瘫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打开手机，班群里热闹非凡，无一不是解脱后的开心洋溢，发红包的发红包，送祝福的送祝福。夹杂着关于对李佳侑的关切询问。隐约中我看到他的回复，“明天几点飞机？”“下午三点的航班。”“就不送你了，祝你前程似锦！”“谢谢大家。”我内心顿时躁动了起来，此时只有一个疯狂的想法，“我要去送他。”我要当面跟他说，我喜欢他。

那天从中午开始，我就洗好了澡，换上白衣长裙，央着会化妆的堂姐帮我化妆，又软磨硬泡哥哥开车送我去机场，出门后慌得忘带手机，又折回来拿手机，到机场时才2点，我送走了哥哥，一个人歪歪扭扭地走向机场大厅，高跟鞋咯得脚痛，我找了最偏的地方，眼观全局，手紧紧抓着裙子，目光死死盯住经过的每一个人，我一直是不勇敢的人，什么事情我都追求顺其自然，很少想要去争取，可是李佳侑不一样，我怕这次不表明我心意的话，以后大概也没机会可以说出口了，这样可能会让我后悔很多年，我也想过被拒绝的后果，可是这不算什么，丢脸就丢脸把，怕什么。

我设想了万千种打招呼的方式，却没想过他先看见我，后面跟着一大家子，他远远朝我挥手，我平息着因紧张而紊乱的呼吸，朝他走过去，“叔叔阿姨好啊！”七八个大人笑着看我，“这姑娘是同学吧？”长得慈眉善目的爷爷问道，李佳侑点头说：“是的爷爷，这是我同学，林嘉禾。”我干笑着, “那个，真巧哈。”“是来送我的吗？”他笑着看我，我的脸涨得通红，心里有个小人在给我加油打气，加油林嘉禾，不要怂！“是呀，毕竟……毕竟同学一场，不，不来送你多不好意思啊。”我紧张得结结巴巴。大人们脸上带着意欲不明的笑，我涨红了脸不知所措，手绞着裙子，差点转身就逃。“我们去那边吧。”他拉着我袖子，我亦步亦趋跟着他，身后似乎有笑声传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站定对我说，我懵了问：“你怎么知道？”“因为我也喜欢你啊！”他摸了摸我的头说。我太震惊了说不出任何话来。“从你高一傻乎乎找教室，乱问人问到我刚好也是11班时开始，从你每次考试都会备几只笔借给周围人开始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女生，真正开始明白自己的喜欢应该是在高一第二学期。看到你因为成绩不如意躲在教室外哭，哭完擦擦眼泪装没事人跟你同桌打闹，后来你的努力有目共睹，成绩也一路上升，你知道我每次不想做题时想懈怠时就会转过去看看你，你很认真，腰板永远挺得笔直，很少上课睡觉。我知道你怕晒，所以课间操把你安排在第一排，有树挡着的地方。上次运动会你报名八百米跑我是很吃惊的，毕竟你讨厌跑步是全班都知道的，看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在另一个场里替你着急，还好赶在你到终点前递上了水。下雨那天，我家其实离得挺远，回家淋得一身湿透被我妈妈骂也毫不在乎，还好没有感冒，不然你该愧疚很久吧。我并不是一个很努力的人，你看我成绩永远这么差，可是为了能赶得上你，我改掉了很多。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林嘉禾，可是就要去美国了，我本来是不打算告诉你这些的，可是看到你来了我就觉得，有些话还是说出来比较好，可能以后都没有机会了。”他一口气没停讲完这么一段话，低头看着我，我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假的，傻瓜！”他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到了，我该走了。”“好。”他转身，“等一下！”我踉跄地从背后抱住他，“我也很喜欢你。”“再见！”“再见！”

“后来呢？”舍友好奇地追问，“没有联系了啊！”“为什么啊？”“有些人是就算彼此相互喜欢，也不一定能在一起的，制约因素太多，彼此的家境，人生轨迹，已经大不相同。所以不在一起真的没有关系，因为至少你在对方眼里永远都是最初最好的样子。”

所以我就祝我的少年，此生纵情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