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主题征文S2，主题：冻结。
在这个城市，有这样一家酒吧。
老板从来不在白天营业，甚至只有到了午夜，你才能在灯火通明的幕布后面见上老板的轮廓。
这其实还不是这家店特别的地方，真正吸引人们的是这里可以吃掉你的睡眠。
就算你几天几夜没合眼，只要你走进大门，你的困意就会烟消云散，瞬间恢复白天的活力，在这个人人啤酒泡枸杞的快节奏时代，最让人们欲罢不能的是，虽然你不可能再做梦了，但当太阳升起，你就好像睡了一个很安稳的觉，一点都不会觉得累。
为此，这个城市的很多人都来到这里，出卖自己的夜晚，换取双倍的白天。
钟颜是少数头一批发现这个神奇的地方的。
这对于正在准备研究生招生考试的她来说，简直是天堂一样的地方。上课路上在学习，吃饭时候在学习，甚至连上厕所的时候都要大声背几个单词。面对着山一样的参考书，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每天晚上的梦境就像一个累赘，如果要是能把睡觉的时间也利用起来看书，那该多好啊。
于是，她变成了这里的常客。把本来应该做的梦换成了无穷无尽的练习题，从白天到下一个白天，走之前点一杯果汁。
她本以为自己拼了命去努力，就不会有那么多失望，以她的能力她觉得总能考个好学校，也找个优越的工作，然后找一个人嫁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边灵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好好睡一觉了。有时候翻来覆去直到太阳升起才勉强眯上眼休息一会儿。
他身边的人都觉得他是过分焦虑，都停不下来的劝他放宽心，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并不是不开心，也不是习惯熬夜，只是像这个世界上很多失去视觉，失去听觉，失去四肢的残疾人一样，只是他失去的是一种叫入睡的能力。
好像只有当他走进这家店，来到这些自愿舍弃睡眠的人身边，那一刻他心里才是好受的，自己终于不是那个奇怪的人了，原来大家都不想睡。
他来到这座城市已经四五年，可还是立不住脚。工作的压力，生活的压力，未来的迷茫，都让他喘不过来气。他记得他之前在学校可是一觉到天亮的，刚开始他还不怎么在意，慢慢的，睡觉的时间越来越短，好像被谁一点点偷走了一样。一点，两点，三点，五点，终于除了黑眼圈什么都不剩了。这家店就像他的救命稻草。
“我们之前见过的。”钟颜这么想。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午夜，钟颜在做题的间隙抬起头，正正好好的跟迎面走过来的男人目光所对。
那真是一双异常好看的眸子。虽然因为是首次光顾这家店，还可以看出由于缺乏睡眠而多了些若隐若现的血丝，但丝毫不影响散发出来的令她着迷的少年气。
她再也不能静下心来。
边灵对这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小妹妹其实没什么印象，只觉得看上去就是个在准备考试的好学生，自己当年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吧。这么多年，这么多次的折磨和无奈已经足够让一个人完全褪去稚嫩的书生气。
如果自己的运气和天分再好那么一点点，自己应该已经研究生毕业了。不至于在这个城市中连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都没有。
后来他们在一起之后，他总是会想之所以他会喜欢这个女生，应该只是因为他当年没有好好爱自己。而她给了他一次弥补那个不服输的少年的来之不易的机会。
他们是怎么真正认识的呢。
是钟颜有一次把新拿到没几天的练习册落在了桌子上，正巧被边灵捡到，顺着封皮上的姓名和联系方式打了过去，
两个人才一起吃了他们彼此的第一顿饭。
两个人意外的聊的很投机。
那天，钟颜穿上了她最喜欢的红裙子。那也是他最喜欢的颜色。
在两个人一来一回的聊天之后，钟颜发现，原来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失眠症患者，而自己最想抛弃的东西就是每晚的美梦。
他们从最近的快递员性侵案，聊到网络暴力，聊到这个混乱又魔幻的时代，以及被某些监管机构封住的眼睛的嘴和那些喊不出声音来的口号。
她没有想到一个在做物联网行业的理科生居然也可以没那么麻木，也可以对这个世界有自己的看法，也在寻找某一个特定的意义。
他们都是那种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求一个意义的人。
那天他们聊到很晚，一直到凌晨，边灵问她，“今天还要不要去那边，我们一起。”
两个人默契得都没有选择打车，就那么顺着江边一直走啊走，整个城市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芒，只剩下江对岸还有忽明忽暗的灯光。
她的心也一闪一闪的。
等走到酒吧门口，天已经亮了。
“都怪我，只想着跟你多聊聊天了，应该走快点的。”对着锁起来的铁门，钟颜眼前这个大男孩一字一句的说着，带着内疚的口吻望着眼前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小妹妹。
“你闭上眼。”钟颜不知道从哪来的这诺大的勇气，直接吻了上去。
虽然只是试探性的蜻蜓点水，已经足够让彼此记得这汹涌澎湃的一刻。
在那之后，两个偶然相遇的陌生人在一起了。
白天的时候，她自习，他工作。到了夜晚，她去酒吧继续自习，他就那么望着她，贪婪的塞进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连同那些没做过的美梦。
“真的希望我经历过的那些无奈和绝望，她一辈子都不要承受啊。”边灵这样想着。
日子过得越来越快，一转眼距离研究生招生考试近在咫尺。她这一段时间的努力，边灵全都看见了，拼了命一样，她一定会得到好结果的，对，她一定值得。
在他独自一人在酒吧发着呆的时候，悠然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作为这里的常客，这种语气简直是再熟悉不过了，是这里的老板。让他没想到的是，原来一直以来隐藏在酒红色的幕布后面的，是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家伙。
血红色的礼服，让他本就苍白的脸更显得面无血色，压低的帽沿遮住清秀的眉眼，透过边缘，他看到了他红色的瞳孔，差点要把他吸进去。
“你想不想睡觉。”
平静的语气下，隐藏的是严厉的质问。
见边灵没回答，那个男人毫无情绪的接着说。
“是我，吃掉了你的梦。我现在可以把梦还给你了。”
边灵疯掉了。原来自己过分依赖的酒吧居然是杀死自己每一场梦的真凶的厨房，人们在夜晚的那些欲望都来到了这里，被眼前这个男人就着红酒慢慢嚼碎。
“你是谁！”他咆哮。
男人丝毫不为所动，“这不重要。关键是你想不想做梦，做一场足够幸福的属于你们两个人的美梦。如果你要求，在我给你准备的梦里以我的能力可以让你们两个人永远不会醒来。”
“代价是拿你的眼球来换。”
一场踏实的睡眠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诱惑了。他已经忘记自己应该怎么样闭上眼睛了，甚至忘记了怎么躺在落满灰尘的席梦思上。
钟颜正在考场上奋笔疾书，很幸运没什么太难的题。多亏了自己这么久以来的练习，这次应该是胜券在握了吧。
突然，须臾之间，她一阵晕眩，眼前一黑，等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在一片虚无之中。
这是什么地方。
除了无边无际的黑色，感受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但很奇怪，她能感受到自己在奔跑着，朝着百里外一盏微弱的烛光。可是她控制不了。
她就这么跑啊跑啊，跳啊跳啊，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出现一道门。她恍然间看见自己的双手，朝着门甩过去，门开了。
她看见了边灵，穿着红色的礼服，在草地上，在天空中，在大海里，仿佛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都是他。
他从这个空间的任何地方一齐向她走来。
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唇一张一合，可是却听不见声音。
她想拉住他，可每次她抬起手，眼前的这个红衣男子就后退几步，她试了几次之后，他们已经离得很远了。
她动心起念间，一放弃拉住他，他又马上出现在面前，还是听不到声音。
他冲上来抱住了她，嘴唇贴近她的耳朵，这次她总算是听见了。
“醒……醒。”眼前的边灵好像说出两个字就已经用尽了浑身气力一样。
刚刚还无处不在的边灵，一瞬间都变成了玫瑰花瓣。散在空中，落进吞噬一切的大海里，海都变成了红色。
这个空间里，只有她自己了。
只是一开始无穷的黑暗变成了耀眼的日光。
照着她，直到她回到现实。
监考老师的声音传来，“同学们注意状态，别睡觉。”
她看了看时间，幸好才过去了两秒钟。还好，还好。
整场考试下来，她自觉已无遗憾。她像个小女孩一样第一时间想着给自己的男朋友打电话，可是却发现号码是空号。昨天晚上的鼓励好像一场梦，不对，钟颜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了，不可能是梦。
他本应该在考场外接她的啊。现在去哪了呢。
她到处寻他，去一起散步的江边，去第一次亲吻的街角，都寻不见他。
她想起一个地方。
她奔跑着冲向那家酒吧的地址，她到了门前，傻了眼，哪里有什么酒吧，这里是一家早餐店，老板在卖力吆喝，十年老店，今天是开业整十年，包子特价。
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吧。酒吧呢，爱人呢，那些让人沉醉的美梦呢。
此时，街角伫立着两个男人，红色的礼服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其中一个问道，“你会后悔吗。”
另一个没说话，转过身，径直走远，两个背影在人群中合二为一。
梦中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