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明月何时照我还》
笔者：楼清月
（3）帘外五更风吹雨
杭州城 城西栾宅
颜老爷在正厅坐了下来，表情严肃。栾氏坐在颜老爷身侧，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口。栾欢月有些不自在地站在客厅的中央，手里提着草篮子。云展不卑不亢地站在她的身侧。
颜老爷见栾欢月左顾右盼的模样，叹了口气：“手里提的什么？”
“给母亲带的野樱桃。”栾欢月见颜老爷问起，掀起了盖在草篮子上的布，见颜老爷望过来，又连忙盖上说道：“月儿不知今日您会来……”
颜老爷见栾欢月待自己还是不甚亲昵，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也就没再多说。看向云展，起身说道：“瑾芜，你随我来。”
云展躬身等颜老爷走过后，随着走在了颜老爷的身后，离开了正厅。
栾欢月见颜老爷唤了云展离开，忽然眼前一亮，快步走到了栾氏身旁，亲昵地半跪在栾氏身旁，问道：“娘亲已经和他讲了？”
栾氏见栾欢月眼里全是欢喜，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只得肃下脸来：“他是你爹，即使你再有怨愤，往后回府也不许表露出半分。”
“回府？我不回！娘也不许回！”栾欢月一听，猛地站起了身，身旁的草篮子被她不小心踢翻，一粒粒红透的野樱桃撒了一半。
“小姐！当心跌倒！”栾氏身旁的李氏怕栾欢月跌倒，忙起身将她从草篮子旁拉开。
栾氏也怕栾欢月跌倒，见栾欢月被李氏扶稳，才有些生气地开口说道：“如今大了，不听娘的话也就罢了，还要替娘做主了？”
“今日月儿替娘做主虽为不敬，是为着以后的日子打算。长久以来，娘亲能安居于此，正是因着颜家的那位夫人毫不知情。若娘进府，娘亲还以为会过上太平日子么？”栾欢月平了平心绪，试图说服栾氏。
栾欢月口气很硬，却在理。栾氏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抱屈，只得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这些，娘自然心中有数。”
“我栾家虽不比颜家殷实，但也足以富足一生，娘亲为何非要入他颜家的门，平白去受委屈？”栾欢月越说越激动，小拳头握得紧紧。
栾氏瞧见了栾欢月握紧地拳头，有些心疼，拉过她的手，摸着她掌心中的指痕，有些心疼地问：“疼不疼？”
栾氏性子柔和，但一旦打定了什么主意，便不会再有回转的余地。栾欢月见闹也闹了，栾氏并不理会，只得换了个法子，泪眼连连地抬头看向栾氏问道：“娘亲，您到底为了什么，想进颜府？”
“就算娘亲不说，以月儿的聪慧，自然也会知晓。”栾氏见栾欢月落泪，却是抿嘴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发。
栾欢月见自己被识破，霎时变了脸，擦掉了眼泪，朝栾氏说道：“入府也行，但他颜秉诚若真心要接娘亲入府，需得休了如今的这位颜夫人，八抬大轿来迎！否则我拼死也不许娘离家半步！”
“既是要接你娘入门，自然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若我颜秉诚做不到，怎对得起你娘的多年辛苦！”就在此时，颜老爷走了进来，显然听见了栾欢月的话，爽朗一笑，走了进来。
“好！爹是君子，月儿就等着您八抬大轿来迎我娘入门！”栾欢月听到颜老爷的话，满意地点了点头。
栾欢月见颜老爷说的言之凿凿也就没再顶嘴，往他身后看了看，却没有看到云展的身影，不由地问道：“云大哥呢？”
“明日我便会让府里的沈氏来。再过些日子，就接你们回府。我已将月儿的名字写进族谱，待入了府，拜了祠堂，便算是认祖归宗了。”颜老爷并不理会栾欢月，看向栾氏吩咐道。
栾欢月见颜老爷不搭话，径直往后院走。走到池塘边，见云展背手而立，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
“云大哥，我爹和你都说了些什么？”栾欢月不知道颜老爷说了些什么，只得试探着开了口。
“不过是闲谈了几句。”云展垂着眼帘，似乎有些受伤。栾欢月想再补捉些什么，云展却迅速地收敛起了情绪，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云大哥，过些时日，我和娘亲便要去余杭，入颜府了。”栾欢月叹了口气，坐在池塘的石沿边。
云展似乎没听见，并没有搭腔。栾欢月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来，侧头朝栾欢月一笑：“你…不想去？”
“去便去吧！反正我也待不了多久。”栾欢月说这话，避开了云展的眼神，心里却暗暗憧憬着和云展未来的日子。
“月儿！你爹要走了！你去送送他吧！”栾氏走进后院，便瞧见了池塘边的两人，见自己女儿娇羞地模样，远远唤了她离开。
见栾欢月不情愿地离开，栾氏才走到了云展的身旁，颇有些感慨和欣赏地上下打量了云展几眼说道：“我还记得初遇你的那年，你也才比月儿高了一个头。不知不觉，已经长大了，成了杭州最富才名的翩翩君子。”
“夫人的救命之恩，云展此生不忘。”云展垂下眼帘，心绪也有些波动。到栾家十年了，栾氏对他视如己出，甚至比待栾欢月更甚。
“我不过是成全了月儿的一份善心。”栾氏和云展慢慢地往凉亭中走，相对坐了下来。
云展沉默了片刻，复又开口问道：“颜夫人与颜老爷的意思，瑾芜明白了。”
“瑾儿。”栾氏抬起手，轻轻地拍在了云展的肩膀：“老爷的意思是老爷的意思，栾姨与老爷的意思并不相同。”
云展看向栾氏，见她目光温柔，心里有些动容，抿了抿嘴：“栾姨……”
“你还肯唤我一声栾姨，就不枉费我疼了你这么些年。”栾氏知道他的性子，见他还愿如常地唤自己，知道他没了怨气，推心置腹地说道：“这些年老爷时长来看我们母女倆，却从未提起入府的事情。可如今情况不同，老爷容不下方氏，因这才着急把我们母女接入府，我心里清楚的很，不过是因为月儿是他嫡亲的血脉。这些事，月儿都不知道。”
“他想把颜家绣坊，交给月儿。”云展听完栾氏的话，便明白了颜老爷的意图。
栾氏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我娘曾说，女人的一生，不过是守着闺阁，等着夫君。我已是这样了，却不能叫月儿也如此。即便是守着闺阁，等着夫君，也要幸幸福福地守着，快快乐乐的等着。瑾儿，你可明白栾姨的意思？”
云展此刻明白了栾氏的用心，知道她是属意自己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
“你大了，平日最是成熟持重，倒是少见你这幅少年模样。”栾氏自然也见到了云展的表情，宽慰地笑了笑，随即说道：“往常月儿总爱缠闹你，我还琢磨着要不要给你在附近租个宅子方便你备试。等过两日我和月儿走了，整个宅子就剩下你，倒是不必折腾了。”
“栾姨放心，瑾儿即便他日名扬万里，对月儿亦不变此心。”云展以为栾氏是想要一个承诺，忙脱口而出。可是话说出来又觉得有些轻率，顿了顿，躬身施礼说道：“我会对月儿好的！”
栾氏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汝心若有决绝意，一别相安各不扰。你只需向栾姨应许一点，如果真有你辜负月儿的那一日，你能想起栾姨今日这句话，不要再去招惹她！”说到此处时眼里噙着泪，似是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情。
“娘！”送走了颜老爷的栾欢月快步走进了后宅，见栾氏和云展在说话，远远地朝着两人高声喊了一句。栾氏见栾欢月快步走过来，忙背过身去擦掉了眼泪。
云展回头，瞧见了夕阳下那抹樱粉色衣裙的色彩，只觉得分外的好看。心里的除了柔情，却又多了几分沉重。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树丛忽然发出了几声微不可查地响动，但在那样的情境下，却并未被任何人发现。
杭州城 聚贤酒家
朱拂玉坐在一层较为僻静的位置，慢慢地品着茶。天色渐暗，伴着夜色又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空气中带着凉意。
济源从门外走入，在喧嚣地人群中扫了一圈，便瞧见了朱拂玉的身影。店小二是个伶俐的，见济源身上有些湿，知道是淋了雨，忙递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帕子供给济源擦拭。
济源擦了擦，把帕子递还给了店小二，便快步往朱拂玉那儿走去。
“少爷！”济源站在了朱拂玉的身侧，躬身唤道。
“嗯。”朱拂玉回过神，侧头瞧了瞧济源，挑了挑眉。
“那位姑娘确是杭州人，名唤栾欢月。栾氏在杭州算是望族，应是不会有假。”济源说完，顿了顿又说道：“那位云先生，叫云展，是个流浪儿，约莫在八九岁的时候，病倒在了栾宅附近，栾氏心善，便收留了他，养在了身边，算是义子。”
“八九岁之前呢？”朱拂玉问道。
“已经派张礼去查了。”济源见朱拂玉挑了挑眉，又说道：“栾姑娘的母亲，似乎有意把她许配给云展。”
朱拂玉眼神微动，轻笑了一声，放下了在手中把玩的杯子，深吸了一口气调整着情绪，复又说道：“本是替父皇去一趟延平府，瞧一瞧沙县的起义，没想到竟从玄风道长这儿得了些意外之喜。那个叫云展的，不必查了，明日一早，便启程往延平府去吧！”
济源从小便跟着朱拂玉一起长大，心里了然他的那点心思，也未点破，点头应下了。
杭州城 城西栾宅
入了夜，雨势渐大，栾氏辗转了许久，依旧没有睡意，便起身推开了窗，瞧着窗外的雨势。四周寂静，只余下淅沥沥的雨声。栾氏见守业的丫头已睡熟了，也没有惊扰，自己点了灯笼，披上了披风，撑着伞往栾欢月的住处走去。
路遇梅林时，忽然听见有说话声，下意识地躲到了暗处。
“……既然玄风老道你也见了，想必明早便会启程去延平府了吧？”一女声说着话，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女声声音很清亮，但语气却很有威压。
“是！”跟在女子身旁的男子声音很轻地应了一声。
栾氏侧耳听着，不敢挪动半步，生怕被这两人发现。
“土默特部的巴尔斯博罗特已经允诺，若我们能帮助他击败阿勒坦汗，他便同意让我们的族人暂居海晏，并助我们成就心中的谋划。此事若能成，相信也能为你父王带去一些慰藉。”女子说道此处，声音柔软了不少。
似乎是见男子不说话，女子复又说道：“但成大事者，切勿被儿女情长所牵绊。既然喜欢，待从延平府回来，收了她便是了。”
栾氏听的云里雾里，忽然想起手中提的灯笼未灭，忙不迭地灭了手中的灯笼，准备提起裙摆离开，却忽然感觉到了肩膀上有一只手搭了上来，惊得扔出了手中的伞，发出了声响。
“剑一，怎么了？”女子敏锐地听到了声响，朝栾氏的方向看来。
被唤剑一的男子一身黑衣，脸上却没有蒙上黑布，栾氏看向他，觉得这人长的异常的冷峻，对她似乎还带有一丝不忍。
“教主，栾氏在这儿偷听。”剑一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开口说了出来，一把抓住了栾氏的胳膊。
“哦？”女子和男子都身处阴影处，瞧不清楚样貌。女子也并未有走出来的打算。
栾氏努力地想要看出那女子的样貌，却认不清。只得扭头看向剑一问道：“你们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女子听见了栾氏的问话，笑了起来：“剑一，杀了她！”
身旁的男子往前走了一步，还未及说话，就听那女子说道：“利儿，你不必亲自动手。让剑一去处理吧！”
剑一抓着栾氏的手紧了紧，却还是应了下来：“是。”
说完，便带着栾氏，朝她的寝房走去。栾氏惶恐，还未及出声，就被剑一点了穴位，拖进了寝房。
剑一望着昏迷在地的栾氏，缓缓地抽出了宝剑……
常跟在栾氏身旁的李氏因为家中长媳添丁，近来没在栾氏身边伺候，但每日都会早早的回栾宅。栾氏醒得早，她总是回在栾氏梳洗时就在旁伺候着。
今日天刚一擦亮，下了整夜的雨便停了。李氏从小门进了府，刚走到梅林就见到了栾氏寝房处火光冲天，顿时大惊，不由地喊了起来：“不好啦！夫人的寝房走水啦！”
李氏的喊声惊醒了许多还在睡梦中的人。大家伙忙不迭地灭着火，李氏正要提着水桶往自己的身上浇，就见匆匆赶来一脸焦急的栾欢月夺过了水桶，就要往里冲。
“娘！娘！”栾欢月边往里跑着，边喊着栾氏。
云展此刻也赶了过来，见栾欢月马上要跑进火中，一把拉住了她，将她塞给了李氏说道：“你且在门口等着，我去！”
说罢，结果一桶水，把自己淋湿就往里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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