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秋意袭人,车厢里充斥着躁闷的空气。宇躺在硬卧车厢的26号上铺,睁着双眼,直直地望向车顶,仿佛已经穿透一般,无神而迷茫,内心却久久不能平息。
八年了,八年前的自己,怀着离别的感伤,又带着新的希望,坐在同一列火车上,驶回家乡。而今,母校的六十年校庆,又给了自己重返南京的理由。分别八年,当初学习和生活过的地方,如今会变成什么样子?往日的同学,又有几人能再次相见?
漫长的夜,窗外漆黑一片。火车偶尔驶过小小的站台,能看到点点昏黄的灯火。自己曾在四年间往返于这条线路。此刻,那时熟悉的感觉又找到了自己。
天快亮吧,天亮了,就到站了。宇心情激动得睡不着,在辗转中等待天明。
终于到了。离开时正在大兴土木的火车站已经运营了多年。一样的车水马龙,一样的人声鼎沸,不变的站牌,不变的36路。宇要再次搭乘坐过无数次的公交车,回到怀念多年的学校。
正门顶上红灯高悬,二号路间横幅相连,团团簇簇的人群拥挤徘徊。宇在四处张望打量。
这密密麻麻的都是校友吧。人头攒动间,似乎看到了动力院的胖子。还有那里,曾经的经管四大美女,如今成熟得另有一番味道。宇一边感受着周围熟悉的气息,一边按照路旁的指示标志寻找自己的班级集结地。
找到了,找到了,前面瘦瘦高高正指手画脚的不是伪军吗?旁边的卢肥还是胖得那么旁若无人。还有班长!已找不到当年黑瘦的影子了……往事电影般掠过脑海,宇的眼睛湿润了。
他长出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擦擦眼角,快步奔上前去:“我来啦!”
说,不停地说。好象所有人的嘴都在动,而耳朵却不知该接受哪个方向来的信息。谁都不知自己说的是什么,谁也不清楚自己听到了什么,大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说。仿佛要把憋了八年的话,一次宣泄个干净。说吧,因为我们相聚。
故地重游,当然少不得再游览一遍整个校园。旧楼依然,新楼又起,曾经的宿舍不知经历了多少主人,而名称也由简单的23舍A楼变成了明理居。
宇随着人流走遍校园里每个地方,不时指指点点,回忆过去发生的故事。大笑中,也透着些许苍凉。毕竟,不再是青春的年纪,对过去总有些无法挽回的遗憾。
喧闹之中,宇感到衣兜里的手机在振动。打开看时,却是条短信。落款是一个湮没在记忆深处的名字。
“还记得我吗?这么久,又见到你了,真好。可以聊聊吗?艺文馆旁的露天剧场,等你。”
“好。”宇飞快地回了一个字,然后脱离人群,大步向约定地点走去。
竟然是她,宇的脑海里,翻腾起往日的片断。
毕业前的一个月,宇突然收到一条陌生的短信,是一个女孩的表白,这着实让宇的心跳加速了一个下午。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女孩说喜欢自己,乖乖,竟然是真的!
不过,高兴归高兴,宇并没有头脑发热。想想自己待在学校里的时间,只有最后的二十几天了,还能和谁说什么喜不喜欢?无论她是谁,都没有任何意义,结果都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拒绝了。也许,语气有些生硬,发过去后,女孩没有一点动静,就那么没了消息。
这让宇很苦恼,是不是自己的语气伤害到她了?宇实在不能接受,这可不是自己的本意呀!
如果再婉转一些会不会更好?宇在自责与无奈中渡过了毕业前最后的日子,再没有和那个女孩有过联系。而这,成为宇心中隐藏的秘密,虽不起眼,却一直耿耿于怀。
回到家乡后,宇开始工作,有了新的生活,新的节奏。但那个号码,和那条短信里留下的名字,他始终保存在手机里,不管自己换过多少电话,都没有删掉。
可她,又是如何知道自己现在的手机号码呢?她现在过的怎么样?她,到底是谁?
圆圆的小剧场,只有一个小女孩安静地蹲在地上看蚂蚁赛跑。
四周环绕的树林成了良好的隔音带,静谧的氛围,和别处的喧闹成为鲜明的对比。
她呢?宇环顾四周,没有看到要找的人。也许,还没来吧。
宇就站在那里,看小姑娘安安静静地玩耍。
“你好。”身后传来一声温柔的问候。
宇回转身,终于看到了她。
“是你?”宇不太自然地笑着问。
“恩,是我。”她轻轻点点头,带着浅浅的笑,也许有一丝激动,脸上透出淡淡红晕。
“终于见到你了。呵,等了八年呢。”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是呀,八年了,谢谢你今天能来。”
“该谢的是我,八年前就应该感谢你,你……”
“那时你已经谢过了,我记得。”不等宇说完,她笑着接道。
“呵呵,其实……那时……我……”
“我明白。”她再次打断,语气透出坚定,“所以,我要谢谢你。”
宇看着她,她的表情镇定,目光清澈、智慧。仿佛在说:我懂。
宇读懂了,于是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八年的心结终于打开。
她也笑,她知道他懂了,他们彼此都读懂了彼此。笑,是此时唯一的语言。
“我经常看你们的校友录,所以,你公布过的每个电话我都知道。”好像知道宇要问什么,她先答了出来。
张了张嘴,宇又笑了,面对这么聪明的女子,除了笑,还能做什么呢。
“今天打扰你,只是想完成自己的一个心愿。以前一直没有勇气,今天,终于做到了。”说完,她走近那个看蚂蚁的小姑娘,俯下身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小姑娘用漂亮的大眼睛瞪着宇,然后露出甜甜的笑,大声说:“叔叔,再见!”
“再见啦!”宇回应着,看着她冲自己临别一笑,然后拉着小姑娘远去。
分别总是伤感的,而唯有这次,宇感到的只有开心与欣慰,虽然以后再无交集。
阳光明媚的上午,宁静的小剧场,微微的秋风,舒畅的心情,校园真美!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