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师把烧水壶灌满水,打开燃气灶,把烧水壶放在灶头支架上,然后,看着站在一旁的老路说,哎,我说,你跟着我干嘛?去,刷牙,洗脸,吃药,然后……陈老师刚想说,然后,出门锻练身体,完了之后去买菜,忽然觉得,这话暂时还是不说为好,这家伙,今天可是怪怪的啊!
我说……我说……我要不要……要不要帮您打个……打个……电话……通知……
陈老师忍不住了,说,哎,你说话,能不能利索一点?啊?你怎么一觉醒来,变成了这样啊?
陈老师一边说着话,一边推开老路,去卫生间刷牙洗脸。
可能看了家里的这个女人生气的样子,有点怜香惜玉了吧,老路从卫生间门口走开,来到客厅沙发上,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打开电视机,看了起来。
哎,声音小点,人家都还在睡觉呢!陈老师吐掉满嘴的牙膏沫子,从卫生间里伸出头来说。
这个女人,怎么在我家卫生间里刷牙呢?要是被陈老师回家看到了,我就是浑身都是嘴,也说不清楚啊?老路眼看着电视屏幕,嘴里头在自言自语着。
老路的自言自语,声音有点大,大到卫生间里的陈老师,听得清清楚楚,不由人地洗着洗着脸就笑了。
怪不得我听得那么清楚呢,你这是看得什么电视节目啊,怎么又把声音全部都给关掉了啊?陈老师手在脸上涂抹着润肤霜,眼看着呆坐在沙发上的老路,嘴在忙里偷闲地说着话。
陈老师看着看着老路,突然,按摩脸颊的手指头停住了。她想起来小时候在姥姥家,姥姥对邻居教的一个招,对一时糊涂的人啊,趁他不注意,朝他后背上猛拍一巴掌,说不定一下子就能把他给拍醒喽!
这就叫急中生智!陈老师在心里头对自己说。
陈老师招呼老路,说,去,刷牙,洗脸。
听了这话,老路站起来,一边向卫生间走去,一边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陈老师,走了几步,停下来,看着陈老师,为难地说,您……您……您还是……抓紧时间……抓紧时间回您的家去……去……去吧……要不然……要不然我家……我家陈老师……我家陈老师……回来……我说……不清啊……
好的。陈老师笑着答应着,然后,抬起手,示意他快去卫生间。
就在老路快到卫生间门口时,陈老师在老路身后,冲着老路后背猛击一掌,打得老路一个措手不及,本能地伸出双手,撑在卫生间门框上。
陈老师神情紧张地看着老路,只见他,用惊诧的眼光看着自己,过了好大一会,才慢慢腾腾地问,你?什么时候,回家的?我怎么……怎么不知道?
我,是,谁?陈老师聚精会神地看着老路,手指着自己鼻子,一字一顿地问。
还你是谁?你是陈老师啊?忽然之间,老路说话变得利索了。
陈老师走近老路,又问,大丫妈是谁?小胖妈是谁?
老路扑嗤一下笑了,笑得很灿烂!然后说了三个字——神经病!
说,说嘛,你说嘛。陈老师伸手摇晃着老路手臂,撒娇撒痴的感觉,一下子就退回到了三十九年前的那个月光如水的夏夜。那个夏夜,陈老师缠了老路一晚上,“我爱你”那三个字,老路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
大概是心有灵犀吧,老路似乎也想起了那个美妙时刻,反手搂着陈老师娇小的身躯,用下巴的胡茬触摸着她的额头,柔情蜜意地回答道,大丫妈,小胖妈,都是你啊!这个我还能不记得吗?我就是将来老糊涂了,也不会忘记的啊!
到了这个时候,陈老师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狂喜的心情,紧紧搂住老路的腰身,用自己的额头,顶撞着老路的胸膛,一边顶撞着,一边呜呜地哭着,哭了好大一会儿,才用沙哑的声音说,你可把我给吓死了!你可把我给吓死了……
半年以后,七十三岁的老路,失忆症再次发作,无论怎么治疗,都没见效果,一直到现在我就要停下来写老路的时候,他都没能认出来面前的陈老师姓甚名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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