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慧姝
现实与梦想之间横亘着大海的幽蓝，电影《碧海蓝天》的主人公杰克最终选择放手一跃，坠入梦想的碧海蓝天之中，那儿有美人鱼等着他，只要他的爱够真够纯……
古希腊诗人莎福站在悬崖边上，披着一头如风的黑发，左手倚靠着岩石，右手拿着竖琴，下一刻，就让坠入海面的那一刻来决定是因爱而殉情还是重获新生……
坠崖，西方世界里的一个经典文学符号，追根溯源，源自古希腊人祭拜太阳神阿波罗的仪式。在祭祀仪式中，古希腊人会从囚犯中选出一名幸运儿，在他背上系上风筝一般的翅膀，然后把他从悬崖丢入大海。如果他足够幸运，能奇迹般地浮出水面，他的罪就被赦免，而他将被附近的小船带到一座岛屿重获新生……
所以，当再次看电影《盗梦空间》，看到坠落和从水面浮出的画面时，仿若瞬间懂了这部早就看过却一直没弄明白的电影。一部堪称烧脑的电影，导演的想象力天马行空，却并非无根无据，在其设定条件之下展开的剧情，情节扑朔迷离但又逻辑严密，而其所蕴含的人生哲理，更是等待着观者去层层挖掘、体会与感悟。
影片最为精彩的部分，在我看来，就是层层梦境的穿越。在进入梦境之前，“想法植入”行动小组约定好，当Edith Piaf的《Non, je ne regrette rien》歌声响起时，活动在不同梦境层的人员就要算好时间差，着手坠落行动，在音乐结束之前完成坠落。只有当各层的坠落都同步发生，才能成功回到现实中。这期间，发生了许多意外，重重意外和预先假定之间形成了张力，让其中发生的一切扣人心弦，让最终穿越回现实的坠落显得弥足珍贵。
重重意外
梦中有重重意外。梦中的防御者，致使每层梦境都有了激烈的枪战，枪战导致日本人斋藤（Saito）中弹死亡，陷入Limbo层（迷失域），在记忆迷失的苦苦挣扎之中挨了50年，垂垂老矣；枪战也导致了“想法植入”行动小组行动时间的缩短，当在第一层留守的药剂师再也无法独自抵挡时，他提前播放了唤醒音乐。
意外还来自于梦主自带的潜意识映射的干扰。柯布（Cobber）的潜意识中挥之不去的映射，亡妻茉儿（Mal），在梦境中制造了许多麻烦，在第一层梦境中横空在大街上开出一辆失控的火车，在第三层梦境中击中费舍（Fisher），使得“想法植入”行动屡屡濒临失败。
重重意外的现实意义
现实之中的生活，其实又何尝不是这样？前行的路上，从来都不会是一帆风顺。明道如昧。进道如退。夷道如类。穿过彷徨，穿过犹疑，穿过幽暗，穿过迷失，既要有继续深入下去的镇定，也要有在迷失之中返回的清醒。影片中的这些意外，一个个都是远离现实的场景，但又何尝不是现实的映照？比起外在的风刀剑雨，内在的心魔是更为强大的敌人。老子曰：自知者明，自胜者强。你战胜自我内在的心魔了吗？你走出迷失的挣扎了吗？你在现实的风霜雨雪中归来，还是那个不忘初心的热爱生活的少年吗？
坠落：唤醒沉睡的自我
坠落在各层同时进行着。第一层梦境中，药剂师尤瑟夫（Yusuf）把大卡车开入大海坠落；第二层梦境中，阿瑟尔（Arthur）把同伴们捆在一起推入电梯坠落；第三层梦境中，伪造者伊姆斯（Eames）炸毁雪地堡垒从雪山上坠落。
“道阻且长，宛在水中央”，历经艰难险阻，重重意外，而当终于看到造梦师艾莲涅（Ariadne）、被植入“想法”的费舍（Fisher）、药剂师尤瑟夫（Yusuf）等人又重新浮出水面时，我的心也随之愉悦，那喜悦，应不亚于古希腊囚犯被推入大海之后侥幸重获新生的欢愉。他们终于穿越了层层梦境回到现实，那浮出水面时开出的水花，寓意着他们心灵的洗礼、净化与转化，也似在为一个个“重生”的生命歌唱。
在现实与梦境之中穿越
费舍（Fisher）在梦中找到了自我，柯布（Cobber)在梦中治愈了自我，斋藤（Saito）在梦中苍老了岁月......木心说：人与世界是感觉着的关系。梦中的感觉都是真实的，因此梦也是真实的。但是，倘若在梦中不能醒来，在梦中迷失而不能回归到现实，那梦也就不再是梦了，而成为了一个永远走不出的迷宫。
倘若现实中没有梦，就如同没有艺术的人生，没有倒影的水畔杨柳。事实上，梦的意义何止这些，梦还是认识自我的途径。心理学家申荷永老师说：梦并非仅仅是大脑的活动，梦中的无意识世界聚集着我们整个生命的历程以及我们的存在，充满着宝藏和智慧。
歌德《浮士德》：“我一无所有但万事俱足，我向梦境追寻也向现实迈进。”在梦与现实之间来回穿越，与他人共享梦境系统，在梦境中植入可以自己生长发芽的想法，《盗梦空间》让我们看到了梦的无限潜能。在现实中感悟梦境，在梦境中体验现实，梦与现实两相烛照之中，获得的是开阔、全景与无限延展。就如同影片中艾莲涅（Ariadne）转动的两面镜子的互为映照一般，在镜中看到的是多维与纵深。“镜子，是上帝意想不到的”，木心如是说。镜中之镜之镜，梦中之梦之梦，美妙无需赘言，时空无限延展……
电影《盗梦空间》的这一场大梦啊，在飞往纽约的航班上展开，在四层梦境的构筑之中不断深入又层层回归。航班上的十个小时，梦中的一个星期、六个月、十年、五十年……在梦中，就投入地爱、大胆地构筑吧。只是，要记得从梦中走出，梦醒时分，也就是归零时分。在梦的“虚拟现实”中，获得真实的体验，在梦与现实的穿越之中，不断地循环与回归，不断地扩大生命的体验，在不断的体验与回归中向内心的未知世界迈进。
毕达哥拉斯说：生命是一个无尽的再生之轮，直到我们净化自己，返归神圣。“Life is an endless wheel of reincarnations until we purify and return to the Divine。”
老子说：天道员员，各复归其根。
影片中费舍（Fisher）在第三层昏迷之后，艾莲涅（Ariadne）和柯布（Cobber）决定进入迷失域找回费舍（Fisher）。以闪电信号作为同步约定，艾莲涅（Ariadne）在迷失域看到闪电信号之后，与费舍（Fisher）一同坠落，同时伊姆斯（Eames）在第三层电击费舍（Fisher），同步刺激之下，费舍（Fisher）在第三层复苏。
这样一个情节，从第三层到Limbo层，再从Limbo层穿越回第三层，就如同嵌套入大循环中的小循环一样，在小中可以悟大，因为小循环遵循着与大循环同样的规律和原则。我们所生活的这个现实世界，也是无尽生命之轮中的一环吧。
影片中，柯布(Cobber)提醒艾莲涅（Ariadne），要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图腾，随身携带，以区分梦境和现实。梦中有那么多的局，迷局、困局、险局，一不小心就深陷其中，意外时时刻刻在发生，走着走着，就掉队了，走着走着，就偏离了正道，走着走着，就忘了初心。那么，现实中的我们，应该为自己打造一个怎样的图腾？用什么来唤醒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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