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瑶别走,不要丢下我!”当曲沃的街市洒满了连天的阴雨,当富氏的车队在一阵悲呛的歌声中渐渐远去的时候,北方的大卤却是一片秋高气爽的好风景。躺在茅草堆中酣睡的吕饴似乎是做了一个噩梦,突然惊叫了起来,让陪在身侧的人们都感到手足无措。
连日来,狐偃一直都打着奴隶的主意,实指望能有人帮自己将消息送到狐氏大戎,好让亲族带兵前来救援。可让他大感失望的是,这些奴隶平日里被打骂惯了,说话做事全都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什么差错。故而狐偃琢磨了好些天,别说是出去送消息了,便是能揪住一两个奴隶说几句话都不得。
秋季里雨水偏多,且每下一场雨天气便要寒冷一分,众人被拘在囚笼之中不得伸展,一到了夜里更是冻饿难耐无法入眠。公孙枝无计可施,只得抱着季姜以渡过难捱的夜晚,狐偃倒是也有心挑逗“叔隗”,可对方却倔强得很,宁愿挨饿受冻也不愿意睬他,让狐偃感到好不自在。
就这么满心失望地过了几天,狐偃终于找到了一个来自于狐氏大戎的奴隶。对方见他是酋长的亲族,想来也是感到有些亲切,于是就与他多攀谈了几句。狐偃见了他就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只要看到他路过,就必得叫他过来闲拉家常。
经过几天的交流,狐偃感到火候已到,于是就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对方听了满口答应着,让狐偃好不欢喜,可谁知仅仅过了一天,那奴隶竟将自己的话全都告诉了“祁王”。“祁王”盛怒之下叫人将狐偃抓了出来好一顿泄愤,直把他打得浑身伤痛,再也动弹不得了才肯罢休。
好在狐偃毕竟是晋国的亲族,“祁王”担心做事太绝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便派来一个叫巫谈谖的医者给他医治。那医者除了给他包扎伤口,还带了几根极细的铜针,在狐偃肿痛的地方随意扎了几针,只不消一日痛处便消退了不少。
公孙枝见了极感惊奇,便问医者是否能诊治失心之症。医者早见晋人之中有一孺子每日神情怔怔、不言不语,知道他必是受了什么刺激,故而早有留心。但失心之症过于难解,他也的确没有万分的把握,故而听到公孙枝的问询,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说这不是简单的药石就能缓解的。
见巫谈谖有所顾虑,公孙枝也只能躬身作揖,对其以礼相送。季姜子芸在一旁听得真切,急忙迎上来拉住了医者,让他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巫谈谖本有心推拒,可实在熬不过季姜的一再恳求,只得答应每日都过来试着扎几针,至于是否会有成效,他却是不敢应允的。
为吕饴诊治的过程起初并不顺利。由于此前连番受到惊吓,吕饴对周围之人充满了戒心,对从未见过的生人更是十分敏感。一旦发现有不认识的人靠近,他就会发了疯一般地四处躲避,到最后实在躲不过了,他就缩在猗目的怀里,总之是无论如何也不让扎针。
猗目不知道巫谈谖用的是什么手段,更不懂得巫医的诊治是在救助病人,再加上护“夫”心切,每当看到吕饴情绪激烈,她就要上前阻拦,任凭旁人如何言说,都不肯让巫医靠近。
吕伯姬与众人好说歹说,生劝了他几个时辰,直到口干舌燥喉咙冒火了,猗目才终于作出让步,同意等吕饴睡着了以后,让巫谈谖为其施针。但同时也有言在先,若是吕饴感觉不舒服就必须要停止。
每当看到她这副模样,季姜总不免会笑着发出感慨:“猗目虽说身份低微,可对我兄长却是一心一意的。看她满眼里都是深情,倒让我都有些嫉妒了。”
在巫谈谖的悉心诊治下,吕饴的病情很快就出现了变化。几天下来,他的眼神逐渐清亮了起来,神情也不再是那副呆滞的模样,只是说话的时候口齿有些含糊,让旁人听来根本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但无论如何,这毕竟是一个好的兆头。见儿子一天天好转起来,吕伯姬的心里可是乐开了花,她对巫谈谖千恩万谢,还承诺将来一旦返国,定要许给他千亩良田作为酬谢。巫谈谖大抵是算不清这些土田的价值,对伯姬的谢意只是含糊应答,并未给出什么肯定的答复。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祁王”依旧不辞辛劳每日都亲自到囚笼前逼问吕伯姬的意见,自然是碰了一鼻子灰。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祁王”的情绪也愈发乖戾起来,他见吕伯姬关切儿子的病情,便故意当着众人的面,命人将巫谈谖拘押了起来,不允许他再来给吕饴诊治。吕伯姬虽则感到泄气,可在关乎女儿未来的大事面前,依旧是不肯松口。
时间来到了九月初一日。这一天清早,呼啸的北风从遥远的北国吹掠而来,带着浓重的云雾再次遮蔽了晴朗的天空。眼看着滚滚寒潮袭来,众人不免都有些忧心,“祁王”更是不失时机再次前来逼迫。
不过这一次,“祁王”显然是将事情想得过于乐观了。正当他盛气凌人地指着远处的阴云,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牛羊冻饿而死的场景时,村落外围突然传来了激烈的打闹声。过不多时,便有一狄兵匆匆奔来,向“祁王”报告说:“报告大王,外间突然闯来两辆战车……”
“什么战车?”“祁王”怒气冲冲地吼道:“哪里来的战车?”
“说……说是晋国的……”狄兵结结巴巴地回答说:“还说……若是……若是不在……不在一个时辰内将……将掳掠的晋人交出来,他们……他们就……就踏平我部族!”
“格奶奶的!”“祁王”恼羞成怒:“他们来了多少人,敢在本王的地界上撒野?”
“只有两……两辆车,六……六个人。”
“六个人?”
狄兵回答道:“可是太凶猛,车上两名弓箭手,接连……射杀了我十余名部众。后来……后来还下来两名甲士,拿着……拿着长戟斫伤十几人,然后留下……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这还只是致师。”公孙枝隔着囚笼说道:“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人,我劝你还是不要心存侥幸的好!”
“侥幸?”“祁王”愤然转过身来,伸手抓住公孙枝的衣领,恶狠狠地吼道:“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你果真以为我廧咎如就如此不堪一击吗?”
“晋军之所以能够战无不胜,就是因为我们从来行事周全,若是没有万全的准备,是不会贸然出击的。”公孙枝笑道:“既然有人前来致师,就定然有必胜的把握,你果真要赌一把吗?”
“笑话!若是这么容易就被你唬住了,我还当什么王呢?”“祁王”恶狠狠地说道:“本王在周围十几里内散布了无数的斥候,若果真有大军来袭,又怎能一无所知?你愿赌,本王就陪你赌一把!若是此番无人能救你出去,就让她们依了本王如何?”
“你……”公孙枝尽管信心十足,可一旦涉及到了季姜,就难免感到有些不安,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只怕你没有命来赌这一把了!”
“无知小儿!”“祁王”冷哼了一声,遂掉头向狄兵吩咐道:“把部众都集合起来,一起随本王去看看,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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