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风雨》
郑国,天渐渐的黄昏,黑漆漆的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虽为黄昏,却觉得已是夜了,兼着那雨滴竹梢,敲打着窗台,更觉凄凉。这无疑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了,鸡已栖于埘上,偶尔的鸣叫加杂着雨声敲打窗台,竹梢焦叶之上,淅沥淅沥,清寒透幕,她不觉又滴下泪来。都不记得是多少个不眠之夜了,她辗转于床,听着第三次的鸡鸣声渐大,淅淅沥沥的雨声,忽急忽缓:“别离还有经年客,年年并在此宵中。”三年没想见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可曾吃饱穿暖,可曾夜晚受寒,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一时又怎能说得完?满腹的相思怎能不乱?心儿怎么能甘?何时才能一起相伴到永远?这时,门被推开了,她转过头去,她看见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人正披着一身晨曦微露的风雨,站在她的面前,悲喜交织的情怀,在这一刹那温润了她明媚的笑颜。这时的屋里浓了春风,淡了忧愁。听谁还在唱那首古老的歌谣:风雨交加昏天地,窗外鸡鸣声不息。风雨之时见到你,心里怎能不欢喜。
这是一首风雨怀人的名作。以风雨起兴,在一个“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早晨,这位苦苦怀人的女子,经过了多少日子的不眠之夜,终于见到了她的丈夫,“既见君子”之时,那种喜出望外之情,真可谓溢于言表。难以形容,唯一唱三叹而歌以诵之。三章叠咏,诗境单纯。
每章首二句,都以风雨、鸡鸣起兴,这些兼有赋景意味的兴句,重笔描绘出一幅寒冷阴暗、鸡声四起的背景。当此之时,最易勾起离情别绪。赋景之句,也确成写情之语。以时递进,风雨交加和夜不能寐之无聊;群鸡阵啼和夜不能寐的动荡之思;鸡守时而鸣与所期之人盼而不至,可谓契合无间,层层映衬。然而,诗人以绝望的凄风苦雨之时,此女子竟意外地“既见”了久别的夫君;骤见之喜,欢欣之情,难以言表。而此时凄风苦雨中的群鸡乱鸣,也似变成了煦风春雨时的群鸡欢唱了。这种情景反衬之法,是《诗经》中诗人的常用之法。
诗篇的结构单纯,三章叠咏;诗人的易词写景却是讲究的,它细腻地表现出了人的不同感受。凄凄,是女子对风雨寒凉的感觉;潇潇,则从听觉见出夜雨骤急;如夜的晦冥,又从视觉展现眼前景象。诗篇在易词申意的同时,对时态的运动和情态的发展,又有循序渐进的微妙表现。关于时态的渐进,姚氏说,“'喈喈’为众声和,初鸣声尚微,但觉其众和耳。'膠膠’,同声高大也。鸡鸣不已,则是天将晓,相续不已矣。”俗语有“鸡鸣三遍天将明”之说;《风雨》的三章叠唱,女子“既见君子”时的心态也渐次有进。“云胡不夷”,以反诘句式,语气热烈,言其心情大悦;“云胡不瘳”,言积思之病,至此而愈,语气至深;末章“云胡不喜”,则喜悦之情,难以掩饰,以至大声疾呼了。天气由夜晦而至晨晦,鸡鸣由声微而至声高,情感的变化则由乍见惊疑而至确信高呼。
在情境的选择上,诗篇不写未见之前绵绵无尽的相思之苦,也不写相见之后载笑载言的欢聚之乐,而是重章渲染“既见”之时的喜出望外之情。我们可以看到这位女子满腹的相思化作望外之喜,既能想见她在“既见”之前,白日的“愿言思伯,甘心首疾”、和夜间的“耿耿不寐,如有隐忧”之情;也能想见在“既见”之后,夫妇间的“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和“维士与女,伊其相谑”的融融之乐。以少许胜多许,以顷刻蕴过程,这是构思的巧妙。
这一个雨夜凌晨,也许在经历了无数个这样未眠的雨夜凌晨之后,心中思念的君子出现在眼前了;他是否也同样思念这位女子,于是在黑夜中冒着风雨赶来了。最难风雨故人来,是恍惚中的难以置信?是惊喜中的患得患失?还是确信后的大悲大喜,大悲大喜之后的平静安稳?
一切又包蕴在“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审美意象和情境中。《郑风·风雨》诗境单纯,情节递进,诗意丰富,诗中“风雨”的意象鲜明、浑朴而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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