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茫茫,飞扬的黄沙间,不见商旅的马蹄与车辕。
太阳照倒炙烤着大地,在这毒辣的阳光下与飞扬的尘土中,隐隐传来了几声男儿的低语。
这是茫茫大漠中唯一的队伍。队伍中间是一车一马――车中人身着官服,脚蹬黑靴,生得细目长髯,显然是大唐帝国的官吏;马上人胡服衣冠,高鼻深目,操着一口并不熟练的汉语。他正耐心地为另一人指路,似乎是那名官吏所雇的当地向导。
“大人,再往前二十里,便是将士们的营帐了。”
那官吏仅是“嗯”了一声,并未作答。他姓王,名维,今年正好三十出头,现在他接受皇命,离开繁华的长安,一路西行,去到河西节度使幕府兼任判官。不久以前,张九龄被罢相,口蜜腹剑的李林甫看不惯为张九龄抱不平的王维,于是将他排挤到了边塞。一想到如今朝中小人当政,自己却流落到这荒凉之地,王维心中便愤恨不已;他怅望长空,一群大雁正展翅飞过,他们三五成群,一齐飞向更为遥远的地方――“雁亦如此,何况人乎!”王维暗想道,“大雁也如我一般,接受皇命,入往胡天而不得归啊!”
黄沙渐渐退去,远方的征蓬也渐渐清晰起来――在大漠中央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上,出现了兵士们的营帐。迎面而来的风中也不再夹杂着黄沙,而是鲜草芬芳的气息。王维将头探出车窗,微风吹拂着他紧蹙的眉头与眼中的化不开的愁。突然,他感觉什么刺痛了他的双颊,用手拿近一看正是随风飘扬的蓬草。这全新的发现并未让他兴奋起来,而是令他更为伤感――自己此刻就如同这飘忽不定的蓬草一般,在朝中无依无靠,只能不由自主地受命西行。“蓬草呵!你我竟是同路!”说罢,他扬起手,让蓬草随着他的忧愁一齐飘向远方……
蓬草随风而去,可行程还要继续。不久王维一行人就来到了营帐间。在照例举行的接风晚宴中,降临千篇一律的套语与祝辞令他厌烦。于是,他借“净手”之名,带着向导溜出了营帐。他们一路边谈边走,很快就来到了草地与大漠的交界处。此时已是黄昏,浑圆的太阳在茫茫大漠中格外显眼,远处的长河也因日斜西落而撒上了一层金光,显得更为美丽与庄严;回望营帐,混合着烤肉香的浓浓炊烟正从烟囱口排出,直入头顶那广阔的天空。如此壮阔的景象,王维出京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被深深震撼的同时,他也想起了少时那句“好男儿志在四方”的豪言――这塞外的茫茫大漠,何尝不是自己建功立业的所在!为何要自比蓬草、凭空哀伤呢!“好男儿志在四方!”王维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似乎每念一遍,他的信心就增加一分;最终,在月明时分,他又回到了营帐……
次日,经过一夜休整后的王维又开始了新的征程。几日奔波之后,他终于来到了萧关。面对将要与自己共事的同事,王维欣喜万分,二人相谈甚欢。当问起都护在何处时,候骑答道:“在前面的燕然山中。”
“太好了!走了这么多路,终于要到达目的地了!”
候骑听后,先是一阵祝贺,然后笑道:“九纹摩诘兄文才过人,几日奔波以来,于所行景物,必有感触;不知摩诘可否高抬贵手,为鄙人献诗一首?”
王维听后,并不推辞。他来到书案前,提笔饱蘸浓墨,略加思索后,便下笔写道: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书毕,王维将书稿交于候骑传阅。候骑阅后,望向王维,二人相视而笑。他们爽朗的笑声,久久在辽阔的大漠上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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