辍学那三年

作者: 金春 | 来源:发表于2021-09-10 16:35 被阅读0次

            父亲在秋天病逝,我望着手里那张初中录取通知书,无奈地辍学了。那年我十一岁。

           只能悄悄羡慕着、望着同龄的伙伴们开学了,又放假了。每每这时我都会静静地爬上偏房的楼角,轻轻地把藏着录取通知书的一个小木箱子打开,再展开用旧报纸包着的一本厚厚的书,小心翼翼地把夹在书里的通知书拿出来看了又看,把通知书上的字又读一遍,再把这本厚厚的书读上几页,这样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在上学、有书读的人。辍学的这三年,这楼角成了我来得最欢实的角落。这只小木箱装着父亲生前读过的十几本地理、历史等书籍,也装着我的梦想和对未来的希望。每次打开它,我心里那盏灯又好像添进一丁点儿油,让灯一直亮着。

           同村伙伴们开学的这一天,我也会早早地起床。一起床就开始忙工了,砍猪菜、煮猪食、喂猪,喂鸡,再挑一担水回家。然后背着一个大背篓,拿一把镰刀,爬上老家背后半山腰上的一块自家地里,要么是打猪菜,要么是捡干玉米杆子……在高高的半山腰上,能看见同村伙伴上学的身影,我看得很久很久,一直看到她们翻过那座往学校方向的山坳,才把目光收回到背篓里。我也曾很努力想象着:在山坳的那一边,阳光一定灿烂明媚,蓝天白云下的学校里,五星红旗高高地飘扬在宽敞明亮的教室上空,伙伴们朗朗的读书声和老师的讲课声,招来那些在天空中飞翔的小鸟、花蝴蝶,三三两两地站在教室门前的大柳树枝上,也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下课铃声响了,一群群少男少女们蹦蹦跳跳地从教室来到操场上,有打篮球的、有打乒乓球的、有跳绳的……我也高兴地加入了跳绳的队伍中开心地笑着、跳着、闹着……突然绳子套住了我的脚,伙伴们都围在一起指着我哈哈大笑,我羞红了脸,也惊醒了。原来一只青色的、食指大的、浑身长满眼睛的猪仔虫正慢悠悠爬在我的脚背上,冰冰痒痒的。此时已正午,我得回家了。我失神地默默背着一背篓猪菜或一捆比我大两倍的干玉米杆子,从后半山腰上下来,回到家后仍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赶紧又忙碌起来。       

          这三年里我学会了给自己纳布鞋,悄悄地用我妈的缝纫机学缝补衣裤,学会上山找金银花、三豆根、金勾莲等山货去卖,学从1分钱存起,存够3元就可以去赶集扯一块花布给自己添一件新衣服,更没想到是我把那本厚厚的书和小木箱里的书也读完了。

           记得有一年冬天,我捡漏收获的油茶籽特别多,背到粮油收购站卖了10元钱。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本来可以拿一张10元面额的大票,但我坚持要两张5元面额的,自己留了一张,另一张5元留给读高中的姐姐。因此,我能去县城了,那是我第一次进县城。当我拿出5元钱递给我姐时,她很开心,我更开心。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能挣钱的成就感!

          当年村上的人都夸赞我勤快,虽然个子瘦小,但手脚灵活,做什么都麻溜。为此,我从亲戚们的口中得知,有几户人家都看中我勤快、老实、话也不多的优点,都想要我做她们家的儿媳妇呢。哎呀羞!那时候我都还没有开窍呢,还只是一个黄毛丫头。那个年代农村里吃的都是绿色食品,发育迟,如果懂事早一点,也许我可能都嫁人了。

            三年后金秋的一天,姐姐高中毕业,收到市里某中专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应该算是公家的人,上学不用家里出钱出米了。我鼓起勇气悄悄地跟哥说:“我想去上学。” 

            在此之前,我读书的梦想只能在藏心底,藏在那只小木箱里,藏在我清晨背着朝阳、傍晚背着夕阳的竹背篓里。家里的农活实在是太多了,体弱的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那时责任田地刚包产到户不久,地里活、田里活、放牛、打柴火、打猪菜、喂猪、煮饭等等,总是干也干不完。哥在乡里供销社上班,每月领着二十多元的工资供着我姐读高中和妹妹弟弟念小学,所以我便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之一了。

            没过几天,也正到了开学的时间,哥愁眉苦脸地回来跟我说,他去联系了我之前考上的那所学校,可学校领导说,学生的档案管理不是很规范,一时间内难以翻阅查询到我考上初中的档案材料,如果还能找到当时的录取通知书就可以去上学了。

           我听到后飞快地爬上楼角,没一会儿功夫就拿着录取通知书低着头,不敢奢望般地递给哥哥。哥哥一脸惊讶地说:“呀,这通知书你还收得这么好,我还一直担心你早弄丢了呢,这下好了,这下好了,你可以去上学了,放心吧,有哥呢。”     

           我的上学愿望终于实现了。

           就这样,我得以重返学校并且直接升初中,高兴得都忘了嫉妒同年考上中专医师学校的姐姐。妈忙前忙后帮她用赊销布缝了两条新裤子和一床新被子,我什么也没有,但我不在乎这些。上初中我就拿了一床旧被子,和一个哥哥帮安了锁头原是用来装肥皂的小木箱子,这两大件就是我三年初中生活的重要用具。

           从此,我狠狠地抓住这非常难得的上学机会贪婪地读书学习。通过上学读书,最终实现了我想要改变生活环境的梦想,让我开阔了眼界,提高了格局,明白了世间事。    

          立足今日,回忆辍学的这段经历,让我更坚信:任何时候都要不甘于命运的轻薄,坚守初心,相信未来,始终活得有力量,始终相信机会总会垂青胸怀梦想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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