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肆（陈凯中）
我叫陈凯中，是一名建筑设计师，高中毕业后我就来了法国。大学毕业后我一直留在法国工作，到现在已经近十年了，可以说，法国算得上是我的第二故乡了。
瑞典是学建筑设计的天堂，当时发挥不佳，到了法国，为此还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所以大学的那段时光，我拼尽全力，只想有一天能去理想中的建筑王国。
毕业前收到现在公司的offer，恒创。恒创在那时已是业内翘楚，不知何其有幸，得其青睐。当时考虑良久，到底是去心心念念的瑞典，还是接受这别人眼中来之不易的offer？我最终选择了留在法国，一则是这几年异国他乡不容易，再去另外一个国家，有些心酸又要重新品尝一遍，实在没有那个勇气;二则我理智地想，理想不能当饭吃，有老牌企业看上你了，也算圆了半个梦想。再说了，就算去了瑞典，也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机会。
我一直觉得自己挺理智的。
今年公司同意在我工作的第十一个年头调到国内，我去瑞士兄弟公司与昔日工作伙伴接洽工作顺带告别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中国人，高跟鞋被卡在石缝里，一脸懊恼。我自作多情地帮人买了平底鞋，却没想到对方比我更“自作多情”，信誓旦旦地说要还我钱还咋呼我们竟然都在法国工作。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回到法国后一如既往地交接，应酬，我没有等到那个女孩来找我，我也渐渐忘了此事。
可是有时候缘分就是，意料之内的出乎意外。
周末下午加班出了公司，漫无目的地走进附近的西餐馆，算好了时间给国内的未婚妻打个电话，然后就是公式般的吃饭，回公寓，洗漱睡觉。这样的生活我过了十年了，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后来的游刃有余，渐渐变得胆小，不知道走出这条路线的生活会如何。
结账的时候算不上宽敞的大厅显得很是热闹，一群人扎堆站在那里，有男有女，而且看样子是来自不同国家的。
我笑笑，大概是我年纪大了，不习惯这种热闹的环境，付了钱转身欲走。
“你是陈凯中？”身后的声音带着惊奇，握在门把上的手顿住。
是她！
“你好，这么巧。”多年的打拼，我已习惯了将情绪隐藏。
“呀！真的是你，我老远就看到你了，还以为不是你呢！”她顾自说着，眼睛却一直没看我，在包里找着什么，“呐，这是还你的鞋钱，过了这么久，真不好意思哈！”此时已是初秋，她的脸上却红红的，不知是热还是紧张。
我看着眼前的一百法郎，“鞋子没这么贵，姑娘不必客气。”
“要的要的，你就当利息好了！”她貌似有点急，言辞中带点喘息。
“这买卖真好，一双鞋赚了一半！”我只能将钱收下，女孩的钱，工作以后我还真没收过。
“嘿嘿，真巧，你也来这里吃饭？你吃好要走了吗？”她挠挠头，眯着眼笑着问我。
“是啊，你跟朋友来玩？”我指指那一群人。
“嗯，朋友生日，吃完要走了，没想到这样也能遇到你，看来我这人真不适合欠人钱，过了这么久，跨越千山万水，债主还找上门来！哈哈。”
“钱进了我的口袋可是拿不回去了。”这一刻，跟这个同胞聊天倒很是轻松，“你这就回住处吗？”
“嗯，周末放松一下，晚上早点睡好好迎接下一周。”
“我开车来的，要带你一程吗？不过可能有点远，车子停在公司了。”
“我就住附近，通常我都是步行的，虽然今天大出血了也不会占你便宜的。”
这姑娘说话有意思，拒绝人也不忘自损！
互相加了facebook，我们便就此告别，我回到公寓，继续一成不变的生活，变的只是离回国越来越近的日期，我说不出是期待还是留恋。
偶尔我们会聊两句，有时候会约出来一起吃个饭，美其名曰“饭友”。闲谈中我知道她们公司是做汽车的，还不忘调侃要是想换车记得找她，让她赚一笔。
“你不做业务，我买了也没你好处啊！”
“成就感啊，不做业务却能做出业绩。”
“一台车真算不了业绩！”
……
“你是设计师，以后我要是买房装修就找你设计吧，记得给我打折。”
“我是建筑设计师，不是室内设计师！”
……
互相熟了以后，她会告诉我她刚来法国时的狼狈，还会跟我抱怨法国的消费水平之高，自以为高薪却根本负担不了高品质的生活，我猜的出这是一个聪明、要强的女孩。
“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要来法国？你可以考虑回国的。”
“不混出点名堂来，有失江东父老颜面。”
“有志气，我在国内等着你的佳音。”
“你要回国了！！！”
“过完这个圣诞就走。”
“真不够意思，现在才告诉我，圣诞节你要请我吃饭！”
“为什么？”我哭笑不得。
“赔礼加散伙饭啊！”她一脸的理所当然，“不过你为什么要回国？看上去你混得挺好的。”
“年纪大了，总想着落叶归根。”
“少来，是朋友就老实交代！”
“被催婚啊！再不回去老婆就跟别人跑了！”
“你要结婚了？你是哪里人？”
“上海人，结婚，应该快了吧。”
“恭喜啊！”
“你呢？有男朋友吧，什么时候结婚？女孩子要抓紧，不然一晃就奔三了。”
“去去去，我这么年轻，离奔三远着呢！”说着调皮的话，眼底那抹受伤却是那么明显，看来，这还是个有故事的女孩。
圣诞的时候我应约请她吃饭，她送给我一副手套和一顶帽子，女士的。
“我朋友本来说圣诞节来法国看我的，可是她明年年初要结婚，事情太多来不了了，送给你女朋友吧，就当你们的结婚礼物，谢谢你请我吃饭！”她双手托着下巴，好像很舍不得。
“这结婚礼物可真够寒碜。”
“你没邀请我去喝酒我就送礼了，你居然还嫌弃！”
“太远了，我就不邀请你了，省得你破费，毕竟机票挺贵的。”
……
“你走了，我又少了一个饭友。”她举起一根手指，有点醉了。
“这法国这么多人呢，要找个人吃饭还不容易！”
“不不不不！”她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人生短短几十载，一天要吃三餐，所占的时间太多了，所以吃饭很重要，不能马虎，随便找还不如孤身一人，就好比，找伴侣。”她忽然就低下了头，好像做错了事的小孩，看上去那么可怜。
“回去吧，你都喝醉了。”我不习惯将伤口袒露于他人，也不会趁机，在别人伤口撒盐。
“我醉了吗？”
“你还记得你家在这里的哪个方向吗？”
“在……在……”她举着手指转了几圈后眨着大大的眼睛后颓然地放弃，“好像是醉了。”
……
“你倒是很老实！”
我走的那天是工作日，只有公司几个同事来送我。
“不能去送你了，一路顺风，有缘再见！”她发短信给我。
有缘再见，即便她回了国，怕是我们也很难再相见了吧。
再见，法国。
再见，青春。
再见，在法国的同胞们，有缘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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