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母亲真的老了

如今我们这一代，60、70年代生人，双亲健在的恐已剩无几，丧偶幸存的大多亦渐入不堪的暮景残年。

姐姐来电告知，妈妈住院了。

这回，母亲真的老了。

每年，妈妈会到外地的小囡家里过年，住上几个月，我就能吃上妈妈做的饭菜，重过小时候的光阴。最喜欢妈妈做的红烧鲫鱼，红烧牛肉，还有美味干菜。

妈妈说，晒干菜一定要在早春时节，捡一个日头好的日子，将碧绿鲜嫩的小青菜，择净，焯水，挂在廊下的竹竿上。阴干后，剪碎，密封在袋子里，在冰箱里冷藏，可以一直储藏到夏天吃。一小把干菜，一小勺盐，滴几滴猪油，往碗里注入滚水，用盖子焖上几分钟即可食用，那菜还是绿油油的，色香味俱佳。

那是妈妈的味道。

可是今年，母亲连干菜也懒意思做了，在小囡家也住不下去了，她早早地回了家，因为在家乡看病方便，她的小囡靠不住。

母亲的身子越来越瘦小，越来越轻，这是她第二次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一向坚强的母亲平日里遇着点小病小痛，都能自己调养。这一年来身子骨却每况愈下，常感不适，恐生恶疾，平常唉声叹气不断。

老话讲“养儿防老”“一个女婿半个儿”，但对于远嫁他乡的女儿，她连女儿整个都失去了，哪里还去找这“半个儿子”呢？

对于少年失怙的孩子，母亲还可以既当爹又当妈，有妈的孩子是幸福的。可对一个正当三十来岁年纪的女人，一夜之间遭遇丧夫失子之痛 ，要比怀着身孕时还遭婆婆冷眼受爬窗入户之辱，更令人同情并要替她咒这命运加之女性身上的不公。

但孤儿寡母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我少年始就求学在外，无法想象母亲如何挨过大半辈子中每一个失眠的夜，幸亏她的身边还有一个早早就辍学养家的大囡，这个只大我一岁的姐姐，是我一辈子最要铭记在心的、一生都要感激和谢恩的亲人。

尽管要陪着母亲在病房里过中秋，但母亲还在着呢，我依然还是幸福的孩子。

外二首:

幸福是什么

幸福是，

妈妈喊你去吃饭。

在妈妈的眼里，

你仍是那个玩性很重的孩子。 

（2017.2.12）

每次送走妈妈

我就后悔

她说要去一个人住

她说跟年轻人是两个世界

妈妈在我家时

临出门

我说：妈妈，我走了

进了门也会先喊一声“妈妈”

妈妈有点作

你要陪她唠

你要听她叨

否则，她又要说去一个人住

妈妈比我提前一小步老了

这一天我也会很快到来

                （2017.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