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环老师

朱环老师

莆田八中，1970年代有一些不错的老师。我是1979届的，班主任是朱金环老师，大家都叫他“朱环”，“朱环老师”。“朱环老师”，普通的、平凡的人，有一点点诙谐幽默，心胸坦荡，经常说“芋芋就一年”。“朱环老师”，老家与我同一个村的，荔城区西天尾镇后埔村的。村里读书的多，我的六叔，正宗的北京大学毕业，在莆田一中当老师。“朱环老师” 也是正宗的北京大学毕业，也当老师，他的生活，节约的。

“朱环老师” 吃饭，配自己种的芋头，津津有味。西天尾镇后埔，种许多芋头。芋头可作主食，也是美味家肴。芋头，庄稼，也是风景。芋头，在地里发了芽，有一些美感。芋头的球茎，有白色的根须。嫩绿的枝芽、青翠的叶片，如出水芙蓉，亭亭玉立。雨天，宛如翠玉般的叶片，洒上水，滚动的水珠，珍珠一般，好像夜空中耀眼的繁星闪闪发光，又如中秋的皓月圆又圆……

中秋时节，芋头成熟了。刨开泥土，芋头微微地冒着地气，有一股温热的气息。芋头生于泥土，泥土一样的颜色，散着一身茸茸的毛发。点缀其中的，有一根根雪亮的根须。“朱环老师”，从老家带许多芋头到莆田八中，他的自行车，“脚车背”式的，可载许多。此日因师话乡里，故乡风土我偏谙。“朱环老师”，心平气和，“芋芋就一年”，简单愉快与生活和平相处。

他老婆是农民，生三个孩子，每一周，他骑自行车，几十公里，从黄石回西天尾镇后埔，干农活，乐呵呵的，从来没有把自己太当一回事。他真该作我的老师。“朱环老师”，名牌大学毕业，在黄石当老师，他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他开班会，学生是惊讶还是嗤笑，目不旁视，自己说自己的，井水不犯河水。他没有架子，裤腿有时卷的高高的，与我们一起打扫教室。他真该作我的老师。

区区名义真当勉，正是先师戒得时。“朱环老师”简单的，学生有错，他直接说。我是没有这种气派的。我做过班主任，为了一点事业，时时小心，事事怯场，挑了鸡蛋挑子过闹市，不敢挤人，唯恐人挤，应忍的忍了，不应忍的也忍了，最多只写“转毁为缘，默雷止谤”自慰，结果误了许多正事。“朱环老师”却无所畏惧，学生有错，他直接说。今世已如此，他生愿似师。他真该作我的老师。

“朱环老师”粗粗壮壮的，圆圆的脸上常挂着微笑。他大学生物系毕业的，教化学。他还会指导作文，班会上讲自己的作文心得。我爱好文学，也受益于“朱环老师”。1979年，我写了一篇作文，他指导我修改，给我稿纸让我誊写下来，然后邮出去了，不知发表与否。从此，我知道可以把自己写的文章，邮给报刊发表，让更多的人去读，后来一发不可收拾，追了半辈子文学梦。现在想来，“朱环老师”是我的文学启蒙导师啊。

我的化学，不错的。在上海读了五年的化学纤维，不行。以后改革，读文学。又以后，业余做作家，写自己收藏的书。出了一本散文集，托人送给“朱环老师”一本，“朱环老师”应该高兴。“朱环老师”工资，基本没有花，在西天尾镇后埔，自己盖简单的一个房子，我去过。不错的房子。房子的许多活，“朱环老师”自己干。“朱环老师”做老师，许多学生记得他，自己工资自己盖一个简单的房子，这，就是人生成就。

“朱环老师”，有人生哲学的，芋头的哲学。芋芋就一年，过日子，要凑合、将就，难得糊涂。人生成就，大部分时候，比的就是“过日子”。谁的日子长，“过得去”，那就是本事。“芋芋就一年”。简单的日子，就是有无数英雄好汉，“过不去”啊！许多人，喜欢求神拜佛，妈祖庙烧香。“芋芋就一年”，就是妈祖话。反正，我是经常念叨这话的。“朱环老师”，有人生哲学的，芋头的哲学。他真该作我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