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爹出生在甘肃省永昌县当中沟村一个普通农民的家里。太爷膝下共四十多口人一起生活。爷爷是太爷的长子,自幼聪明伶利,自然成了丁家的掌柜,主持着家务。父亲是爷爷的长子,堂兄弟中排行老二,继承了爷爷的基因,是兄弟中的佼佼者,因而,尽管家道贫寒爷爷还是选送父亲去读了两年多私塾,直到付不起学费为止。
老爹十六岁那年,老家大旱,庄稼几乎颗粒无收,加之兵慌马乱,民不聊生,爷爷这一大家人,实在无法在家乡继续生活下去了,于是就按爷爷的部署,化大家为小家,兵分几路,四散寻求生路,父亲与伯父跟随四爷和七爷作为西行的一支,一路艰辛逃难到了新疆,当时父亲只有十六岁。
父亲是个刚强干练,吃苦耐劳,从小就十分能干的人。到新疆后他们落脚在木垒县平顶山乡河填沿村的南湾地方,一个姓姜的好心人家,租种人家的土地为生,此处地广人稀,土地肥沃,雨水丰沛,收成很好。父亲他们四人辛勤耕作,生活过得比老家好了许多。爷爷们传承丁氏家风,对子女们管教很严,庄稼成熟之际,晚上要在地里看护,以防盗贼偷窃。这项工作交给父亲和伯父承担。这天半夜,四爷和七爷去地里查夜,悄悄地走到自家地边,尚未定神,既被兄弟俩发现,只听见地的那头两个守夜的侄儿大声喝到,“什么人?赶快滚开,不然就要开枪了!”父亲见对方不作声,只是向他们走来,于是朝天“叭”、“叭”就是两枪。此时对方历声喝道道:“乖日地狗胆包天,竟敢向老子开枪”!父亲被四爷、七爷一顿狠训,尔后二老愤愤而去。谁知此举闯下了大祸,第二天爷爷们略备酒菜,请来了邻居“三老”,处治此事,他们围坐在坑桌边,饮酒叙话,让俩个侄儿跪在地下“反省认错”。然而父亲从始至终没有开口认错,日已偏西,酒足饭饱,二位爷爷执扭不过,在邻居“三老”的劝解下,只好顺水推舟,以“失败”而告终,了却了此事。
离乡背景的生活是不稳定的,时隔不久,父亲就“弃农从工”了,到阜康小黄山煤旷一窖主家做了挖煤工,挖媒工的艰辛自不言说,危险性也可想而知,父亲都熬过来了,但“好景不长”,一九三三年春节的除夕之夜,父亲被新疆督办盛世才的部队抓了壮丁,从此开如了他长达十年的行伍生活。
在盛世才的部队中,由于父亲有两年半私塾的文化功底,和与生俱来的人格魅力,加上处事实在认真,做事井井有条,雷厉风行,办事效率高,从而得到信任,走出了一条从士兵、事务长、排长、中尉副连长、到师部司书的从军之路。先后驻防奇台、乌鲁木齐、焉耆、伊利等地,足迹遍及了半个新疆。
父亲从军的十年,正值抗日战争时期,盛世才与共产党合作,先期为抗日战争做出了有益的工作,共产党在乌鲁木齐设立了“新疆办事处”,毛泽民担任新疆财政厅厅长,一批共产党人到新疆工作,开通中苏口岸,从苏联运进抗日物资等。驻防乌市期间,父亲参加了共产党的外围组织“新疆年联会反帝会”,每周六参加活动,围绕当时抗日战争的形势,学习马列著作和毛主席的《论持久战》等著作,启发教育广大青年,激发他们的爱国热情,积极投入到抗日救亡的伟大斗争中去。这些活动,使父亲初次接触了马列主义和党的教育,加深了父亲对党的认识,提高了父的思想觉悟,接触了马列主义理论,是他接受真理、走向进步的发端,为今后的人生奠定了基础、锁定了方向,使他受益终身。
在父亲的传奇人生中,还有一段极不寻常的经历,驻防伊犁期间,在一次边防执勤中,被苏军执勤人员误认为“跨越了国境”,而被强制押解至前苏联的阿拉木图去处理,弱国无外交,虽中共和苏共是友好的,但蒋介石统治下的中华民国内外交困,边境纠分任人家处理,何况当时的新疆是军伐盛世才的天下,父亲同人只能任苏方摆布,幸好社会主义的苏联还是讲理的,他们对父亲同人,一日三餐,好吃好喝,每日组织相关的学习,折腾了一个多星期,不了了之,将父亲同人送回了伊犁。当父亲给我们讲到这些经历时,我们总是诙谐地自我排解,了不起啊,老爹是丁氏家族中第一个出国者,是第一个品尝了苏式奶酪和“黑列巴”的人。
一九四二年,盛世才彻底投靠了蒋介石,在新疆大肆清查屠、杀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父亲设法逃离了血雨腥风,白色恐怖的乌鲁术齐市,一路向东,回到了自已的第二故乡,木垒河县平顶山乡河埧沿村的南湾。而后,父亲设法从乌市搬来了家眷,在南湾度过了六年的长工生活,迎来了新中国的诞生。新中国的建立为广大人民开劈了通向理想的道路,从此父亲开始了暂新的人生。
解放后,政府对父亲这些在旧中国做过事的人员进行了清理,在“敌伪学习班”上,父亲彻底交清了自已的历史,交出了所有的委任状。父亲属于一般历史问题。根据党的“立功赎罪,立大功受奖”的政策,父亲放下包袱,积极热情地投身到党领导的一切革命和建设活动中去,并担任领导工作,从减租反霸、土地改革、互助组、合作社、到人民公社、大跃进,以及历次的社教运动,父亲都积极参加,不甘落后,他个人和他领导的生产队,几乎年年被评为先进,受到大队、公社、县州的嘉奖。这样风风雨雨一干又是十年。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父亲对事业的忠诚,工作的忘我,作风的清廉,为人民办事的炽热赤诚之心,以及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创造出来的不平凡业绩,在现今的基层干部中是不多见的。
也许有人会这样认为,我的父亲步步紧跟党中央毛主席,不问路线对错。我说是的,路线对错不是草民百姓管得了的,跟党走是永远没错的。
在我的心目中,父亲几乎是一个“全能”的人,在农村,他文武双全,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他。所有农活不用说,他都驾轻就熟,他还是村里的“大文人”,写的一手好毛笔字,平时替左方右邻代写家书,读家信,每年腊月,十里八乡的乡亲都请他去写春联,任生产队长期间撰写生产计划,坚持每天写工作日记,这在当时的基层干部中是凤毛羚角,村子里的婚丧嫁娶大都请他参与策划,就连“糊仰城”、打火炕之类的事父亲都是行家里手,乡邻们往往都要求教于他。还有调解邻里纠纷、说家务……都要父亲到场,所以父亲的时间很紧,工作很忙、生活得很累。
父亲心存大爱,把对子女的爱深深地埋藏在心里,不形于色。父亲对我们不苟言笑,很少见他与自已的儿女亲亲妮妮,嘻戏逗乐。他从没打过我们,但我们都很敬畏他,都很听他的话,他也极少训斥我们,往往只一个眼神,就足够指点我们,使我们清醒、明白,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吃饭穿衣都是母亲在操心料理,他几乎不怎么关注,但他对我们人格的培养,道德品质的养成十分重视,不但身教而且言传,他说得最多的就是要我们“不要忘本”,“听毛主席的话,跟共产党走”,“公家的便宜一分钱都不要占,那怕是戳鼻子的棍棍都不要拿”,”清清白白做人,认认真真做事,学习真本事,官前马后少绕搭”……父爱如山啊!他爱得深沉,爱得有力,他的爱浸入了儿女的心田,融入了儿女的灵魂!父亲教子有方,我们在父母的关爱下健康成长,以致有了后来幸福美满、快乐向上的人生。
父亲为人低调,生活俭朴,食不厌粗,父亲的牙齿不是太好,但胃口一直很好,好歹都是一顿,从不挑三捡四,早饭两铁碗拌汤一斤馍,中午一斤拌面是他的正常饭量,父亲爱吃硬面,社员们形象地说“丁队长的拉条子硬得都按不到碗里”!有人见证了父亲的饭量,说他们曾经打赌,亲眼看着父亲吃完了一只“米牙子山羊的手抓肉”!父亲身材高、饭量大、力气也不亏,解放前夕土匪造反,父亲身背二斗豌豆,从木垒逃难到奇台的佳话家乡无人不知,五八年夏收割麦子打擂台,一天抓把子粮食割了四亩半,全队上下无人能敌。父亲穿衣不讲阔气,干净整洁既可,寝不择铺,曲肱而枕,随欲而安,行路不谋脚乘,安步当车为快。父亲当骑兵十年,自然是骑马的高手,但当生产队长十年,去大队、公社开会从不骑马坐车,一直保持徒步,他走起路来昂首挺胸,步旅稳健,快步如飞,一直保留着军人的气派。四清运动中大搞逼供刑,想方设法,挖空心思、无所不用其技地大搞父亲的材料,但无论经济上、工作作风上、人品上都没找到父亲的一丝半毫不是,文革中父亲受到的迫害、诬陷更是登峰造极,勘为空前,但父亲的良好形象不但没被损毁,反而更加鲜明高大,并且牢牢扎根在家乡人民的心目中……
光阴如箭,日月如梭,蓦然回首,父亲辞世已三十九年了,然而父亲的形象依然十分鲜明的活在我心里。噢!父亲的故事千千万,三天三夜讲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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