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曲指一算,我已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入了七十四个年头,共计两万六千六百四十五天。时间过得好快啊!转眼,一辈子的光阴快要过完了。
然而,这些好象都是昨天的事情。父母说,我出生在平顶山乡河坝沿村李高林的庄子上,那时候我还太小,对这里没有留下一丝半毫的记忆。依稀记事,是从南湾姜家庄子开始的。老姜爷子的吆喝声,姜奶子做做与客套、干妈的脓声嗲气,我干爹胃病发作后蹲在地上流酸水的难过壮态,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又搬到河坝沿刘家庄,这时留下最深刻的记忆是过“变兵”,再就是贼娃子造反。
刘七爷子是河坝沿刘家最长的一辈,他家依山而居,有一院座西向东、不太标准的四合大院子,当时上房还没修起来,暂时留做棚圈,棚圈的后面是一座相对高度大约二三百米高的孤立的山丘,记得当时我们就住在这个院子里。小山上修了个石头雕堡,用来看家护院,和贼娃子周旋抗衝。平时我们一伙孩子上去玩过,碉堡具高临下,躲在里面,向山下望去,院子及周围的情况尽收眼底,真是兵家必争的要地,若有机枪扫射,入侵院子里的贼人必定会全军覆没,有来无回。
这都是些星星点点、影影绰绰的零碎记忆,说不出情节,连不成故事,也不一定十分准确。我真正开始记事,是在王吉东的庄子上。
那大约是上世纪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的事,不知为什么,我们又搬到了王吉东的庄子上居住。住在王吉东家大门外头的三间坐东向西的房子里,与王家的街门遥遥相对,旁边还有一座小房子,我们拿她做厨房用,里面盘有火炕,我的三弟就是这里出生的。因为三弟打小性格刚毅,耐受能力很强,火炕把屁骨烫起了潦江大泡,他睡得照常香甜,一声不吭,因此父亲给他取名叫“铁生子”。
当时,新中国诞生不久,农村正在搞土地改革运动,农闲时,父母都去乡里开会,我们姊妹几个在家里,由大歌带着我们玩,大哥常常恶作剧,拿着舀饭的勺子,立起来在桌子上跺来跺去,说“张民科的老婆子来了”,我们几个不知道张明科的老婆子是何许人,只是莫名其妙地害怕,叫喊着,吓得抱成一团,此时大哥则开心地大笑起来,气氛刚刚缓和下来,他又重演一遭,于是又是一阵子吱妈郎喊,这样,直到他尽兴为止。
王家庄居住时发生过一件大事,就是贼娃子造反了。那天早晨我和母亲等几位邻居家的妇女、孩子一起,几经迂回转折,毫不容易逃到了夏泉子“城城”里,大哥骑着马和几个放牛娃跑到了县城,父亲做了间壁清野的事后去找我们,那次非常惊险,我平生第一次次零距离见到受伤的战士,靠在城城里棚下的麦草捆上,奄奄一息,浑身上下,满头满脸全是血,残不忍睹,我第一次听到大坡顶上敌我双方交火的稀疏枪声。那时我还傻里八吉的,竟然没有感到丝豪的害怕。从此,解放近七十年没有战乱,真是难得的幸福,完全是托毛主席、共产党的福。
1952年9月一1953年12月,新疆进行了土地改革,我们在南湾分得了土地和房屋,从此定居南湾,结束了四处搬迁,数人家椽头子的历史。
那时家里很穷,搬家很简单,家无长物,两只木头箱子,一个炕桌,一张条桌和一个方桌,还有一个小供桌,另外就是铺盖行礼,锅盐服灶,衣物粮食,记得拉了两爬车子就完事。
南湾是我真正的故乡。在那里度过了我的少年和青年时光,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永生难忘的记忆。
每当春回大地的季节,积雪融化了,雪水从各沟各岔奔流下来,汇合到门前的井沟子里,积成巨流,欢唱着,向北流去,跃过石门坎,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气势汹涌,汇入波涛翻滚的木垒河,那是多么汹涌澎湃的春潮啊,犹如我内心涌动的梦想之歌,憧憬着,期盼着冲出南湾,奔向远方!
积雪刚刚消融的阳凹坡上,淡淡的一片新绿,空气里弥漫着青草的芳香,整个南湾犹如一个天然氧吧,猛吸一口,浸人心脾,神清气爽,舒服到家啦,你可知道,那是人世间最美的清香,最好的享受,至今教我不能忘怀。
门前的姜家梁上,天雀子欢喝着,上下地翻飞,一会儿箭一般地冲上天空,停在半空腑视大地,欢唱着初春的恋歌,突而箭一般直冲下来,停在草丛中,一动不动,亲吻着大地!山梁上牛羊悠然自得地追逐着鲜嫩的青草,分享着大自然的馈赠,与南湾人共享太平,那是一种天地万物和谐的大美啊,简直就是童话世界!
雪一融化,乌药就出土了,那是孩子们极开心的时候,我们都会拿了早已准备好的乌药撅去挖乌药,长在阳凹里沙石多的地方一般都是石乌药,它苗细,茎小难挖但很甜,阴凹里生长的叫麻乌药,和石乌药相反,大而好挖,但是不太甜。每年的这个时候,是孩子们的节日,只要有空,就成群结伙地去挖乌药,不管收获大小,大家都很快乐,当然是有苦有乐的,有弄湿了鞋的,跌倒糊了一身泥的,乌药撅别折的……
积雪完全融化了,南湾的大地露出了她的真容,站在南湾的中心,极目四望,硕大的北石凹,高高的罗家坡,稳健的丁家大凹,幽深的段家凹沟,阴森的狼洞门,平缓的牛圈子沟,陡峻的抬杠凹,神密的石碣子沟,宽容的董家湾,长长的姜家梁,亲切的达坂梁,潺潺的芦花河,对岸的大小唐家沟,磷峋的褐山崖,碧绿的穿地柏,南湾大地,起伏连绵,高低错落,尽收眼底。红刺花黄了,秃儿条花白了,岌岌英子绿了;这时候我喜欢置身于绿草如茵的山梁上,看牛羊吃草,赏南湾风光。山坡上牛羊点点,牧歌悠长,有动有静,有阴有阳,有柔有刚,以绿为主,色彩斑烂,南湾的山河如少女出浴,处子习武,寿星漫步,大好景色,浑然天成,如妙笔丹青,美不胜收。
分布在各沟各凹肥沃的黑土地里,勤劳的南湾人不违农时,吆喝着“二牛抬杠”,播下了希望的种籽,期盼着秋后的收成。
南湾是个极小的村子,人数最多时,也不过十来八户,百十口人丁。但南湾人杰地灵,出了不少人才,这主要得益于南湾的老辈们重视教育。
新中国成立后,党和政府掀起了大规模的扫除文盲运动,村民们都积极参加了扫盲夜校学习,旧社会吃尽了文盲苦头的父老乡亲们决心不让子女重蹈自己的复辄,纷纷送子女去上学。那时候有结了婚的年轻媳妇还去上小学的,足见人们学习文化的热情与决心。当时南湾的小学入学率达到了百分之百,我们的父母就是送子女上学的典型代表,姊妹八人,全都上了小学。因此,小小的南湾涌现出局级干部的近十人之多,建筑工程师、中学校长、书记、中高级教师、党政大员,百万富翁等一大批成功人士。
我在南湾渡过了难忘的小学生活,从南湾到平顶山小学,这条长路上留下了我和同伴们的足迹,踏出了厚厚的塘土,见证了与发小们的友谊。高高的石碴子坡留下了我永恒的记忆。
南湾的夏天是最美的,特别是初夏和仲夏,美得令人窒息。因为新疆地处亚温带和寒带之间,四季分明,但是春天来得迟,初夏的气候和春天相当,百草繁茂,鲜花成盛开,是农作物生长最茂盛的时期。田野里一片葱绿,除了乡间大道和阡陌小路、羊肠小道外,其余都被绿茵复盖着,小鸡在院子外的率甸里觅食,不怕老鹰的侵袭。碗豆花开了,洋芋花开了,各种野花也相继开放,简直是一幅大美的风景画。气候适宜,平均温度二十多度,温而不燥,三十度以上的天气很少见。一般年景每十天左右就有一场雨,真可谓天随人愿,是人类宜居的天然宝地。
一九六二年我以满堂红的成绩小学毕业。但是因为超龄,失去继续学习的机会,在母亲的努力下,敦促大哥找了木垒一中的领导,取得了学籍,读上了中学。中学阶段是我的黄金时期,学习成绩不下前三名,是班级、县级学校团总支和学生会干部,全校知名,红极一时。六五年秋天考入了奇台一中,努力着实现自己的大学梦。
秋天是金色的,是收获的季节,冬天是纯净,蕴籍能量的时光,南湾也不例外,上世纪一九六四年的秋天却来的晚去的早,冬天却来得早去得晚,而且格外漫长而寒冷。
这年秋天,地净场光后,面上的“社教”进点了。生产队的干部统统被赶上了“楼”,做为生产队长的父亲自然在其中了。工作组推广“桃园经验”,以极左的面目,把父亲打成了“四不清”于部,整整折腾了一个冬天,家里的东西几乎被没收光了,唯一的大红柜、面柜都被拉走了,炕上的毡和毯子,也被卷走了。家里空档挡的,冷冷清清,十分凄凉。父亲从生产以长的位置上赶了下来,成了隔三见五挨斗的对象,一直延续到文化革命,父亲索性被打成了“历史”加现行双料的反革命分子,成了彻低的“运动员”,妈妈成了“四类分子家属”,我们自然成了黑崽子。
六五年秋我进了奇台一中,刚刚上了一年课,文化革命开始了,不久我也被揪斗,打成了小反革命,至此,我的大学梦被彻底打碎了。
一九六八年春寒料峭,寒气逼人,恶耗传来,我四十八岁的母亲英年早逝,同年四月十四日,我告别了母校,回乡接受再教育。至此再次亲近故乡。
此次回乡和以往大不一样,母亲去逝了,父亲还在被无休止的揪斗中,我们兄妹几个受到珠联,是黑崽子,被入了另册,我们完全被边缘化,成了社会的弃儿。这时候我“内忧外患”,被人家另眼看待,有劲没处使,生话得很压抑。但是我坚持读书学习,从没间断。我几乎干了所有的农活,出外搞副业,修房子,做大工,样样难不倒我。面对来自政治上的歧视和压力,我逆反、不怕,自强不息,敢于斗争,我曾挫败了派性组织对父亲的无理揪斗,回应并揭穿了Gx对我的诬陷,我利用在水利工地上办简报的机会,充分展示了我的勤奋和才华。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七O年十月,我终于被平顶山农业中学任用为民办教师。七五年十月我考上了昌吉师专木垒师范班,七七年毕业后转为工办教师,全家转为城市户口,拨掉了世代为农的根子,举家搬入县城,从此离开了养育了我的故乡。七八年由东风高中调入木垒县一中,八三至八五年考入新疆教育学院中文系进修,毕业后,先后任木垒一中教务主任、副校长等职,九三年调任职工学校任校长兼党支部书记,后来职工学校升格为木垒县成人职业教育中心,我任校长。
二OO五年五月带薪离岗,享受在职待育,迁往昌吉市居住,O七年退休赋闲养老。户籍迁入昌吉,永别了我的古乡南湾。
二OO五年离岗至今已经十三个年头了,潇洒地玩了十年,充分享受了老年生活,二O一六年低查出了胆囊癌,手术前发现了肺癌,积极配合医生治疗,存活到了今天。两大疾病是一次人生大劫难,这天大的坏事也有它极积的一面。它使我清醒,有暇回顾此生的苦辣酸甜,成败得失,也有暇评价自我,玩味人生,有机会留下些诸如此类的笔墨文字给后人。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生命是一趟单程运行的列车,她没有设定的终点站,生命的“油”耗尽之时,就是她的终点,我生命的油箱里油多油少,自我不会知道,二O一九来了,这是我生命驶入的第七十四个年头,稳稳当当,气笛长鸣,乘势而过吧!别了二O一八!欢迎您充满希望的二O一九!
2018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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