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 jenuprasad
阿心：
看完上一封信，我吓了一大跳。
你说你儿时读过《天方夜谭》，不是儿童版，是厚厚的一大本。
确定吗？
如果当真如此，我不得不承认，你可真是开蒙早啊。
《天方夜谭》也就是《一千零一夜》，是收集自阿拉伯民间的故事集。因来自民间，草莽之气尤重，自然少不了重口味的情节。
后经删减改良，不知怎么就成了儿童必读书目，起先可是成人读物来着。
所以我很好奇你读的是哪个版本。
看你来信里提到“（书中）处处是未经过滤美化的背叛、欺骗、敲诈和谋杀”，想来必是成人版了。
相比之下，我童年的睡前故事可要单纯得多了。
小时候都是老爸给我讲故事，不只是讲，还会用录音机录下来，方便我反复听。
印象最深的故事是《李寄斩蛇》，出自《搜神记》，讲一个叫李寄的女汉子，不服从自己被献祭给巨蛇的命运，凭借智勇斩了巨蛇，救了自己，也救了千千万万的女孩。
每次听那盘录音带，听老爸讲到李寄出场，就听旁边的我奶声奶气地说，“她可是有武艺。”
显然这个故事已经听过太多遍，熟稔于心，可还是要听，还是会为已知的情节揪心和期盼。
这种听故事的状态，是独属于孩子的。
长大后，再难有这样的心境了。
德国学者本雅明曾经这样定义“故事”——故事是来自远方的亲身经历。
它是超越自我经验的，又是别人亲身经历的，所以会给人一种既亲切又遥远的代入感。
孩子最易产生这种代入感。
因为对于孩子来说，有太多的远方没有去过，也有太多的经历不曾亲身体验，所以故事就像是孩子的任意门，带他们穿越远古，飞到海的另一边。
听故事，就要“轻信”才好玩。
蒋雯丽在《圆桌派》里讲过一个选角的故事，她对一帮孩子说，“这屋子里有只小老鼠，看谁先把它找到。”
大多数的孩子找了一会就放弃了，觉得是骗人的。只有一个孩子一直在找，后来角色就给了他，因为他始终相信自己所处的情境。也只有这样，才能投入其中。
演戏如此，看戏也是如此。
讲故事的人要是不信自己讲的故事，多半是讲不好的。
同样，听故事的人如果不信自己听到的，也很难听出滋味。
别的不说，就说哈利·波特吧。
我敢肯定，孩子和成人看哈利·波特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成人会想，要是真有这么个魔法世界就好了。
而孩子会想，这个世界在哪呢？好想明天就去看看啊。
看过之后，扫帚对于成人仍是扫地的工具，可对孩子来说，却是会拿在手里认真端详的奇迹。
杨照说过：好奇先于故事存在，是一种准备要相信和自己生活经验很不一样的事物的态度，这种态度让人接近故事，接受故事。
阿心，我喜欢给你讲故事，就是因为你有这份好奇，愿意相信我讲的故事。
而爱听故事，还相信故事的人，都坏不到哪去。
他们还没有因过分怀疑而患上迫害妄想症，也没有因早早成熟而变得自命不凡。
在故事面前，他们永远是托着下巴的孩子。
每次讲故事，我最爱看你眨着眼睛问我一些傻问题。
在你闪闪的眸子里，我仿佛看到这世上最清澈的海水，从遥远的尽头荡开。
为了还能看见那片海，我也要继续把故事，讲给你听。
直到第一千零二个夜晚，也不停止。
子戈
9月14日
阿心与戈叔的一年之约，为你而写的365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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