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一梦

作者: 20637010e61b | 来源:发表于2019-01-26 23:23 被阅读46次

南柯一梦

第一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用这句形容此时的刘志和很是贴切。戏台上生旦净丑唱腔圆润,从二楼单间里往下望,他看中了台上唯一的花旦。她身段柔软,眼波流转,眉间画了朵红梅。

  刘志和笑了。但凡他看中的姑娘,是没有失过手的。他招呼身边立着的人,低声吩咐起来。

  周倚梦颇有些感激时势,要知道民国以前女子是不能上戏台的。熬过练功夫的日日夜夜,如今,她是这凤阳楼里最当红的花旦。她才十八岁,多好的年纪,有那么多人争前恐后的千金一掷,只为了看她一眼,又有多少富贵人想纳她为姨太太。她变得骄傲,换句话来说,也有虚荣。

  半月之后。

  梳妆台前不知又是些个老板送来的鲜花和首饰,周倚梦拿眼睛瞟了一下,淡淡道:“小唐,我都说了这些不要堆在我桌子上,影响我卸妆。”几步外一个小男孩发觉自己做错了事,赶忙地把周倚梦的桌上的东西收拾好,拿去了一边的椅子上。

  林俊生这时一跃坐到那椅子扶手上,吓了小唐一跳。林俊生打发小唐离开,还不忘低声对小唐说:“你周姐姐今天挨了班主训,心情不好,不用管她。”

  小唐离开后,周倚梦转头看林俊生,她似笑非笑地道:“谁说我心情不好,我带着满怀金银珠宝回家,我高兴的很呢。”

  林俊生低头,手在那堆价值不菲的东西里拨弄来拨弄去,啧啧道:“你说有钱人是不是烧的慌?闹饥荒的时候不见一个出来捐点米,现在出手倒是阔绰。”

  周倚梦小心翼翼地拆着发鬓,她道:“世道变了,大杂院的日子,我们也回不去了,你又何苦想起那些苦日子呢?班主带着大家跟随王老板,凤阳楼如今风生水起,你就不要念旧了。”

  林俊生道:“你还记得阿立吗?”

  周倚梦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惚道:“你别说,六七年了,当初大院里属他嗓子最好,班主最疼的就是他,你也和他玩得来…兵乱的时候不就丢了吗,提他做什么?”

  林俊生叹道:“我前些日子去天桥,看见一个瘸了腿的人蜷缩在污水边,路过的人看他不顺眼时,有的还踹上几脚,我看那人眉目有变化,但他嘴巴也是个地包天…我正要过去仔细看,几个警察和商贩撕打了起来,人群一阵骚乱,我被推出老远,寻思阿立丢时动乱,命都难保,不一定是他…”

  周倚轻声道:“俊生,你应该是想多了,那年月兵荒马乱的,要是活着他早回来找我们了。”

  林俊生叹了口气道:“大概是因为最近班主总跟我提起阿立。”

  周倚梦眼里流露出怜惜:“好了,不要再想了,都过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凤阳楼,林俊生唤了一声“倚梦”,周倚梦回头看他。夜色里,周倚梦眉间的梅花诡秘妖娆。他不自觉挠了挠头,笑道:“啥时候我们一起去看个电影吧。”

  周倚梦噗嗤笑了:“我还以为什么呢,戏比天大,电影我不看。去吃年糕吧,我可是不亏嘴的呀。”

  林俊生痴痴望着周倚梦坐上轿车离开。路面湿漉漉的,应该是下过雨的。路灯映成巨大的光晕,他欣喜地沿着路灯走回家。

  他记得小时候,周倚梦还不是如今的名角,他也不是小生。两个人练功偷懒,一起被罚站在院子里不许睡觉。他扯扯周倚梦的衣角又扯扯周倚梦的手,周倚梦只顾着掉眼泪不搭理他。他急了,伸手使劲去拽她的辫子,周倚梦“哇哦”嚎了起来。班主拎起棍子满院子追着他打。

  那些个日子里,他背着倚梦,周倚梦咯咯乐着摘樱桃,周倚梦说“往左点”,他便往左偏去,周倚梦说“往右点”,他便往右偏去。满筐的樱桃,倚梦和他与阿立,三个人笑嘻嘻地聚在一起吃。

第二章:

  周倚梦平日里冷面是给外人看的。这是台前台后明争暗斗留下的印记与弊病。她宁可冷一点,以来保护好自己。可她骨子里的,却暖。这一点,林俊生比谁都了解。

  她坐着黄包车到天桥下,黄包车夫绕着天桥三遭有些不耐烦,他不知道这个漂亮小姐是要干什么,做苦力的虽说是没有发言权,但也不能这么平白无故的折腾啊!他刚要说话,谁知这位小姐赶他前面喊停。车夫长舒一口气。

  周倚梦是来找阿立。她看见了阿立。畏缩在台阶边的阴影里,没了一条腿,破烂的衣衫大概是穿了很多年,污渍结块使原本软的布料变得脏而硬。

  阿立认出了倚梦。他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被欺凌时他没有哭,被唾弃时他没有哭,再见到倚梦的这一刻,他再也忍不住了。

  周倚梦也红着眼,她不顾路人的眼光,双手紧紧抱着阿立,激动道:“阿立,你真的在这儿…你、你这是怎么弄的?为什么不回来?你知不知道俊生和我,我们都很以为你死了…你这些年都在哪儿?”

  半晌周倚梦才发觉,阿立不能说话了。

  她要把他带回凤阳楼,她要告诉俊生他没有看错,这个活生生的人,就是阿立。虽然不会说话,也不知道他这些年去了哪里,但是他回来了,并且还活着。

  她从小包里掏出出门时带的糕点递给阿立。阿立一把抢过,狼吞虎咽起来。

  身后忽然响起一人的声音:“这位小姐,直接吃东西不怎么妙,长时间不进食,应该饮些热粥为好。”

  周倚梦回头,一男子西装笔挺,笑得柔和,手里拎着几个袋子。她慌乱地阻止阿立,可是阿立不听。人饿急了,只要有东西吃,哪管要不要命呢。

  男子不急不缓地道:“我这里有南外楼打包的午餐,一盒南瓜汤,正解燃眉之急。”男子从袋子里拿出一纸盒。阿立喝了南瓜汤,又要那男子手里的吃食,男子道:“你会胃穿孔,不能再吃了。”

  周倚梦感谢那男子。男子和周倚梦谈了两句,无意间说起自己名下有一加疗养院,可以把阿立送过去住,直至康复,就当做了善事。

  周倚梦红了脸:“那怎么好意思呢,钱我必须要出的,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刘志和笑了,他说:“一会儿我司机来接我,顺便送你回去吧,也把他送到疗养院。”

  不一会儿,刘志和的车到了,他们先将阿立带到疗养院安顿下,之后刘志和问周倚梦要去哪儿。

  周倚梦说:“去凤阳楼吧。”

  刘志和做惊讶状:“莫不是遇到了哪位名角?”然后又摇头道:“名角多娇纵,如此善心不像是个角儿,你叫什么?”

  周倚梦撇撇嘴道:“先生还没告诉我您尊姓大名呢。”

  刘志和哈哈大笑:“刘志和。”然后随手掏出一张名片给周倚梦。周倚梦接过时瞄了一眼,心咯噔一下。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刘四爷呀。

  车停在了凤阳楼的侧门,周倚梦下车时,对刘志和笑着说:“我叫周倚梦,你会知道我的。”然后“啪”地关了车门。

  看着周倚梦踩着高跟鞋进了门,那门一关,车便开了。刘志和怎会不知道周倚梦,这半个月来他满心满脑子都是她,梦里都是她眉心的一朵梅花。得到她,他笑着想,当然会得到。

第三章:

  晚上,俊生和倚梦在西路阿婆的店里吃年糕。听周倚梦提起收留阿立的好心人,貌似还很阔绰。俊生狐疑道:“这得是什么人帮忙帮到家啊?小心图你的色。”

  周倚梦一筷子差点戳到林俊生脸上,她道:“你少提啊,上次哪个前清王爷的小儿子来找你,非要你去他府上唱一曲,你可知道他图你什么!”

  林俊生脸色很不好看。周倚梦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低声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提起来的。”

  林俊生低头吃年糕,一声不吭。

  周倚梦哄了一会儿,俊生道:“反正你小心点,我不放心你。”

  周倚梦噗嗤乐了:“林俊生,我不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了,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图我名的图我色的还少吗?人家喜欢我唱戏,我便唱,咱们既然吃这口饭,就不抱怨。”

  两人又点了两份海鲜粥,周倚梦问:“有南瓜汤吗?”

  阿婆笑着说:“小姑娘啊,都来了半年啦,哪里有南瓜汤啦。”

  周倚梦忽然低下头。她转着腕上的玉镯,想起刘四爷递给她名片时,若有若无的碰到了她的手。

  俊生道:“你脸红了,很热吗?”

  周倚梦仿若呓语:“没有…”

  俊生道:“看你这个表情…我还没有给你礼物你就知道啦?”

  周倚梦笑道:“什么礼物?”

  俊生似变魔术的,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是一枚胸针,小小的,打造成金色的叶子状,缀着金色的流苏。周倚梦道:“这是干什么?我不能要。”

  俊生道:“那些无关看客给的你要,我送给你的礼物你为何不要?况且今天是你饰花旦三周年的日子。”

  周倚梦笑了笑,便收下了。

  她有很多时候想告诉俊生,不要再对她那么好了。两个人两小无猜是真,但终究不算青梅竹马。山珍海味吃惯了,就再也没法安稳在阿婆的小店里。

  她想过自己的归宿,早些时候她想找一个爱的人,哪怕年纪大一些,只要真心就好。后来她发现年纪大的一般都有了几房太太,虽说嫁到宅院里不掉面,但总觉得心里不舒服。再后来,她渴望遇到一个新式的商人,能带她见更大的世界。她就可以抛下唱戏,她本来也不爱唱戏…她可以学那些人对她一样,千金一掷地对待人生。

  这个人出现了。

  大名鼎鼎的刘四爷。北方的烟草生意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可谓翻手云覆手雨的人物。跟着这样的人,不用在宅院里斗,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她有她的私心。

  刘志和给她的印象和别人口中不大一样。人说刘四爷商场手段毒辣,一招致命。她却觉得他别有一番别人看不见的柔情。他这份柔情却又偏偏给了她。

  周倚梦开始辗转反侧。她想着自己把阿立的治疗费寄去了,为何刘四爷都没有一个电话、一口信的,再来找过她。

  台上,周倚梦细软的唱着:

“公子且看,

玉袖一掷,

便抛了红颜,

转眼物是人非,

谁忆当年……”

第四章:

  后台。

  一张卡片被送到了周倚梦梳妆台前。是刘志和。

  周倚梦笑吟吟地卸了妆,脚步轻快地往侧门走。俊生不解为何她今日这么开心,想追上去,终是停在了她梳妆台前,呆呆地目送她离开。他一低头,看到那张卡片,刘志和的名字让他一愣。他自嘲似地苦笑着,摇了摇头。

  刘四爷的车总是最好的。他依旧西装,为她打开车门,两个人去了江边最好的西餐厅。

  吃什么并不重要,两个人的心思也一丝不在吃上,分明在对方的身上。酒杯摇晃,周倚梦看着面前这位刘四爷,想起了和俊生吃过的无数次饭。

  俊生不爱吃西餐,他喜欢路边的小店。他从小带着她连路边烧饼都偷过,饥荒时,饥不择食过。如今她坐在刘四爷对面,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一般的人,她真的能入得了他的眼吗?转念一想,自己也是全城的名角,多少人趋之若鹜,她也很高贵。

  刘志和笑着说:“阿立他最近状态很好,我们打算下一步,给他安一个假肢,你不用担心,那很安全。费用上你也无需担心,那里的医生人都很好,大家集资为阿立手术,如果不够,我再问你拿。”

  周倚梦心里一暖,她知道这是刘志和为了免去费用的借口,说是医生们的善心,自己自然没法拒绝,便道:“刘先生,多亏了你,阿立才能有希望。”

  刘志和笑道:“你今日唱的戏很好。”

  周倚梦笑道:“刘先生头一遭来看,自然觉得什么都好呀。以后多来,才得妙处。”

  刘志和压低声音道:“戏的妙处可以慢慢参悟,这人的妙处可该何时参呢?”

  周倚梦娇嗔道:“刘先生,戏参得透了,人才能参透呀。”

  刘志和笑着拧周倚梦的鼻子,周倚梦怪道:“哎呀,你不怕我脸上擦的粉捏下来呀。”

  刘志和笑了:“什么名贵的香粉?我再给你买了便是。”

  周倚梦一笑不答话,只道:“以后我是唤你刘先生还是刘四爷?”

  刘志和道:“生意上叫四爷未免俗了,先生又太过客气,叫我志和吧。”

  周倚笑道:“我可不敢,还是先生吧。”

  刘志和未反驳。他觉得怎么叫都可以,只要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随便说个什么都好听。

  夜,周倚梦到了刘志和的住处。这是郊区的别墅,虽是郊区,但警卫森严。她随他到了二楼,轻柔的地毯使她光着脚也不会觉得凉,佣人端来酒和酒杯,就悄悄退了出去。诺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按耐不住去吻她,她迎合地将自己贴近他。

  他轻轻褪去她的衣衫,指尖从她的脖颈一直向下游走。这一夜,刘志和觉得满足。他满足于自己第一眼看见她时,便有了办法。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一步步接近他想得到的东西,这让他很有快感。

  周倚梦觉得她离梦想中的生活只有一步之遥。

  刘志和包场听她唱戏,凤阳楼的消息很快便传了满城。唱戏的谁不想找个好归宿?周倚梦,成了众多花旦和青衣追捧效仿的对象。

第五章:

  林俊生老是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去西路阿婆家吃年糕,久了发现总有一个小丫头撑着脑袋看自己。他无奈道:“你瞧我做什么?”

  丫头说:“你长得白白净净,很是好看。”

  林俊生笑了。他一个唱小生的,不白不净如何了得。他道:“你也好看。”

  丫头一回生二回熟,凑过来道:“我是阿婆的孙女,我叫小玉,十三岁了,你呢?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林俊生笑道:“我叫林俊生。俊朗的俊,人生的生。十九了。”

  小玉笑道。:“你比我大,我叫你俊生哥哥吧。”

  恍惚间,俊生想起也是这么般大的一个丫头,笑着说:“你比我大,我是倚梦妹妹,你是俊生哥哥。”林俊生感觉很难受,他低下头,掩饰着自己,不让小玉看到自己流泪。

  一年过去了。凤阳楼的生意依旧火热。周倚梦大红大紫。这些年有小花旦冒出来,都被刘志和不露痕迹的摆平。他要周倚梦成为传奇。究竟是他成就了周倚梦?还是他成就了众人的一场梦?亦或是他成就了自己的梦?

  刘志和给她买最名贵的首饰,带她去最豪华的场所,人们夸大她的美貌,杜撰她的出身。

  舞会里,刘志和挽着她的手,轻声说:“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她眨眨大眼睛说:“我更喜欢你。”

  刘志和笑道:“女人的话不能当真。”

  她莞尔一笑:“男人的话也不必当真。”

  像是秘而不宣,却也人众皆知。

  俊生经常去去疗养院看阿立。阿立不会说话了,但精神很好,假肢也算方便。俊生跟阿立说:“我输了,阿立。小时候跟你吹牛说,一定要娶倚梦当媳妇,现在是不可能了…”

  阿立安慰地拍俊生的肩膀,似乎告诉他,他现在都好好的了,俊生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俊生想,阿立如果会写字就好了。他可以写下来他要说的话。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什么都没办法表达。可俊生又想,会写有什么用呢,他林俊生除了戏文也不懂多少字,唉。

  只这一点,他觉得自己就配不上倚梦。虽然刘四爷是个钻石王老五,可是人家至少是认字见过世面的人啊。

  林俊生想到阿婆家的小玉,倘若倚梦一直在大院里,或者一直没唱花旦,她应该还和小玉一般明朗可爱。他越来越怀念少时的周倚梦,那个存在他记忆里的周倚梦。

第六章:

  周倚梦怀孕了。她唱了两个月,班主便不叫她唱了。底气不足,明显不如原来唱的好,怕砸了凤阳楼的牌子。

  刘志和将周倚梦接到了城东一处院落。周倚梦问:“为何不去别墅?”

  刘志和道:“你在这里暂住有什么不好?况且你是周倚梦,名贯全城的周倚梦,我还怕我丢下你,成了众人口中的罪人?”

  周倚梦问:“那又何必如此?”

  刘志和道:“你多心了,我父母刚从英国回来,他们思想老派,你也知道有所谓下九流的说法。等他们过阵子离开了,我就来接你回家。”

  回家两个字很重。周倚梦相信了他。

  刘志和经常来看周倚梦,在她肚子还没有圆起来的时候,很多个晚上,他总是动手动脚不老实。

  周倚梦想保住这个孩子。她想就算有一天没法唱戏了,她可以和刘志和一起扶养这个孩子,然后安度一生。

  她不要那些繁华虚名了。她统统不要了。

  夜里,她依偎在刘志和的怀里。她说:“志和,我不想唱戏了,我没发唱戏了。”

  刘志和低声道:“不可惜吗?拱手让给他人?”

  她喃喃:“有了这个孩子,一切都不可惜了。”

  刘志和没说话。他心里有什么变了。过去的周倚梦,风光无限,分毫不让于人。如今的周倚梦,褪去胭脂水粉,虽素雅了些,但没了味道。身体日渐臃肿,没了往日的气质风韵。他想起第一眼见周倚梦时的惊艳,如今全无了。

  他想,她以为有了孩子就可以嫁给他了?他是刘四爷。他不属于任何一个女人。他的快乐来源于想得到,然后去得到,而非所谓的细水长流。

  医生还会每日来看周倚梦。刘志和再也没来过。

  周倚梦问医生:“志和呢?”

  医生总是说:“他在谈生意”,“他在陪父亲”,“他在外地”,“他在酒局”。

  刘志和确实谈了不少生意。他父母没有来。他从一个舞会到另一个舞会,从凤阳楼到其他的戏台,甚至电影片场。他总能找到他的下一个猎物。那样娇媚明艳的女子,谁又不喜欢呢?

  周倚梦不再做梦了。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在她挺着肚子,走不出这方院落的时候,她才明白一切是怎么一回事。她当初怎么能相信他深情款款的表白呢?“带你回家”,佯装真挚的经不起推敲的话语,她又怎能听信呢?

  女子总是容易心软。

第七章:

  周倚梦生下孩子是十二月。一个漫天飞雪的日子里。

  周倚梦硬生生地把孩子丢在了那里,任医生处置。她一个人离开了。

  她要回凤阳楼。那是生养她的地方。她的鼎盛与衰败,全都与凤阳楼连在一起。她走了很远的路。那扇侧门是她经常走的,如今守门人已经不认得她了。才一年的光景啊,仅仅一年,天翻地覆。

  她冷道:“周倚梦你不认得吗?”

  门口人道:“她啊,属于过去了。现在是咱梦蝶是一顶一的当家花旦,艳压群芳呀。”

  她哑然。

  小唐门里出来,一个照面,认出了周倚梦。小唐惊讶道:“倚梦姐,你回来了!”

  守门人盯着周倚梦,说不出话。这样一个身材走样,嗓音完全不见清亮的憔悴女子,竟然是周倚梦?

  班主坐在椅子上,看着周倚梦。良久道:“当初你离开,便该做了最坏的打算。如今你回来,开嗓的胆量可还有吗?”

  周倚梦低头不语。就算能唱,她却早已没了当年的心性了。

  班主叹气道:“手艺人丢了手艺,跟丢了脑袋有什么区别。”

  班主最后只留给周倚梦一个背影,说:“你走吧,咱们梨园,没有你了。”

  俊生得知周倚梦回来,几近踉踉跄跄地跑到班主房里。推门而入,却空无一人。俊生出门见小唐 拽住他便问:“班主怎么说?”

  小唐磕磕巴巴地道:“班…班主没留她。”

  俊生忽觉生活如此捉弄人,她回来了,他却连挽留她的机会都没有。难道真的是造化?或是报应?

  白茫茫的天地间,俊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他想打那个狗东西一顿什么狗屁刘四爷,就是个狗娘养的东西,可是他根本见不到刘志和。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又来到阿婆的小店,照旧一碗年糕,一碗海鲜粥。

  小玉撑着头看他,忽然伸手替他擦了擦眼泪。

  周倚梦是生是死没有人知道,诺大的城市没有人关心她的生死,凤阳楼可以永远有花旦,城市里永远有风光的女子。香消玉殒的故事从来都是高位者得以渲染描绘,普通的人家的生老病死,不过是普罗大众芸芸众生中的浮世绘。

第八章:

  阿立离开了疗养院。来到了阿婆的小店里帮忙。小玉叨扰着没完没了,阿立竟心生喜欢。可惜小玉芳心暗许了俊生。

  如今,凤阳楼的小生属俊生最好。俊生二十一岁了,小玉也长大了。小玉总是偷偷去凤阳楼看俊生的戏,虽然听不懂戏文,但她喜欢俊生台上的样子。她说他知道俊生是真的爱戏台的人。

  刘四爷的威名依旧远扬。人们早就忘记了那个红极一时的花旦,可是没关系,刘四爷身边会有下一个花旦,电影明星,名媛淑女。

  三年前,他来凤阳楼看戏,戏台上只有一花旦,眉间有朵梅花。女子身段柔软,眼波流转。他认定了他要得到她。

  王老板恰有意逢迎刘四爷,知晓四爷的心意,就把从班主那儿打探的消息,不管有用没用全倒给了四爷。那些稀碎的故事里,刘志和注意到那个叫阿立的孩子。

  找到阿立还是废了一番周折的。几经贩卖,灌过哑药,还被人弄成了残废。他让人把他放到天桥下。林俊生总是去天桥附近,那里有他们住过的大杂院。

  王老板和班主有意无意提起阿立,班主伤心不已,王老板假模假式地劝慰逝者已矣的话。班主想,当初若不是因为阿立是个地包天,赶他出门,也不至于此…他和俊生提起阿立,又惹得俊生感怀…

  一切的一切,俊生不知道,倚梦也不知道。那仿若命运般的初遇,不过是棋盘走下去的定局,人人都在局中。

  又一场大雪,凤阳楼依旧座无虚席,梦蝶人如其名,身姿轻盈。她高傲地仰着头,后台的桌子上摆满了仰慕者的鲜花,戒指玉镯…她享受着人们的爱戴追捧,仿佛应得的一般。

“公子且看,

玉袖一掷,

便抛了红颜,

转眼物是人非,

谁忆当年……”

  俊生经过梦蝶的桌边,他想起倚梦收到的东西,要比梦蝶多得多。他又想起那日那枚小小的胸针,金闪闪的,很小很小,但起码,比这所有的都要珍贵。

  店里,小玉听说人城外的暗渠边,冰天雪地里,有一女子着白衣出现,她面色清冷,回眸一笑。她消失在清晨的雾气里。小玉笑着给客人斟茶,道:“莫不是眼花看错了,这大冷天谁去那无人的地方呢?何况是一孤零零的女子?”

  一个客人严肃地低声道:“说不定是西庙的娘娘显灵了,或者枉死的冤魂也说不定,张老四说那脸煞白,长相却特别好看,眉间有红色的梅花,要是娘娘显灵我也要壮胆去看看,要是鬼魂,看看也无妨,权为了模样。”

  另一个客人笑道:“你这个胆子也就是说说罢。”

  那客人面上挂不住,微微咳嗽,装作没听见。

  小玉笑道:“哪有什么娘娘显灵和枉死冤魂。二位该好好喝碗热粥,去去寒气,就不瞎琢磨了。”

  小玉和俊生成婚是在次年一月。

  那天晚上,小玉安排轿辇,和俊生一起去城外,俊生问去哪儿,小玉说去暗渠。

  车夫把马车停在树林边,俊生帮小玉摆好要烧的纸钱,他站在火光前,小玉轻轻跪拜,俊生为她披上了披风。

  离开时月光被云遮去一半,林子里有风,俊生将小玉扶上马车,自己随后上去,仔细地压好布帘。风一吹,小玉看到远处有一白色身影,眉间一点红梅。她眨了眨眼,那身影就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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