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训诫
二月十二日(正月初三)一大早,陈天赐一接到卫生局的电话,便快马加鞭的赶去了贵溪市卫生局。他内心激动万分。他乐观的想道:“苍天有眼,我们终于可以等到援军了。小镇有救了!”
令陈天赐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一张热脸遇上了领导的冷屁股。不对,他遇到的可不仅仅是冷屁股,也不是冬天被泼了一盆冰水那么简单。
“陈天赐同志,你是专业人士,又是一所之长。你怎么能够没有原则,没有组织纪律造谣生事?”卫生局局长蔡力板着脸苛斥道,一张阴沉的马脸让人想起阴曹地府的牛头马面。
一旁的卫生局常务副局长彭万香,幽幽的吐了一圈灰色的烟圈后说道:“我可不是武断之人,还是和你们卫生所的好几个医护人员有过沟通嘛。得出的结论就是即使不戴口罩又有什么关系?无非就是个普通的肺炎。我得出的结论就是没有人传人,可防、可治、可控。”
“你视贵溪市自改革开放以来的城建结果于不顾;你是影响贵溪市安定团结的罪人;你是破坏贵溪市向前发展的元凶。”纪检组组长李密狠狠的往会议室的桌子上一拍,吼出韵味十足的排比句。
陈天赐怀着一颗激动的心,踏进卫生局纪检组的小型会议室里,屁股还没在凳子上坐稳当,仿佛被三只马蜂蜇了,身子一歪,脚底一软,差点跌倒在地。本来脸上挂着微笑的他,经不起局里主要领导一顿狂轰滥炸,脸因为极度的紧张变得煞白,犹如在脸孔上贴上了一层薄如蝉翼寒气的白纸。
陈天赐本来还算壮硕的身体因为连续的熬夜,加之一波接一波的压力本就是不堪重负,这一惊吓过度,直吓掉了他的半条命。他摇摇晃晃的从凳子上站起来,手扶着椅背,战战兢兢的说道:“也许我小题大做,也许我的报告写得不够漂亮,但是各位领导,你们能够派出……”
“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没想到干出这种蠢事。”蔡力狠狠的瞪了一眼陈天赐,“闭上你的鸟嘴!这就是我要求你必须做的。”
陈天赐被领导的咆哮声压得低下了头,样子可怜巴巴的,犹如一个受了委屈而不能辩解的孩子。他一心期盼的专家组,一心想带回的医疗物资,顷刻间在眼前灰飞烟灭。
无独有偶,这天清晨难受的可不止是陈天赐一人。
“滴答、滴答、滴答”的声音传进阴暗潮湿的云雾水乡派出所留置室,那是留置室的铁窗外,离地一米高的坏掉的水龙头传来的声音。窄逼的室内,“吱吱吱”声音在医生刘彦的头顶传来,坏掉的白炽灯忽明忽暗。
刘彦噤若寒蝉的躲在黑色的铁板凳上,寒意自臀部传来,窜上颤抖的身体,蔓延至全身。橘黄色的灯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犹如在玉兰花的花瓣上投下斑驳的影。
刘彦拿笔的手抖个不停,最后咬咬银牙,在“二OO五年二月十日以来,在急诊加油QQ群发表有关云雾水乡小镇疑似SARS的不属实言论。”内容下面,被训诫人的位置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并捺印。
这是镇派出所发出的训诫书,所长许银杭声色俱厉的训诫后,刘彦不得不做出保证,签字画押。
作为一名医生,作为一名妙龄女郎,作为一名公民,这是刘彦第一次被请进派出所的留置室,虽然只是短暂的失去自由,她还是被吓坏了。她脑海中先是浮现重庆的阴森森的渣滓洞,继而是壮烈牺牲的刘胡兰,到了后来,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她的耳朵钻进许银杭的刺耳的说话声,犹如嗡嗡作响的苍蝇在耳畔低语。到了最后,她的脑壳糊涂成了浆糊,完全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
在得到可以离开的留置室的允许后,刘彦从铁凳上艰难的站起来,她的精神恍惚,差点站立不稳栽倒在冰凉潮湿的水泥地面上。她伸手抓住麻花钢筋焊接成的墙壁,移动软踏踏的双脚,似乎这双脚现在已经不在属于自己。
好不容易,刘彦离开了派出所,带着那份沉重的训诫书。得到消息在派出所门口焦急等待的阿霞上前扶住了一脸煞白的刘彦。见到朋友阿霞,她的眼泪从眼角溢出,那份训诫书从她的手中滑落。
阿霞弯腰拾起训诫书,草草看了内容后,顿时气愤难平。她正打算撕掉那份训诫书,却被刘彦制止了。
“为什么你要阻止我撕掉它,留下有何用?”
“嘿嘿,如果哪一天我死掉了,我希望这份训诫书成为我坟前石碑上的墓志铭。而且,我还希望朋友们能在坟头前为我栽一株樱花树。”
阿霞听了,想起鲁迅先生的一句话,“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眼前的这位端庄的女医生,眼神虽然满是悲愤,但是却有一丝隐隐的坚毅,阿霞的钦佩之情油然而生。随即,她默默的把训诫书折起来,塞到刘彦的衣兜里。
随后,阿霞扶着刘彦,两人离开了镇派出所,絮絮叨叨的朝镇卫生所走去。
龙虎山的深处,一条溪流的上方,有一个巨大而隐秘的山洞。山洞外崖壁上垂挂下来的千年藤蔓形成天然的帘子,把黑乎乎的山洞遮蔽得严严实实,即使夏天最爆裂的阳光,也无法深入到山洞。山洞俨然成了一个封闭的黑暗世界。
透过藤蔓的缝隙,一只只蝙蝠进进出出,藤蔓的手掌似的叶子被蝙蝠的翅膀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石洞下的溪水顺着山涧朝前流去,在凸出的石头上溅起水花。水蛇蓝欧鹭从溪水中探出头来,信子嘶嘶作响,晨光下的蛇头愈加的面目可憎。它甩出手中的红色软鞭,软鞭腾的飞出,像长了眼睛似的缠绕在一块吐出的黑色岩石上。随即,她借助软鞭的力量,从溪水中腾空而起,落进藤蔓遮挡下的石洞。它握住软鞭的手腕一抖,软鞭倏然间收回,缠绕在手腕上,软鞭穿过藤蔓时,刮擦着藤蔓密密匝匝的叶片,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洞口,戒备森严。暗淡的光线下,两列蝙蝠兵齐刷刷的立在那里,手擒明晃晃的短刀,小眼珠射出红色的光芒。
“我奉我家大王祁的懿旨,有要事要面见你们大王,烦请小哥通报千年蝠王。”
“稍等。”蝙蝠分队长说完后,山洞中的一道石门缓缓开启。它便过了石门,朝山洞的深处飞去。
“蓝侍卫,蝠王有请。”过了好一会儿,蝙蝠分队长回到洞口,领水蛇蓝欧鹭去见千年蝠王。
山洞里别有洞天,洞中有洞,大洞连小洞,犹似一座四通八达的迷宫。顺着山洞光滑的石壁,蝙蝠分队长在前,蓝欧鹭在后,朝千年蝠王居住的福禄宫殿而去。
水蛇蓝欧鹭在水中早就是练成了黑暗中行走如风的眼力,虽然身处漆黑的洞中,紧跟在蝙蝠分队长身后,却是健步如飞。约莫行了数分钟,到了蝠王居住的宫殿,宫殿大门的上方石壁上镌刻 “福禄宫”三个红色的大字。宫殿大门两侧,分列两对蝙蝠,手擒寒光闪闪的双剑。一蝙蝠侍卫进殿通报后,很快请水蛇蓝欧鹭入内。分队长在大门外等候。
大殿里并无火烛,却是亮如白昼,墙壁上嵌入的上千块蓝色的宝石,宝石闪烁蓝色的光芒。
千年蝠王身躯巨大,色如白雪,头戴一顶紫金冠,腰悬一把黑色长剑,披一件黑色风衣,斜趟在大殿中央的雕龙画凤的白玉宝座上面,锐利的双眼射出红色的光芒,打量正在行屈膝礼的蓝欧鹭。
“蝠王安康。我奉我家大王祁之命,前来面见蝠王。一则,给蝠王报喜,人类已中圈套,吃下布满蝠毒的野味儿,数十人身染恶疾,且有蔓延之势。二则,希望大王再派奇兵,多施蝠毒,重创人类,为你的子民报仇雪恨,同时也为我家大王报仇减少障碍。事后,定是利益均沾,五五分账。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容我几日时间考虑。人类有句俗话,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我上次的精锐之师被一女流之辈一举歼灭,令我大为惊讶。可见人类中暗藏高手,我不得不深思熟虑而后定。你告诉祁兄,我和族人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诺。”
水蛇蓝欧鹭行礼后,随蝙蝠侍卫出了大殿,很快出了千年蝙蝠洞,回幽冥深潭复命去了。
到了傍晚时分,夕阳的余光染红了云雾水乡。
镇卫生所收治的重症患者李子剪、张二毛经抢救无效,先后死亡。
黑白无常得到信息,为再创佳绩,拿上年终最高额的绩效奖,坐上处级干部的交椅,争先恐后的从阎王爷那里领了捉鬼令牌,匆匆出了地府。
无边夜色中,黑白无常手持招魂幡,各自带了勾魂抓、哭丧棒,衣袂飘飘,再次降临小镇,勾魂索命来了。
龙泉剑客
二O二O年三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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